宛地。
张屠户昨夜淋了雨,今日感到头脑发昏,联想到近期多起的疫病,差点吓破了胆,以为自己是得了那个要命的病,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便偷偷和自家婆娘商量。
张娘子听了后大惊失色:“这可怎么办?要不你去找个大夫看看。”
“不成不成,各大医馆都得了官府命令,如果真的是那个病,会被立刻拉去官府隔离的,我听说被隔离的人没几个活着出来。”
“那我去给你抓点药。”
“普通的药根本没用。”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沉默了。
半晌,张娘子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这几天我听街坊邻居说,有一个外地的女大夫在六街义诊,听闻她医术精妙,为人心慈。不然你去寻她。”
张屠户闻言就皱起了眉,“一介女流,能有什么靠谱的医术?”
张娘子也瞪起了眼,“那你就死去罢。如果能救你的命,那就是大善人大恩人,你还瞧不起人家,等死罢等死罢。”
张屠户讪讪一笑,住了嘴,犹豫片刻还是出了门,往六街去。
六街偏一些,此时排队的人却不少,很多人都是听了那位女大夫的美言前来问诊的。
张屠户也排在人堆里,听得前前后后的人讨论。
“我最近食欲不振,头脑发昏,该不是得了那个病了罢?”
“别瞎说,兴许就是普通的风寒。别自己吓自己。”
“就是,那个病已经被控制住了,别瞎判断了。让楚大夫给你看看,究竟是什么病,她把个脉看个面就能判断出来。”
“这位楚大夫这么厉害?是哪里人,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嗯……我也不太了解。最近才来咱们这的,既然是大夫,就别管那么多了,能治病就行。到我了到我了。”
张屠户仔细听着,心道,哪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会来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救死扶伤?有几个这样的好心人?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下一刻轮到他,便立时道:“大夫救救我。昨夜淋了雨,今早起来便感觉头脑昏胀,手脚无力。还请大夫看看,我这是怎么了?没什么大事吧?”
白纱覆面的女子伸手为他把了脉,看了看他的舌苔,又问了问具体感觉如何,方道:“无碍,只是简单的风寒,我写个方子,你按照方子抓几副药,喝三天即可。”
张屠户立刻一身松,千恩万谢后捧着一小张纸走了。
日移影斜,排队的人渐渐少了。
女子揉了揉眉心,立在一旁的少年立刻询问,“娘子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会?”
女子摇了摇头,“叫下一个人吧。”
少年收敛了担忧的神色,叫来了最后一个人。
“你有哪里不舒服?”
女子抬眸望去,却是一怔。
裴拱坐在她面前,先是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又看向自己原本衣着华丽如今却是一身麻衣,头戴木簪的女儿,心中一酸。
“老夫最近总是感到心脏隐隐作痛,寻了好几位大夫都没有结论,不知小娘子是否知道原因?”
裴熙闻言脸色一变,陡然站起身,觉出不妥后又缓缓坐下,“这……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您伸出手来,我先为您把脉,您最近饮食如何?是不是又秉烛劳累,您平时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裴拱没动,望着她半晌,才幽幽叹道:“不瞒大夫,我的小女儿数月前离家出走,至今还未找回,失去女儿,实是噬心之痛。”
裴熙怔然,霎时红了眼眶,父亲确实苍老了很多,额间的白发似乎更多了些,她颤着唇,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熙,该随为父回家了吧。”
“父亲……”裴熙双眸噙着泪,话语哽咽不能言。
稍稍平复心情,她仰起头,吐出的字却是无比坚定,“我不能和你回家,父亲,我有我自己要坚持的事,我有自己未完成的理想。”
“你的理想是什么?就是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磋磨岁月吗?”裴拱心中生怒,不明白她内心所想。
“父亲!”,裴熙拔高了声音,”我不认为这是在磋磨,我在这里为百姓们看病,他们称我为大夫,我认为自己这个人有了意义。这是我的理想。”
她转而似恳求般,“我不愿嫁与不爱之人潦草一生,也无心进宫争权夺利,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处。父亲,恕女儿不孝,不能和你回去。”
裴拱苦口婆心,也退了一步,“你若真的对医学感兴趣,可以进太医署,为父支持你,何苦来这呢?”
