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谨之总是叫她到府上来吃饭。自她第一次来这里,魏谨之很少……不,从未缺席。
她的确应该意识到,魏谨之已不是等着继承家业的宁国公世子,而是不需任何人首肯的摄政靖北王了。两者身份天差地别,自然也不可能与以前一样,日日在家等她来。
云昭的心不知为何似被人揪住一样。
或许是因为她从此事感觉到不论如何,失去的幼年时光和情谊也已经不可能再回来;又或者是因为之前放魏谨之鸽子而心里有愧。
但更有可能的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此前觉得理所应当的事,其实都是魏谨之的刻意宽容。
说不清是惭愧还是难过多些。
时近宵禁,又值初冬,窗外天已极暗。今夜月色晦暗,只有星光隐约闪烁,更显得大地灰蒙。
“你是不是要回家去了?”魏元泠常年卧床,对时间不敏感,但看天色也知道如今必然不早了。
“嗯,我该走了。”云昭点头,收拾随行的东西,“宵禁后被抓到,还是有些麻烦的。”
其实魏元泠想多留云昭一会儿。不过律法在此,也无可奈何:“好,你路上小心。”
走出怀梨苑到游廊时,寒意深重几乎能压垮人肩膀。也是绝了,每次来国公府,气温都冷得格外地快。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下雪。
云昭这次穿得多,本以为不会冷,结果贪漂亮穿的广袖袖口是阔的,呲呲往里灌风,冻得她四肢冰凉,不自觉地想起上次魏谨之强行给她裹披风的事。
她拢袖口的手微微停滞,旋即摇了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回忆全部甩出去。
罢了,只是一次没见到而已,又不是之后不能再见,何必沮丧。
云昭双手攥紧袖口,和文画长歌急匆匆往国公府门口赶。
早有马车在那候着,云昭身手从未如此矫健,几乎一个踏步便上了马车,抓住车帘用力掀起,小猫一样钻了进去。
她钻进去之后狠狠发了个抖,这才觉得还有知觉。等了几息,文画和长歌却还没上来,不禁催促道:“文画长歌,你们怎么不上来?”
马车边,文画和长歌此刻正与另外二人面面相觑。
两边来往次数这么多,当然认得出,此刻站在马车对面的那两人正是靖北王身边的随侍,泽林和也青。
长歌嘴一张,正要回答,却被文画陡然抓住了袖口。再定睛看,对面的泽林也青拼命地冲她挤眼色摇头,长歌心中茫然,但猜到文画不欲她多言,便默契地住了嘴。
云昭不知瞬息内马车外发生这么多事,只觉得有些奇怪,但马车内实在太暗,她便想去点灯。
手在软榻上摸来摸去,总觉得手感极为微妙。常摸布料的人,对这些总是更为敏感,她皱了皱眉,正思索着怎么回事,抬头,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她头皮发麻,惊惧出声,唇却被人以手覆住,惊呼咽在喉咙里。
耳边响起熟悉的、略微沙哑的声音。
“绾绾,是阿兄。”
云昭浑身炸起的寒毛因这简单的五个字,瞬时如泄气的蹴鞠般平复下去。
她摸了摸头顶,那里直至现在还残留着惊吓后的酥麻感,然后抓住魏谨之覆着自己唇的手,从嘴边拉下,道:“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即刻反应过来,她肯定是上错马车了。
眼睛此时也适应了马车里的昏暗。若她一直在此,其实很容易能看见端坐在马车中央的魏谨之。
也不知道魏谨之刚刚看她跳上马车,还招呼侍女上车的模样,会不会觉得她好笑。
不请自来地上了马车,又不好一言不发地跳下去,云昭略显尴尬地绞袖子:“我还以为你会宵禁之后才回来呢。”
“你怎么会来王府?”
这话却把云昭问得惊讶:“当然是来找你的。我们不是说好,等有空一起吃饭,还有游船吗?”
马车内一时静默。
云昭不安道:“怎么了?难道我坏了你的事?”
魏谨之受她催促,这才答道:“没有。”
“要是你不方便的话下次我就不来了。等遣人送了拜帖,你首肯我再来。”云昭认真道。
“不会。”出乎意料地,魏谨之这次答得极快,似生怕她反悔,“我给你玉佩,就是为了让你能想来就来。”
“我不知道你平日里这样忙,”云昭想起今天的事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这样,我该多问几句。”
云昭突然凑到魏谨之近前,两个人的手还未分开,他的手掌被她轻而易举按在广袖之下,她昂首看她,昏光之中唯有瞳眸明亮胜明月,一眨一眨,像得意的猫:“你是不是为我偷偷做了很多?”
