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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惊雷

作者:琼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色未晓。


    公鸡还未喔喔打鸣,村中人已醒了大半,集聚在余家小小的院落之内。


    屋内烛光昏暗,围站的众人之中,床上的吕桃芳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芳娘醒了!”


    “快,二牛媳妇,倒碗水来。”


    “虎儿,去叫欢儿进来……嘶,你再把鼻涕抹袖子上!又想吃竹条炒肉了是不是?”


    站在门边的余才福闻言,忙把垂坠欲滴的鼻涕吸溜一下收了回去,生怕挨他娘的揍,听话地去找余欢。


    屋内人影闪动,所有人的面庞与声音明明都认得,吕桃芳却觉得陌生。


    她觉得她仿佛魂飘空中,想说话,却控制不了身体。


    “呀,芳娘的脸白成这样……李大夫怎么还不来?”


    “估摸着快了,事儿来得急,大半夜的,又下这么大的雨,李大夫怕是想快也快不了。”


    “来,芳娘,喝些水,缓一缓。”


    吕桃芳灰败的眼睛动了动,麻木地听话张口,却只是叫嘴角微微扯了扯。


    “不好,芳娘怕是丢魂了。二牛媳妇,你快去我家捉只鸡来,咱先给芳娘叫魂。”


    一个微胖的妇人出了声:“我家离得近,捉我家的就是,我这就去。”


    “行,铁栓娘,你快着些啊。”


    屋内的妇孺们扶人的扶人,喂水的喂水,有的进了另一个房间,想拿床被子给浑身冰冷的吕桃芳捂上。


    “呀!”


    抱着薄旧被子的妇人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


    众人凑近,看见被子上那几点血渍时,俱是一愣。


    “余二怕是在家里便做过傻事了……”


    有人低声道。


    几个牵着自家娘亲衣角的孩子不懂大人们在惊讶什么。


    扎着冲天辫的小胖子问出声:“娘,什么叫傻事?”


    被问的妇人忙捂了自家傻儿子的嘴,将人赶了出去。


    烛火摇曳,一张张久经风吹日晒、粗糙枯黄的脸上不约而同显出同情。


    “先给芳娘盖上吧,天亮了再洗。”


    众人点头,公鸡还没来,便先给芳娘搓手揉脚,生怕她便这么僵了去。


    吕桃芳的身体渐渐暖了些。


    这时虎儿跑了进来,沥着鼻涕:“娘,余欢不见了。”


    众人心下皆是咯噔一下。


    只忙着照看芳娘,欢丫头去哪儿了?


    欢儿?


    床上的芳娘瞪大了眼睛,身子猛地颤抖一阵,她重新觉察到自己的呼吸,重新感受到胸脯的起伏,重新找回支使身体的气力。


    那几近被悲伤溺毙的神魂,被属于她亲自造就的羁绊牵引而回。


    对芳娘来说,短短的“余欢”二字,比那繁琐的叫魂仪式与咒语强上太多。


    芳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最靠近她的,那忙活了一夜的妇人:“大嫂,帮我……帮我去找欢儿。”


    用尽了全身气力,仍是话语断续。


    “好,好,芳娘你别急,我们这就去找。”


    “是啊芳娘,你别着急,欢丫头最是懂事,定不会乱跑的……”


    -


    东方露出鱼肚白。


    “欢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湍急的河边,余正实看着不远处小小的身影,又气又急。


    他脱了蓑衣和斗笠,怒气冲冲朝余欢走去,一股脑扣在眼前瘦得跟竹竿儿一样的侄女身上。


    “你乱跑什么?这么大的雨,你爹不懂事,你也不爱惜自己!”


    大雨滂沱,话语严厉,掩盖了声音中的那点颤抖。


    “大伯,找到了吗?”


    余欢问。


    找到了谁?余欢不想喊出那个称呼。


    外境与内心是两个世界,眼前情况紧急,却不妨碍她心中堵着一口气。


    当夜半院门被拍开,她与阿娘发现隔壁房间空空如也时,她第一反应是怨怒。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过成这样了,还要造出更多麻烦!


