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寒意正浓,屋里的炕烧得暖意融融,十安睡得脸色绯红,半边胳膊露在被子外面,一言将十安的手轻轻回被子里去,慢慢挪下床来。
翠儿听到声音,只敲了一声便停了。
一言开了门,转身将银红的窗纱扯开些许缝隙,朝阳落在窗前,直棱窗上的寒雾不知何时已在消散。
今日初二,宜拜年。
斜挽倾髻,簪了红石榴石海棠花簪,娇黄暗纹石榴红襟边绫袄,翠微绿棉裙。
提了早备好的礼盒,轻轻掩门,吩咐翠儿看好门。
教坊司院子里人进人出,灯笼彩带,到处红彤彤,锦溪桥头,聚了两三人喂鱼,见一言过来,皆交手行礼。
微微颔首而过,往宜春院鲁师处拜年。
芸娘出来接了一言进去,鲁师梅阁院子里梅花开得正好,斜里两三支伸出墙外。
松松裹了件螺青兔毛对襟长袄,左腕戴了红玛瑙手串,鲁师闲散偎在窗前熏炉边看曲谱,见一言进来,招手叫她近前。
一言交手弯腰一礼到底,“鲁师,新岁平安。”
鲁师坐起身,抬眸含笑,伸手虚扶,“乖,吉祥如意。”
移到案几前坐了,案几旁边的紫砂炉子上,煨了个青釉瓷的锅子,丝丝甜香的热气从锅缝里散出来。
鲁师揭开盖子,舀了一勺,盛在红釉金色福字纹敞口小碗里,“你尝尝,芸娘煮的姜枣茶。”
熟悉的酒酿味道扑鼻而来,甚至都忘记道谢,便浅浅啜了一口,惊喜万分道:“酒酿,真香。”
又低语,“是自家酿的。”
每逢过年,阿娘总要亲手酿上一瓮,说能测来年运气,阿娘年年做的酒酿都是甜甜蜜蜜的,除夕晚上,一家人总要围坐着吃一碗酒酿。
一言不爱吃甜食,唯独爱这一口酒酿,眼里的哀伤一闪而逝。
一言扬眉浅笑说,“我好久没吃过自家酿的酒酿了。”
鲁师早将那丝哀伤看在眼里,“这是芸娘酿的,她每年都要酿一瓮,我不爱,她总不满,笑我不识货。”
喝了酒酿,一言欲起身告辞。
将带来的礼盒双手奉上,“给鲁师的束脩,请鲁师收下。”
鲁师笑着收了说:“也罢,今日我这里是不得安静的,你趁这几日出去走动走动。”
转头喊芸娘,“你教教她。”
芸娘端了个妆盒出来,将一言按坐在菱花镜前。
“鲁师看见你扮少年,贴了胡须,回来与我笑了半日,哪家少年生胡须的。”语毕,又咯咯直笑。
捡起眉黛三两笔描眉,又在眼尾处略扫了扫,镜子里竟似换了个人一样,五官分明还是一言,却似少年模样。
一言惊讶不已,眼中闪烁着希冀,“请芸娘教我。”
“自然是教你,难不成还叫你贴胡须去。”芸娘又嘲笑起来,看得鲁师摇头,芸娘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真是头疼。
学了两三遍,已有两三分像样了,“尽可,自己练罢。”芸娘笑了,又说,“你且站站。”
稍倾,递了个芙蓉白玉深盖碗过来:“你屋里该有小炉子的,自己煮了吃,放在这里白费了。”斜了鲁师,哼了一声。
鲁师笑着低头看手里的曲谱,只做未见。
一言知是酒酿,交手谢过。
才出梅阁门,又有人过来,一言绕了小路出宜春院去,才走到门口的拱桥上,见翠儿和憨娘在门口拉扯。
憨娘看见一言回来,身子一瑟,涨红了脸,才松了翠儿,交手行礼,“图蓝,新岁平安,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你们拉扯做什么呢?”
门从里面打开,十安探出头,饧眼朦胧,“阿姐,你跑去哪里,我饿了,出去吃饭罢。”
憨娘见十安开门,直如见了救星一般,待要冲过去,又被翠儿拦下,只得扬手跳脚,满脸堆笑:“宛檀,我们好久没一处玩了,我好想你,我们去逛街吧,我得了钱,请你吃馄饨汤。”
十安揉揉眼,看了憨娘笑说:“新岁平安,我不得空,阿姐带我出去吃饭。”
憨娘扬起的手落了下来,低头咬唇,翻起眼看十安,眼里盈盈有泪。
翠儿推了她一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
是一言叫她准备的,大红纸封,里面装了铜钱,有一文的,有两文的,最多三文,说若是她不在有来拜年的,叫她看着给。
捏了手里的红包,是个一文钱的,递给憨娘:“给,压岁钱。”
憨娘有些错愕望了翠儿,迟迟没接红包。
“图蓝给的,我哪有钱。”翠儿有些不耐,这礼节都不懂吗。
十安今年十二岁,开始抽条了,竹竿似的个子,都过了一言肩头,梳了团髻戴了海棠花钿,换了新的桃红绫袄,群青棉裙,甜美里竟也有了几分少女的端庄。
见十安收拾停当,又弯腰从柜子取了套衣服塞给翠儿,“过年了,你也换套新的。”
翠儿接了新衣,眼圈一红,点点头要往茅厕里去换衣服,被十安拽住了,“过年的新衣服呢,去茅厕里换了,还能见人吗?”
