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方才陪萧琮练箭结束，此时才得了空。
他目色泛着寒光，淡淡道：“殿下在此作甚？”
萧玉柔愣了一瞬，看见谢瑜手中的长弓才反应过来，除了恼火，还有几分惊愕道：“你干什么！你可知这有多危险！”
谢瑜坐在马上，垂眸淡然道：“臣箭术尚可，不会伤到公主殿下。”至于伤不伤到别人，那就不好说了。
萧玉柔：“？”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慕容暲散下一缕头发，脸颊上传来阵阵刺痛，他皱眉用手去摸，虽未流血，但已然破了一层皮。
萧玉柔扶着他的肩膀问道：“如何？没事吧？”
慕容暲摇摇头，并未答话，旋即直起身看着谢瑜，邪邪笑了起来，他手里托着一缕断发，拨到地上，轻慢道：“本王子却觉得，太傅大人骑射之术，很一般啊。”
谢瑜察觉到他言语中的挑衅，清冽的长眸微转，将视线压在他之上：“是吗？王子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慕容暲嗤笑一声，余光看了一眼云里雾里的萧玉柔，又看向谢瑜，拇指蹭了一下鼻尖，不羁道：“怕你？”
谢瑜看着慕容暲手中的轻弓，露出些许轻蔑之色，他将带的另一张弓箭从马背上取下，抛给慕容暲。
“西边有只棕熊，用重弓。”旋即瞥下一个冷冷的眼神，拉着缰绳驾马转了几步，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慕容暲伸手一把接住，入手之时察觉到这弓箭的分量，脸上略略惊异，定睛看去，是一把通体漆黑的步战角弓，看制式模样，正是周朝重弓营所用，传闻光是拉开此弓都需要多年训练。
他压着眉头，冷笑一声：“有意思。”随即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只留萧玉柔呆呆立在原地。
她看着二人背影略微出神，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比试？他二人什么时候结下梁子的？她怎么不知？最最邪门的是，他光风霁月高岭之花般的谢太傅何时会说这种……挑衅的话？
萧玉柔一头雾水，一旁的墨竹生怕她错过自家主子的高光时刻，连忙下马，行礼道：“殿下，可要跟上去看一看？”
萧玉柔这才回过神：“去！”
·
谢瑜一马当先，率先奔入草场西边的一处山林之中，慕容暲自是不甘落后，驾马跟上，二人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已拉开身后侍从一段距离。
又跑了一阵，丛林渐密，泥泞小路上果真有不少棕熊脚印。
谢瑜看了一眼四周，勒马停下，简短道：“此行只你我二人，其余随侍不参与。”
慕容暲不羁笑道：“那是自然！”
二人跟着脚印又追踪一阵，便听见远处的灌木中传来几声棕熊的喘息。
慕容暲靠着脚印和喘息声音，断言道：“成年公熊。”
谢瑜颔首：“不错。”
慕容暲睨了他一眼，不虞道：“本王子当然不错，不光不错，还极其的好，太傅大人莫要太好为人师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你评头论足的。”
谢瑜目色淡然看了他一眼，面上并未起任何波澜。
慕容暲瞧着他的模样只觉得越发欠揍。不过男人间的较量，从不胜在口舌。他冷笑一声，取下重弓，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箭，搭在弓上，打算让这中原文官好好见识一番北疆人的勇猛，然而待他展臂拉开之时，却蓦地一愣。
他感受着手上的强大霸道的阻力，与平时他所用的北疆重弓全然不同，愣了一瞬，他才明白过来——这张弓弦重了不止一个档！根本不是普通的战弓，而是另外调校过的！
慕容暲咬牙。
他寻常使用的战弓已然是北疆军营中最难拉开的了，普通北疆兵士光是想拉开战弓尚且需要两三年的功夫，可他现在手上的这张弓，竟会让他都如此吃力。
战弓已然是能百步之外射穿铠甲的存在，可这家伙，竟然在此之上又加重量，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奈何他已然拉开，此时弓弦绷紧，箭在弦上，不可分心，便只好咬牙将其射出。
咻地一声，长箭飞贯而出，穿过灌木，正中那棕熊的肩膀处。
“还不错。”谢瑜淡然看着他，眼中流露出长者看小辈一般的赞赏，深藏功与名。
慕容暲胸中怒意烧起，可却不好此时发作。
那棕熊中箭，嚎叫一声，从灌木中爬出，黑漆漆的两只兽眼怒视着前方的两人，前爪落地，冲了上来。
谢瑜淡然地注视着棕熊的动向，他凝神片刻，取出重弓，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箭，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那棕熊的眼睛。
仿佛不用多加任何的思考一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片刻的犹豫也无。
