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三十除夕这日,雪住风停。
一大早,王府便已挂了满园子的大红灯笼和一对对桃符字画,皑皑雪白交织着夺目朱红,似是令这年味更浓烈鲜活了几分。
上午,萧恪带领众人去王府祠堂举行了庄严的祭祖仪式。
除夕岁宴安排在晚上,岁宴仍旧布在冬日宴席厅吉祥阁。
天光甫一收尽,吉祥阁里便灯火辉煌,爆竹声声。仆役穿梭,珍馐美馔如流水般络绎不绝地摆上筵席。
以王府主人萧恪为尊,大家都穿著崭新华服按序围坐在案前,相较于祭祖时的庄重肃穆,岁宴的气氛轻松愉快,大家虽仍守着宴席礼仪,但杯盏交错间,无不都承载着对旧年新岁的怀念祝愿,充满着人间烟火温暖和岁月静好。
但裴瑛却能在这喧闹热烈的氛围里察觉出萧恪身上幽微的情绪波动。
但旁人全然不知。
裴瑛以为他是因为上午祭祖伤怀感绪,便悄悄在桌案底下握起他袍袖里的手,身子也与他紧紧挨近,想着这样应当能安慰到他些许。
萧恪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晃了心神,不住低头凝看她,唇角依旧绽了浅淡笑意,“怎么?”
裴瑛附在他耳际轻声问,“王爷可是有心事?”
萧恪墨眸微沉,粗粝的指腹挠了挠她掌心,“王妃何出此言?”
裴瑛怕痒,只得屈起掌心反过来同他十指相扣,杏眸如水漾着柔软关切,“王爷不开心,妾身感受得到。”
萧恪抿着薄唇定定望着她,心中涌起酸涩滋味。
她倒读得懂他的心思,他自认情绪并不外露,她却能于细微处幽然感知。
萧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怀疑审视之心,从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个人,哪怕他的妻子也是一样。
但当昨日心中怀疑的念头无端升起,萧恪才猛然发觉,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在不知不觉中似乎过于相信裴瑛,以至于丝毫不疑有他。
可只要他抽身在他与裴瑛的这层夫妻关系之外审视她,他轻易便能推测出,以裴瑛的性子和身份立场,她完全有理由防备欺瞒自己。
至于如何欺瞒,怎样防备,萧恪昨日本想当面质问裴瑛,但当他目光深深地望向妻子时,妻子抬头与他目光接驳,满眼尽是对他的丝丝柔情,让他始终无法开口。
失去了那一刻直接相询的机会,他便再难去探究。
甚至希望是他自己疑神疑鬼所致。
他的确心绪不佳,但只要他想,他便能够让所有人探知不到自己的情绪。
可偏偏此时此刻,裴瑛能窥探得到他的内心,令他心中感到烦闷委屈之余,陡然升起一股酸涩难言的蜜意。
裴瑛虚倚着他的胳膊,她身上的佩兰香气清新甘甜,萧恪早已沉迷并且喜爱追逐她的味道。
萧恪暗暗深吸了口她颈间芳馨,也并不躲闪她的目光,只想与妻子直抒胸臆,声音也比平时显得黏腻许多,“王妃倒是能当我的知己。”
裴瑛娥眉婉转,颦眉薄怨,“王爷可是妾身的夫君,您不让我当你知己,难道还想让别的谁成为你的知己?”
