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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998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冀州?”


    “昨天下午就到了,来了之后先去找住的地方,还差点被人坑了。”


    王瑛担忧道:“怎么还被人坑了呢?”


    “刚一进城就遇上许多揽脚的人,我便让二顺打听了一个价格实惠的,跟着一起过去了。去的时候说好的是三间上房,每日三百文钱,结果到了地方居然变成了破旧脏污大通铺,价格还是三百文。”


    “你们在那住下了?”


    “那倒没有,我们又不傻,那种地方怎么值三百文,况且人多手杂,我们拿着那么多行李和书籍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陈青岩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要离开,结果那群人还不许,拿着锤子棍子威胁我们把东西留下才能离开。”


    王瑛紧张的捏了把汗,“这不是打劫吗?!”


    “幸好陈光会拳脚功夫,抓起一个人直接给卸了胳膊,把他们吓得立马放了我们。”


    “他还会功夫?”


    陈光是四叔派来的随从,之前王瑛以为他跟陈伯二顺差不多,只是负责照顾粱老和青淮的日常起居的仆人,没想到竟然还会功夫。


    “陈光的功夫还挺了得呢,也不知四叔从哪收来的,对青淮还格外忠心。”


    王瑛腹诽,四叔陈敬其实才拿了男主剧本吧,从小镇上考中举人,一路青云直上任五品州牧,州牧在后世大小也是个省长的职位,可谓是家中祖坟冒青烟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还结识江南才子之首,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护卫。


    啧啧,越想越觉得离谱。


    不过有这么一个会拳脚功夫的随从在身边,王瑛也安心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他们出门受欺负。


    “从那家破客栈出来。粱老直接去寻了他一位旧友,那人姓王在冀州任同知。得知我们要在这住十多日,王大人直接给我们找了处房子,是之前的老驿馆,专门负责接待外地官员和重要的异国客商的地方。因为盖了新驿馆,老驿馆就空闲下来,不过平时都有人打扫,里面十分整洁。”


    王瑛道:“那可比住在外面强多了。”


    “是啊,今天就是专门请他吃了顿饭,我还喝了两杯酒,实在不胜酒力。”


    王瑛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你奔波了这么多天辛苦了,快早点回去休息吧,下次有时间再说。”


    陈青岩依依不舍的抱了抱王瑛,低头又亲了亲怀里的元宝,“那我回去了。”


    *


    第二日元宝醒来就要去找爹爹。


    王瑛吓得赶紧哄道:“爹爹忙着呢,不能天天看我们,下次有空了阿父再带你去看他。”


    “不,要找爹爹……”小屁孩还挺执着,一个劲的要进试验田。


    王瑛怕他突然进去下人找不到再引起恐慌,无奈只得带他进去玩了一会儿,直到李氏敲门他才匆忙将儿子带出,并且嘱咐他不许说出去。


    然而小孩哪懂那些转头就跟奶奶说看见爹爹了,还抱了自己。


    李氏倒是没多想,以为元宝做梦梦见的,贴了贴孙儿的小脸道:“我们元宝是想爹爹了吧,别着急等他在外面忙完就回来看你了。”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进了三月就快到陈青岩的生辰了。


    他是三月初六的生日,往年都是在家过的,今年在外面游学只能在外头过了。


    冀州府城,大清早青松便过来敲门。


    “怎么起这么早?”


    “祝大哥生辰快乐!”


    陈青岩愣了一下,转而笑起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亏你还惦记着。”


    “嘿嘿,是嫂子惦记着,临走的时候把这个交给我,说让我过生辰的时候拿给你。”


    陈青岩接过木头匣子,沉甸甸的。“这里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还没打开看过呢。”


    陈青岩抱着盒子进了屋,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本书和三个泥捏的小人。


    这仨小人很好辨认,高个子的是陈青岩,旁边矮一些的是王瑛,只有两人一半大的是儿子元宝。


    泥人捏的活灵活现,上面还涂了颜色,陈青岩是他经常穿的石青色,王瑛是天蓝色,小元宝则是朱红色小褂子,看着怪喜人的。


    陈青岩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会儿,赶紧收起来放在床头。


    书没来得及看就被老师叫走了,今天要去府学一趟,要拜访的人是一位叫卢仲奇的夫子。


    “提起卢夫子你们可能不熟,但他的诗你们一定读过,“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①


    陈青岩激动道:“是写《曲池荷》卢先生?!”


