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的很早,寂静的梁府摇晃在清冷的烛火里。
中堂前的太湖石被绿水浇透,洗刷掉了周身血迹。
湖水荡起着皎洁的月光,清亮的夜色在刀尖闪出寒意,颜生看着刀上倒映出一双眸子,垂头扔下磨刀石,起身将刀拎起架在他脖子上。
侯莫陈景斜眼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刀,蹙眉对上颜生愠怒的眼睛。
“洛拔陵如愿以偿做了镇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侯莫陈景的声音响起,颜生紧绷嘴唇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到底许了你什么?竟让你能倾力助他?”
侯莫陈景缓缓靠近颜生,锋利的刀尖擦过他的脖颈,猩红的血珠瞬间沾湿他的衣襟。他抬眼扫过梁府,怅然失意将他包裹,“惶惶乱世间,百姓过得太苦了。梁云重只知道吃喝玩乐,于西镇无益。若大司马换上自己人来西镇,彼时我就会腹背受敌。”
握住刀的手却不自觉松了力道,他的话颜生都知道,洛拔陵确实是当下西镇镇将最佳人选,可她还是愤恨,眼睁睁看着仇人平步青云却无可奈何,愧疚将她紧紧裹住。
夜里她经常做梦,村里人会问她什么时候能给他们报仇?流民营的人也追着她,质问她为什么不将洛拔陵杀了?
每每到这里,她都会惊醒,无言以对。
“将军果然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可将军大概不知道,洛拔陵这个白眼狼什么都可以出卖。以前卖师傅,后来卖自己,将来可能会将你一起卖了。”
侯莫陈景没有丝毫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刀尖深入肌肤,血珠顺着他颀长的脖颈往下淌,“他的粮,武器皆在我掌控之下,相比起来我更希望他来做西镇镇将。”他侧头那刀又进了一寸,歪头看着颜生满目焦灼,“况且,他也有忌讳,而这个忌讳现下掌握在我手里。”
颜生终于明白,那日洛拔陵屠流民营的时候,侯莫陈景就已经谋划好要用自己牵制洛拔陵了,所以他才提出要颜生入帐下做校尉。
彼时她还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劝服起了效果,这才让侯莫陈景与她结成同盟,真是可笑。自己还暗地里准备扶持梁云重,结果扭头就被这两人联手算计了。
梁荣中风蹊跷,众人都心知肚明。却都默契的没有提,无非是他们都想西镇镇将换人,才有机会将自己属意的人推上去,把西镇收入囊中。
若当日大义灭亲的是梁云重,那洛拔陵还上不了位。可洛拔陵把下毒之人嫁祸给了梁云重,逼迫他狗急跳墙造反。还有梁月卿说的那句自己亲手毒害了梁荣,怕是也被洛拔陵算计了,一双儿女,一起谋害亲爹,坐实了这个名头,梁家不仅做不了西镇的主,还应该被天诛地灭。
整个谋划不算精巧,主打一个快字。只要赶在大司马回复之前就将这些环节落听,即便他想转圜也没有余地了,况且他们竟然拿到了大司马的任命,“大司马为何同意让洛拔陵做镇将?”
侯莫陈景看着她眼里的疏离,心下莫名有一丝慌乱,连同说话的声音也干涩了起来,“西镇重新缴纳赋税,北镇出兵协助平叛萧梁。”
颜生挑起一抹嘲讽,“又是给钱又是打仗,将军好阔气。”
目光落在他脖间,汹涌的血珠已经将他前襟打湿,颜生慌忙扔了刀举起袖子捂住他伤口,另一只手顺势环住他脖子借力。
侯莫陈景低头看着颜生焦急为自己止血,眼底洇开一片欢喜,嘴角也不自觉漾起笑意。
他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我们这样的动作,是不是有些暧昧了?”