萧恪看着她忽然就吃起飞醋的俏丽模样,心中那些让他心神不宁的念头顷刻间便被压了下去,也可以说是他刻意想要逃避。
他伸臂揽住裴瑛的腰肢,几乎咬着她的耳朵低语,动听的声音震荡着她的心房,“王妃莫要随意攀扯污蔑本王,我可只想认瑛娘你这个知己。”
裴瑛眉眼舒展,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也丝丝缕缕如蜜糖融化开来。
萧恪第一次与人讲这样直白的情话,也颇有些心跳如鼓,耳根发热。但瞧见妻子眸中似有万千星辰流转,他忽而觉得脸红心跳也没甚么,以后这样的话应当可以多说给她听。
见萧裴二人夫妻之间当真如胶似漆,情意绵绵,筵席上的人也弥漫着各样的心思。
郑君华早就知道倾城美貌对男人的诱惑力,更知裴氏女的本事,她早就预料到,哪怕他的儿子是百炼钢,裴氏女也可让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她觉得让侄女儿成为儿子侧妃一事得尽早提上日程。
萧父萧文迁默默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酿,他纯粹是为儿子高兴才这般开怀畅饮。
他能瞧得出来,他的儿子如今看样子是如愿娶到了可心的女子,儿子眼底心间都装着儿媳妇,这让他感到高兴得紧。
不像自己与心上人两心相印,却相望不相亲,最终阴阳相隔。
而平日里十分想要在萧恪跟前表现得婀娜多姿,以博得表哥关注的郑湘灵今夜却十分安静,她只时不时地与长辈敬酒,又与一旁的萧岚音说着笑。
没有人知道,她这两个月精心养成的计划即将破壳而出,她定会让表哥与裴瑛夫妻离心。
尽管如此,在亲眼看到裴瑛与表哥那般卿卿我我的刺眼模样,她心里的嫉妒如同一条毒蛇,像是随时都要喷洒出怨毒之恨。
只有萧岚音始终如一的记得王府基业传承,世子血脉之事。
她从前还想着,让弟弟先抬个通房,或是选个家世尚可的女子先立为侧妃,毕竟王府子嗣要紧。
但萧恪对男女之事避之不及,她哪怕费尽口舌,都难以说服弟弟松口要赶紧好好挑个女子到他房中。
萧岚音自然乐得见到弟弟对女人这般感兴趣,只是她这个弟妹——
光有一副倾城容貌,却始终不见传来好消息。
她真真是心急如焚。
眼见就要按习俗饮用椒柏酒的环节,萧岚音便对着父亲萧文迁提议道,“阿爹,是不是该到启封椒柏酒的时辰了?”
萧文迁看了看厅堂正前面那一方龙舟香漏,确实到了要饮椒柏酒的时辰。
他抬头看向儿子,但见萧恪神色淡漠的点了点头。
往往如椒柏岁饮习俗酒酿,一直都是让长者启封,每年这事都由萧文迁效劳,今日也不例外。
待他行云流水地将椒柏酒启封,萧岚音便连忙让一旁的仆役将椒柏酒为筵席上的众人都倒上。
按照规矩,岁饮椒柏,先幼后长,为幼者贺岁,长者祝寿。
待众人按照规矩饮过椒柏酒,萧岚音又端起酒盏,借机给裴瑛敬酒,“弟妹,今日阿姐敬你一杯。”
裴瑛身为弟妇,早前已跟大姑姐祝过酒,这时见她竟是以椒柏祝酒,只忙起身同她碰杯。
“阿姐之所以单独用这椒柏酒跟你碰杯,自然是想借着这岁饮花椒多籽的寓意,为你图个吉利。”萧岚音依然是那两句话,“弟妹,今日过年,阿姐不说重话,但如今我弟弟血脉传承,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你可真得抓紧。”
以往她说这话时,如若萧恪在场,他总会制止阿姐。
但今日他却想要听听妻子是否又如从前那般敷衍应付?
