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城市已是华灯初上。
不管是陈也柠还是许翊年，都进入低电量模式，累得不想说话。
全程，他们就眼神对视、抬抬下巴、伸伸胳膊，做极其简单原始的沟通。
这边，D2转盘，取行李。
那边，L3出口，白色的车。
网约车上，两人也是各自看着窗外神游。
抵达陈也柠住处后，才总算有人开口。
许翊年：“回去早点休息。”
“嗯。”陈也柠一脸倦容地对许翊年点了个头，“你也是。”
车子继续往许翊年的住处驶去。
回到家，陈也柠刚把行李箱拖进玄关，连鞋都没换，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着赵聿明三个字。
陈也柠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烦躁，接通电话，按下免提，继续脱鞋，进屋。
“也柠，落地了吧？”赵聿明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关切。
“刚到家，赵总。”陈也柠语气平淡。
“辛苦了，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我们详细聊聊南京的事。”赵聿明的语气还是温温的，但透着隐隐的压力。
既然明天肯定是一团糟了，那今天就干脆放飞吧。陈也柠什么也不想多说，冷冷淡淡一个字：“嗯。”
赵聿明：“……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陈也柠躺进沙发，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烦涌了上来。
她闭了会眼睛，随后像下了好大决心一般，嘿咻一声起身，进浴室洗了个痛快。
吹好头发，换上和工作时候穿衣风格截然不同的蓝底白兔图案的睡衣，陈也柠再次躺回沙发，拿起手机，手机上有一条许翊年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我到了。】
“OK。”陈也柠：“明天你别迟到了，赵聿明通知我十点去他办公室开会，说不定聊着聊着就会叫你一起。”
许翊年：“好，知道了。”
许翊年：“还没睡觉？”
陈也柠：“睡了睡了。”
发完这句话以后，陈也柠退出对话框，打开抖音。
算法精准地推送给她各种帅哥啊，腹肌啊……陈也柠脸上慢慢堆出笑容，手上匀速划着，直到那个熟悉的的身影出现——
陈也柠是本能地被硬控了二十秒之后，看了眼ID，才发现是摩卡更新了。
视频里，他里面穿着黑色背心，外面穿着黑色皮衣，随着节奏感强烈的音乐舞动，紧实的肌肉线条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若隐若现，力量感与性张力扑面而来。
虽然很欲，但又完全没有讨好感，压低的帽檐和口罩隐隐透着一股爱看不爱的小劲，最是吸引陈也柠。
陈也柠整张脸完全绽开了，当真像是春天来了一般，甚至盘腿坐了起来。
她点开评论区，里面已经是一片“嘶哈嘶哈”、“爸爸！”、“啊啊啊我那失踪的老公回来了！”的嚎叫。
陈也柠激动留言道：“跳舞的小感觉爽死我了！摩多摩多！”
点击发送之后，陈也柠举着手机，直挺挺地又倒在了沙发上，抱着“女人就是得多看点这些才有力气讨生活啊！”的感悟，又反复回味了好几遍视频。
另一边，和陈也柠不同，洗洗收收后，真准备睡觉的许翊年，在睡前集中看了一眼大家的留言，就看到柠檬耶的最新评论。
【跳舞的小感觉爽死我了！摩多摩多！】
许翊年尝试把这句在他看来十分羞耻的话和陈也柠在外表现出来的冷脸重叠了一下，表示：“……………………”
许翊年将屏幕画面停留在陈也柠的这条评论上，突然禁不住心想，如果哪天他掉马了，真不好说是他更想死，还是陈也柠更想死。
……
自从调到再立项目组后，许翊年上班时间都比较弹性，不过今天许翊年早早就来公司做准备，毕竟有人压力大到半夜三更在网上吸男色。
十点整。
陈也柠准时出现在赵聿明办公室。
赵聿明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江景，一派开阔。
他笑容可掬地招呼陈也柠坐下，亲自斟茶，语气温和：“也柠，昨天刚回来，辛苦了吧？南京的事情，邮件我都看了，你处理得很及时，辛苦了。”
“分内的事，赵总。”陈也柠微笑回应，姿态从容，心里却绷着一根弦，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
果然，赵聿明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不过，这次事件也确实给我们提了个醒。外包环节的风险，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再立项目现在到了冲刺FDA的关键阶段，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掉以轻心。也柠，我理解你最近工作量非常大，精力难免有分散的地方。”
陈也柠心下一凛，知道赵聿明开始明里暗里，话中带话了。
“谢谢领导理解。”陈也柠开始斟字酌句，“等FDA的工作结束后，我会重新梳理一下对供应商的管理流程，加强后续对他们的监管。”
