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们逃出来了！那郎君当真没骗我们！”青衣婢女挽着身侧人的手臂喜道。
今日府中人少，天黑后仆从几乎都聚集在前厅。她们偷偷潜近后门，待坊外因大火混乱一片时开门偷偷溜了出去。
身量略高的婢女忙去捂身侧人的嘴，道：“低声些！如今各坊起火，你我速出坊寻一处安身。再想办法出城。”
…………
延喜门楼守将见不远处有三十余甲士走来，近门时停下，却无为首之将开口。
庞世承早同他通过气了。他便也不多问，命人开了门。
众人进门，身后沉重的大门又缓缓合上。
他们继续西行，却见一队巡视的甲士迎面走来。
言心莹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不知是南衙十二卫中哪一卫的人。他们的职责是护卫宫城，不论外间火情如何都与他们无关。只照常巡视。
言心莹也不知自己究竟希不希望他们发现异常。毕竟傅徽之还在，若被他们捉了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宫城内嘈杂声也弱。若此时发喊，巡视者必能听清，但言心莹最终没有喊。
那队甲士也如看不见他们一般，照常自他们身旁过去了。
很快言心莹便想明白了。庞家去笼络一些人相助，自有不愿的。还有一些则会坐观成败。谁胜便助谁。
方才那些对他们视而不见的，怕便是庞重厚曾经接触过，不愿相助，却也不拦。存了坐观成败的心思。
众人行至东宫嘉福门前又停了。
不久嘉福门开，门后早聚集了黑压压一众人。
言心莹看见一将当先出来，自不认得。但傅徽之识出那人便是李绩。
一众甲士随之鱼贯而出。李绩步子不停，瞥了一眼庞重厚后，与人群中的傅徽之目光碰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带着身后数不清的甲士更快地前行。
言心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起初还在心中暗计人数，可他们奔走太快，很快便计不过来了。但怕是有千余人。
约莫半刻，长龙终于见尾。
最后出来的仍是不穿玄甲的数十人。
一短须紫袍人快步过来对庞重厚一礼：“外祖父。”
自是太子了。太子性弱，这是言心莹的第一感觉。
太子是储君，若非在自家，该是庞重厚对太子行礼。可在此危急关头，太子看见庞重厚还要过来行礼，十有八九是暗弱之人。
庞重厚道：“快跟上！”
“不行！”言心莹忽道。
在庞重厚作色前，庞伯达抢先转头说道：“娘子忘了我说的话？”
言心莹道：“庞公子，你最知道他的伤。绝受不了如此奔走！”
觉出手臂便人轻轻扯了下，言心莹抬头去看傅徽之。傅徽之对着她微微摇首，示意她不要为此事与他们争。
可言心莹的目光全在他额上，满是细汗。
她早就察觉傅徽之手心一直在出冷汗，本以为是对于庞重厚所作所为的不忿所致。后来留意到一停步，傅徽之左手便要捂腹，方恍然他怕是疼得直出汗。方才他们走得并不算快，傅徽之尚且如此。又如何能疾奔。
庞伯达想起自己确实对傅徽之说过不会让他受罪的话。这也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傅徽之还重伤未愈，受不了如此奔波。
“真是个累赘。”庞重厚忽然拔剑，“跟不上便死！已到今日了，拖个死尸进去也没什么。”
言心莹当即绷紧了身子，若庞重厚动手，她便要趁机带傅徽之逃。她已意识到或许落在皇帝手上并不会比落在庞重厚手上更坏了。况且落在皇帝手上还可以请晋王求情，庞重厚是要立杀人于此处！
没等言心莹动手，庞伯达便先按住了庞重厚的剑。“祖父，在百官见到他之前，他还不能死！祖父先走，我带人在后，尽快跟上。”
庞重厚冷哼一身收了剑。他无心纠缠，转身与太子等人跟上了一众甲士。
看着庞重厚走远，庞伯达方叹一声道：“慢些走便是了。”
既有喘息之机，言心莹还是想再等等。毕竟他们人多，带着傅徽之逃还是要疾奔。她便扶着傅徽之跟在庞伯达身后慢慢地走。
太极宫长乐门的门楼上，庞世承亲自看着平地的情况。在前军将至时命人开了门。
甲士步伐齐整迅速涌入，庞世承在最后看见了庞重厚，微微朝人一颔首。却没见庞伯达，他有些疑惑，目光放远，看见了还有数十人在后。
庞世承料其中便有庞伯达，却不明白是为何。
恰在此时，承天门鼓声大起。
庞世承知道不能再拖，命人等东面那数十人进来再关门。自己则匆匆下了门楼，往承天门赶。
庞世承登上承天门门楼不久，门外有一将快步赶到。
他手举鱼符，立门楼下高喊：“左金吾卫大将军崔护请见陛下。京中数十坊起火，南门亦有叛军攻城。金吾卫人手不足，请陛下速速发兵驰援！”
