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内外,悲痛欲绝的哭声此起彼伏。
陆修晏与徐寄春面面相觑,不知劝谁亦不知如何劝。
十八娘飘进屏风后,细细打量秦采蘩。
她身形纤薄,素色衣裙松松垮垮地覆在身上,更显空荡。脸上不见血色,只余一片病气沉沉的蜡黄。
偶有风吹来,她捏着帕子掩唇咳起来,纤细的肩膀在咳声中不住地颤抖。
十八娘见不得女子哭,随即飘到徐寄春身边:“她不常在京中,应是不知家中事。我看我们还是问张夫人吧。”
先于徐寄春之前,陆修晏开口问道:“伯母,你为何说秦大人死有余辜?”
碍于秦采蘩还在跟前,张夫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朝二人使了个眼色,指尖往前厅方向轻轻一指。
刚踏进前厅门槛,她便滔滔不绝地数落起来,声音又急又快,一句接一句骂得人耳中嗡嗡响。
“秦四郎这个贪淫好色的小人,死得好死得妙!他那点花花肠子,满京人谁不知?打着‘开枝散叶’的幌子,净干些没脸没皮,偷养外室的勾当。老天爷有眼,把他收了去!为了升官发财生儿子,他这些年求神拜佛、打醮跳神,银子流水似得往外抛,闹得家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她停下来喘气,陆修晏见缝插针:“伯……”
“可怜我妹妹与蘩娘,一个没日没夜喝求子药,一个被他拆了姻缘送去老宅。说是静养,不过是嫌蘩娘八字不好,挡了他的青云路!”
外间天色已暗,城门鼓不停在敲。
徐寄春原想借口回家,可一抬头看十八娘听得极为认真,又将嘴闭上。
反正陆修晏在,他何愁回不了家?
二人一鬼足足听了二刻钟,坐得腿都麻了。
直到府门外传来熟悉的车马声,一身官服的计大人下马入府,张夫人才换上一副温柔面孔快步迎上去,声音软得像浸了蜜:“三郎,今日怎回得这般晚?”
计大人唉声叹气向她解释:“武大人邀我与王大人入府商议案情。”
张夫人:“可是有了线索?”
计大人苦闷摇头:“没有。”
两人亲热地挽着手入内,计大人一抬头见陆修晏竟在自己府中,纳闷道:“贤侄,武大人找你半日了,你怎突然从桃木村跑了?”
陆修晏:“哈哈哈,舅父年老健忘,我走时与他说过的。”
计大人面无表情:“我今日一直守在武大人身边,并未听见你开口。”
“……”
今日入村见到十八娘,他哪还顾得上与武飞玦道别。
计大人一再追问他今日的行踪,陆修晏眼珠子一转推给徐寄春:“探花郎迷路了,我好心送他回城。”
徐寄春:“……”
计大人的目光转向徐寄春:“贤侄,你送探花郎回城,又缘何入府?”
张夫人嗔怒一声:“这里不是大理寺,你别吓到两位贤侄。圣上下诏限期破案,陆贤侄想为武大人分忧罢了。”
有张夫人解围,陆修晏立马点头:“对,我想为舅父分忧。”
计大人眉头一皱:“你整日舞刀弄枪,瞧着也不会破案啊。”
陆修晏懂了,懂得计修竹明明德才兼备,官位却始终不上不下。
原是因为他这张嘴,这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
徐寄春抬手轻咳几声,起身行礼告辞。
十八娘随他飘走,陆修晏只好提步追上去。
二人一鬼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偶有巡夜的官差提着灯笼怒气冲冲上前,又在看清陆修晏的相貌后,换了副赔笑的模样,整齐划一地往别处去了。
徐寄春说出他的疑惑:“今日张夫人的话里,三番五次提及生儿子一事。秦公子今年才五岁,秦大人这般年纪得了这么个独苗,实在算得上中年得子。除了秦娘子与秦公子,秦大人没有旁的儿女吗?”
陆修晏:“还有几个女儿。不过,她们似乎也在旁处静养。”
十八娘倒知道缘由:“秦大人素来痴迷命理之说,认定女儿们的生辰八字有碍他的仕途,故而女儿们一落地,他便派人送走了。”
陆修晏好奇道:“这是秦大人的秘密,连我都不知晓,你从何得知?”
十八娘扬起一张笑脸,得意洋洋:“我常去秦家听墙角。”
“秦家的墙角不好听,你来我家听。”
“我去过你家几回。你家有一个孩子特别胆小,时常躲在床底,你知道他是谁吗?”
陆修晏面不改色:“应是我表弟。”
绯红余晖被暮色吞没,夜露初凝,新月悄然浮出。
两个巡夜的官差提着灯笼转过宜人坊,见陆修晏与徐寄春在坊中漫步,两人衣袖随步履轻晃,不时有低笑漫出。
之后,这两个官差缩在巷尾墙根下偷闲,余光又瞥见陆修晏似推似引地将徐寄春拽进坊中的一座宅子。门轴“吱呀”转动,徐寄春摇头晃脑,好似极不情愿?
手中的灯笼掉地,两个官差尴尬地对视一眼:“这……我们要管吗?”