魏谨之的手指微动,却是落入更深的掌心之中。
他见到她那刻,明明是恼的。至少也是不平多过高兴的。
他恼她之前送来的信为何是那样的字迹,恼她在兄长和友人的邀约中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友人,恼她生病时吐露的真心厌恶,还恼她明明答应过会和他同游,结果病好以后却还是先去寻了别人。
他很想质问,为何他对她的关心在她看来皆是累赘,她到底为什么把别人看得比他这个兄长更重要,他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像幼年时那样,天天缠着他。
他在府中盼她会来与他共餐,他们兄妹能够秉烛夜谈,亲昵无间。等到的消息却总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来王府一趟。
有时也不禁想,难道他努力筹谋的这场相聚,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现在他再扪心自问,却再也找不到半点不快,流淌而过的皆是暗喜。
既欣喜她发现他的用心,又欣喜她原来没有忘了和他之间的约定。他作为兄长,在她心中仍如此有分量,仅此一点,足以叫他把别的烦恼全都烟消云散。
什么字迹,什么失约,都无足轻重。
原来只是他患得患失,才如此斤斤计较。
却又不愿云昭看破他内心兜兜转转的这许多。
作为兄长,他需得无时无刻保持风度和沉着,心态起伏是大忌,会坏了他在云昭面前的形象,徒显得小气。而且,连他自己也觉得吃惊,竟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心绪不宁。
他状似无意地摇头道:“这不怪你,我不该今日把泽林和也青都带走,若有人来报信,我不会这么晚归。”
三两下把迟迟不归的原因解释清楚。
意思是如果泽林或者也青留下,他们二人见到云昭来,肯定会知会魏谨之,魏谨之也会因此改变原计划。
云昭不是非要他赶着回来,但听他这么说,心里早先的难过霎时无影无踪,摇着他的手道:“就知道阿兄最好了。”
魏谨之眉目柔和,任她把衣袖扯得乱七八糟。
两人在车上的交谈很愉快,云昭心情大好,想起宵禁的事,音调欢快道:“那阿兄晚安,我先回府了。”
她松开魏谨之的手,扯正裙摆,去掀身边的门帘。
手腕不经意间被人捉住,云昭讶然回头,对上魏谨之凝视她的眼眸。
男人的神色平静,只是幽深不见底。如同在平静的海面下,汹涌的风暴在暗中积蓄,等待合适的那刻破面而出,汇成铺天盖地的浪潮。
温热的体温从手腕处传来,魏谨之的手大而有力,捉住她后便如同锁,将她圈禁在他的掌控之中。
“阿兄,怎么了?”
少女声音轻快,带着纯真的疑惑。
云昭毫无知觉他内心的反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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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但魏谨之已克制不住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这几日都没见到她,匆匆一面却要就这样放她离开,他不愿,也不肯。
即使还有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他也愿装一把糊涂,至少求得眼下。
他张口,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同无风的海面,无法窥见平静下的真容。
“今晚留下吧。”
一瞬寂静,马车内的空气仿佛凝滞。
云昭怔愣之后,不禁讶然:“留下?阿兄是说住在国公府吗?”
“嗯。马上宵禁,若被人发现免不了麻烦。”魏谨之颔首,仿佛只是真心担忧她赶不及时间,“我会叫人骑快马去通知姨父姨母,不叫他们担心。”
云昭闻言,不禁觉得有点道理,心中意动。
她今天在国公府消磨了一整天也没等到魏谨之,就这样回去,真是好亏。要是留在这里,明天说不定还能补上今天没见到的时间。
“好像也不是不行……”云昭手托着下巴沉思,犹豫不决。
魏谨之很是贴心,在旁温声道:“不必担忧宿在哪里,还记得你以前在怀竹苑午休时用的厢房吗?那里一直有人打扫,等会儿叫人去换张新被褥即可。”
云昭当然记得。
她以前没少在怀竹苑玩,累了没有地方睡,只能蹭魏谨之书房里的贵妃榻,怎么也躺不安稳。但反正是午睡,她凑合一会儿也无妨,便一字未提。
后来有天,魏谨之把她带到了院子西处的厢房,指着粉嫩的床榻说:“绾绾,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困了可以来睡。”
现在想来,他从小就一直心细。
“阿兄都把事情安排好了,我怎么拒绝?”虽是反问,云昭的语气却听不出责怪,她笑眯眯地,像春日的幼狐,“阿兄,你明日有事要忙吗?”
“你来得巧,要紧事都在今天办完了,明天还算得上清闲。”
“那……今晚要不要……”
魏谨之扬眉,略显意外。
他原本还以为云昭要提明天出去玩的事,不曾想是为了今晚?
他很捧场地问:“今晚要做什么?”
“熬夜!”云昭突然来了精神,骨碌一下从坐垫上支起上半身,双手捧起魏谨之的大手,双眸亮晶晶的,“阿兄,我们一起熬夜吧!”
魏谨之想也没想:“不可。”
他固然想与她秉烛夜聊,但他身为兄长,怎么可能眼见妹妹熬夜而不管?
云昭才不怕他拒绝,她还有杀招没用呢。
于是她捏了捏魏谨之的手,像幼时那样,然后轻轻地拉着他的手晃起来,好声央求他,道:“谨阿兄,拜托了~!”
少女眸亮如星,声音仿若银河,而她摇晃他的手臂,在银河中溅起层层的涟漪。柔软的指尖拂扫过掌心,带起痒意,叫他避不开她刻意卖可怜的模样。
他仿佛被人下了定身符,制在此处,身体无一处不触感明晰,但浑身无力,拒绝的话哽在喉边,怎么也无法吐出。
幼时是这样,如今还是。
只要云昭想要,他的底线和规矩没有一处是能不被她破坏的。纵容、宠爱,什么都好,他都只能由着她。
长长的叹息之后,魏谨之终是认了命,但还不肯放下长兄的威严,只能板着脸维持最后的权威:“我答应你,但也不能睡得太晚。”
“不会让阿兄操心的。”云昭信誓旦旦举起手,然后又拉了拉他的手臂,“阿兄,我们一起回府?”
魏谨之很喜欢她用“回”这个字,连板着的神情也忘记装,眉目霎时柔和下来:“好。”
他手一翻,轻巧让两人的手上下颠倒了位置,把她柔软的手紧握在掌心,道:“我扶着你,小心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