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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04

作者:栗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义年将谢峥塞进被窝,掖好被角,不透一丝风,方才拉着沈仪离开。


    沈仪有些心不在焉,一步三回头,视线紧紧黏在谢峥脸上。


    不知怎的,沈仪竟觉得这个孩子与她、与年哥有几分相像。


    “娘子,她是不是......”谢义年掩上门,低声用气音说道,“是不是失忆了?”


    沈仪垂下眼,草鞋碾过石子:“年哥。”


    谢义年:“怎么了?”


    沈仪一把抓住谢义年的胳膊,五指攥得死紧,指尖泛白:“年哥,送子娘娘显灵了。”


    谢义年一怔。


    沈仪呼吸急促,眼底深处藏着执拗,似魔怔一般:“年哥,她是送子娘娘送来的孩子。”


    这些年,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拜这个求那个,可从未有一次如昨夜那般,遇上一个濒死的孩子,把她带回家。


    那个孩子因为中毒失去记忆,将他们错认成了她的阿爹阿娘。


    “你是我阿娘吗?”


    稚嫩嗓音在耳畔回荡,沈仪心尖儿发颤,手指愈发收紧,竟让谢义年感觉到尖锐的疼痛:“没错,她就是送子娘娘给我的孩子!”


    谢义年窥见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深意,咕咚咽了口唾沫。


    几番拉锯之下,终究还是良心占据上风,谢义年带着厚茧的大手覆在沈仪手背上,语气严肃:“娘子,我们不能这么做。”


    沈仪语气染上哭腔:“为什么不能?我们救了她,她又失去记忆,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


    谢义年却是摇头:“正因为她失去记忆,我们才不能乘人之危。”


    “我们不知道她先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被活埋,万一她的家人正在找她呢?”


    “娘子,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拆散一个家。”


    沈仪浑身一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可是年哥,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他们说得那样难听,我实在......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谢义年余光瞥见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两个弟妹,扭头瞪过去,铜铃大眼吓得两人哧溜缩回去。


    “有孩子固然是一桩喜事,但比起孩子,娘子你才是最重要的。”谢义年握住沈仪的手,“人生不过几十载,何必在意不相干的人,我们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便是。”


    他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吻:“不如这样,暂且留她住在家里,倘若一个月后没人找过来,我就去找二叔爷,把她记在你我名下。”


    在夫君的安抚下,沈仪渐渐止住啜泣:“是我太想当然了,就按你说的来吧。”


    谢义年松了口气,娘子素来明事理,她只是......心结太深,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子嗣”二字轻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谢义年拭去沈仪脸上的泪珠子,温声道:“我去请朱大夫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子你去做朝食,昨晚上急着赶路,只吃了一个饼子,这会儿我肚子都饿瘪了,一直咕噜响哩。”


    沈仪破涕为笑,有些羞赧地嗯了一声,目送谢义年远去,转头进了灶房。


    她从缸里取出上个月腌制的咸菜,切成细丝,入锅翻炒。


    咸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沈仪尝尝咸淡,又做了一锅疙瘩汤。


    咸菜配疙瘩汤,简单又美味,沈仪这种胃口小的也能吃上满满一大碗。


    朱大夫很快到来,进了门便为谢峥诊脉。


    谢义年和沈仪眼巴巴瞧着,见朱大夫收了手,急忙问道:“她为什么会失忆?对身体有影响吗?”


    朱大夫到家后用过朝食,正打算补个觉,又被谢老大叫来,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强打精神说道:“多半是毒药所致,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记得前尘往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问题不大,说不准哪天就想起来了。”


    或许明日,或许明年,谁又说得准呢。


    谢义年叠声道谢:“劳烦您走这一趟,不如用过朝食再回去?”


    沈仪接过话头:“朝食正在锅里温着,现在就能吃。”


    朱大夫摆了摆手,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出了门往东去,一群妇人正在河边浆洗衣服。


    朱大夫是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夫,大家都很敬重他,见了他纷纷停下浆洗,客气地打招呼。


    朱大夫素来不苟言笑,只颔首示意,步履如风地走远了。


    妇人们挥舞洗衣棒,继续谈天说地。


    “这个方向,多半又是去谢老大家。”


    “看来谢老大很重视他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光哥儿他娘,难不成谢老大真要认一个不知根底的孩子做儿子?”


