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能在短短两天里凑出八道菜,已是用尽洪荒之力。
茄子炒肉丝、辣椒炒肉丝、
韭菜炒肉丝、佛手瓜炒肉丝,
再加上豆瓣鱼、冬瓜肉片汤、
煮南瓜、豆花和蘸水。
每一道菜都做得分量十足,可架不住女方家多来了十几口人,刚端上桌就被抢得七七八八。
她端着最后一盘煮南瓜走进堂屋时柴招娣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瞥见盘子里的南瓜,当即皱起眉,语气里满是嫌弃:“就这菜啊?这南瓜我们山里多得是,秋天收了堆在院角,吃都吃不完,还当正经菜端上来招待客人?”
江华早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准备,没接话,只默默把盘子放在桌上。
可柴招娣本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见她不吭声,反倒得寸进尺,伸手指着空了底的辣椒炒肉丝盘子:“这辣椒炒肉丝倒还能吃,你再去炒一盘端上来!”
颐指气使的口气令江华不虞。
江华心里生气,脸上却还得堆着笑:“实在对不住啊亲家母,今天客人多,菜没备够,真没有多余的食材了。等下次你们来,我一定多准备些硬菜!”
“还下次?”柴招娣正要发作,坐在旁边的吴爸赶紧拉住她的袖子,朝她使了个眼色。
毕竟是在冯家,闹太僵不好看。柴招娣这才悻悻地闭了嘴,暗地里狠狠剜了江华一眼。
江华趁机快步退出堂屋,一进厨房就垮了脸,客人还在堂屋吃,他们自家人只能围着灶台,喝着剩下的冬瓜汤,汤里连块肉片都找不到,只能就着剩汤吃饭。
冯玉珍站在厨房角落,心里更是憋屈。
今天出了大钱,到最后连个凳子都没捞着,只能站着喝冷汤。
肚子饿得咕咕叫,连口热饭都没吃饱。她看着空荡荡的菜盘,忍不住连连叹气,觉得自己真是个冤大头。
连声哀叹。
吃完饭,江华实在不想再面对柴招娣,便把女儿冯玲玲叫过来:“你去堂屋把碗筷收拾了,动作快点。”
冯玲玲心里不情愿,可也不敢违抗妈妈,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堂屋。
柴招娣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牙签,上下打量着她,扫得冯玲玲浑身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咧开嘴,脸上的褶子如菊花般盛开:“刚才就听人夸你勤快,现在一看,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说着,她转头朝自家男人吴爸使了个眼色,又对着满桌吴家亲戚扬声说:“你们看,我家大刚跟婷婷年纪也差不多,大刚老实能干,婷婷又勤快长得也好,不如趁今天这个日子,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把这事儿定下来?”
话音刚落,满桌正在剔牙的人都停了动作,齐刷刷看向冯玲玲。
冯玲玲心里又惊又恶,尤其是对上吴大刚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贪婪和不怀好意,看得她头皮发麻。
她再也待不下去,抱着怀里的碗筷,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堂屋。
背后还传来柴招娣的笑声,又尖又刺耳:“哟,这是害羞了吧?脸都红了,看来是瞧上我们家大刚了!”
冯玲玲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哪是害羞,明明是气愤!她跑到厨房找到江华,把刚才柴招娣说的话一五一十讲了,气得浑身发抖。
江华听完也火了,可转念一想,今天是儿子的订亲宴,不能闹僵,只能压着怒气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歇着,我让其他人去收拾。”
后来她问过冯善华,冯善华说柴招娣被吴爸拦下来了,没再提这事儿,可江华心里还是堵得慌。
吴大刚小学都没毕业,长得丑,家里还穷,竟然想娶她初中毕业、模样周正的女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儿子娶吴家女儿是可以低娶的,可谁不知道嫁女儿都是要高嫁的。她怎么可能将女儿嫁到山里去。
冯玉珍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又诧异又觉得好笑。
大嫂平日里精明得很,没成想儿子订个亲,反倒被亲家算计到女儿头上,这后续的麻烦怕是少不了。
正幸灾乐祸着,忽然瞥见院角的老梨树下,几个半大的男孩正叠着罗汉,最上面的那个伸手想去够挂在树枝上的……红布包。
那是她的包!
冯玉珍心里一紧,急忙跑过去:“你们干什么!快下来!”
