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帘是遮光布料,灰蓝色,两片在电动架的驱使下严丝合缝,房间里只剩下点滴的滴水声,和小型监测仪偶尔一闪一闪的灯。
纪允川被烧得精疲力尽,好不容易退了一点热,整个人像是被汗水榨干,四肢发软,眼睛睁也不是闭也不是,眼皮都感觉灼热烧的慌。
李至延刚出门,护工小张守在门口,他独自靠在病床上假寐,脑子里飘浮着一些不太清楚的念头,偶尔浮上来一两张脸。
他的狗、他的床、他的轮椅、手机电脑、他的右手、准备再租一层楼的工作室、团队制作快要完成的游戏、还有那个在医院走廊上拉着他的右胳膊说“别用力”的人。
“唉……”他艰难地叹了一口气,头往枕头上一歪,冲着天花板轻声哼了一句,“我家狗子怎么办啊,我苦命的儿子啊。”
门开了。
“闭嘴。”齐斯年的声音飘进来,语气嫌弃,“吵死了。等会我就回你家,给你儿子遛个三圈。别跟个生无可恋的老大爷似的哼哼唧唧。”
纪允川眼睛一亮都没顾得上问这人怎么来看他了:“你去遛他?”
齐斯年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不然等你回家你儿子都给你家拉满了。”
“兄弟,大恩不言谢啊。”纪允川举手装作作揖。
“这是小恩,”齐斯年皱着眉拆牛皮纸袋里的病号餐,“你可以谢。”
“哪能。”他重新靠回床头,嬉皮笑脸。
齐斯年把饭盒放在床边小桌上,点了点他脑袋:“别笑了,再笑脸都有褶子了,看得我想给整容医院打电话。”
“这不……烧退了嘛。”纪允川慢吞吞地吸口气,“怎么还不允许人开心了。”
“闭嘴。”
齐斯年把外套脱了搭在沙发椅背上,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眼,灰沉的天压得低,像是还要下雨。
“你烧这一天半夜,我白天推了两个会,还抽空跟你爸妈打了报告说你在工作室带领着你的下属们蒸蒸日上百尺竿头。”
“我真是没事。”纪允川躺在床上说。
“没事进医院了?”齐斯年把窗帘放下,回头看他,语气缓了一点,“又像要下雨,你难受吗?”
纪允川拿着勺子喝粥:“就那样。”
“李至延说你右臂那个伤发炎了,打完疫苗还洗澡?这么爱干净?”
“我不是……没想到嘛。我想着都打疫苗了。”他声音有点小。
“你还知道打疫苗啊?”齐斯年挑眉,“我还以为你全靠四十度的体温杀菌消毒呢。”
“哥,你这么讲话你女朋友不打你吗?”他撇嘴。
齐斯年没追问,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坐回沙发,从袋子里掏出餐盒盖上的湿巾:“你还想跟我女朋友一个待遇?”
“说说吧,怎么被猫给抓了?”
纪允川埋头吃饭:“我邻居。”
“我记得你小区一梯一户啊?”他继续漫不经心地问。
纪允川转过头反驳:“我楼下的邻居!谁说楼上楼下就不算邻居了。”
“欲盖弥彰。”齐斯年嗤了一声,“暗恋对象吧。”
“?”纪允川满脸震惊。
“原来还真是啊,终于被我给诈出来了。我以为你打算过几年自动成魔法师呢。”齐斯年来了兴趣。
“就是邻居之间帮个忙。”纪允川一本正经。
齐斯年掀了掀手,不欲多看病床上的人一副少男怀春的模样:“我看着你吃完饭就走,等会顺路把你家那只小祖宗放出去遛遛,省得他在家哀嚎到邻居投诉你虐狗。”
纪允川听到“走”字明显不满:“哎——小齐哥,你别急着走嘛!”
“不走干啥,在这看你这倒霉样心烦。”
“那你顺便给崽崽开个罐头吧,我刚刚看监控,自动喂食机的狗粮他都没吃完。”
“成。”齐斯年站起身,把剩下的饭盒推远。
纪允川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哥,你快去吧,崽崽别真在家里拉屎了。我家木地板挺贵的,不好收拾。”
“惦记家里的狗就多休息听医生的话。”齐斯年皱着眉拎起外套。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你帮了暗恋对象的忙还负了伤,这不找借口让人家探个病。”
纪允川叹了口气:“再说再说。”
门一关,他有点蠢蠢欲动,从床头摸了会儿摸到手机,翻了好几遍聊天框,最后停在“许尽欢”那一栏。
他盯着那个聊天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点进去,什么都没打,盯着光标半天,最后又退了出来。
“不能操之过急。”他自言自语。
就在他把手机搁回床头,准备闭眼小憩的时候,铃声响了。
他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
【齐斯年】
“喂?”
“儿子随爹,拈花惹草。”
纪允川一脸懵:“……大人冤枉?”
“遛你家狗的时候,它一溜烟往一个姑娘腿边钻,要不是姑娘好像眼熟你家狗,我直接就被小区保安扭送派出所去了,你出院必须请我吃饭。”
“啊???”纪允川一手捂脸,“没听说过!我家崽崽向来温柔体贴不惹事的。”
“完了。”电话那头齐斯年忽然低声,“姑娘和狗都停住了,我要被问责了。”
“……啊?”纪允川直起身来,“哥?哥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他盯着手机,整个人都有点紧张。
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纪允川正在电脑上看程序日志,没多看就飞快按接听键:“齐哥,我亲哥,你不会真被扭送派出所了吧?”
