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朦胧,修竹摇曳。
如雪的月华倾洒至青阶,冷辉寂寂。
九阳峰弟子手持仙剑立于长阶两侧,垂着头缄默不语。
蓝怀远身着墨袍,负手挺立,神情愠怒,眸中血丝密布。
一粗布包裹的血尸置于长阶之上,鲜血不断渗出,沿着长阶向下滴落。
其余三派弟子立于长阶之下,掩面低声讨论着。
云清禾提步行于长阶之上,她转眸望向四周之景,眸中蔓延出几丝惑色。
一声低语倏然传入云清禾耳中。
“听说是前去守护溪源镇的九阳峰弟子遭魔族暗杀,识散魂灭。”
说话之人以手遮面,眉飞色舞,眼底尽是好奇。
云清禾一顿,目光越过茫茫人海,向长阶之上的血尸望去。
面部尽毁,血痕密布。
溪源镇位于九阳峰下,因所处偏僻,故九阳峰会派遣两名弟子下山守护溪源镇,半月一轮。
然眼前,只有一具尸体。
且粗布之上,可见细小冰霜。
云清禾拨开人群,欲向前仔细察看,忽觉一道强力拽住手腕,抬眼便对上了泽玉的双眸。
“小师妹,此等场面,回避些好。”泽玉口吻坚决,力道不曾减弱半分。
闻言,云清禾一怔,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试探性地问道:“师兄,前去弟子有两名,为何……”
“我也不知。”不待云清禾说完,泽玉便将其打断,双眸怔怔地望向血尸。
云清禾趁机甩开泽玉,不顾泽玉阻拦,向前走去。
北宫少煊与玄净一同行至蓝怀远身侧,玄净旋手,一道蓝光悬于血尸之上。
识海散尽,无从探查。
“魔族所为,定是魔族所为!”蓝怀远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微微颤抖。
北宫少煊双眸一滞,长睫轻颤,并未多言。
玉心缓行至蓝怀远身前,垂下眼睫扫过血尸,勾唇轻笑道:“此尸尚无魔息,蓝峰主未免太过武断。”
蓝怀远横了玉心一眼,眼底猩红。
云清禾欲上前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忽先她一步,挡于她身前。
鹤离景身袭素底青裳,跪于蓝怀远身前。白皙的颈侧,附着一道血痕。
“师父,弟子愿去溪源镇探查。”
鹤离景垂首,眼睫低垂,语调决然。
蓝怀远垂眸思忖斟酌片刻,浑浊的眸中流露出几分忧虑。未几,蓝怀远方抬眸,语气不觉多了几分沉重:“去吧。”
云清禾一愣,正欲上前,却又被泽玉拦住,人多眼杂,云清禾不便动手。
“我陪师弟一同前去。”
清脆的女音自人群中传来。
蓝雨尧自人群中走出,行至鹤离景身侧。她并未躬身,仅淡淡瞥了眼蓝怀远。
蓝怀远负于身后的手忽地一颤,他侧过身瞥了眼北宫少煊,旋即垂下双眸,面露踌躇之意。
玉心以手掩面,轻声嗤笑:“既是九阳峰宗门之事,我等便不叨扰了。”
玉心垂眸颔首,转身欲离。抬眸望向玄净时,她忽眸波一转,凌厉的眼波倏然扫向玄净,玄净一怔,遂勾唇一笑,随玉心一同离去。
蓝怀远负于身后的双手渐握成拳,他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双眸一沉,极力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怒意。
“蓝峰主,泽苍宗既是仙门之首,理应相助。我这便差遣二人,随你门下弟子一同前去。”北宫少煊抬眸望向蓝怀远微微眯起的双眸,那双眸浑浊,却仍能窥见一丝失望之色。
闻言,蓝怀远回过身来,神色略微缓和,他微微颔首,道:“多谢北宫宗主。”
北宫少煊眉弓微挑,转眸望向长阶之下的人群。一双清冷的双眸蓦地映入北宫少煊眼底,他骤提唇一笑,轻声道:“泽玉,你与云清禾一同前去。”
鹤离景猛然抬眸,他望着长阶之下的云清禾,眸中不觉泛出些担忧之色。
云清禾神情一怔,眉宇间浮出一抹惑色。她垂下眼睫,敛去眸底的疑虑,缓缓点了点头。
四人抵达溪源镇已是深夜。
更深露重,寒风凛冽。
已至暮春,溪源镇仍四处悬霜,寒雪飘零。
枯藤斜倚交错,颓枝败叶错综,盘旋于檐角。
“奇怪,已是暮春,此地竟飘着雪。”泽玉心中的疑虑渐渐蔓延,他转眸打量着四周,腰间系着的银铃不断发出轻响。
一棵槐树立于一院中,槐花开遍,花雨漫天。其香芬芳,与周遭凋敝之景格格不入。
“前来弟子有两名,却只寻得了一人的尸骨。”蓝雨尧转头望着那棵挺立的槐树,心中困顿不解。
云清禾循着蓝雨尧的目光望去,眸光定于槐树之下的那抹嫣红。她缓缓将头别过,眸中略微一暗:“化作血水,当然尸骨无寻。”
蓝雨尧行至槐树之下,心下了然。她轻轻叹了口气,并未多言。
云清禾眉头微蹙,先鹤离景一步行至院中,轻将木门扣响。随风而扬的衣角缓缓自鹤离景身侧划过,衣袂随花,舞于风中。
鹤离景垂眸一笑,淡淡摇头,眸底的温柔层层蔓延,柔情暗编。
见无人应答,云清禾作势欲将木门推开。
抬手之际,鹤离景骤挡于云清禾身前,他垂着眼帘,柔和的眸波掩于暗中。鹤离景抬起手,将木门轻轻推开。
蓝雨尧立于院中,抬眸恰瞥见鹤离景将云清禾护于身后的模样,眉宇间不觉泛出些惑色。她怔愣了片刻,眉心紧拧。瞳仁微转时,她之眸光忽落至云清禾身上,眼底倏然生出几分冷色。
“这位道友?”