没想到裴瑛今日的回答却十分认真郑重,她先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而后又朝公爹婆母鞠躬,口中也振振有词,“还请公爹婆母和阿姐放心,值此新年,我跟大家保证,一定会早日为萧家诞下儿女。”
萧恪不错眼的观她面上神情,紧紧握住杯盏的手的不由松开,这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萧岚音也陪她喝饮尽,“但愿弟妹你这次说的是真的,希望上天显灵,多多保佑弟弟和你。”
……
紧随岁宴之后的便是守岁熬年。
和往年一样,王府就着这吉祥居宴席厅,开辟一处可容纳十熟人的暖阁,众人围炉夜话,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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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年。
还有更重要的一项,是王府主人为阖府上下分发压岁钱。
从前这事是郑君华替儿子发放,但如今萧恪有了王妃,分发压岁钱一事自然派给了裴瑛。
发给王府众人的压岁钱,裴瑛早已经让人讲压岁钱用红线串成串,并放在一个个崭新的绣了吉祥纹饰的锦囊里面,让擎云堂的秦嬷嬷和众位侍女一一分发下去。
压岁钱可以镇压邪祟,驱邪避灾,阖府上下收到压岁钱,无不开怀多时。
裴瑛给众人分发压岁钱,萧恪单单给她另准备了压岁钱。
萧父萧母跟着萧恪他们守岁到凌晨,便撑不住回到后院去睡了。
而萧岚音也要回去陪儿女安歇。
一时之间,暖阁里只剩下萧裴二人,以及大哥萧屏夫妇和郑湘灵。
萧恪本想让表妹跟着阿姐一齐回去,但郑湘灵说是要替姑母守岁,以尽晚辈孝心,萧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随她。
萧屏虽是庶出,但确实是萧文迁的儿子,又是萧恪的大哥,他二人须得留下。
于是并几人的侍女随从,一齐在这暖阁守岁。
平日里,萧屏夫妇和他们的娘亲住在单独的芙蓉园里,裴瑛同他们交集甚少,今夜一起守岁,才多了解到他们二人几分。
郑湘灵在萧恪面前向来殷勤体贴,巴巴拉着他问东问西,萧恪想着今夜除夕,当是辞旧迎新,万家团圆之际,表妹没能和舅舅一家团聚在一块,心下也就软了两分心思,偶尔应答两句她的问话。
不过寻常的几句话,却叫郑湘灵心如小鹿乱撞。
从前姑母总说表哥不会疼人,可如今瞧着他对裴瑛的温柔妥帖,哪里是不会照顾人的样子?
她一定要嫁给萧恪。
裴瑛冷眼旁观,发现郑湘灵的眼睛恨不能黏在萧恪身上,全然无视她,她心中冷意漫漫。
到后来萧恪为她剥的瓜子糖果,她已经没兴趣吃,只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她这几日没怎么休息好,到了二更时分,萧恪见裴瑛实在熬不住,便先让大哥和郑湘灵他们三人守着,他则将裴瑛抱到一旁的厢房去歇息。
新年第一日,他也想要与裴瑛单独待在一起,好享受这温馨洋溢的时光。
裴瑛困得不行,却不忘吃醋:“我不用你管,你陪你表妹去。”
萧恪失笑,“傻瓜,又说傻话。”
知道她心里不痛快,萧恪只能用行动哄了她半天才哄好。
裴瑛着实困倦,迷迷糊糊中念念有词,“我就睡一会儿,等下你要记得叫我。”
萧恪替她脱去鞋袜,将她放到被子里,而后自己也和着衣裳在她身旁躺下,“好,你安心睡就是。”
裴瑛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待睡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萧恪忽然想要再三同她确定,“瑛娘,你方才与阿姐说的那些话可是发自内心?”
裴瑛点头,“自然真心。”
萧恪追问道:“那你是当真愿意与我生儿育女,并非是因为我阿姐的催促从而被迫答应?”
裴瑛眼神迷离间瞧见萧恪眉心紧蹙,疼惜的伸手替他抚平,而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言笑晏晏,明媚真挚,“夫君,我是真心愿意的。”
萧恪迫切想要抓住这种安心,“那瑛娘可曾有欺瞒过我?”
裴瑛眨了眨眼睛,语声呢喃软哝,“没有呢。”
笑意渐渐涌上萧恪的面庞。
不想裴瑛又极其迷糊黏腻地嘟囔了一句,“就算有,夫君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萧恪几乎听不清楚她在咕哝什么,只低头吻了吻她的秀额,“乖,睡吧。”
他到底没听清裴瑛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