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烹茶课,宋知意很不擅长,动作笨拙,不算意外地出了大差错:打翻了茶杯,手背还给烫着了,红肿了一片。
何嬷嬷忙暂停她的课,许她养利索了再来。
手上烧疼,心里颓丧,出了西院,宋知意没忍住抽泣起来。芒岁左劝右哄,不顶用,抱着她的两个包和上午插的一瓶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游廊对面,春来跟随陆晏清稳步过来。见宋知意在那抹泪,春来不由咦了声,纳罕道:“宋姑娘好像是哭呢,她哭什么呢?”
众所周知,宋知意没脸没皮、没心没肺,摊上天大的事也乐观开朗,从小到大,没哭过几回。
陆晏清耳闻目睹,并不在意,挺胸抬头自她身侧走过,却被她牵住了衣角。
“陆二……哥哥,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她抽噎得说一句话顿几顿,再配上那红通通的眼眶,想必是伤心极了。
陆晏清这才留意见她肿胀的手背,皮肤上鼓起一串燎泡,不禁蹙眉道:“宋姑娘这是伤着了?”
春来也跟着落下目光,伤势倒没多重,这是拿他一样皮糙肉厚的下人来说的,换成宋知意一个娇小姐,肯定痛死了。
陆晏清难得的关切,犹如催泪剂,作用在宋知意的面目,泪如雨下,满脸莹润。
陆晏清以为她是疼得紧,哭个不休,何尝料想她是因自己一句寻常的问候而感动万分。
“春来,”老这么哭不成体统,陆晏清转头使唤春来,“去我书房,取金疮药来。”
他在朝为一介文官,可不妨碍他精通骑射,每日上朝前都要去后院练一个时辰,风雨无阻。他有习武的习惯,身体磕碰自然难免,鉴于此,手头一直预备着金疮药。
春来答应着连忙去。
宋知意眼泪汪汪道:“取金疮药……做什么,给我吗?”
陆晏清最看不得人家哭,何况她哭得涕泪横流,模样凄凄惨惨,别人见了倒误会是他欺负了她,便叫芒岁拿手帕给她擦擦。芒岁两手全占满了,腾不出手去抽帕子,委实有心无力。陆晏清气息一沉,勉为其难取了自己随身的手帕,递到她面前,说:“先把脸擦干净吧。”
啜泣戛然而止宋知意呆呆道:“这也是……给我的吗?”
“是。”陆晏清坦然道,“金疮药给你,帕子也给你。所以,别哭了。”
春来急促的脚步飞入耳内,宋知意悻悻地接了手帕子,端详见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君子兰——陆晏清偏爱此花。默默将它叠方正,托于掌心,她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揩了揩泪痕。
看她放着现成的帕子不使,反而用起了袖子,陆晏清有点不解,一壁接春来带来的药瓶于手心,检查是否拿对了,一壁说:“既有帕子,为何不用它,却污了衣裳?”查看无误,又转手向春来,由春来交于芒岁。
烫伤后的委屈劲儿渐渐平复,宋知意咧嘴笑开:“你给的东西,我舍不得弄脏了。”
陆晏清神色有些无奈:“那你的衣服就舍得脏了去?”
宋知意轻飘飘道:“衣服嘛,我家里多得是,脏就脏了,不值什么。可这方帕子,是陆二哥哥你的,我手里只这么一个……自然得珍惜。”
陆晏清无法回应,干脆偏离视线,揭过这茬儿:“一天搽三次,切忌沾水。”
淡淡嘱咐时,他不动声色地掠了眼她握在掌中的素帕——怎么着是贴身之物,既然她不使,那还是讨要回来为妥,然她才刚对其视若珍宝的话语萦绕心头,他想,倘然张了那个口,必然又是一场麻烦;他最怕麻烦,勉强说服自己,打消了伸手要的念想,回归了客气疏离的样貌,说:“好了,天色晚了,宋姑娘早些回吧。”
言尽,叫上春来走了。
天暖天长,回家时宋平仍在衙门办公。
芒岁顺道唤上家里的医师去屋子里替宋知意细细诊断过,又给看了看陆晏清给拿的金疮药。医师回说药是上好的,针对姑娘的烫伤有奇效,按时按点涂抹,那燎泡三四天就消下去了;后开了祛疤痕促生长的药膏子,叮嘱过用量,挎起药箱退离。
晚上宋平到家,听下人说姑娘伤了,急得不得了,官服也顾不迭脱,沿路小跑去了宋知意住处,却见她趴在方桌上,手里端着块手帕傻笑呢。宋平依着芒岁轻轻拉开的凳子坐下,问:“怎么搞的,手给烫了?”
身边几时凑过个人来,宋知意浑然未觉,吓了一跳,扭头抱怨道:“爹,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呢?这也罢了,好歹先打个招呼呀。”
宋平连连叹息:“你这丫头,脑袋真不如你爹我灵光,这么大人了,居然把手糟蹋成这样。真不知放你去陆家是对是错了。”
听他口风,宋知意担心他不准自己去陆家了,急忙说:“我是以前没接触过烹茶点茶什么的,手生,不小心的,再多试几次,就熟悉了。我很聪明的!爹,你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
宋平人到中年,身材走了样儿,人胖了,行走坐卧吃力些,这不刚刚焦心女儿的情况,跑了几步,眼前满头大汗。
宋知意看在眼里,问芒岁要了汗巾子,拿好的一只手替准备替他擦汗,脸上挂着狗腿子似的笑容:“我保证,没有下次了。爹,你别多心了。”说着往桌上陆晏清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子努嘴,“爹,你猜猜,它是谁的?”
