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喧嚣着播放着吵闹的背景音乐，主持人说“这是大家自己作词作曲”的作品，但显得有些稚嫩。
王静瑶想要再调查一些冯晓晓的事情，她和林泽两人在会场兜兜转转，却根本挤不进排成长队的摊位。
她隐隐感到，事情渐渐朝着更为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回到便利店，林泽又提了一遍“明天护工的工作别去了”。
王静瑶摸了摸建国的脑袋，后者不满地缩了缩脖子。“明天是店长定制的最后一次了，不能前功尽弃吧。”
“也可以赔他一点钱。”林泽飞快答了一句。
“你这样，完全就不像一个生意人。”
她抬头看他，又半开玩笑地说，“难道你卖人设不是为了赚钱？”
林泽将收银台整理干净，然后开始做猫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第二天的早上，她是被林泽的电话叫醒的。
“还没起来吗？不是说要去做护工吗。”
王静瑶猛地起身，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十五，糟了睡过头了。
自从搬到便利店住，她就经常睡过头。
穿上衣服走进前场，林泽已经换好了长风衣，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今天一共有两份工作。”
其实也不用特地介绍，林泽自是知道。
“我开车去，在楼下等你。”
“嗯，好。”
只要完成这两项护工的工作，『未来』的人设就塑造完成了。
还好姜时芳最后找到了未来，虽说这让王静瑶不解其中的原因，这也是她执意要去的原因之一。
林泽开车送她，期间王静瑶一直抱着小小的医药箱。
她偷偷看了一眼林泽，想起了大雨中，手拎急救箱的林泽……相比之下，她手里这个，才算得上简陋。
目的地是北江市不折不扣的老牌高档小区，看起来委托人并不差钱。
从二十五楼下了电梯，她轻轻敲了敲2501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不胖不瘦，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有学识的样子。
“你就是新来的护工吧，请进。”女人扬起嘴角，她笑起来很好看。
客厅里摆满了鸟儿的照片，一张张，像是诉说着大自然的故事。
“我是一个鸟类学者，我叫吴康安。”
见她感兴趣，女人微笑地介绍道，“这些都是我照的。”
“这个是大雁，这个是白鹭，我在江松湿地照的，”
吴康安又拿起一张照片，“这个是在南风悬崖照的游隼，很漂亮吧。”
“等我身体好点了，我想去阔叶林拍斑啄木鸟。”
王静瑶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就是她要护理的病人。
……直到她的目光停在吴康安戴的帽子上，那是电影里绝症病人会戴的。
“我妈非要叫的护工，其实现在也不需要。”女人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
“我今天要去查血、取检查单，我妈说得有个人帮衬着点。”
“嗯，好，我和你一起去。”
北江的初秋刚刚到来，天气还不算太冷，不过吴康安却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搀着只穿了薄外套的王静瑶出了门。
林泽的车就停在楼下，见她下楼，“嘀嘀”鸣笛了两声。
王静瑶飞速发了一条消息，林泽则秒回道『我也去医院门口等你』。
她们打了一辆车，从后视镜上，王静瑶能看到林泽的车就跟在后面。
王静瑶觉得他总是过于谨慎。
出租车缓缓在北江附一院停下。附一院是北江市最大的三甲医院，王静瑶来过几次，医院里堪比一座巨大的白色迷宫。
吴康安却像一个导游般，带着王静瑶穿梭在白色迷宫里。
她陪她采了血，又在肿瘤名医门诊前停下。
“我得的是乳腺癌，三阴性，最凶险的那种。”吴康安耸耸肩。
进了门诊室，对坐的是一个瘦瘦的女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马尾绑在头后，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还是进展了。”医生的话很温柔，却又带着无尽的残忍。
“肺上的病灶进展了1cm，肝上的也有增大。”
两人沿着长长的医院走廊，往前走着，手里拿着打印好的纸质报告单。
“我查出来有一年了，当时肺上就有了，医生说已经很晚了……”
“是三阴性的，最凶险的那一种类型，没有靶向内分泌药可以吃，就一直在化疗嘛。”
吴康安缓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紫衫、蒽环、铂类、三滨……反正能用的方案都用了，”
“现在啊，换句话说，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的时候，吴康安的话语哽咽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脸颊。