泽玉行至蓝雨尧身前,抬手在蓝雨尧眼前晃了晃。
闻声,蓝雨尧忙回过神来,将眸底的冷然之色掩去。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语中平静:“何事?”
泽玉循着蓝雨尧方才的目光望去,语中多了几分调侃之意:“你是在看我师妹……还是在看他?”
蓝雨尧一怔,仅剜了泽玉一眼,不欲解释。
寒风不绝。
一道血红之影忽自门缝中一闪而过。
木门敞开,屋内结冰,四角悬霜。
蛛丝爬满房梁,冰霜凝于其中。入目皆是冰棱,腐臭之味飘于空中,甚掩藏着一丝血腥气。
蓝雨尧与泽玉立于院中的槐树之下,凝眸出神地望着那棵槐树,眼神迷离。
室中冷僻阴森,血腥之味不断蔓延,渐愈刺鼻。
云清禾转眸环视四周,目光骤落至帷幔垂落的床榻之上。她神色微滞,提步向前走去,欲抬手掀起床幔。
冷风骤袭,红纱翩飘。
一道血红之影陡然出现于云清禾眼前。血红之影凝聚,渐化人形,窈窕之姿隐于飞舞的红幔之下。
云清禾双眸一沉,透过飘起的轻纱,她恰能瞥见身前之人的肩膀。
冰结于肩,雪鸢之纹若隐若现。
鹤离景手握仙剑,遂行至此处。见云清禾无事,他方将目光移至帷幔之下,清冷的双眸微微怔愣。
云清禾凝眸,眉头稍稍蹙起。她眸光一转,手腕微压,于暗处悄然结印。金光聚于指尖,映照着那道红影。
“你是雪鸢族?”
鹤离景的薄唇微微开合,眸中淡然,眉宇若含霜雪。
闻言,云清禾猛地转眸望向鹤离景,瞳孔微缩,眼底随之闪过一丝惊讶。
雪鸢族消匿万年,族人可结霜雪,疗愈伤痕。
知晓此族之人,少之又少。
“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记得我们雪鸢族。”悬于半空的红影缓缓俯身,裙摆随红幔一同飘起。她抬手,二指轻轻抚过鹤离景略微仰起的下颌。
“我便是族长影霜。”她勾唇一笑,眸底泛起一抹幽光:“你们既然来了,便给周郎疗伤吧。”
其声阴冷,如若室中凝结不霁的霜雪。
刺耳之笑响彻四周。
影霜双眸赫然变得血红,散尽的墨发顷刻间花白若霜,垂下的长睫覆着几朵霜花。
红纱散落。
云清禾这才看清床榻上所躺之人。
墨发掉落,肤若尘土,七窍渗血,形如枯槁。累累血痕下,白骨森然。附骨之蛆爬于其上,啃噬腐肉。
鹤离景的目光亦落至塌上之人身上,沉静的眉宇一滞,神色微微顿住。
塌上之人,已入黄泉。
霎那间,无数冰刺向二人逼去,云清禾旋手,适才聚于指尖的金光忽化作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她笼罩其中。
“护形缚魂,遁。”鹤离景抬手,两指合拢,双目漠然。
一张金符顿向漫天冰刺飞去。
房梁颤动,尘埃四起。
泽玉闻室中响动,缓缓回神。他拍了拍眩晕的脑袋,忙将身旁怔愣着的蓝雨尧唤醒。
“这棵槐树,可引人入她的幻境。”蓝雨尧晃晃头,目光看向身前散发异香的槐树。
泽玉将腰间系着的银铃取下,一道银光遂自他指尖溢散,银铃悬转,骤向槐树飞去。
室中的影霜若有所觉,将欲击出的掌蓦地滞于空中。她眸色一变,径直向院外而去,云清禾垂眸瞥了一眼塌上之人,向屋外追去。
蓝雨尧与泽玉二人凝力施术,正欲以仙术,摧毁槐树。
红影忽现。
影霜面目狰狞,獠牙尖锐。一道血掌直向二人击去,劲风裹挟残花,向二人飞旋而去。
蓝雨尧和泽玉躲闪不及,猛然向后飞去数米,肺腑撕裂之痛传遍二人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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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于槐树前的银铃顿然跌落至地。
泽玉强撑着站起身,他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行至昏去的蓝雨尧身前。然却也不堪剧痛,昏迷过去。
骤见一道金光划破长夜,将苍穹照亮。
素雪倏而凝滞于空中,凝结的冰霜猛然断裂。
云清禾双眸冷冽肃然,红唇轻启:“为何杀人?”
