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十四……那你只比千宴哥哥小两岁呀!”虎儿道。
铁栓莫名其妙地开始评价:“但是个子差太多了,余欢也没比我们高多少。”
局促被转移了,转到了余欢身上。
她讨厌被评判,厌恶被审视。为什么铁栓好像很不喜欢她?
她厌恶,胸口涌上一股怨气,想要吞噬眼前的一切。可她也清楚地知道,她不敢。
“你们自己拿,多吃些。”林千宴指着葡萄干,岔开了话题。
他目光落在竹蔑上。
“是要编什么物件吗?”
“我们要编竹铃!”
铁栓眼珠子一转,问道:“千宴哥哥,你有没有铃铛?”
“什么样的铃铛?”
“比葡萄干大一点儿,能响就行。”
“嗯……似乎没有。”
“我有。”定真道。
众人齐齐看向定真。
“你真有?”
“等我一下。”
定真起身,进了最边上的那间屋子。
几人期待不已,忍不住抻长了脖子去看。
可惜寮房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听得一阵翻找的响动,片刻后,定真出来了。
“找到了吗?”
定真背着手,站在门前。
神情似乎有些沮丧。
“唉,看来还是没办法——”
“叮铃。”
几人一惊,面面相觑。
“是铃铛?”
“定真!定真!你找到了对不对?”
定真将手拿出,虚握着拳,又摇晃几下。
“叮铃叮铃,叮铃。”
一拥而上,去看定真手里铜制的小铃铛。
"一二……七、八!定真,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铃铛?"
“从前的香客留下的。”
余欢看着铃铛,忽然想到了小己。如此巧合,是否也算一种时机?
冥冥之中,莫名的东西如水流动,时缓时急。
或滋润万物,或摧毁生机。
-
“余欢,我编得对吗?”
“对是对了,但要紧一些。”
“余欢姐姐,我的呢?”
“不错,你和……林公子,你们编得是最好的。”
林公子,话本上的叫法。
多做作!
烫得余欢咬出这几个字时,声气发虚,心里更没底气。
于她而言,那是才子佳人、大户人家之间才有的称呼。
然而,千宴哥哥——
她怎么叫得出口?
未免太过亲昵,或有刻意攀附之嫌。
心眼及针小,心思如发细。这就是余欢。
“是余姑娘教导得细致。”
细腻的性格使然,林千宴是绝不会让人的话掉在地上的。
有一个比自己更不适应的人在场,余欢放松了心神,玩笑道:
“哪有,还是得看人。你不知道我教了虎儿多少遍,你看他编的……噗嗤!”
几道目光均落在虎儿手上。
“噗哈哈哈!虎儿你编的什么?帼帼笼吗?”铁栓毫不客气地嘲笑。
“笑什么!你以为你编得多好看?”虎儿倒也不恼,只是不服气,“我编彩线可厉害了!”
“那是姑娘家玩的玩意儿。”
“那又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比一比,你肯定还不如姑娘家呢。”
“切——等等,小胖,虎儿是不是承认他自己是小姑娘了?”
“啊?什么?虎子哥不是姑娘呀,我们撒尿时还比过……”
“咳咳。”林千宴忽然咳嗽几声。
“千宴哥哥,你嗓子不舒服?啊!你怎么编得那么快,等等我们!”
言来语去,流光悄逝。
石桌上,六个形态各异的竹铃完工了。
林千宴抚着他亲手编出的那一个,眸中似有星光。
“余姑娘心灵手巧,竟能想出这样有趣的事物。无怪连定真小师傅都被勾起了童心。”
余欢暗暗欢喜,抿唇压着嘴角,作沉稳状。
没人不喜欢自己理应担得的夸赞。
——果真是她应得的吗?
竹铃的来历,她最该清楚。
倏然忐忑,急需说些什么转开话题。
没有彩线,无法串起珠子流苏,竹铃难掩简陋。
而在林千宴身前,未被完全收好的画纸上,墨竹挺拔。
寥寥几笔,风骨清润。
余欢抓住这引头,道:
“林公子,你的画真好,可以在我的竹铃上也画一幅吗?”
话落,她忽而想到给虎儿的承诺有了解法。
如若虎儿也发出请求,如若林千宴答应,独一无二的竹铃不就有了?
余欢几乎在心底大笑了。
虎儿一定会提,而林千宴一定会应。
果然,一阵叽叽喳喳之后,林千宴谦虚推辞一番,仍是为桌上的竹铃一一装扮了。
用他带来的,一看便极贵的颜料。
如描黛眉,如点绛唇。笔毫落在青白竹面上,林千宴专注了目光。
缱绻,缱绻。
缠绵,缠绵。
到了余欢的那一个,她道:
“可不可以换成紫云英?”怕他不认得,朝墙根一指,“就是那个。”
“好。”
六个竹铃,分别画了猛虎、金元宝、葡萄、木鱼、紫云英,以及又一株细瘦的竹。
图画底下,又写了六人名姓中的其中一字:
福、栓、安、真、欢,宴。
好字,好画,成就出个好竹铃。
几个孩子已经高兴疯了,拿着竹铃在院中追逐。
“哈哈哈,在玩什么游戏?”明觉和尚的声音响起。
众人终于想起,此乃佛门净地。
叮叮当当,嘻嘻哈哈,成何体统?一定是做错了。于是老老实实,站成了一行。
定真低着头,走到明觉身前,又敬又怯。
依依不舍地,将竹铃呈上。
“师父……”
“嗯。”
明觉拿过竹铃,细细审视。
余欢不禁提起了一颗心。
若和尚爷爷发难,自己岂不是祸首?