    妇人们齐刷刷看向同在河边浆洗的谢二婶,看热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家仗着有谢老三这个童生,整日眼睛放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


    如今有机会看谢家的笑话,她们恨不得谢家长房和二房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才好。


    谢二婶脸色僵硬,没好气地丢了洗衣棒:“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问话的妇人撇嘴,不愿就这么放过谢二婶:“欸,光哥儿他娘,你见过那个孩子了吗?”


    谢二婶想起不久前,沈仪在门口哭得不能自已,眼珠一转,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别提了,那孩子身子不好,昨儿朱大夫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才消停下来,谁承想没过多久,朱大夫竟然又来了,想必病得十分严重。”


    这下妇人们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皆是一脸不赞同的震惊表情。


    “竟是个病秧子?”


    “谢老大糊涂啊!”


    谢二婶低头,眼里闪过一抹恶意。


    谢义年死活不愿过继她的光哥儿,那她就让大家知道,他想要收养的那个孩子,是何等的下贱胚子。


    ......


    谢义年和沈仪尚且不知谢二婶的盘算,送走了朱大夫,两口子坐在灶房里用朝食。


    沈仪夹一筷子咸菜,在疙瘩汤里搅和两下,咸菜丝散开,白绿相间甚是好看,喝上一大口,咸淡适宜,满口留香。


    “朱大夫说了,她正病着,吃不得咸菜这些味重的,待会儿我熬一碗粥,炖得软烂开花,醒了就能喝上。”


    因着谢峥失忆,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他们私下里商量过后,决定以“她”代称。


    待谢峥恢复记忆,或者正式成为谢家长房的孩子,再以姓名相称。


    “她瘦得跟猫崽儿似的,是得补一补,白米掺着糙米,更养身。”谢义年一口下去,小半碗疙瘩汤下肚,又两口便见了底,去灶台盛疙瘩汤,“家里的米够吃吗?不够我再去隔壁扛一袋回来。”


    谢老爷子年事已高,三五年没下地了。


    谢老二是个懒货,惯会偷懒耍滑,让他下地干活儿就嚷嚷身上疼。


    谢老三更别说了,除了读书就是会友,手不提四两,在家更是跌倒油瓶不扶,跟地主家的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


    可以说,谢家那二三十亩地全靠谢老大和沈仪两口子操持。


    他们去年从砖瓦房搬出来,住进谢家原先的旧屋,平日里吃的粮食却是从隔壁搬来。


    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伺候庄稼,没道理便宜全让二房三房占了去。


    不给粮食?


    谢义年直接用抢的。


    他生得又高又壮,还有一身蛮劲,一拳下去能送两个兄弟上西天。


    沈仪揭开米缸盖子看了眼,估算一番:“年前够吃了。”


    谢义年心里有了数,转而说起日后盘算:“我明日进城,去码头上做工。”


    临近腊月,正值农闲期,田事已毕,万民皆休。


    昨日出了一笔香油钱,夜里又欠下二两诊金,谢峥还要喝药,得抓紧时间挣钱,否则真要喝西北风了。


    沈仪深知码头上都是重活累活,虽心疼,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们目不识丁,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多打几个络子,你拿去城里卖,也能挣几个钱。”


    “好,就这么定了。”谢义年大手一拍,“争取明年上半年把欠朱大夫的钱还上。”


    两人相视一笑,日子虽清苦,却是苦中有甜。


    -


    谢峥在炕上躺了足足三日,期间药没断过,日日粥米果腹,直到第四日才勉强能起身。


    但她仍然脸色苍白,气短盗汗,全身乏力,时不时咳嗽两声,看模样活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痨鬼。


    “咳咳咳——”


    这不,只是弯腰穿个鞋,便咳得撕心裂肺,撑着炕东倒西歪。


    沈仪坐在灶房里打络子,闻声快步走进来,轻抚谢峥后背:“怎么起来了?朱大夫说了,你身子还虚着,不宜大动。”


    谢峥仰头,声线沙哑,眉眼却弯弯:“阿娘,我躺了好几日,骨头都软了,想出去晒晒太阳。”


    沈仪呼吸轻颤,逃避般的蹲下身,为谢峥穿鞋:“只能晒半个时辰,外面冷,当心受寒,又要遭罪。”


    鞋是谢义年亲手编织的草鞋,保暖性极差,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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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软舒适。


    谢峥动动脚趾,在沈仪起身的瞬间亲亲热热地挽住她胳膊,脸贴上去,轻晃两下:“我知道啦,阿娘最疼我了。”


    沈仪抿了下唇,夫君那日的规劝之言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她深吸一口气,不去看谢峥清亮的眸子,抽回胳膊,将板凳放在门口:“乖乖坐在这儿,别乱跑。”


    谢峥小尾巴似的跟在沈仪身后,靠着墙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连头发丝都透着乖巧:“阿娘你去忙吧,我一定乖乖的。”


    沈仪唇角泄露一丝笑意,回灶房继续打络子。


    ......