“陆家的事,你敢管吗?”
其中一人慌忙拾起歪斜的灯笼,朝另一人急唤一声。
两人脚步踉跄地跑走,只想尽快逃出这是非之地。
路过那座宅子,忽有几句男子的话语从墙内飘出来,裹着些微叹息,满是无可奈何的郁闷——
“明也,我这里只一张床。”
“你别……”
徐寄春立在窗边,冷眼看着陆修晏在地上铺床,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方才,十八娘遇见贺兰妄,两鬼结伴出城回浮山楼。陆修晏看到十八娘离去,又听其说与贺兰妄为伴,当即决定陪他回家,还说要保护他。
徐寄春轻拍窗框:“明也,我不怕鬼,不需要你陪。”
正弯腰铺着床的陆修晏闻声抬头,咧嘴一笑:“子安,我今日才知京中竟住着不少鬼。你一个文弱书生,最易招惹邪物。我阳气足,又有一身功夫,合该留下来保护你。”
徐寄春:“你看不到贺兰妄?”
陆修晏老实摇头:“看不到。”
十八娘与贺兰妄都是鬼,没道理陆修晏能看见十八娘,却看不到贺兰妄。
徐寄春盯着陆修晏弯腰铺床的背影,笃定他在说谎。苦于找不到他话中的破绽,只得作罢,由他在地上忙碌。
临睡前,躺在地上的陆修晏小心打听起贺兰妄:“子安,那个男鬼贺兰妄和十八娘很熟吗?”
案头烛火忽明忽暗,比窗外的夜风更让人心烦意乱。
徐寄春翻过身去:“熟,特别熟。”
“看来我得努力了。”
“你要努力做什么?”
“努力讨好你照顾你。”
“……”
次日,残月半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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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初现。
一如往昔,徐寄春从混沌的梦中睁开眼,准备披衣下床读书。可今日不同,一张脸近在眼前,他倒抽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裹着被子往后缩。
“子安,我一早去伙房熬的。”见他睡醒,陆修晏眨眨眼睛,双手递上一碗热粥。
热粥表面浮着薄薄一层灰 ,徐寄春无奈挥手,泄了气似地躺回床上,默默拽过被子蒙住脑袋。
“我尝过,味道还不错。”
“我怕死,你吃吧。”
同昨日一样,十八娘今日来得极早。
门窗大开,她边喊边走进去:“子安,我来了。”
听见她的声音,在窗前读书的徐寄春,与站在他旁边擦剑的陆修晏齐齐回头。
十八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许久,最终投向地上那床尚未收起的被褥:“你们昨夜同房而眠?”
“对。”
陆修晏抢先开口:“近来京中不太平,我担心子安的安危,特意搬来与他同住。十八娘,你放心,我学过斩妖术,对捉鬼一道也颇为在行。”
原是如此,十八娘露出放心的笑容:“行。但你别吵着子安,他还得准备吏部关试呢。”
“吏部关试,重在文牒勘验。我今日便去吏部找孙大人,为子安询问细则。”
“明也,你人真好!”
“……”
徐寄春合上书,轻声催促喋喋不休献殷勤的陆修晏出门:“走了,去查案。”
端阳过后,日头越发毒辣。
昨日陆修晏已答应帮自己查案,十八娘原想让徐寄春今日在家休息。
无奈劝阻的话刚在舌尖打转,徐寄春已踏过门槛,转眼就没了踪影。
等陆修晏更衣的空当,十八娘飘到徐寄春身边,劝道:“子安,今日日头大,你不如在家舒舒服服看书。”
越过十八娘的肩头,徐寄春看向朝他们走来的陆修晏:“昨夜明也说我阳气不足易遭邪祟,劝我多晒晒正午的太阳。”
十八娘:“他乱说,补阳气何需暴晒?他明摆着故意整你,我去骂他。”
徐寄春似笑非笑:“明也好心办坏事罢了,你别骂他。”
话音刚落,陆修晏眉开眼笑出现在十八娘身后:“走吧。你们今日想去何处?”
十八娘:“天师观!”
“城外有两个天师观。你要去邙山天师观还是不距山天师观?”陆修晏站在日影下,迷茫地指着南北两个方向。
徐寄春:“有区别吗?”
陆修晏:“没有。”
两人看向中间的十八娘:“你要去哪座天师观?”
十八娘支支吾吾比划半晌,最后勉强定了南面的不距山天师观,却一步三回头,直勾勾盯着北面的邙山天师观。
徐寄春深觉她行径古怪,于是状似无意地走到陆修晏身边:“这两座天师观都有哪些道长?”
陆修晏:“不距山天师观住着清虚道长,邙山天师观则是守一道长坐镇。二人虽同岁,但清虚道长入门早辈分高,是守一道长的师叔。”
徐寄春:“年轻一辈的道士中,可有出挑的?”
“年轻一辈?”陆修晏略一沉吟,“我只识得一人,唤作温洵。他丰神俊朗且武功高强,尤擅捉妖缚鬼之术。若论本事,京中道观年轻一辈的道士中,他当属翘楚。”
徐寄春懂了,问题出在这个温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