“太医院人才济济,宫里的贵人也不需要我。但这里是不同的,他们需要我。”
裴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是不懂女儿的执着,放着富贵日子不过,偏偏自己找苦吃,他沉默着,心里却动了强行将女儿直接绑回家的念头。
裴熙似乎也意识到父亲的想法,她退后几步。
父女陷入了无声的对峙中。
而程令仪也在一旁无声地站着,她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父女俩在吵架,她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这里属实多余。
眼看天看地,耳朵还竖着认真听,听起来,二人之间无非就是理念不同。
裴熙热爱医学,并心存大爱,裴拱心疼女儿,不愿其在外受苦。
作为父亲,心疼女儿是真的,不过作为权势颇高的左相,心里有什么打算也尚未可知。
望着双眼皆红红的父女,程令仪勾起唇角,她抱胸靠在院内的一颗槐树,停止了自己的恶意猜忌。
程令仪自觉自己多余,然而多余人也并非她一个。
无聊之际,四处观察时,见裴娘子身边站着一位少年,二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一丝尴尬。
当然除了尴尬,他还满是担忧,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少年与她无意对视,程令仪礼貌地莞尔微笑,少年便红着脸撇开眼。
程令仪倒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少年身量较高,但看得出还很稚嫩,应该还不满十五岁,眼神是未读过诗文的清澈,胆子嘛,看起来也不大。
一念之间,程令仪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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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第一眼看到裴熙时,她就意识到前世所谓的无名书生引诱官家小姐的故事是谣言。
在听到父女二人的交谈之后,便更确定了。
只是在看见这位少年时,才顿感荒谬,能将一个离家出走只为救死扶伤,实现自己理想的女大夫和一个未及冠的侍从谣传成穷书生拐走单纯小姐的戏码,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就是心肠歹毒,别有企图。
可见人一死,便任由他人编排了,任你是什么无私心善之人,通通随之心意变化。谣言害人,耳听不一定为实,人们所知道的有可能是别人想要他们知道的,而不一定事实。
程令仪在心里唾骂了传言之人一百遍,又暗暗赞许这位裴大夫的人品,又唏嘘前世的结局,心中千思百绪通通过了一遍。
直到听见一道柔和的声音,“这位娘子可是来看病的,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令仪才回过神来,见裴相已经离开,院子里只剩裴熙,少年和她。
见这位裴大夫面色虽柔和却不掩疲态,面上还有些方才因争论而泛起,还未彻底消下的红,看来谈话并不愉快。
既然裴相已经离开,她自然也没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
程令仪拱了拱手,还是打算说两句,“裴大夫,我是随裴大人一同来的,他曾让我帮忙劝你回去,说小娘子之间会更有话题些。”
裴熙闻言叹了口气,“这位娘子,你也不必再劝我,我意已决……”
程令仪打断了她,莞尔道:“不过我如今亲眼见了娘子,才知……”
她目带欣赏,“娘子之志,我实敬佩。娘子之姿,我亦艳羡。”
晚风带着丝丝凉意轻拂过她鬓间,程令仪目光熠熠,言辞恳切。
裴熙一震,低声喃喃:“是我狭隘了,还以为娘子当真要帮着父亲劝我。”
程令仪是真心敬佩她,却也不打算与裴拱对立交恶,轻笑:“娘子看错我了,如果我不打算做些什么,便也不会跟着一起来了。既受裴大人所托,我自然也要说些什么,娘子便当我是个传话的人罢了。
那如此请恕我多几句话,父母和儿女之间隔着数十年岁,彼此无法理解是正常的。我看你与裴大人明明互相关心,还是好好好沟通才是。”
思及前世结局,她低声似自言自语,似劝告倾诉,一句话送入风中,
“一切莫等失去再后悔。”
而后轻轻飘散。
裴熙蹙了蹙眉,没听清。
程令仪却已回了神,抬头看了看天,状似认真地道,“裴大夫,我看今日天气虽然不错,未来几天却未必。你最近最好别出门,就待在这看诊即可,免得有什么意外发生。
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再来拜访你。”
裴熙眼中似是有些疑惑,欲张口询问,程令仪却是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望着程令仪离开的背影,对一旁的少年不解地道:“阿九,这位娘子莫非也懂天象卦术?怎么和陆郎君说的一样,都让我最近不要出门。”
没人回答她,被称为阿九的那位少年已经去收拾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