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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夜探

作者:闲闲万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日沈府各处游廊下、院门阶前,全都挂满了崭新的大红灯笼,明晃晃的,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沈映疏怕被看见,专捡人少的路走,即便如此,一路上还是热闹。


    家仆们得了赏钱换上新衣,或是三五个凑在一起说话,或是四五个聚在回廊处吃酒耍钱,俱笑语喧阗,一派喜庆。


    只是越往沈妄偏僻的小院走,越是冷清,到后来,笑声不闻灯笼不见。


    她回头看了眼,沈府总是热闹的,只是那些热闹传不到这里。


    “死了吧,躺在那儿一晚上没动弹。”


    “你去动一动,真是死了咱们去主院报信。”


    “你怎的不去?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触霉头。”


    “呸!真晦气,这野种死都不会挑日子。”


    院门是开着的,沈映疏走进便看见两个家仆趴在正窗前叽叽咕咕说话,待她听清脸色都变了,大吼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家仆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们是沈府的“贱口”,经常见田成带着其他仆人欺辱沈妄,沈熵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那些家仆似觉得自己也变成人上人了,走到哪儿都拿出来显摆,不少人听得眼红不已。


    渐渐的,来沈妄这里找事的人便多了起来。


    今夜他们得知沈妄从偏院又带了一身的伤痛回来,就想趁着月黑风高来发泄平日积攒的怨气,不料还没动手就被七郎君撞个正着。


    “方才那句‘野种’是谁说的?还有‘死了’又是什么意思?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主子不敬?”沈映疏的手在袖中握紧,连下人都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沈妄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


    其中一个家仆胆大,否认道:“小的们没说什么,许是郎君听岔了。”


    “还敢说没有,我都亲耳听到了。”沈映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们是吃了豹子心大虫胆,连主子都敢说嘴,我看沈府是容不下你们了,不如乱棍打死去。”


    两人见遮掩不过去,连连磕头讨饶;“小的们没有胡说,五郎君从偏院回来后就躺着那儿没动过了,他每次去偏院都会挨打,谁知道这次秦姬把他打成什么样子,下手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冒犯主子是大不敬,他们不像田成背后有左氏撑腰,此刻只字不敢提“野种”的事,也坚决不能承认。


    沈映疏的心突地一沉。她还当“死了”也是这两个家仆口出狂言,没想到确有其事,提步就要往房里去,抬眼却看到了沈妄。


    他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披着件月白的斗篷,脸色也是白的。清冷的月光穿透云雾朦朦胧胧地萦绕在他周围,浑身散发着的冰冷令人砭骨。


    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声道:“滚。”


    “是、是。”两个家仆连滚带爬地跑开。


    “他们说你……”沈映疏本想严惩这两个家仆,看到沈妄的脸色,突然说不出口那些话,改口道:“他们对你不敬,你怎么不予以惩戒?


    她上前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你没事吧,为什么不点灯?”


    沈妄的眸光微动,落到她身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如了你的愿,你还不满意?”


    “什、什么?”沈映疏微怔。


    沈妄不再看她,转身回到身后黑洞洞的屋子里。


    沈映疏站在门外望着那扇半掩的门,夜风穿过庭院,带着刺骨的寒意。最终,担忧压过了踌躇,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浓重的黑暗扑面而来,适应片刻才勉强看清沈妄面朝里躺在架子床上,身上盖着被褥。


    “沈妄?”她试探着轻喊出声,声音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亮。


    没有回应。


    这么快就睡着了?那他到底受没受伤?沈映疏心里嘀咕着,从袖中取出带来的枣泥糕和杏仁脯放在桌上。刚转身,脚下忽然一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步子。


    她弯腰拾起来,就着稀薄的月光认出是方才沈妄穿的斗篷,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摸黑向床边走去。


    “沈妄?”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抓住被褥一角,暗忖只看一眼就好,没事她就回去了。还未来得及往上拉,手却被猛地抓住,腕间传来一阵剧痛,同时耳边响起冷寒如冰的话语。


    “滚出去。”