宋平哪里舍得让她受累,自个儿捉着汗巾子,一面擦,一面稀松平常道:“不是你自己的,还能是谁的?”
芒岁在旁按捺不住,抢着答了:“是小陆大人的,”紧着晃了晃手里的白瓷药瓶,“连这个也是呢!”
宋知意回头嗔道:“属你嘴快。”
闻得和陆晏清挂钩,宋平可来了兴致,搁下汗巾子,眼珠子左右一转,点头笑道:“果然是陆二公子的,那可好起来了。”
今日陆晏清的关怀,扫清了胸中阴霾,今天意外的痛楚,连同前几天撞见他和崔璎的夜谈后的不快,宋知意通通抛在脑后,睡了个踏实觉。
次日唤醒她的,并非窗外耀眼的红日,也非外面下人干活时的互相低语,恰恰是一阵敲窗户的动静,紧接着钻进个烦人的人声:“宋如意,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来梳头洗脸,好给我开门。”
意识迷迷糊糊,宋知意不愿理会,捏着被子转身向床里侧。
没一会外面又喋喋不休:“喂,你再赖床,我可进去了?”
宋知意没搞明白外头啰嗦的是谁,光知道是个男的,他吵嚷着要硬闯,自己的睡相不就被看完了?荒唐!
她一个激灵,搂着被子坐起来,揉揉惺忪睡眼,看真切窗外背对立着一个玛瑙色影子,猿臂狼腰,相当眼熟——不是薛景珩又是谁!
宋知意仓促扯下外衫披上身,趿着鞋子移去窗前,敲敲窗上明晃晃的大玻璃:“薛云驰,你不是不理我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猜着她衣衫不整,薛景珩避着嫌,以背影示她,说:“我可没你那么小心眼爱记仇,因为吵了两句,这好几天连个音信都没有。”
宋知意驳他:“我小心眼爱记仇?是谁突然拉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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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骂我眼瞎心盲来着?”她冷哼一下,“既然你来得不情不愿,那么自便吧。我困着呢,不远送了。”
薛景珩道:“自便什么自便?我来都来了。你迅速捯饬,再给我准备一杯凉茶。这大太阳,晒死了。”
宋知意皱皱鼻子,扮个鬼脸,故意损他:“晒死你正好,倒上我这装大爷了。”
闻她一如既往地嘴不饶人,薛景珩知道她不计较了,挑唇笑笑,低头瞄过手里的大大小小的礼盒,当中遍是万宝阁淘来的珠宝饰品,花了好大一笔银子,用来向她赔罪。
一炷香后,宋知意安顿停当,命芒岁开门。薛景珩信步进入,眼色示意芒岁接受手中之物,之后熟稔地坐上外间的交椅,这时另有侍女奉茶。
“全是我亲自挑的,”她打开那些盒子掌眼之际,薛景珩咽下一口香茶,面颊浮现丝丝得意,“我的眼光可是万里挑一的。怎么样?”
宋知意一样一样装回去,拍拍手往里间走:“你还是带回去给你母亲或者你家里的姐姐妹妹吧,我有镯子耳环,用不上。”
薛景珩急了,撂下茶杯。那茶杯是她从宋平那夺来的,她格外珍视,回头拧眉提醒:“你轻拿轻放,仔细碰坏了。”
“坏了我一模一样赔你十个。”薛景珩摊手,起立追过来,“那些是我特地为你精挑细选的,你推三阻四,敢情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宋知意搬开圆凳,一边身子靠梳妆台,斜坐下来。“那些珠宝太贵重了,我若照单全收,万一你母亲觉得吃了亏,派人上我们家来理论怎么办?我可吃不消。不如一开始就干干净净,不惹这个乱子。”
因了解薛景珩的个性,知他有一大堆说辞,她先发制人道:“我这手阵阵作痛,牵连得头也痛。小少爷,拜托你念在我害病的份上,依着我,别跟我顶嘴了,成不?”
薛景珩这才留意到她发面馒头似的左手,略定了一定,叫文进至眼皮子底下,说:“回家跟大嫂各要一瓶疮口药和祛疤药,骑我的马去,快着点。”
不容插话,文进已领命,一阵风似的去了。
文进办事靠谱,不多时怀揣两种药回来复命。
彼时宋知意已表明自己有对应的药,是陆晏清给予的,薛景珩却明着较劲,叫她留下药,那堆饰品也得留下,否则就是辜负打小的友情。不想戴上一顶无情无义的帽子,她没再推辞。
家里有个病人,宋平时时惦念着,向衙门里说定近段日子午饭都回家解决。他顶头上司怜他孤女寡父的不容易,允他迟到早退。宋平自感激不尽。
待宋平赶回,薛景珩尚未告辞,正好,宋平挽留他吃顿午饭,薛景珩欣然应承。
自此,薛宋两人握手言和。
饭后,宋知意犯懒,回屋休息;宋平应酬着送薛景珩出门,笑吟吟看他骑上大马,挥手送别。
马背上,薛景珩因午时吃了两杯果酒,面色微红。文进恐他脑子不清楚,不敢由他纵马,牵着缰绳在底下慢慢行走,一会儿瞄一眼马上,一会儿抿一抿嘴巴,藏不住地纠结。
文进五岁就跟着服侍自己,薛景珩对他了如指掌,立时发问:“是不是母亲又针对我发什么话了?”
文进犹豫片刻,点头老实道:“少爷吃饭时,家里来了人,说夫人急等少爷回家,有大事商量。”
“大事?”薛景珩嗤笑道,“母亲真是三天一件小事,五天一件大事。”
言下,趁文进不备,抢夺缰绳,夹紧马腹,吆喝一声,扬尘而去,急得文进拔腿紧追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