不过——
“好,好!”
明觉竟开怀一笑,将竹铃放回定真手中。
“因缘际会,收着吧。”
又看向余欢一行。
“天色不早,且收了玩心,下山去吧。”
虎儿喜欢这里,不愿离去,壮着胆子问:
“和尚爷爷,你是不是生气了?”
“哈哈,不气,不气。”他捋着胡须,露出一口微黄的牙,“我是怕呀,你们再不回去,家中人就要找上山了。”
“那我们还可以再来吗?找定真,找千宴哥哥。”
明觉一笑:“自然。”
落日沉沉,坠向西边群山。
光影泼洒,映得观澜寺中的人与物那样苍暖,那样曛凉,那样微微渺渺。
渺小的人影啊,被残阳牵曳。
带着如黄昏落日的喜悦,依依道别。
寺门吱呀闭合,万千轮回中,这只是平凡的一日。
终归沉寂。
-
喜悦,游丝绵延的喜悦。
一直持续到深夜。
今日吃到了葡萄干。
今日得了独一无二的竹铃。
今日,识得一位新朋友。
——应当算吧?
不知虎儿他们什么时候再上山,明日,后日?
会不会再喊上她一起?
想到阿娘吃到葡萄干时的神情,那落在她发上温柔抚摸的手,余欢心里越发鼓暖。
旋即,脑海中又浮现了阿爹的音容。余欢放下了抬起的唇角。
八月的夜,清清凉凉。
阿爹的事过去才几日,她这样快活,别人会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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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孝吧?
如此一想,更是辗转不寐。
下床,翻出盒子,拿出铜镜。
静心,凝神。
“小己。”
“余欢,晚上好。睡不着吗?”
“嗯,我们说说话吧。”
“好呀。”
“你知道虎儿吧?有时候,我真羡慕他。”
“怎么说?”
“我觉得他很傻,有时候蠢得让人受不了,但他似乎什么都不怕。不单单是今天,我们去县城里卖竹铃时,他吆喝得开,又会说话——他为什么不怕那些人,也不怕别人笑话呢?”
“因为他在玩。卖竹铃对虎儿来说,同他在河边玩泥巴并无区别,甚至还更快乐些,毕竟能逛地方。”
“他才五岁,也只念着玩。傻人有傻福。”
“不,这无关年龄,只关乎心念。”
余欢一愣,微有所悟。心胸淤堵处如有清水流过,呼吸都轻了几分。
神奇的感受,无法用言语表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
“说到吆喝,那天我把自己想象成虎儿,居然也不那么怕丢脸了。”余欢擅长反思,也擅长总结,“我想,是不是我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把自己想象成那个人?”
“扮演?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当你成为其他人,你就死了,生命就更活了。不过,到底不究竟。”
“什么?”
“不是真的死啦。你细想,你说你在扮演虎儿时,不怎么怕丢脸,那是因为你的身份缺席了,这就是死。向死方生。”
余欢皱着眉,尝试理解。
半晌,恍然惊呼:
“我有些明白了!真的是——”
她惊喜,并庆幸这样的有所得。
“谢谢你,小己。”
又道:“我只听过你的声音,却没见过你。你长什么样呢?像定真或者明觉爷爷那样?”
小己轻笑:“为什么这样认为?”
“明觉爷爷说的话,和你说的很像。”
“的确。不过我并非佛门中人。我无形无相,却又是任何一样你所能觉知的。”
“——”
“哈哈,更像了,对吗?佛、道,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比如身毒国一些先知的言论,其实都在讲同一件事。万法归一。”
“讲的什么事?什么是那个一?”
“你会用一生去体会。你正在体会。”
小己总是这样,看似有问必答,实则叫人生出更多不解。
余欢已经习惯,并不排斥。
在小己面前,她已能从无奈到极有魄力地敞开她自己。
如此,反倒自由了。因而,与小己沟通,哪怕无话,也陶然自适。
谁都没有再说话,沉浸于舒心的静谧之中。
良久,良久。
余欢心念几动,花非花界面现于脑海。
原本空空荡荡的画面之中,一点几乎看不到的嫩芽破土而出。
“四——到四了!”
“对,百分之四。到百分之五,系统会有节点奖励。”
余欢又是一阵惊喜,同时稀奇。距离上次打开花非花,她也没做什么呀。
什么有用的事都没做,反而玩乐不少。
啊——
小己说过,她什么都可以做!原来,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是不是很难理解?是不是与常理相反?”
“是……”余欢诚实道,“什么都不做。这和吃白饭有什么区别?”
“你看,你又说什么都不做了,只有辛劳了你自己的事,才算正事吗?比方紫云英,发芽,生长,开花,只有开花才是它的正事吗?”
余欢有些晕了。
她想她大约是懂了一些的,却又无法找出一个答案,将紫云英与自己的发问同一。
她感到眼皮沉重。
困意袭来,与小己道别,将铜镜放入盒中。
上了床,很快睡去。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