伸手摘下铜钩里的帷账,将翠儿推进去,翠儿回头看眼笑着看她的一言,低头进去。
等换了衣服出来,眼圈红得更厉害了。
一言瞧了瞧,“合身的,这琥珀色棉裙过了年就不能穿了,葱青的袄子却不碍事,还可穿得,配了你的桂花花钿,也是好看的。”
翠儿被夸得有些羞涩,低头红了脸。
三人出门,憨娘躲在树后面偷看,见翠儿都换了新衣,眼里满是嫉恨,咬了唇低声念:“宛檀,你说过要送我衣服的,为何不送我新衣过年,为何不带我出去吃饭,如今你们有的是钱,为何单单丢下我,哼,秋娘也没蹭上。”
才走到门口,秋娘早等在那里,向这边招手,“快点,图蓝,我要饿晕了。”
一言戏谑笑道:“莫非为了这餐,昨日就没吃。”
秋娘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认真点了点头:“你怎知的。”又问十安,“你阿姐给我添的新衣好看吗?”
杏子色短袄,丁香色棉裙,秋娘原本生好看,成日里穿了教坊司制式服不显,换新衣越见明媚,
十安点头:“秋娘像冬日暖阳。”
玩笑罢了,秋娘才说:“珍婆婆不肯去,叫我们好好玩,记得要给她带清酒。”
上了马车,沿着望仙门大街右转,往朱雀门外大街万鹤楼去。
憨娘见走远了,才从树后面出来,垂眉丧目往餐食处去,往日一到就餐时,就热热闹闹的餐食处,今日不过稀疏几人,虽有肉有菜,也嚼之如蜡。
勉强吃了,怏怏回去,路上紫燕提了两个食盒拦住憨娘,“小杂役,我家娘子今日添菜,提不动了,搭把手。”
在教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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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宜春院里的内人才能称呼娘子,憨娘闻言眼睛一亮,立刻笑着凑上前,殷勤去提那个看起来重些的食盒。
食盒太重,憨娘提着脚步都有些不稳,她拼命抓在手里,紧紧跟在紫燕后面,亦步亦趋,生怕落下。
紫燕在前面捧了小食盒,冷眼看憨娘趔趄跟在后面。
几人到了万鹤楼下车,早有小厮迎上来,听说是雅阁的客人,又分外殷勤,将几人请进了预定好的半日闲雅阁。
进门八面竹制山水屏风,当中枣红八仙桌,几人落座,翠儿站在一言身边,一言喊她坐时,还在扭捏。
秋娘扯了她的手问:“要是她日后叫你做违反教坊司规矩的事,你做不做?”
翠儿听得不大明白反问,“她,图蓝吗?”
“当然,不然还有谁。”
“做,只要是图蓝说的,都做。”翠儿半点犹豫都没有。
秋娘笑得有些得意,按了翠儿坐下,“那你还不坐。”
翠儿知道被秋娘引进套中了,抿嘴笑了,斜签着坐下。
门推开,小厮进来上菜,炙烤羊排、蒸鸭、紫苏虾炙、荷花蒸鲈鱼、金鸡抱蛋、汤滚菠菜、水晶龙凤糕、糖酪樱桃。
另要了一壶新丰酒,一壶石榴酒。
秋娘看到酒便撸起袖子,给每人杯子里添满,自己先举起杯子,闲话不说,“先尽饮这杯。”
一言拦了,另外倒了两杯石榴酒换给十安与翠儿,“她们哪能喝新丰酒,你这酒疯子,还没喝就醉了。”
秋娘嘿嘿直笑,与一言碰杯尽饮。
又添满盏,秋娘菜没吃几口,喝了满肚子酒,隔着桌子与一言猜拳,吆五喝六,眼见得又输了,端起酒盏又喝了三杯。
十安小口抿着石榴酒,笑秋娘,“我怎么看,秋娘就盼着输了,好喝酒呢。”
翠儿与十安碰杯,也抿嘴直笑。
秋娘起身,按着俩个小的,一人喂了一口石榴酒才摆手。
万鹤楼位置高,外面烟火绚烂,屋里人笑容灿烂,举杯贺流年,今夜同醉。
憨娘隐约听得教坊司外面传来的炮竹之声,有些向往,不知十安她们吃的什么好吃食,定还有酒。
跟着紫燕,进了宜春院,憨娘看住了,芙蓉花暖,春梅料峭,曲水游廊,假山亭台若隐若现。杂役婢都穿的细棉袄子,或洒扫,或托了食盒穿梭,都是笑容盈面。
憨娘羡慕得很,想着若有一日,得和她们一样便好,又想回了宫部岂不是更好,一时拿不出个主意。
不留神,若不是紫燕托了一把,眼看要摔了食盒,三阶柚木阶梯,穿过走廊,紫燕打起桃红色绣缠枝卷草纹棉帘,憨娘蹑脚挪进屋里。
满屋子百合香气,赤铜熏炉烧得旺旺的,娇奴懒懒蜷在,垫了长毛兔皮垫子的摇椅上,这般寒冷的冬日,就只穿了件茜红绣折枝海棠夹衣,水红撒花裤子,散着裤脚,白皙的脚趾露在外面,染了鲜红豆蔻分外惹眼。
憨娘缩在门口,紫燕接了食盒,移桌安椅,等娇奴吃了饭,捡了个碗,拨了几口剩菜,打发憨娘出去吃。
待憨娘要走时,递给她一个宜春院杂役出入的铜符,又塞个荷包过去,“娇奴娘子赏你的,叫你明日再来。”
回去收拾,笑了说:“娘子怎么不爱搭理她。”
娇奴握了茶盏在手里,“她眉眼之间的狐媚子味,我最不喜欢,懒怠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