南衙十二卫各有其职。左右金吾卫本就负责京城巡警，不论救火还是御敌皆是职责所在。可其余十卫无皇帝敕令不可擅离。
京城各坊先火起，自是救火为要。谁知金吾卫大半人都去救火时，京城南门竟有人秘密攀登上城楼，意图攻城，看着不下千人。
崔护无法，只能命原本去救火的金吾卫撤回来一些去守城。城内一时混乱不已。
庞世承命人验过他的鱼符，方道：“崔将军稍候，我亲自去禀明内侍，请陛下敕令。”说罢便要下楼。
他自不会去寻内侍。
内侍倚在城墙，已成一具尸首，尚未冰凉。
崔护来之前，皇帝或是听见喧哗声或是看见浓烟火光，命内侍出宫门探听情况。内侍走到承天门，请庞世承开门时，被庞世承毫不犹豫地结果了。
庞世承跨过那尸首，立刻往玄武门赶。
承天门余下的都是他的心腹，他已嘱咐过无论谁来都不得开门。
他不在，门外的人也没奈何。南衙余下的十卫除非强攻，进不来的。可无敕而入视同谋反，他们没那个胆子。不足为虑。
可玄武门以北的西内苑有精锐的北衙禁军，可称得上是皇帝私兵。若听见宫内有大动静，极有可能无敕闯宫护驾。
他必须尽力守住玄武门，为庞重厚等人拖延片刻。一旦玄武门有被攻破的迹象，必须立即报与庞重厚知晓。
一刻前，庞重厚进长乐门后立即令道：“带些人去北面守在玄武门内，以防皇帝密从北面逃出寝殿。若皇帝没从北面逃，你等可相助左监门卫大将军守门。”
当即有人领了百人往玄武门方向去。
长乐门内自也有巡视的甲士。
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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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早吩咐过了，不主动来拦他们的，也不用去招惹。
众人便无视四周甲士，径往太极殿去。
太极殿外守卫只及问一句“什么人”，便尽皆被杀。
离得远的守卫见了急忙大喊：“有叛军！”立刻被急追而来的甲士追砍。
宫殿各处守卫紧急聚集，立刻与庞重厚的人交上手。
见一人偷偷往北走要去报信。庞重厚自一甲士背后取了张弓，一箭射去，正中报信者。
庞重厚不欲纠缠，只命李绩留下与守卫相当的人数，再大摇大摆地带着其余人往两仪殿杀去。
两仪殿前有更多的羽林军。想是听到了动静，早已聚集起来，严阵以待。
庞重厚意识到自己方才杀那报信人完全是多此一举。
须臾，巨大的钟声响起。已有人去敲了警夜钟。
庞世承尚未赶到玄武门便听到钟声。
他知道钟声一响，西内苑的禁军立刻便会往玄武门去。西内苑又离玄武门很近，他们怕是会先赶到。
所以纵是已然气喘吁吁，庞世承还是不得不加快步子。
当庞世承满头大汗地登上玄武门门楼时，邱瑞果然已带了一众羽林军候在门楼下了。
邱瑞喝道：“庞世承，你终于来了！宫内有警夜钟响，我等要进宫护驾！速开门！”
庞世承拭了把汗，道：“将军稍安，待我去向陛下请命。”
“警夜钟都响了，还须请什么命，速开门！”
庞世承忽怒指邱瑞面道：“邱瑞！无陛下敕令，汝怎敢带兵闯宫！”
“我羽林军有护卫圣上之责。宫内有变，我等便要进宫护驾。开门！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只怕你承担不起！”
“庞世承！警夜钟响，你作为监门卫大将军，不去关心圣上的安危，竟仍死守你的门，是何居心？我不得不怀疑宫内的事是不是你庞家做的！再不开门，我等便要强攻了！”
羽林军不好对付。庞重厚留下约莫两倍于羽林军的甲士，又令一队人去杀敲钟人。而后带着其余人往甘露殿去。
甘露殿外守卫更多。庞重厚只带了二百人走，余下甲士都留下与羽林军、千牛卫厮杀。
因为他知道都杀到寝殿外了。皇帝身边怕是只剩下数名千牛备身、千牛左右和宦官了。
庞重厚又命五十人分散去搜寻皇帝所在，并把守各处。
书房、寝殿均无人影。最后在偏殿寻到了人。
庞重厚带着人赶到偏殿外。门外立着不到十人，其中还有两个小黄门。
庞重厚一挥手，众人便如饿虎般扑了上去。两个小黄门当即被杀。
可令庞重厚没想到的是，余下的数名千牛备身、千牛左右竟个个以一当十。
这几人背靠殿门，死战不退。竟绊住了他们半刻，杀了他们近百人。
庞重厚忍不住抬手握上剑柄，欲亲自出手时，庞伯达一行人已赶来了。
庞伯达不待庞重厚说，拔剑上前相助将余下重伤的三人一一刺于剑下。
两甲士将门踹开时，皇帝竟还坐在案后手捧奏章。
傅徽之见此光景，终于知道晋王那临危不乱的气度是同谁学的了。
皇帝抬眼，厉声斥道：“庞恽！甲夜闯宫意欲何为——”
音声中怒火极盛，面上神色却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