    “对,就是他。”


    青淮和青松也激动起来,这可是他们学韵脚时的启蒙诗,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作者本人!


    粱老捋着胡子颇为得意道:“我跟卢老是十多年前认识的,那时我郁郁不得志正在外面游历山水,刚好到冀州时遇上他们举办诗会,我便不请自来的去了。”


    诗会上以春景为题做五言绝句,粱伯卿一首《知春》艳惊四座,大家纷纷前来结交,也是在那场诗会上认识的卢老,二人结为朋友。


    去年粱伯卿还给他写过信,老爷子也给他回了信。


    卢老今年已经六十高龄,比粱伯卿年长十多岁,不过身体不错还在府学任教。


    到了府学粱伯卿让陈青岩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拜帖去门口询问,不多时门房打开旁边的小门准许他们进入。


    冀州府学比想象中还要大,占地面积十多亩,换成现代的计量单位就是两万多平方米。


    从正门进去能看见巨大的假山和水池,正值春季假山上的树木都发出嫩芽,看着郁郁葱葱格外漂亮,下面的池子里养着红鲤,悠闲的在水中游来游去。


    穿过假山后面是用细石子铺的院子,一排整齐的建筑映入眼帘。


    这里就是学子们每日上课的地方,这个时辰正好在上早读,郎朗的读书声从屋里传出来。


    青淮和青松好奇的伸着脖子张望,陈青岩小声咳了一声,提醒他们别失了礼数。


    走了一会遇见一个穿着青色儒服的学子,陈青岩连忙上前打探,“公子请留步,借问一下卢夫子在哪,我们是特地来拜访他的。”


    那人抬头看了看四人,颇为好心道:“正好我也要去寻卢夫子,几位同我一起来吧。”


    大伙跟着他朝后面走去,除了前面这排屋子,后头另有其他的建筑,亭台楼阁乱中有序的分散在四处。


    卢夫子现如今在藏书阁,从去年开始因精力不济带不了生员,便在藏书阁管理书籍。平日有学生有问题也可以去找他询问,这个学生正是过来问问题的。


    来到藏书阁,看见老爷子正坐在门口晒太阳打盹。


    学子止住脚步,“卢夫子休息了,诸位还是去旁边等候一会儿吧。”


    粱伯卿可不管那套,张口便喊,“仲奇!”


    “哎,谁叫我?”老爷子打个激灵醒过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人惊喜的瞪大眼睛。“柳芳?你怎么来了!”


    卢仲奇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两人热情的抱住对方,砰砰拍了拍后背。


    “这一晃都快十年了吧,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粱伯卿感慨道:“谁说不是呢!”卢老年纪大了,古代人的平均寿命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虽说富贵人家多长寿,但能活到六十多岁的也都是少数,他都怕这次来见不到人。


    两人半晌才分开,互相打量着彼此。


    “老喽,你头发都白了。”


    卢老爽朗的笑道:“我都黄土没脖子的人了,头发能不白吗?倒是你头发也灰白了,记得当年刚见你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真真羡煞我也。”


    粱伯卿摆摆手,那时他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其实内心十分纠结,看着同窗旧友们一个个功成名就,唯有自己平白顶着江南第一才子的称号碌碌无为。


    两人叙了半天旧才想起旁边的人,卢老看着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道:“这几位是你的子侄?”


    “算是吧,都是我收的徒弟,明年县试趁着有空带他们出来游学一圈。”


    卢仲奇眼睛一亮,“你收徒弟了?”