那棕熊方才奔跑几步，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顿时血流如注，倒地嚎了几声，不动了。
慕容暲见他这般轻易地拉弓，暗暗吃惊，往常他也同人猎过熊，不过都是多人协作，可谢瑜一个人却如此轻易……他不甘地看着谢瑜手中和他一模一样的长弓，心中起疑，可他心知，谢瑜这样的人，是不会，更不屑于在弓上动手脚的。
他意识到谢瑜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嘴上却不肯服输，道：“这只算你的，再遇到一只，你别参与，本王子定能拿下。”
谢瑜不语，只默默点头。
墨竹墨松等随侍此时方才赶上来，见熊已被击杀，纷纷驾马过去，指挥人将棕熊抬走。
萧玉柔看见已被击杀的棕熊不由也吓了一跳：“这么大！”
谢瑜赶在慕容暲开口前道：“献丑了。”
萧玉柔瞪大一双眼睛看向谢瑜，由衷到：“好厉害，可惜刚才本宫没看见。”
慕容暲来了神：“无妨，这一只是谢太傅击杀，等遇到下一只，吾给你好好露一手！”
“当真？”萧玉柔略带惊喜，“好，本宫等着看！”
谢瑜看着萧玉柔一脸惊喜看向慕容暲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撇，握着缰绳的拇指摩挲着，心中突然有些后悔。
慕容暲喊了一声，驾马顺着脚印继续向前。
其余等人见状亦跟了上去。约莫又前行了二三里地，果真又见到一只。
不过是一只半大的小熊，约莫才断奶不久。见到来人受了惊吓，甩着耳朵往灌木中跑去，圆滚滚毛茸茸的身子颇有些憨态。
众人却皆紧张了起来。
慕容暲面色凝重：“这附近定有母熊。”
谢瑜神色一凛：“快走！”
众人正准备调转返回，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沉闷的怒吼声响彻山林，飞鸟受惊四散奔逃。
“是母熊！”一随侍指着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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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道。
众人望去，层层密林中穿梭出来一个庞大的黑棕色影子，极长的黑色利爪扒开灌木，露出一张龇着牙的熊面，一呼一吸之间冒着热气，散出一阵带着血腥的恶臭。
萧玉柔见状不由白了脸色。
她曾听说过，在林间若是遇到公熊，装死或倒立尚有逃跑的机会，可若是遇到母熊——尤其是带着幼崽的母熊，几乎不可能生还。
因为此时无论做什么，母熊都会扑上来，哪怕是装死，也会被狂躁的母熊撕成碎片。
萧玉柔不由心中想到：果真，养崽不是件让人痛快的事情，就连熊也一样。
此时这母熊喉咙中发出阵阵的威胁，显然是已经拉开了进攻的架势。
墨竹护着萧玉柔，大声喊道：“大家都退远些！”
众人闻言皆往后退。
谢瑜皱眉，率先张弓瞄准，对着身后众人吩咐道：“吾来断后，你们先走，保护好公主！”
“是。”
萧玉柔闻言语调略带焦急，看着谢瑜手中的战弓：“那你怎么办？”
墨松站了出来：“大人，属下几个跟着您。”说罢带领其中几个侍卫站了出来。
谢瑜双目死死盯着那只母熊，听到萧玉柔的话，拉着弓的手紧了一紧，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厘，旋即催促道：“走。”
他话音刚落，却听见慕容暲道：“这只让我来！”
谢瑜转头看向他，微微皱眉。
虽说母熊危险，但按照秋狩的规矩，除非有性命之忧，否则带着幼崽的猛兽不得射杀。
众人骑着马，依照现在的情状，还是有机会跑的。
萧玉柔闻言一愣，大喊道：“你不要命了？”
慕容暲却是打定了主意，停在原地久久未动。然而当他回头看见那母熊异常庞大的体型时，心中也不由得有那么一丝后悔。
许是秋季需养膘过冬，又有幼崽要喝奶，这母熊的体型甚至比方才那只公熊更甚，厚实的被毛下是坚如铠甲般的熊皮，尖利杂乱的熊牙能轻易地咬碎人的头骨。
慕容暲心中紧张起来，他强行稳了稳心神，拿起重弓，从背后取出一只羽箭，搭在弓上猛力一拉，颤抖着瞄准那熊的眼睛。
“咻。”
也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的，慕容暲弓弦都没拉满，仓促放出一箭，并未射中那熊的眼睛，而是擦着那熊的耳朵飞去，撕开一道血口子。
母熊受伤，愈发被激怒，悍然嘶吼一声便四爪并用地朝着二人奔来。
谢瑜拉着缰绳往旁边一带，闪身躲过，慕容暲却躲闪不及，身下马儿受了惊吓，猛然间高高扬起前蹄，他手中缰绳并未握紧，生生摔下了马。
“糟了！”萧玉柔大声喊道，“快放箭！”
“不要！！”慕容暲大吼一声，此时他已经顺势滚地爬了起来。
他又取出一只羽箭，拉满弓弦，瞄准母熊心脏的位置放出，却射在了熊臂上。
母熊被受惊的马匹分心一瞬，手臂上骤然多出一箭，愈发愤怒，它双眼此刻聚焦在慕容暲身上，怒而起身拍出一掌。
慕容暲见熊靠近，抓住机会往旁边一扑，险险躲过。
萧玉柔见状急急喊道：“快帮帮他！”
“都不用帮我！”他咬牙道，“本王子今日必然要拿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