颜生愣了一瞬才惊觉两人靠的太近,脸上腾的烧红,慌乱收手,却被侯莫陈景一把按住,“还在流血。”
他勾着她腰带,将人带到自己面前。
呼吸抵在咫尺,颜生觉得周遭的空气凝固,涨满甜腻的气息,像在她心底投下一枚石子,滋生出淡淡暖意,迅速膨胀蔓延。
侯莫陈景低头在她腰间系上一个娃娃,颜生觉得自己大概是吹风太久,眼睛太累,现下只能看见他修长的指尖,感觉到他短促呼出的热气在头顶炸开。
侯莫陈景仔细查看妥帖之后方才退开,自己捂了伤口,“这是南镇盐块雕刻而成的娃娃。”
颜生凝眉疑惑的瞧他,“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他郑重道:“盐乃民生所系。亦是.......”
颜生冷冷打断他,“亦是将军提醒我,要以天下为重。”
侯莫陈景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颜校尉不去做学究简直屈才了。”
“将军高看我了。”
侯莫陈景强压下怒气,硬是扯了个笑容话头拐了个弯嘱咐她,“这娃娃亦是告诉校尉......此番去南镇道路艰难又多瘴气,请颜校尉多多费心,不要辜负我一番苦心。”
“将军大可放心,盐块的用途我应当比将军清楚。”颜生捏着盐块咬牙嘀咕,“我们什么时候去南镇?”
侯莫陈景冷脸甩了袖子,“大司马命我十日内赶往南镇,后日出发。”
颜生咬紧嘴唇抱着胳膊望向湖面。
“怎么了?”
她轻轻叹口气,“此去南镇,路途遥远,颜良没法带着。自从他亲眼看见母亲......故去之后,再没开口说过话。”
侯莫陈景踱步到她身侧,略转身替她挡了风,“活下去的人要学会慢慢接受,时间长了就好了。”
颜生转眸盯着他,想起了一桩昔年旧事。
当时的柱国将军还是侯莫陈景的父亲侯莫陈益,他们从西镇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那日京城下了罕见的大暴雨。
颜生趴在角门上偷偷往殿外瞧,只看见将军背脊笔直,领着年幼的侯莫陈景跪在殿前,雨水将两人浇透。
大司马站在殿前台阶上,端着伞俯视着他们,高祖呵斥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在雨声中轰隆作响。
颜生很想知道,是不是时间长了他都忘了?
她垂眸扔了个石子,湖面激起涟漪,“将军替他找户吃喝不愁的好人家吧,最好还能读书明理。待到世道好了,我再来接他。”
侯莫陈景毕竟也利用了王大娘,对他会多上些心。况且把人放在它离,洛拔陵才能安心,于颜良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翌日,侯莫陈景早早去了军营,颜生捏了壶茶逛到了溪禾住处。
先前担心颜良便将他放在溪禾这里,好歹有个温柔活泼的人陪着。
颜生跨进屋内,刚巧碰见溪禾给他喂饭。
颜良眼睛无光,呆呆坐在桌前任由溪禾摆弄。
溪禾见颜生进屋,放下碗叹口气,“还是这样,能吃能睡,就是不说话不动弹。”
颜生接过碗撂到桌上,“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发出来是不会好的。走吧。”
“去哪儿?”
颜生抱起颜良直接出了院门,溪禾慌忙跟了上去。
两人步行来到一处酒楼,颜生将他安置在窗边能看见街景的位置。
溪禾坐到对面,双手支着下巴问道:“吃个酒就能好么?这是什么说道?”
