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枝头上那片摇摇欲坠的叶子终于掉了下来的时候,柳长明提脚踏进次间。
常又生拽住他衣袖,柳长明侧过头瞧她,奇妙地从她没甚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两三分的无措且局促。
“那个沧州……与妖族的关系不是比较,额,微妙嘛,万一等下我进去宋二公子把我赶出来……”常又生组织着措辞。
“那你就出来。”白衣剑修冷漠无比。
“不太好吧,我跟着少主您进去,不到半刻钟又被赶出来,丢脸的不是少主您嘛?”
“来道友师出何门啊?”柳长明随口问道。
“嗯?”常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懵道。
柳长明轻飘飘回她:“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哪个门派能够教出来道友这般人物,溜须拍马的功夫炉火纯青。”
常又生:……
“怎么,你还打算假装成人族过去骗他?”
“不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再骗他,常又生眼前恍惚。
“你口口声声拿我当朋友,那为什么要骗我?你拿我当傻子吗,常又生?”
瓷片崩碎声犹在耳畔,茶碗狠摔在青石板上,瓷片四溅,划过她的手背,留下一抹鲜红与后知后觉的钝痛。
“你走吧,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莫要再来沧州,沧州不欢迎你。”
麻木顺着脊椎从发丝传到脚底,大脑一片空白,常又生下意识去摸手上那道疤,却什么都没摸到,手上平平整整,光滑如初。
眼前景象倏地消散,意识回笼,她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怎么会,我不骗他。宋二公子怎么会赶人,是我魔怔了。”
像宋启元那种极有教养的人,无冤无仇的情况下,对着她这种第一次见的小妖,哪怕再不喜,也会顾着对方的情绪留出三分余地。
青衣女子的表情有一瞬间明显的失神,而后轻呼出一口气。
呼出的那口气是什么?柳长明说不清。
庆幸、怅然?挫败、释怀?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总归说不上太好,使那小妖整个人低落起来,犹如一只习惯性蜷缩的刺猬,一瞬间往内敛了许多。
而呼出的那口气也并未随风消散,相反,柳长明见那口气又回到她身上,化作她眉间一抹新增的,熟悉的,浓厚的,怠倦。烦躁陡然涌上心头,他无意识蜷了蜷手指,啧了一声。
没说什么,柳长明抬脚进屋。
常又生苦大仇深地紧随其后。
常又生,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你俩无冤无仇,不要害怕,进就完了。
屋内铃铛躺在小榻上,身上盖了条被子,吴阿婆坐在一边,府医正在收拾东西。
宋启元抬头,见柳长明身后还跟着那个女子,颇为惊讶。
女子寻常修士装扮,蜂腰猿背,身形利落,此刻埋着头,看不清神色。视线自上而下快速扫过,从手里的两节断剑落到她的鞋子上,成功地停顿了一两秒。
在宋府,玄天宗之人脚上鞋子白布红底,妖族则白布黑底,以作区分。
女子此刻脚上穿的,赫然是白布黑底。
宋启元神色温和,语气也依旧温和:“柳道友不用如此着急,我先前说过了,私事处理好再来即可。”
没处理好可以不用来,更不必带着一个妖族女子来。
柳长明神色淡淡:“不着急自然不行,宋公子等得起,床上女童可等不起。”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正在收拾药箱的府医道:“宋二公子,您还是另寻高人吧,老夫我无能为力。筋脉尽断,恕我直言,这娃娃能撑着一口气到现在,都该谢天谢地了。”
宋府的府医,怕是翻遍整个沧州府都找不到能出其右者,去哪里另寻高人?去寻做棺木的高人吗?