    可当大伯告诉他,有人看见河边有个极像她爹的人影在河边盘桓时,她又忍不住害怕起来。


    “你先回去,好好陪着你娘,我让你哥送你……听话!”


    余正实是个大块头,小时候,余欢是最怕他的,便是后来两家疏远,不常见了,这份恐惧仍残留在心中。


    可这时,面对沉着脸的余正实,余欢却不肯听从了。


    “我不回去。”


    “你又帮不上忙,留在这儿就只是添乱!”


    余正实语气很重,又转头冲着水边喊了:“老大!带欢儿回去!”


    堂哥余才周很快跑了过来,十四岁的半大少年已高出余欢许多。


    像小时候带着她玩儿那样,余才周温和劝道:“欢儿,回去吧,这儿交给我们,我们一定把二叔找回来。”


    余欢当然知道她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可不知是被堂哥和大伯眼中的心疼再让她装不住镇定,还是她迫切的需要做些什么来驱逐心中的恐惧,她扑通跪下。


    “大伯,大哥,我不添乱,我不靠近水边,我只乖乖跟着你们。”


    余欢哭泣出声,抽噎不止。


    “大伯,求你了。或许爹只是藏在附近,知道我来,他会出来的。”


    尽管她恨余正青,也不止一次在心下将她这不配格的父亲扁得一文不值,可哪个孩子对父亲没有一点眷恋?


    阿爹舍不得抛下她,也舍不得抛下阿娘吧?


    “唉……唉!”


    余正实将余欢拉了起来,这么个黑脸糙汉子,动作轻柔地替余欢擦了擦眼泪。


    “可怜的孩子。”


    他起身,没入雨幕中。


    “余正青!你要是还是个男人,就快点出来!”


    其余人也边找边喊。


    “余二,余二——若听见就应个声儿,欢丫头和芳娘等你回家呢。”


    黑幕褪下,晨光微熹。


    红日自东山上缓缓升起,河边村中男人们的身影开始分明了,余欢却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余大,你来看!”


    河边似乎有了什么发现,余欢忙站起身来,想去看个究竟。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余欢的世界中,天彻底黑了下去。


    -


    余欢睁眼时,已是一日后了。


    正值午时,不知谁在灶房里忙活,余欢闻见一阵饭菜香。


    她听得锅灶响动,撑着异常酸痛的手臂坐起身来,从窗边朝外看去,院子里干干净净。


    院中的杂草不知被谁拔干净了,整个家明显被清扫了一遍,墙角的竹竿上还晾着一床被子。


    阿爹房中的被子……


    如果她没有装作听不见阿爹的低喃,如果她没有无动于衷,阿爹是不是就不会心灰意冷,自寻短见?


    余欢的心又慌了起来,呼吸骤乱。


    初醒时分那虚幻的静好被打碎,一切记忆涌了回来。


    她开始懊悔——或许她不该那样。


    她开始害怕——娘会不会恨她?


    是谁在灶房,娘?或者是阿爹?


    是了,或许阿爹已经找回来了,或许他没事。


    余欢下了床,来不及趿鞋,开了门往灶房去。


    短短几步路,灶房内的身影很快映入眼帘。


    一个又高又壮的妇人背影,或许是十里八村里都鲜少有这样高的女人,与余正实一样,眼前人没由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是伯娘。


    余欢的生气黯淡下去。


    李金草听得门外的响声,转过身来,眼露惊喜。


    “欢儿,你醒了!”


    又皱起眉头,走近了蹲身:“怎么也不穿鞋,你这还发着热呢……哎,怎么哭了?”


    余欢抬手擦了眼泪,可是就像雨夜中那湍急的河,怎么也擦不断。


    “伯娘,爹找到了吗?”


    李金草神情一顿,被问住了。


    默了片刻,她一把将余欢揽进怀中,轻拍她的背:“会找到的,隔壁几个村子都帮着找了,也报了官,肯定能找到的。不怕啊,欢儿。”


    余欢忽然想起,她高热昏睡时,似乎听到床边有人说过,找到了什么。


    “伯娘,是不是找到了什么?”


    李金草一怔,想否认。


    “伯娘,我想听真话。”


    “昨日,在河边找到了一片破布,你娘看过了,是二弟的物件。你也别急,既然人还没找到,便不能得出什么……”


    之后的话,余欢只看到伯娘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进去了。


    直到吕桃芳的身影出现。


    “芳娘?”