颜生笑而不语,唤来小二,“这些菜都上一份。”
溪禾瞪大眼睛,摸了摸自己钱袋子,等小二出门凑近颜生,“我可没钱。”
颜生含笑替她斟茶,“吃就是了,有人会来付钱的。”
溪禾还想张嘴,却被颜生拿糕点堵住,忐忑着下了筷子。
没多一会儿菜就上齐了,颜生挑了鱼脸上最细的肉,捏过颜良脸颊塞进他嘴里。
就这么一筷子一筷子塞了半晌,颜良也算吃了不少,颜生这才心满意足的替他擦了嘴。
他歪着头目无焦点的看向窗外,这个位置刚好对着东门,人群往来稀疏,短短几日已经无人记得这路口有个妇人被马蹄碾碎。
忽然他眼睛骤然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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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起,整个人腾的从凳子上站起,嘴里呼喊着愤怒的音节,随手抄起碗碟就往楼下扔。
溪禾震惊的跳起赶忙按住他的手,跑到窗边想要跟楼下的人赔罪,看见楼下的人是洛拔陵的时候,兀自又闭了嘴。
颜生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将他按在窗边,抵在他耳畔低声道:“一介平民想要反抗镇将无疑是以卵击石,他现在就可以上来捏碎你的脖子,也没人敢说什么。”
颜良挥舞着手臂挣扎,眼睛睁满血丝,恶狠狠的盯着洛拔陵。
颜生将他的手束在背后,钳着他的下巴,迎上他的目光,“在你没有能力还击之前,老老实实积攒实力,等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他会主动跪在你脚下。”
颜良死死盯着颜生,似乎在确认她的话有几分可信。猩红的目光渐渐噙满泪水,他扑进颜生怀里呜咽着哭了开。
颜生拍着他的背心疼不已,幼年麽麽也是这样拍着自己的背,轻柔而缓慢,总能将她从悲戚不安中安抚下来。
“忘记你的姓名,以后你就叫颜良。”
许久颜良起伏不定的胸口慢慢回归平静,肩膀也耸拉下去不再挣扎。
包厢门被人推开。
“带他出去逛逛吧。”颜生将颜良交给溪禾。
“师父果然厉害,还真算准了有人来付钱。”颜生瞪她一眼,溪禾赶紧收起大拇指,抱起颜良出了包厢。
屋内只剩下洛拔陵和颜生。
他坐到颜生下首,给自己斟满酒,兀自喝了起来。
洛拔陵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同颜生在一起的时候,多数都是颜生在絮叨,而他只默默听着。
如今颜生也不爱说话了,屋内愈发沉默只有杯盏碰撞的声音。
颜生瞧着他一杯一杯灌酒,隐约有股子他做这些事都是逼不得已的意味,他这做派以前的自己可能会心疼,现在,约摸只有梁月卿会心疼。
“为什么要留下梁月卿?”
洛拔陵斟酒的手顿了顿,眼皮略抬了一下,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放下酒杯,他缓缓抬眼对上颜生打量的目光,“你觉得我应该杀了她还是放了她?”
颜生微微蹙眉,洛拔陵从来都是这样自私,他想要的用尽手段都要得到,从不在乎会失去什么,毕竟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但梁月卿不同,她是妻子,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也是用尽力气托举他走到今天的人。
“起码你不该将她囚禁在别院,你辜负了她一片真心。”
“真心......”洛拔陵冷笑着灌下一杯酒,“她高高在上,喜欢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包括我,在她眼里我也是个东西。”他笑得坦然,没有一丝不适。
颜生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懊悔,可这张脸上除了些许疲惫,依旧是那张明媚夺目。
颜生给他斟满酒,“今日,便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喝酒了。”
洛拔陵缓缓抬眸,嘴角的笑意里掺杂着一缕复杂的苦涩,慢慢咂摸着酒,小口将它饮下。
以后再见便是战场,刀剑相向,定要分出个胜负。
颜生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带走了屋内最后一丝活人气息。
也带走了洛拔陵脸上的笑意,猛灌下一杯酒强压下眼角的酸涩,洛拔陵捏碎了酒杯斜眼看着颜生拉着颜良上了马车。
“阿生,你就是太天真了。”
洛拔陵觉得西镇的夜总是有点凉,慢慢在街上走着,看着两边的街巷,这片已经属于他的土地还是觉得陌生。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囚禁梁月卿的院子。
洛拔陵站在门外立了半晌,盯着这座院子看了又看。
小厮开门扔东西,瞧见洛拔陵站在那里吓了一跳,赶忙开了门迎他,“镇将,要进去吗?夫人还没睡呢。”
洛拔陵踟蹰一瞬,抬脚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