    临近午时,阳光正好。


    谢峥浑身暖洋洋,呼吸间尽是未经化工污染的清新和舒畅。


    这几日通过谢义年和沈仪的只言片语,谢峥了解到此地乃是凤阳县隔壁,青阳县的福乐村。


    福乐村是个聚族而居的小村庄,村里有余、谢两大姓,背靠大青山,村前河水萦带,依山傍水,风景宜人。


    救她的这对夫妇名为谢义年和沈仪,谢义年上有谢老爷子、谢老太太两位双亲,下有兄妹四人。


    谢老二和谢义年一样,只是寻常农民,娶了同村陈家的陈丁香,育有两儿一女。


    谢老三是谢家、乃至整个福乐村最有出息的,尚未及冠便考取童生功名,迎娶村塾夫子的女儿余文心为妻,同样育有两儿一女。


    谢义年的两个妹妹早已出嫁,具体情况不知。


    再说谢义年本人,今年二十有八,膝下却无儿无女。


    谢老太太有意让谢义年过继谢老二的次子,美其名曰,替他和沈仪养老送终。


    不过在谢峥看来,谢老太太此举更像是让谢义年替二房养孩子。


    谢义年自己也清楚,与沈仪搬出老屋,住进破旧的黄泥房。


    谢峥戳了戳泥墙,簌簌掉泥,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沈仪看过来,谢峥揉揉鼻子,冲她做了个鬼脸。


    沈仪别开眼,似在逃避什么。


    谢峥无声笑了下,道德感高过头的一对夫妇。


    “人之初,性本善......”


    风起云蒸,琅琅读书声自西而来,传入谢峥耳中。


    【滴——任务发布中.......】


    【熟背三字经】


    【进入村塾读书】


    沈仪正埋头打络子,谢峥眼珠一转,扶着墙站起身,慢吞吞往声源处走去。


    也是巧了,村塾恰好设在谢家黄泥房的隔壁,几步路就到了。


    村塾门窗紧闭,窗户上糊着麻纸,看不到屋内的景况。


    谢峥坐在窗槛底下的石头上,听夫子带领学生通读《三字经》。


    学生多为孩童,跟读得认真,声音洪亮,一字一句,扎实有力。


    通篇读完,夫子逐字逐句地讲解。


    谢峥听了一会儿,脑袋有些疼,索性靠在墙上,闭眼假寐。


    活埋倒是没给她造成太大影响,主要是那碗药,给这具身体带来了灭顶伤害,稍微坐一会儿就累得慌。


    不过问题不大。


    谢峥打算过阵子兑换一枚健体丹,将身体由内到外强化一番,体内的沉珂旧疾自然如风散去。


    村塾内,夫子的讲解仍在继续。


    “很久很久以前,福乐村有两只小狸花猫,哥哥叫大花,弟弟叫小花。”


    “它们每日在村子里跑来跑去,从村头到村尾都留下它们欢快的叫声。”


    “它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去河里捉鱼。”


    “这日,大花勇猛异常,一口气捉到十条鱼,每一条都十分肥美。”


    “小花运气不太好,只捉到两条小鱼。”


    “小花泪眼汪汪,大花就将它捉到的鱼分了一半给小花。”


    “小花喵喵叫,它问大花:‘为什么把你的鱼分给我呀?’”


    “大花昂首挺胸,胸脯的毛毛柔软而又蓬松:‘村塾的夫子说啦,融四岁,能让梨,大花五岁,能让鱼!’”


    夫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谁能告诉我,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便有学生抢答:“谦让是美德,我们理应以礼让为重,尊敬、友爱兄弟!”


    “说得好,正是这个道理!”夫子语气含笑,显然十分满意,“无论孔融还是大花,他们的行为都值得我们学习......”


    倒是一位别出心裁,教导有方的好老师。


    谢峥正感慨,一道苍老男声自头顶响起:“你是何人?为何在村塾外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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