九阳峰青阶之上的血尸,渺若微尘的细霜覆于其上。想来,定是影霜所为。
塌上所躺之人七窍渗血,若不是身中剧毒,便是遭其反噬所致。
影霜自喉中发出了令人脊背发凉的笑,所言之语像是自齿缝中挤出:“命数该绝而已。”
“那又为何嫁祸魔族?”
鹤离景行至槐树之下,声中冽然,一如他此刻幽黑淡漠的双眸。
影霜垂下那对血瞳,指尖微微颤动,眸光中似饱含着几分愧疚之意。
她垂手缓缓落至云清禾身前,方才狰狞的模样悉数褪去,长发化作长辫斜侧着搭于胸前,双眸纯真,身姿绰约。
“我告诉你们……你们……帮帮我……救救周郎……”
影霜紧紧握着云清禾的手,呼吸急促,声中哽咽。
寒凉之意骤然传遍云清禾周身。
影霜双眸含泪,云清禾的眼神略有缓和。她垂下双眸,轻轻将影霜的手甩开。
半空中的金光逐渐消散,残雪飘零不绝,悠悠落至云清禾肩头。
蓦地,萤萤流光悬于槐花之上,槐树银光点点,亮若星辰。
鹤离景立于槐树下,广袖垂云,睫羽低垂。
“这棵槐树,是他为你种的。”鹤离景的薄唇噙着几分笑意,他抬起双眸,槐花跌落之影映射于他清澈的眼底。
他亦这样,隐于暗处,爱着一人。
“你将你们的记忆结于槐花之上,是对他的回赠。”
鹤离景的声音缓缓自槐树下传来,影霜淡淡点头,双眸燃起亮光。
是他们相爱的记忆所结的幻境,她一直悉心供养。
云清禾冷眸一眯,提步朝槐树走去。
影霜旋手,堇光一出,一枝槐花飘至她眼前。她轻挥衣袖,两杯槐香清甜的槐酒顿浮现于云清禾与鹤离景身前。
酒香清浅,波纹荡漾。
“将它喝下,你们便懂了。”
影霜凝眸低语,流转的眼波停于云清禾身上。
霜雪悠然飘零。
云清禾与鹤离景抬眼时,已然立于影霜的记忆中。
青峦叠嶂,槐树挺立。草木葳蕤,嫣花似锦。
槐树之下,一少年倚着粗若磐石的枝干,凝望着远山出了神。
少年天生聋哑,怙恃皆亡。春燕啼鸣于他而言,皆是静默无声。
那便是影霜深爱之人,周珏。
影霜独自流落人界数年,族人无寻。她所过之处,霜雪凝结不散。
故世人唤她魔女,驱之避之。
千里跋涉,影霜行至溪源镇。不曾想,溪源镇百姓将她奉为圣医,生死人而肉白骨。
那日,春意正浓。
她独坐于窗下,抬眸望花,却看见了在槐树下欲服毒寻死的周珏。
影霜将周珏救下,以周珏为她做事为代价。
她要他爬陡峭的山,为她摘晨间悄然绽放的花。
她要他服剧烈的毒,为她试世间淬炼万物的毒。
她要他做热腾的菜,为她亮一盏明于幽黑长夜的灯。
直至一日,影霜瞧见周珏垂着头,于宣纸上渲染笔墨,将她画出。
周珏无言无觉,心中万语千言,唯能化作颤抖着比划的双手。
影霜来溪源镇的第一日,周珏树下惊鸿一瞥,她之明眸便刻于他之心头。
只是,他不敢奢望影霜的目光落于他身,亦不敢渴求影霜与他擦肩时的一瞥。失意服毒欲寻死之时,他从未想过影霜会将他救下。
那一刻周珏便暗自起誓,哪怕入青云为她摘月,他也心甘情愿。
自春花嫣然到冬雪茫茫,始终有一盏灯,于黑夜中长亮。
他的爱意,隐于浓墨中,掩于烛火下。
但是,她听不到他的爱。她想让他同寻常人一般,与她结为布衣。
所以,影霜欲以回灵之术,为周珏恢复感识。然以他人感识交换,周珏反噬加身,终是丧命。
全因她之贪念。
庭中槐树,是周珏为她种于院中。
槐树似吾妻,相伴不相离。长厢厮守,雪替华发。
然却终是一枕槐安。
微风拂过。
槐花洋洋洒洒地随风飘落,周珏与影霜之影化作漫天花瓣消逝。
槐树依旧,繁花之下。
是鹤离景与云清禾相望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