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拉开门帘,借魏谨之手臂的力,轻巧跳下马车。
一下车便见到挤眉弄眼的泽林和文画急忙缩头当做无事发生,当即板起脸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回小姐,眼睛进沙了。”文画笑眯眯地答。
云昭无话可说,又羞又恼地拉着魏谨之,把他拖进国公府。
泽林和也青跟在两人后面,彼此偷偷交换眼神。
——我没记错的话,主上不是因为表小姐不来气了一天了吗?怎么现在跟个没事人似的?
——早就跟你说,表小姐是不一样的。兄妹的事,你不懂。
也青偷偷给泽林比了个你真牛的手势。
他再也不会怀疑表小姐的地位了。
兄妹的事,他真的不懂。
第二次在国公府去而复返,云昭在怀梨苑的门口停下,里面的灯已经熄了。
魏元泠身体不好,向来是睡得很早的。
“谨阿兄,你说我可不可以……”云昭拖长尾音,引得与她相牵的男人回过头来凝望她。
她唇角扬起恶作剧般的笑,俏声问:“在泠阿姐的怀梨苑睡觉?”
见到魏谨之陡然凝固住的脸庞,她快压制不住心中笑意,往日圆圆的杏眼现在弯得如同天上月钩,闪烁狡黠的光:“泠阿姐那么喜欢我,知道我在国公府过夜肯定很高兴。她应该才睡下,我现在去同她钻一个被窝,还可以说一会儿小话。”
“……”
魏谨之向来认为自己能言善辩,此刻却诡异地沉默了。
云昭不仅主动来找他,还同意在国公府过夜。姐妹之间能说的话定然比兄妹之间要更多更亲密,她想去怀梨苑多过怀竹苑,也是人之常情。
于情于理,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不该再拘着云昭做选择才是。
但他怎么也吐不出那个“好”字。
很简单,因为他不想。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想。
“你……”魏谨之嚅动了下嘴唇,终于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显得理所应当,并非为了私心,“你泠阿姐晚睡容易旧疾复发,莫要打扰她。若真喜欢,明日早些起来,再来怀梨苑同她聊天。”
魏谨之一本正经,云昭歪头看了他片刻,忽然掩唇轻笑。
“好~我知道。开玩笑的,我知道泠阿姐身体不好,怎么会打扰她休养。”
反倒是阿兄,明明是不愿意的,还能编出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还真是厉害。
“长进不小,都敢捉弄你阿兄了。”
“怎么会。”云昭摇头晃脑地跟着他继续往怀竹苑走,“我只是觉得阿兄今晚见到我好像特别高兴似的,所以来试一试阿兄是不是真的很想我。”
“我何时见到你不高兴过。”
云昭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就是这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的样子,才会让以前的她被他钓了整整六年嘛。
离开五年,归来毫无寸进,仍然被钓,说的就是她这样的笨蛋了。
云昭撇去心里想起旧事后突如其来的不高兴。她今晚见到魏谨之之后,心情还算不错,不想被往事打扰心情。
怀竹苑的书房已经提前一步被人点燃了灯,火光摇曳,倒映出窗外影影绰绰的竹叶。
云昭一进房间,感觉自己像融化的坚冰,突然活了过来,不由得狠狠发了个抖。
魏谨之无奈道:“你总穿得这样少,容易着凉。”
他今天穿的圆领袍实在没办法把外衣脱下给她,不然也不会看着她的广袖呼呼进风。“看来我该养成披毛氅的习惯了。”
“是巧合,我今日穿的其实不少,都怪袖子忘记扎口而已。”云昭可不想再被魏谨之裹成上次那样的粽子,嘴十分硬,“你还说我呢,你穿得更少。”
魏谨之气定神闲地挡下云昭的指责:“习惯西凉的冷气之后,京城的冬季与我而言与夏天无差。”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你穿得多些,恐怕前几日就不会发热了。”
也就不会被他听到那句话。
这句话彻底打败云昭,她无奈投降:“阿兄,你真的很像爹爹和娘亲。”
“……”
云昭没去看魏谨之脸上的表情,她忙着找地方坐。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不必魏谨之说请便,云昭也极自然地坐到了书架旁的贵妃榻上。
小时候觉得贵妃榻睡得怪不舒服的,现在坐上,感觉倒还不错。不过,好像和原来不是一张榻子?
也正常,国公府里怎么会有用旧了的东西呢。
书房里地龙摇起滚动的暖气,有了暖意后,嗅觉也随之复苏,四面八方的苦寒香气钻进鼻腔,叫人神清气爽。
“阿兄,你平日里用的是什么香?好特别。”云昭说着,拍拍身边的空位,“阿兄也来坐,站着聊天多不方便。”
魏谨之摇头:“那点位置如何坐人。”
“挤一挤就行了嘛。这里又没别的地方能坐了,总不能你坐到书桌后面去,也太远了。”
拗不过云昭,魏谨之无奈只能坐到她身边。
贵妃榻实则是给人躺着用的,两个已到及笄及冠之年的大人同坐一处,确实有些挤。云昭在边上给魏谨之让位,两个人坐定时,仍然手臂紧紧地贴着手臂,像被按实的并排馒头。
魏谨之身形高大,受影响最深,只能将靠着云昭那侧的肩膀稍稍向后腾些位置,手臂从云昭身后绕过。
如此一看,倒像他搂着云昭似的。
有些不对。
魏谨之正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没等到他回答的云昭推了推他的腿,问:“是什么香?”