赵聿明对紧绷的陈也柠摆了摆手，一副体谅的样子：“你们这次应急补救工作做得很好，事情解决了就过了，我绝对不是要追究你责任的意思。我是想着怎么样能从事件中学到教训，把工作做得更好。你的能力我百分百是相信的，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再立项目现在是关键阶段，FDA的申报更是重中之重，不能再出纰漏了。”
赵聿明每说一句话，陈也柠就同步在脑海中快速想：这老家伙到底想干嘛，我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赵聿明：“现在FDA的技术工作，只有小许一个人在做吗？”
“……”陈也柠谨慎接招：“主要是许翊年在负责。”
赵聿明：“人员配置会不会太紧张了。小许去南京期间，FDA的工作是不是就耽搁了？”
陈也柠：“FDA的工作，许翊年远程都在处理。目前项目组的配置是按照既定计划来的，核心成员各司其职，进度都在掌控中。”
赵聿明坚持自己的态度，说得不紧不慢：“我建议，至少得设置个AB岗，有什么情况也方便做机动安排。周舟，我感觉没把他用好。”
陈也柠心下一沉，终于看清楚赵聿明打什么主意了。
“赵总怎么这么说？”陈也柠：“周舟负责的可是项目的基石工作。”
赵聿明：“已经过了搭基石的阶段了，应该让他也多扛一扛FDA的工作。”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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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柠小皱眉头说：“他手上的工作还是很重要的，我偏向于让他继续保障项目的稳定性。”
赵聿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表情带上了明显的压迫感：“也柠，南京的事情，老板连着两个晚上凌晨给我打电话了解情况，我得想办法加强项目的风险管控。”
陈也柠知道赵聿明这是拿职权压她了。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在这十几秒钟的停歇与再思考过程中，赵聿明拿出手机，一边推进一边说：“我把周舟和小许都请进来，真实地了解下他们现在手上的工作情况，也听听他们是怎么想的。”
话音还没落，赵聿明就放下了手机，显然给周舟和许翊年的消息已经发送，根本不给陈也柠发表意见的机会。
陈也柠的大脑在沉默中飞速权衡。赵聿明的态度很明显，他势必要借着这个口实行自己的干预计划，硬顶已无意义，她必须思考如何在既定事实下，为项目争取最好的局面。
没过几分钟，办公室门被敲响。
周舟率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赵总，柠总。”
紧随其后的是许翊年，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目光在掠过陈也柠的时候，极快地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试图更快理解现状。
“随便坐。”赵聿明恢复了温和的领导者姿态，等许翊年和周舟都坐下以后，开口说：“我刚和柠总沟通了一下，想做个工作上的小调整，让周舟多支援FDA的技术工作，我们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赵聿明说完，立刻把视线停留在周舟脸上。周舟会意，表态：“我没什么问题，我听领导安排。”
陈也柠表情一动不动，没什么好脸色。
赵聿明满意地露出笑容，将目光看向许翊年。
虽说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但许翊年完全不在乎。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FDA申报的核心是数据严谨性和逻辑闭环。所有关键算法和实验数据的原始链路，目前只有我最熟悉。加人需要进行大量的知识转移，不仅存在信息偏差的风险，反而还浪费时间，我认为没有必要。”
如毒雾一般包裹在陈也柠周身的低气压略有松动，她只看了许翊年一眼，很快移开，怕视线会暴露讯息。但面上，紧抿的唇角线条有几毫米微不可察的缓和；内心，一股暖流，混合着慰藉和依赖，悄然涌过。
面对许翊年几乎是直接的反对，赵聿明不动声色，只是笑着，用包容的语气说：“到底是年轻人啊。”
赵聿明说完，被“拒之门外”的周舟也笑了笑。倘若周舟只是个无名之辈，那此刻的他也只能苦笑，然而事实是，周舟有非常厚实的项目经验，所以他此刻的笑，便成了不计较的大肚。
顷刻间，许翊年基于事实的陈述就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这样吧。”赵聿明开口道：“你们把电脑抱进来，就在我办公室试着沟通看看，我相信以周舟的资历，跟上小许你的信息颗粒度，应该还是不难的吧。”
所有的暗潮涌动，许翊年都能清晰感受到。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弧度，迎着赵聿明的目光说：“赵总，我们这个行业，每天技术都在更新，资历这两个字，早已经过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