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尹昕凝望着她，眼角的泪水开始打转。
他接过她递来的蛋糕，轻声回应她：“谢谢你，小春。”
江易春摇摇头，从一边拿来纸巾：“好了好了，都说多少次了，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谢我的。”
“来，许愿吧。”
何尹昕取下眼镜，那双饱含泪水的双眼缓缓闭上。
他双手合十，在蛋糕前许下愿望。
江易春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嘴唇上。
他那双红润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何尹昕，你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作为朋友，我希望……
你的心愿都能实现。
永远自由。
待到面前少男睁开眼，她依旧注视着他的嘴唇。
“小春？”
何尹昕注意到她的眼神，眸光颤抖，摸摸自己的嘴唇。
“我嘴巴上是有东西吗？”
江易春浑身一颤，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脸通红，急急忙忙抓起桌上几个空盘子，一股脑儿地往那洞口里塞。
“哈哈，老何，我们、我们抽奖！”
何尹昕抬头看向那大屏幕。
一段动画之后，出现大大四个字：你中奖了！
传送带上的扭蛋机滚动着，一个粉色的扭蛋从窗口掉出。
江易春拆开扭蛋，里面掉出一只粉色耳朵的小兔子挂件。
何尹昕的目光也落在那只小兔子上，眼睛一亮。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将那挂件塞进何尹昕手中：“送你啦，老何。”
“感觉你很喜欢？”
何尹昕颤抖着手接过那只小兔子。
它毛茸茸、软乎乎的。
何尹昕的指尖一直在那只小兔子上摩挲着。
他捂住嘴，小声回应她：“嗯，很、很可爱。”
他脸颊红扑扑的，将那只小兔子攥在手心，像是握住什么似的。
他攥着那只小兔子，一直到两人离开回转寿司店。
黄昏的余晖吞没大地，两人肩并肩走肩走在大街的人行道上。
前方是不断变幻着的红绿灯。
不息的车流在江易春眼前穿行，她的耳边充斥着车笛声、喧闹声以及喇叭声。
而最清晰的，是身边男生细微的呼吸声。
她闻到的也只有他身上淡淡的木棉香味。
绿灯亮起，两人肩并肩走过人行横道。
两人一言未发，余光中却都有着彼此。
暮春的微风吹来，扬起江易春额间的发丝，几根黏在她的嘴唇上。
走到马路另一端后，何尹昕注意到那几根发丝。
他转过身，对上她的视线。
“小春，你头发乱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
江易春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捋捋自己额间的碎发。
“现在呢，现在还乱吗？”
她不自觉向前几步，身子几乎贴上他的胸膛。
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颊，带着刚刚吃过的、用来清口的水果糖香气。
何尹昕的语言系统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他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上下翕动着。
在这一瞬间，他顿时明白她为何一直盯着他的唇。
“我、我帮你……”他不自觉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替她捋掉碎发。
他的指尖不经意划过她脸颊，在那处引起一阵殷红。
她也感受到他皮肤柔嫩的触感。
江易春躲开他炽热的目光，眼神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她的手缓缓探向朝那双攥着小兔子挂件的手。
在即将触碰的瞬间，那些恼人的回忆再次席卷而来。
理智与恐惧再次盖过心头的悸动。
我今天究竟在干什么啊？
我怎么能离他那么近，还默许让他帮我拨头发？
江易春僵在原地，先前被压抑的那种恐惧重新被安静的气氛激发。
她再次看向他骨节分明的手。
曦曦姐的手又在她面前晃。
对，曦曦姐。
何尹昕只会说曦曦姐是他朋友。
可是他们看着就不像朋友。
但以两个人的人品，又不像是有恋爱关系。
那他们……
怀疑心使得眼前男生的笑容在她面前逐渐扭曲。
不再是那张温柔的脸，而是烂香蕉和火腿哥的交织。
如果没解决这个问题，莽然走入那一段关系，会不会注定踏进同一条河流，尔后溺毙其中，再也无法抽身？
她猛地抽回手，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老、老何，你、你……我、我……”
“我刚刚、刚刚只是手滑。”
何尹昕眼中的那抹欣喜渐渐淡去，他站在原地没动，轻轻嗯一声。
“我知道的，毕竟……”
“我们只是朋友。”
“但是，小春，我……”他再次抬起头，那双眼直直落在她身上。
“我……”
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
我就是曦曦。
那两句话在他嘴边，争夺着先后权，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的谎言，也知道她的恐惧。
“我很开心。”
“虽然你说我们是朋友，不需要道谢，但我……”