府医一番话,听的椅子上的老妪直直往下跌。
那府医活到一把年纪,应当见多了生死别离,此刻却依旧转过头去,不再去看那白发苍苍的老妪,摇着头往外走。
宋启元道:“于善,你去送送。”
老妪在地上神情麻木,宋启元扶她起来:“阿婆,你先别着急。柳道友不是说了吗,七日之内找到绛星引,铃铛还有的救……”
那老妪眼泪止不住地掉,她紧握着宋启元的手,“公子啊,我求你帮帮我,帮帮我,挟情图报不好,可我老太婆没办法啊。”她颤着手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啊,我没办……”
还未说完,那老妪情绪激动,竟是晕了过去。
“阿……”常又生下意识欲往前踏出一步,突觉手腕一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着她,思绪猛地回笼,她止声,不动声色地退回原处。
他怎么会……是巧合还是察觉了什么?常又生垂眸,心潮起伏。
柳长明收回手,神色如常。
宋启元扶住老妪,蹙眉,“于好,你抱阿婆回去休息。”
一番折腾,屋内除却躺着的铃铛,只剩下柳长明三人。
“二位坐吧。”宋启元率先坐了下来,看样子是松口了。
“阿婆是在城中开饼铺的,今日铺中来了一个与铃铛差不多大的孩子,说是找不到家人,阿婆心善,准备先将她留下过夜,明日去报官,不料待天黑之后,有一黑衣人趁夜深人静,破门而入,带走了那女童。铃铛去拦,才成如今模样。”
“想必宋二公子知道我们此次去妖族正是为了绛星引,绛星引护人心脉,涵养神魂,有它在这娃娃就还有的救。”
“那它现在何处?若道友肯出手相助,其他事情未必不能商量。”
柳长明自饮了一口茶,瞧着墙上的某个地方笑道:“不巧,今日在沧州城走丢了,正是公子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被带走的女童。”
宋启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沉默。
柳长明在看墙上的一幅字,平常的青檀皮纸上落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没有落款,没有印章,简单的白纸黑墨,素净到显得格外浓墨重彩,很难不引人注意。
看不出什么章法与风骨,也全没什么规矩可言,像是鲜衣怒马足风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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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时兴至,笔随心走写下来的,配上这句话的意境,倒是有些相得益彰。
“柳道友觉得这幅字如何?”莫名地,宋启元开口问道。
“怎么?我说喜欢,宋二公子便能忍痛割爱了?”柳长明搁下茶盏,反问。
字?常又生抬头,看到墙上那幅字,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幅字……怎么还挂在这。
宋启元看向柳长明,目光平静且坚定:“柳道友说笑了,既是所爱,又怎能忍痛割舍。”
“哦?”
宋启元缓缓道:“宋某由于一些私事,错过了一幅心仪已久的字,当时叹息良久,吾友见不得我如此,故而醉酒后有所赠。眼下这幅正是。”
月色下女子满身酒气,醉眼迷离,口中是难得的豪气万丈:“一幅字而已,至于天天叹气?我写一幅送你便是!”
一手拿酒,一手执笔,女子挥毫泼墨,眉眼间是平日不曾展露过的肆意:“宋二,你要写什么?”
他笑:“写你喜欢的罢。”
“写我喜欢的?”常又生踉跄着,灌了一口酒,“那就写……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宋二公子的……好友吗?”常又生的声音兀自响起。
二人朝她看去,虽不明所以,宋启元仍是温和点头,以作回应。
本是一个小插曲,几人三言两语,话题便将将揭过,偏柳长明又出声:“不知宋公子这位好友,长明可否认识?”
话是对着宋启元说的,眼睛却看着常又生。
常又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显,眨巴着眼睛看向柳长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尤为无辜:“柳道友问宋公子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柳长明一哽,默默移过目光。
宋启元拉过话题:“所以接下来我会严查城口出入,全程搜索那女童的下落,二位——”
“我们私下去寻绛星引,两头分开行动,宋公子不必担心。”常又生低头盯着脚尖道。
“好,那就恕不多送。”宋启元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柳道友。”常又生翘起唇角,甩了甩手中的两节断剑,心情颇好。
“走了,宋二。”记忆里的女子好像也是这般,扬起手中剑,朝他招手,尾音上扬。
此下看去,女子步子沉稳,身影莫名熟悉。
“二位留步。”宋启元突然出声,“是我疏忽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于善,你去库房里挑把剑拿给这位道友。”
“不必了……吧。”常又生有些推拒。
“公子给你就拿着,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着就行,试试合不合手,不合适我去给你换。”
于善大大咧咧,拿着剑就往常又生手里塞,虽然不理解公子为什么要送剑给一只妖,但公子有公子的道理,他只管听命就行。
“不用了,我……”
“不行,你必须收!看不起我是不是?”
常又生颇有些局促,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看向宋启元,对方此刻脸上略带了点笑意,冲她轻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