几个男孩见有人来,顿时慌了神,最上面的那个没抓稳,“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那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引来了四五个吴家亲戚,有柴招娣的婶子,还有吴晓燕的几个堂叔,一个个从堂屋过来,围着冯玉珍就炸开了锅。
这哭声一下子引来了好几个吴家亲戚,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围着冯玉珍就骂:“你这人怎么回事?孩子就是好奇,想看看你的包,至于这么大声吓唬人吗?要是吓坏了、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江华过来也指责小姑子:“我说玉珍,你没事干嘛欺负小孩子。”
冯玉珍被骂得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明明是孩子先偷摸动她的东西,怎么倒成了她的错?她气得脸色发白,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嫂子冲上来,双手往腰上一叉,嗓门又尖又利:“你这人怎么回事啊?眼瞎还是心狠?几个半大孩子,就是瞧着你包挂在树上新鲜,想凑过去看看,犯得着这么咋咋呼呼地吓唬人?你看把孩子摔的,要是摔出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堂叔也跟着帮腔:“就是!孩子懂啥?好奇不是常情?你倒好,上来就吼,吓得孩子手忙脚乱摔下来,要是摔断了胳膊腿,你担得起责任?我们吴家的娃,还轮不到外人这么欺负!”
还有个围着围裙的妇人,蹲下去揉了揉那孩子的膝盖,抬头时眼神里满是敌意:“你一个当长辈的,跟小孩子计较啥?包里面是装了金还是装了银,碰都碰不得?现在孩子摔哭了,你半点表示也没有,还站在这儿愣着,啥意思啊?”
七嘴八舌的指责砸过来,冯玉珍刚想开口解释“是他们先偷摸叠罗汉够我包”,就见江华从厨房匆匆跑过来,张口就对着她数落。
“我说玉珍,你今天咋回事啊?跟几个小孩子较什么劲?他们懂啥,不就是看你包好看吗?你没事吓唬他们干啥,现在闹成这样,让亲家看了多笑话!”
“大嫂,不是我……”
冯玉珍急着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家的婶子打断:“听听!亲家母都这么说了,你还想狡辩?明明就是你看不得孩子活泼。”
冯善华走过来,他知道妹妹素来是讨厌小孩子的,不然也不会将女儿扔到他家这么多年。
冯玉珍看她大哥的脸色,心里打了个颤。
她大哥也不相信她?
江华也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厨房拽,压低声音劝:“行了行了,别跟他们吵,今天是俊辉订亲的日子,别闹僵了。一会儿我去给孩子塞块糖,这事就算了。”
算了,今天是大哥家的好日子,被大嫂一劝,冯玉珍也准备息事宁人了。
“哎,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刚才骂得最凶的吴家大嫂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指着地上还在抽噎的男孩,嗓门粗大。
“我儿子膝盖都摔红了,还蹭破皮了!你、你得赔钱!”
冯家院子本就是踩实的泥巴地,摔一跤能有多大的的事,哪有那么严重?
她仔细瞧了瞧,那皮孩子的膝盖,果然只有一点红肿,连皮都没破。
可吴家人竟然借着这点小事要她赔钱,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下意识看向大哥冯善华和大嫂江华,可两人要么低头盯着地面,要么转头假装看别处,压根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
冯玉珍心里不舒服,没人说理,只能硬着头皮从布包里摸出一张10元纸币,皱着眉递过去。
“这样总够了吧?”
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吴家大嫂看到,这一张10元的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
他儿子只是摔了一下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儿子平日里在山上上蹿下跳,每天身上都会挂点伤,哪一次不比这重?
她没想到,自己随后一提,竟然就能得到钱。
十块钱呢,可以买几十斤大米,能吃好久呢!
她能不高兴?!
吴家大嫂盯着那张大团结,就像饿狼见了肉似的,手一伸就往钱上抓。
却被柴招娣拉了一下。
“急什么?”柴招娣斜睨了吴家大嫂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柴招娣刚来冯家时就绕着院子转了两圈,没见着鸡鸭刨食的影子,猪圈也是空的,连灶台边的米缸都透没有。她就拉着邻居婶子套话,才知道冯家遭了贼,连定亲的666块钱都被偷了个干净。
她原本想带着一屋子亲戚来“敲竹杠”,多要些彩礼给儿子攒着,可冯家这才招了贼,怕是连保底的彩礼都凑不齐。她正愁没处找补,冯玉珍这“肥羊”就撞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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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眼冯玉珍身上的的确良衬衫,那料子在村里可是稀罕物,领口还挺括,一看就是新买的;再瞧她停在院角的自行车,锃亮的车把没沾多少泥,显然是家境殷实的主儿。
更让她气不过的是,刚才看见冯玉珍就是一个懒货。
端菜时躲着,收碗时绕着脏碟,连扫地都捂着鼻子嫌灰大,活脱脱一个没吃过苦的女人。自家女儿吴晓燕还没进门就跟着忙前忙后,这小姑子倒好,还摆着谱儿!