“纪允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完全不属于齐斯年的声音。
熟悉的、冷静的、干脆的女声。
“我是许尽欢。”
电话那头的声音干净利落,不带太多起伏。
纪允川那一瞬间甚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是谁。手机的温度骤然升高烫着他掌心,他脑子卡了半秒,才猛地清醒过来。
“啊、啊……你好你好。”
他一贯轻松随性的语调竟有点发虚,像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学生。
“你朋友在遛崽崽?”她问。
“对对对。”纪允川立刻回话,“是我哥,额,也不是亲哥,他……我发烧了几天,他刚才帮我去家里看看我崽崽。”
“嗯,他刚才说了。”许尽欢顿了顿,语气仍然平平,“你发烧很严重?”
“啊……还行吧。”他本来想开个玩笑,又觉得不太妥,立刻补了一句,“不过已经退了,现在好多了。”
许尽欢没说话。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只有一点室外的风声和远处汽车经过的哄响。
他咬了咬牙,手指捻着医院的被套又开口:“你……是崽崽吓到你了?你有没有伤到?我回去就骂他。”
“没有。”那边回答得很快,“他只是突然冲过来,我还以为你在附近。”
他低声“啊”了一句,不知道怎么接话。
然后,又陷入短暂沉默。
纪允川用左手慢慢推了下身侧的病床扶杆,病号服就是一片布,在腰际打了结。他靠着枕头,声音放轻了些,像怕吓跑对方:“其实,我这两天住院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你前天发消息说‘医生让我休息’。说漏嘴了。”她顿了下,“你这么喜欢加表情包的人,也没发表情包。”
纪允川怔了一下,嘴角忍不住轻轻弯起来:“原来这么早就被发现了啊。”
“所以,医生怎么说?”
他心里高兴,忍着笑:“医生说只是正常的换季发烧,挂了药水,现在已经退烧了。这次每句都是实话。”
“……烧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他听出了里面藏着一点点轻微的,无奈的责怪。
微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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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块温热的石头。
他眨了眨眼,垂下头,小声道:“抱歉,之前没跟你说实话。咱们回来那天……其实就烧得不太能动,手机也不太顾得上,工作室那边的消息我都是轮回的。”
“是手臂的伤引起的吧?”
“没有。怪我自己回家洗澡把医生包好的伤口弄发炎了。相熟的医生小题大做,给我安排了一大堆检查和输液,说要留院观察几天。”他说着,又加一句,“医生朋友就是烦。”
“……那你好好养病。”
这话一出,纪允川又愣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会挨一顿怼,至少会被反问为什么不说实话胡乱骗人。
结果对方这么平静地接受了他所有隐瞒和敷衍,只说了句“好好养病”。
这种简洁的回答反而让他心底更难安,好像,不被在乎一样。
他握紧手里的手机,不想这么快挂电话,抿了抿唇:“那你最近还在拍视频吗?”
“嗯。刚刚去买了点食材,准备做个汤。”她顿了顿,似乎想了想,“是乌鸡汤,你忌口吗?不忌口的话,我送一点给你。”
“不不不,你别来。”他脱口而出,“我现在脸肿着,头也炸了,像个发面馒头,不适合见人。”
那边沉默了下:“嗯,好。”
“医院伙食巨好,我哥刚送饭来,营养均衡!”他努力用夸张的语气掩饰自己听到回答后的难过失落和语速过快,“你放心,我现在不但能吃能喝,都能握拳了。明天估计都能进健身房了。”
“……”
她没接话。
他一下反应过来,说太多了,又傻了。
“……我不是要卖惨啊。”他语无伦次,感觉自己表现的实在很差,蔫巴巴地低声说,“我就是,怕你担心。”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
手机那头久久没有回答。
他紧张地舔了下下唇,刚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就听见那边传来低低一声:“嗯,我知道了。”
“啊?”
“那你好好休息。”
语气没有明显的情感,但也算不上冷漠,是那种完全属于许尽欢表达,
不打扰、不追问、没有额外情绪。
“……那,晚点我再发消息给你。”纪允川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
“嗯。”
电话挂断。
他盯着屏幕上那行“通话结束”的字,脑袋靠着枕头,一动不动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小张和护士推门进来,护士给他换挂水,他还没缓过来。
小张看着纪允川魂不守舍的模样:“纪先生,要侧身吗?”
他终于回过神,艰难地笑了一下:“要吧。”
他试图撑着转个身位,但刚动,右手那点撕扯感就让他蹙了眉。
“诶,您别动,我来。”
护工小张是他上次术后恢复时请的,熟练地托住他肩膀,把他从床正中一点点移到一边,让他更靠近注射管方向。
“谢谢。”
“您跟我客气啥。”小张给他掖好背后的靠垫,“您这样自己动容易崴伤肩。”
“……我知道,就是有时候忍不住。”
“不过您这烧的比上次住院还严重。”
他没回答,只点点头。
护工安静地收拾着点滴旁边的药袋,又检查了床尾挂着的尿袋接口,才离开。
病房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纪允川靠着床,抬头看天花板。
眼睛慢慢闭上之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搞砸了啊……”
“你好,我是纪允川的朋友。齐斯年。”
齐斯年信步溜达到许尽欢面前。
许尽欢内心怔然。
如果说纪允川是市中心遇到会绕道走疑似每根头发丝都有位女友的潮男,那这位齐先生看上去像是古早小说会出现的挖心换肝的霸总。
她是真的想搬家了。
“你好。我是纪允川的邻居,许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