“杜蘅。”
“只听别人说过,没有真正见人用过。还挺好闻的。”云昭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房间里闻他衣袍上的味道觉得很喜欢,“怎么突然燃起杜蘅了,我记得你以前好像爱用檀香。”
檀香乃香中君子,京城内外但凡用得起的人都爱用。魏谨之从小就被当成君子培养,小时候燃的自然也是檀香。
魏谨之沉吟片刻,道:“檀香气味太浓,有些不习惯。大了之后更能随心所欲,就换成了杜蘅。”
“我有个朋友身上的香气也很特别。”云昭想起了奉观遥身上的味道,“头香的味道和杜蘅很像,闻起来都带着淡淡的苦味,不过尾香是甜的,闻起来有点像兰草。”
魏谨之本欲起身,去书桌后把椅子搬来,听完云昭的话,却坐定不动了。他问:“你的这个朋友,是之前提到的那个朋友吗?”
“嗯,就是才上京的那个朋友。”
魏谨之决定不起身了。
“你知道他熏的是什么香吗?”
魏谨之摇头。
如果早年没出那场意外,如今的他或许会知道。但自那件事以后,光是厘清身边阴谋陷阱便已举步维艰,他再也无暇顾及这些风韵琐事了。
他脸色如常,甚至做出悉听受教的模样,惹得云昭很是自豪地卖弄起来。
她难得有机会比魏谨之更博学,必须得抓住机会。
“是降真香。”云昭娓娓道来,“他之前有次无家可归,最后只有道观的道长们愿意收留他,所以后来他熏香都改用了降真香。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感觉真是太酷了……”
魏谨之对她的朋友爱用什么香的轶事不太感兴趣,但仍是耐心听她说完。只在她把故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之后,挑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问:“绾绾身上的香气倒是一直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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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我既没有什么传奇经历,也没有那么敏感的鼻子。”云昭摊手,“而且我很满意兰香的味道。”
这点魏谨之知道。
《云中君》的第一句,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云昭爱熏兰香,就是由此而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云昭时,她摇头晃脑的自我介绍。腿短手短,像个小莲藕一样的小女孩,一本正经又吐字清晰地念“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完美骗过了当时才十岁的他。
他真的以为面前的小不点蝴蝶竟然这么厉害,连牙都没长齐,就会背楚辞之祖的名篇,心中狠狠警醒自己,从今往后一定要修身养性,好好念书。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小不点就会那一句而已。而且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完全只是因为她娘亲说这样说出去很霸气,才肯开动脑筋死记硬背。
至于是怎么知道的?
幼年魏谨之和云昭坐在院子里的园石上,躲避正午亮得晃眼的阳光。魏谨之抱着书卷,想到下午要去上夫子的课,手头的书简却还没背完,一时之间只觉得除了学习什么都想聊。
于是他说:“绾绾,真羡慕你爹娘给你取的名字,这么有底蕴。要是我的名字也可以在《云中君》这样的诗篇里找到典故就好了。”
云昭正在叠文画教她的方块衣服,闻言回道:“什么是《云中君》啊?”
幼年魏谨之:“?”
幼年云昭:“?”
两个小豆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见一丝疑惑。
分神想起以前的事,魏谨之嘴角失笑,戏问:“浴兰汤兮沐芳?”
“华采衣兮若英。”云昭跟被人下降头似的,想也没想就回。
嘴快说出来,云昭才发觉魏谨之这是才嘲笑她以前做文盲的事,顿时恼羞成怒,伸手拍他肩膀:“我在中州时很用功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魏谨之笑得更深。
云昭不跟他犟,撇了撇嘴,想起明天的空闲,问:“我们明天去哪里玩?”
应该是画舫吧,毕竟魏谨之提起过好几次。
她也很想去画舫玩。说来惭愧,江南虽以泛舟成名,但她忙于事业,在江南时游船皆是为了谈生意,没有一次是正经去玩。
其实她也很想试试真正的游船是什么样的。
“这是你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魏谨之见她这样跃跃欲试,忍不住含笑逗她。
云昭气得肩膀在抖,厉声控诉:“阿兄也太不温柔了!”
魏谨之见她脸青一阵白一阵,终是再忍不住,轻笑出声。又担心她气坏了,连忙安抚:“泽林已着人去问画舫的事了。”
他平日里很少笑得这样明显,此刻不经意大笑,含情目微勾,黑瞳中笑意摇曳,是愉悦到了极点的模样。瞳眸倒映书房灯火,仿佛盛着火焰的九尾灵狐降世,美极滟极,虽带着难以言说的鬼气,但动人心魄,摄人神魂。
云昭的视线凝在他俊美的脸上,一时间都有些卡住台词。
十五岁的魏谨之虽然也有一张出尘绝世的漂亮俊脸,但清秀如竹,华茂春松,少了现在这样阴森却勾人的气质。
对于云昭而言,现在的魏谨之长得很危险,但会吸引她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本来她就喜欢这张脸,现在更拒绝不了了。
云昭果真被他安抚下来,有些意外魏谨之的速度,但仔细一想,他好像从来如此,于是话到嘴边改成了:“阿兄真可靠。”
“既然如此,万望绾绾以后多多选择阿兄才好。”
云昭尴尬地咳嗽以掩心虚:“若有机会,我都选阿兄的。”
魏谨之笑而不语,没揭穿她的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