“还是想对你说谢谢。”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没有牵手，甚至没有一句喜欢。
只剩一句谢谢。
江易春站在微风中，看着他也被风吹乱的发丝，强压心中发狂的心跳，后退几步。
她垂下眼，小声回应：“我知道了。”
“今天先这样吧，我、我还要回去赶ddl，明天、明天见！”
她化作一阵风，一下从他的面前溜走。
只剩何尹昕站在校门口，手中依旧攥着那只小兔子挂件。
望着她的背影，他呢喃细语：
“我喜欢你，小春。”
他口中喜欢的女生此时埋头冲回寝室，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江易春仰起头，大口喘着气。
分明自己告诉他要逃跑、遇见不想遇见的人要逃跑。
那为什么自己分明期待着与他见面，可自己最后选择的也是逃跑？
她终于平静呼吸，揉揉自己的手腕。
所以，何尹昕……
江易春揉揉自己的胸口，她脑海中满是有关他的回忆。
第一次见面的人机，逐渐靠近时才发现他也有波动的感情。
笨拙而温柔的感情。
他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但始终能看清自己的内心，能够牢牢接住自己四处乱飘的情绪。
焦虑，他就来辅导自己；同情，他就来帮助自己；无助，他就为自己提供胸膛依靠。
他从未真正拥抱过自己，自己却觉得一直在他温暖怀中。
人机也有情，人机也有爱？
回忆越来越汹涌，她的心跳伴随着回忆加速。
她几乎要给自己的心动下一个判决书，却在最后一秒僵住。
还有一个曦曦姐。
何尹昕和曦曦，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易春正大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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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正好传来苏烟悦的嘻嘻哈哈声。
她正在和老家的闺蜜打着视频电话。
“嫣嫣，来来来，你看我这个角色，她可是有好几个马甲的，可爽了。”
“啊，好厉害的样子哦。诶，那他们怎么认出你来呢？”
“你猜猜呗？你以前可不是搞出好几个大新闻么。”
“不会就跟网上那些开玩笑的一样，‘她们没有同时出现过’吧？”
“或许可能还有……相似的身体部位？”
“全对！哎呀妈呀，嫣嫣你真不愧是法学学霸！”
“哈哈，什么啊，少捧杀我了，我现在背书脑子要炸了。”
马甲。
没有同时出现过。
相似的身体部位。
何尹昕与曦曦姐有一样的美手。
何尹昕与曦曦姐不会同时出现。
曦曦姐总是找借口不与自己见面。
江易春手脚冰凉，她想起某个手机软件上能查在校学生的姓名。
出于对曦曦的信任，她从来没有在那个软件上查找过曦曦的名字。
“咣啷！”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颤颤巍巍点开那个软件。
她点开研究生系统、点进管院，在搜索框里输入“杨雪曦”三个字。
结果跳出来，一片空白。
研究生院里根本没有杨雪曦这个人。
这个结果如庭审锤般一锤定音。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巧合在此刻串成一条线。
何尹昕与曦曦手上的线瞬间清晰。
何尹昕，就是曦曦。
她退出软件，脑海里一团乱麻，心中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何尹昕，他装成女生接近自己。
他以曦曦姐的身份先和自己拼单，再引导自己去接近他。
母亲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一定要警惕那些一上来就对你很好的男人。”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何尹昕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装女人骗自己。
欺骗。
不可饶恕的欺骗。
她又如释怀般长出口气。
对，自己的动心是因为他一直以曦曦的身份欺骗自己，是他的谎言导致的错觉。
当感情存在谎言，这段感情必须被及时割舍，就像是割掉身上的腐肉一样。
妈妈的经历、火腿哥的教训始终在她脑海里如噩梦般循环。
何尹昕是骗子，应该讨厌他。
他是和爸爸一样的骗子，必须讨厌他！
江易春仰起头，如释重负般叹口气。
太好了，终于、终于可以找到一个理由讨厌他了。
终于不用面对“喜欢”这个最大的难题了。
江易春鼻尖发酸，点开聊天软件，找到熟悉的猫猫头。
曦曦姐……你原来从未存在过。
原来你就是他的一个谎言。
江易春编辑好消息，再次朝她发出：
【曦曦姐，你明天有空吗？我一直想和你面基一下呢。】
【毕竟我们做了那么久的特殊的好朋友呢。】
【但如果你有事情就算了。】
江易春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冷冷看着手机界面，期待着对面如何编一个新的理由，逃脱这场鸿门宴。
何骗子究竟如何继续把她蒙在鼓里。
“滴。”
对方几乎秒回。
“曦曦”只回她两句话：
【好，明天早上九点图书馆门口树下，不见不散。】
【我也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