    “嗯,一个是朋友的儿子,其他两个是他的侄子,一只羊是赶,三只羊也是放索性都收了。”


    被比成羊的三人恭恭敬敬给卢老夫子行了个礼。


    “晚辈,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拜见卢老先生。”


    “不必多礼,快进来坐吧,正好昌邑也在过来一起。”


    刘昌邑也是卢老的关门弟子,年纪跟陈青岩相仿,满了好奇的跟着几人一起进了屋。


    藏书阁内充斥着墨香味,数百年的传承都存与此地,藏书共计一千三百八十余本。


    除了纸质书籍外还有竹简,这些竹简都要定期维护,保证其不会因潮发霉,也不能开裂,属实是个麻烦活。


    不过卢老不怕麻烦,他这把年纪已经没别的爱好,最爱的就是这些书籍,对待它们如亲人一般,没一本都极为珍视。


    屋子里有软垫,几个人跪坐下来,卢老拿了一本书递给陈青岩。“看看吧,这是你师父写的文集。”


    坐在一旁的刘昌邑瞥了一眼,瞬间惊的张大嘴巴,《柳芳文集》刚才老师叫旁边的人柳芳,难不成这位老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梁柳芳?!——


    作者有话说:注①引用唐卢照邻的《曲池荷》


    第82章


    卢老似乎看出弟子心中的疑惑,点点头道:“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江南才子之首粱柳芳。”


    刘昌邑不淡定了,连带着对陈青岩他们的的目光都热切起来,转身对着粱老跪拜行礼,“晚辈见过粱大儒!”


    “哎,不敢当不敢当,快起来吧。”


    “晚辈拜读过您的诗集文章,那句: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实在让人惊艳不已,晚辈一直……一直很仰慕您!”①


    粱老自然知道自己写的好,这是他十九岁时写的古体诗《苦昼短》,多少文人墨客都是因这这首诗认识自己。


    卢老爷子捋着胡子嘿嘿笑,“柳芳啊,你在冀州能住几日?”


    “大概住半个月就要去莱州了。”


    “那我便卖个老脸,这些日子帮我指点一下弟子,他明年也该参加乡试了,兴许能跟你这几个弟子成为同年。”


    粱柳芳没有拒绝,他这次出来的本意就是带弟子们游学,自然是都要见识见识。


    “这几日我都会带着他们来府学,倒时有想要听课的皆可过来找我,也劳烦卢老指点指点我这仨弟子。”


    “不嫌弃我这个老东西就好。”


    陈青岩他们诚惶诚恐,能得卢老指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二人开始叙旧,陈青岩他们则被支去看书。


    这藏书阁里有许多孤本好书,在外面都看不见,趁着有机会多看一本是一本。


    刘昌邑则跟在三人身边帮忙介绍,脸上尽是羡慕的神色,能做粱老的徒弟这仨人一定很优秀吧!


    其实陈青岩现在对自己的能力不太了解,他跟着粱老学了两年了,加上之前被罢考后自学的一年。


    这三年间他自己觉得进步飞快,但碍于没参加过比试,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只觉得应当比普通的秀才强一丢丢。


    所以在得知刘昌邑已经是禀生的身份后,姿态放的非常低,几乎以后辈的口吻像他询问府学的事,反倒弄得刘昌邑十分不自在。


    在刘昌邑的印象中,粱老是恃才傲物的才子,他的徒弟也应当都是才华横溢的佼佼者,性格自然是高傲冷峻的。


    结果这三人怎么看着比府学的学生还乖巧?


    每次询问问题都带敬语,弄的他怪不好意思的。


    滤镜有些碎裂了……


    另一边粱伯卿和卢仲奇聊得兴起,二人十年未见几乎有说不完的话。


    卢仲奇道:“你还记得张耀之吗?”


    “记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入京了,如今已经坐到礼部尚书的位置,进了内阁,是天家身旁的红人。”


    粱伯卿惊叹不已,“才十年就入阁了?”


    “要不说他厉害呢,那时你还夸赞过他,说他有相才,如今看来你识人比我有远见。”


    “官场上的事我又不懂,只是当时觉得这人非池中物,没想到竟然应验了。”


    卢仲奇压低声音道:“你这仨徒弟,也都了不得的吧?”


    粱伯卿摆手,“他们差得远。”


    “能让你收为弟子,肯定不一般!”