    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更灵敏。沈映疏听出沈妄的声音比刚才在门外时虚弱许多,几乎确定他受伤了,忍着疼痛道:“你伤到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沈妄甩开她的手,带着威胁的意味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滚!”他试图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这个动作却牵扯到伤口,令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你不让我看,我就不走!”沈映疏执拗地说着,不仅没退,反而上前一步,一只腿跪在床上,伸手再去扯被褥。


    在沈映疏来之前,沈妄其实已经疼得意识迷糊。


    今日除夕,他去给厅堂给沈熵和左氏行完礼后,就想去偏院跪拜秦香楼,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也想感受一下“家”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会挨打的,只是没想到秦香楼比以往更加暴躁,打他下了死手,若不是巧姑最后拦着,他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那两个家仆在窗外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清,是沈映疏的怒吼唤醒了他。方才强撑着赶走家仆,已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不想连死都不得清净。


    此刻,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你……”沈映疏扯开被褥瞬间哽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散开,幽暗的光线也遮挡不住沈妄脖颈上布满的红痕。


    伤口很长,延伸进中衣里,虽然不算深,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红肿的地方已经破皮外翻,看上去触目惊心。


    “看够了?”沈妄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嘲弄,脸深深埋入阴影里。他把被褥提高到下巴处,将伤痕遮得严严实实。


    “看够了就滚。”


    “你这伤必须治。”伤成这样了,还有力气骂人,沈映疏又急又气,根本不在乎他的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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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染呢?我让他去请大夫。”


    “……不会有大夫来的。”无论是沈熵还是左氏,都希望他悄无声息地死去。


    沈妄低低笑了一声,“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不惩戒他们?我拿什么惩戒?凭我这‘野种’的身份?还是凭我这一身快要被打死的伤?”


    沈映疏一时竟无法反驳,之前,她就是这般唤他的。


    她低下头,声如蚊呐,“那两个家仆胆敢如此欺辱你,我定会回明父亲,将他们撵出府去。”


    沈妄只是静静地等她说完,眼神空洞,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笑话。“是吗?”他轻声道,随即背过身去,显然不愿再与她多说一个字。


    “出去。”


    “沈妄!”


    “我让你出去。”


    “我不!”


    沈映疏边说着,边去扒拉床上的人。


    “沈映疏!”沈妄似乎忍耐到了极致,猛然翻身,一把扣住沈映疏的手腕,死死地逼视着她。


    “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的死活,与你无关,你若不是真心的,就不要再这般对我。我不是你养的那只白毛兔子,高兴时逗弄一番,腻烦了便丢在一旁任其自生自灭……”


    他喘了口气,每一个字都缓慢且清晰:“我帮过你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更不需要你的怜悯。沈映疏——你若真要对我好,就只能一直对我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明白吗?”


    沈映疏的心疼得揪起来,所有想说的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沈妄的话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尖锐痛楚。


    六岁那年,她见沈映棠养了只兔子,便吵着也要养。可她其实并不喜欢,新鲜几日过后,便丢给了擒芳照管,后来跑丢了也不在意,甚至没有让人去找。


    他怎么会知道?


    “你走吧。”沈妄闭上眼睛,不该说这么多的,沈映疏怎么会明白。


    过了许久,扒拉被褥的力道消失,脚步声窸窣远去,然后是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屋内又归于一片死寂。


    沈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回想起自己亲手埋葬了那只兔子。


    他在花园捡到的时候,兔子已经快不行了,后腿上的伤深可见骨,血染透了雪白的皮毛,偏偏挣扎着不肯死去。


    他想救它,偷偷捡了回来,笨拙地替它包扎伤口,喂它水和食物。可它还是死了,它有主人却还是死在了沈府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就像他一样。


    在这偌大的沈府,他有父亲、娘亲、姐姐、妹妹、阿弟……可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的亲人。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挣扎,还能活多久。


    想着想着,好像回到了还在江都的那段日子。


    江都城里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城南的河边有一颗百年垂柳,树下有一座白墙青瓦的小院子。院子里娘亲正抱着他,嘴里哼唱道:“卿回卿回,盼君归。李郎李郎,你何时归?”


    卿回?是人的名字吗?李郎,又是谁?


    剧烈的疼痛剥离了他的灵魂,意识陷入无边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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