啧啧,看看她的手,青葱白嫩的,比自己的女儿还好看。这像个做人婆娘的手脚吗?以前没出嫁估计就让亲家母吃了不少苦头吧?既然亲家母管不了小姑子,她来。
先替自己捞一笔。
她松开吴家大嫂的手,慢悠悠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角,拖长着腔调说道:“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可是三个娃娃一起摔的,现在看着没大事,谁知道有没有摔到骨头里?万一以后留下啥病根,那可不是10块钱能解决的。”
冯玉珍简直想笑,一个山野皮猴子,摔摔打打不挺正常吗?还留下病根?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七老八十了。
吴招娣顿了顿,脸上带着笑:“这样吧,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就给每个娃娃拿一百块,以后娃娃真有啥毛病,我们绝不找你麻烦。这事就算彻底了了,咋样?”
“一百块?!”这话一出,不仅冯玉珍惊得瞪大了眼,吴家亲戚也惊讶,连围观的都柳河村村民都倒抽一口凉气。
冯玉珍觉得对方无耻。
一百块可不是小数目,够买几百斤米、割几十斤肉,普通人家一年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冯善华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心里暗自嘀咕:吴家人也太过分了!明明是自家娃调皮想偷摸拿人家东西,自己摔了跤,怎么反倒讹上玉珍了?可转念一想,要是现在替妹妹出头,吴家人把气撒在俊辉身上,搅黄了订亲宴,耽误了儿子的高考可怎么办?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抿紧了嘴,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
江华心里打得也是一样的算盘,她绝不可能让女儿婷婷嫁给吴大刚,可也不能让吴家人记恨俊辉。冯玉珍手里有钱,把她推出去承受怒火最合适不过,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家。
冯玉珍看着眼前这群得寸进尺的吴家人,再看看冷眼旁观的大哥大嫂,彻底无语了。
她瞬间明白了,今天这冤大头她当定了。
她不忿,可又能怎么样?将吴家人赶出去?她一个出嫁女,连娘家人都不维护她,她能怎么样?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外人欺负她也就罢了,现在连娘家人也不帮助她,这些年她枉自给了大哥这么多钱,她现在被娘家人伤透了心。
罢了罢了,就当这钱是最后一次帮衬大哥,以后跟冯家少来往,侄儿结婚能躲就躲,再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从布包里掏出一摞钱,数了数,然后重重地扔在地上。
满地都是大团结。
“钱给你们,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
冯善华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黑得像锅底,眉头拧成了疙瘩,开口就是重重地指。
“玉珍,钱扔得满地都是,像什么样子!你这是在侮辱谁?捡起来,好好递到人家手里,再去给吴家赔个不是!”
冯玉珍猛地抬头看向他,眼泪早已不受控制地淌满了脸,眼眶通红,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这是她的亲大哥啊!
可此刻,他脸上没有半分温情,只有不容置喙的严厉,仿佛她不是受了委屈的妹妹,而是做错事的罪人。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吴家人的窃笑、江华的沉默、大哥的斥责,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裹得快要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喊冤,可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砸在满是泥土地上。
僵持了片刻,她终于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着,一张一张去捡散落在泥巴里的纸币。纸币沾了土,每捡一张,她都觉得有一阵屈辱从脚底往上窜,烧得脸颊发烫,连指尖都在发麻,她掏了钱,受了气,最后还要被亲大哥当众斥责,还要向那群得寸进尺的人低头。
捡完最后一张钱,她慢慢站起身,手指用力攥着那三张沾了泥的纸币,指节泛白。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冯善华,看着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吴家人,她心里最后一点对娘家的念想,彻底碎了。
从今往后,这冯家,这所谓的“娘家”,再也与她冯玉珍没有半分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