    李金草有些惊讶。


    自看到那片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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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吕桃芳便又回到那丢了魂的状态,若是她哭出来,倒还叫人放心些。


    可吕桃芳一句话不说,整个人木木怔怔,只把自己关在房内,谁也不理。


    实在放心不下,李金草便索性在这儿住了下来,也方便照看这可怜的娘儿俩。


    才短短两日,吕桃芳已瘦得厉害,形容枯槁,看上去摇摇欲倒。


    苍白着一张脸,她冲李金草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大嫂,多谢你。”


    李金草回过神,忙一手揽一个的,将吕桃芳母女领进了房间。


    “你们两个也是,都还病着,忙着跑出去做什么。等着啊,我去端两碗粥来。”


    李金草说完便出了门,房内只剩母女两人。


    余欢看着憔悴的阿娘,眼眶一红。


    吕桃芳同样心疼不已,将女儿揽进怀里。


    “欢儿,娘对不起你。”


    这话,吕桃芳先前也说过,这次却不同了。


    余正青生死未卜,若她还像从前那般浑噩度日,这个家便真散了。


    “哭吧,好好哭一场。”


    “娘之前太傻,苦了你,从今往后,咱们娘俩好好过日子。”


    门外,李金草手里端着粥,愁了两日的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神色。


    她这弟妹,性子太弱,从前正青败了心气,她便也跟着麻木颓靡。


    欢儿虽聪明,可到底是孩子,爹娘都不上心,她又怎能料理好一个家?


    若是二弟与弟妹中的任何一人早些醒悟,从前那活泼可爱的欢儿又怎会变得如此敏感?


    罢了,此刻回转,也总比蹉跎一生要好。


    李金草又略站了会儿,待房内两人的情绪平静了些,才端粥进了门。


    -


    是夜,月光昏暗。


    李金草与吕桃芳在东侧的房间内,呼吸均匀绵长。


    另一间房中,余欢躺在床上。


    举起手来来在黑暗中张开五指,隐约能看到一点异于黑色的影子。


    放下手,又抬起,张开,细看。


    如此无意识重复。


    她睡不着。


    短短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接一件,快得叫她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仿佛一场梦。


    余欢在黑暗中追逐着自己手掌的淡影,暗暗想: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一场梦?


    爹,娘,村中的所有人,房屋,太阳,月亮,她夜中的梦,乃至她自己,尽是一场梦。


    而真正的她,在梦外,在超越这一切的地方——如果做梦的人是她的话。


    若这不是梦,为何会这么混沌呢?


    分不清真假,甚至分不清你我。


    日子如喜怒不定的河,从大人那里,她隐约习得,若想活得好,便在河中抓些什么,或造一条小船,如此才不会被淹死。


    阿娘抓的是阿爹,或是某些其它她说不出来的东西。


    阿爹呢,抓的是功成名就吗?或许也更复杂些,从前他做生意时,似乎曾得他所求之物眷顾,后面便也消失了。


    余欢想自己抓的又是什么。


    阿爹与阿娘么?是了,就是这样,她才这样痛苦。


    想恨,想怨,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铁石心肠。


    依恋,爱敬,又无法对他们的蒙昧视而不见。


    余欢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条河流中?


    曾听过水滴石穿的故事,在这永不枯涸的浊河中,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消逝的呢?


    只有那河本身吧。


    寂静之中,余欢耳边忽然传来古怪的响声。


    “滴滴,滴滴——”


    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叫人辨不清方向。


    可房内分明什么都没有。


    余欢心一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凝神细听。


    “滴滴滴,滴滴滴——”


    那声音由远及近,从慢到快,像是逼近一般,将余欢的心跳也擂得砰砰不定。


    余欢猛地坐了起来,手攥紧了被角。


    “滴滴滴滴——加载成功。”


    “幸运玩家您好,恭喜触发大千online隐藏剧情【花非花】。”


    幸运玩家?安睐?花非花?


    余欢僵硬抬手,按上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冷汗直流。


    黑暗中,心惊肉跳。


    她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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