王静瑶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想要安慰，却觉得每一句话都是无力的。
然而，崩溃的情绪很快便平息下来，在这方面，吴康安真的很令人佩服。
她换上笑脸，和邻座的病友聊了起来。
他们说了很多事情，谈论了绝症，又聊了家庭和职业这些，混在一起，反而像是随便聊着生活里杂七杂八的事情。
拎着一兜子检查报告回家时，吴康安指着角落里轮椅上的男人，小声说：“上次见到徐哥的时候，他还没这么瘦，我以后也会像他一样吧。”
王静瑶送她回了家，吴康安爽快地付了钱，临走嘱咐她一句“如果我妈给你打电话，不要跟她说病情进展的事情”。
带着五味杂陈的心境，王静瑶上了林泽停在楼下的车。
“她得了三阴性乳腺癌，说是最凶险的类型。”
林泽手握着方向盘，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简单说道：“不尽然，Her-2阳性型的患者中位生存期相对更短……”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王静瑶问出这番话的时候，比起疑问，更像是感叹，林泽看起来就是博学多识的类型。
“之前碰巧帮医生塑造过人设。”
“塑造什么样的人设？”
“聪明吧……我记得好像是。”
车子很快在第二位委托人的地址前停下，这是一家私人毛衣加工厂。
还没下车，她就看到了门口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她的腿上盖着棉被，眼睛微微闭着。
王静瑶下了车，女孩的母亲迎了上来。
“你就是今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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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护工吧，我想找个帮手，帮盈盈洗个澡。”
女孩的名字叫刘盈，今年刚上小学。
“她得了骨肉瘤，左腿截肢了。”女孩母亲压低声音介绍道。
王静瑶的视线落在刘盈身上，她也睁开亮晶晶的黑色眼睛看她。
“这就是你说要来的姐姐？”刘盈问。
“嗯，我叫姜时芳。”
她弯下腰，轻轻握了握女孩的手。
女孩母亲是这家小毛衣厂的工人，爸爸死得早，一直是母亲把她拉扯大的。
“唉，之前一直跟我说胳膊疼，我没在意，以为是生长痛。”
打水的时候，女孩母亲讲起了她的病情。
“结果到医院一查，骨肉瘤，要截肢，盈盈不愿意，一直哭，可是为了保命，没办法。”
“现在肿瘤转移到肺了，没法子了……”女孩母亲说着，伸手抹了一把泪。
王静瑶和女孩母亲一起帮她洗澡，一直是女孩母亲指导，她笨拙地帮助。
刘盈的身子很瘦很瘦，腿却是肿的。
一边洗，女孩一边给她讲起了故事。
说她最喜欢的动漫，说动漫的主人公有着神奇的魔法，能救活所有人……她要是像她一样就好了。
替女孩洗完澡，女孩母亲回厂子继续做衣服，王静瑶则推着女孩去晒太阳。
“大姐姐，你说我能不能也有超能力呀？”
王静瑶注视着女孩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许会哦，也许过不了多久，每个人都能得到超能力呢。”
“大姐姐。”
“嗯？”
“你骗人。”
“我……”她想安慰她，可谎言却被女孩轻易识破。
“我知道我不能长大了。”女孩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只希望妈妈不要太伤心。”她偷偷拉着她，小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
“……好。”王静瑶收下女孩的信，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完成了护工的工作，王静瑶拎着小医药箱往停车场走。
夕阳的光晕照在水泥地上，让黑灰色的道路反射着闪烁的光芒。
王静瑶抬起头，注视着橙黄色的夕阳挂在天际，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阻止不了太阳落山……就像是人生不会有回头路。
“怎么样？”拉开车门，林泽立即关切地问。
“嗯……还好。”
“骨肉瘤？”
“是啊。”
“这样。”林泽没说什么，只是缓缓发动了车子。
“林泽。”
“嗯？”
“护理这些人，真的能找到未来吗？”王静瑶不禁怀疑。
“或许是找到了希望从事的职业吧，不过这种职业，确实也是。”
“亲眼目睹他人的苦难，从而感到知足常乐，这种想法，想想就令人难受。”王静瑶摇了摇头。
“一会儿就是最后一次交换了，问问她怎么想的吧。”
林泽顿了顿，又补充说，“不过，人设交换改变不了任何人。”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