    “比起他们三个,其实我更愿意收另一个哥儿做徒弟。”


    “哥儿?”卢老有些惊讶。


    “是我这大弟子的夫郎,那小郎无论是头脑还是眼界都是这三人比不了的,而且还善农事,培育的良种被大司农都相中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能得你这么夸赞的人真不多见,我都有些好奇了。”


    “可惜是个哥儿不能出仕为官。”


    两人叹了口气,武朝历来是不许哥儿出仕的,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的重罪要砍头的,谁也不敢拿性命去尝试。


    粱伯卿又提起另一位故人,“钱木舟现在如何了?我打算这几日抽空看看他去。”


    钱木舟善书法,他一手行书写得出神入化,就是性格有些古怪,早些年粱伯卿还朝他求过几副字。


    卢老愣了一瞬道:“钱木舟……他早已故去多年了。”


    “木舟没了?!”


    “是啊,走了六七年了。”


    “他比我还年轻,怎么这么突然就没了。”


    卢仲奇道:“听说是在酒坊喝多了,从楼上跳下来摔死的……”


    “嘶……”梁伯卿满脸可惜,一代书法大家竟然这么早就走了。


    “如今他的字可值钱喽,听说坊间私下有人高价寻他的字,一尺草纸价三十金,可惜我那会与他不熟,没请他提过字,不然凭这个也能发财。”


    梁伯卿没好意思说,他倒是有不少钱木舟的字,两人性格差不多都挺傲的,当初相识后便一起创作过许多诗词。


    看来回去得把那些纸好好保存起来,别被老鼠嗑了。


    二人一直聊到晌午,刘昌邑带着三人去府学的的食堂吃饭,顺便给两个老师打了饭菜回去。


    府学的食堂很宽敞,摆着桌椅板凳,每顿饭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主食是粟饭和灰面馒头,一顿饭十文钱味道还算不错。


    吃完午饭下午三人继续泡在藏书阁,梁伯卿和卢老则要出门一起去见一位故人。


    “青岩,你先带着他们俩在这看书,我们去去就回。”


    “是。”


    结果这俩老头一走就是大半日,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


    藏书阁是禁止烟火的,天色晚了就不能在里面看书了,刘昌邑领着三人坐在外面闲聊。


    “你们是哪里的人?都多大年纪了?”


    陈青岩道:“我二十岁,青淮十六,青松十三。我们就是冀州本地人,家在龙泉县下属的小镇子。”


    “龙泉县……”刘昌邑想了想,“你们那是不是有一口特别出名的泉眼?”


    三人点头,青淮小声道:“山泉游记里写过龙泉赋,就是我们老家。”


    “哦哦哦,我记起来了,我也不是冀州本地人,老家是田阳县离你们那不算远,是考中秀才后来府学读书的。”


    陈青岩一愣,“我舅家也是田阳县人。”


    “敢问贵姓?”


    “姓李,单名一个呈字。”


    “李禀辰是你表哥?”


    陈青岩猛点头。“嗯!”


    刘昌邑激动道:“哈哈哈,我与他是同窗啊!没想到你们竟然有这么一层关系!”


    因为相熟的人,几人迅速拉近关系,刘昌邑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你们什么时候考的县试?”按说梁老的弟子,县试肯定得风光一把,至少得拿个县案首,为何从没听说过。


    陈青岩道:“我和二弟现在还都是童生身,小弟连童试都没参加过。”


    “为何不考?”


    “我之前有事耽搁了,青淮是去年参加的县试,结果遇上春寒,考了一半就病倒了,刚好明天是大考年,我们打算一起参加。”


    “去年的春寒确实厉害,听说我们县里都有学子冻死呢!”


    几人皆有些唏嘘,青淮道:“县试还好,听说乡试要考三场每场三日,要在里面住九天才能出来,实在有些难熬。”


    刘昌邑道:“确实如此,所以科举运气也很重要,乡试是在七月中旬开考,那会天气炎热,若是再挨着茅厕基本就没希望了。”


    “为何?”


    “你想想啊,上千名考生那几日都在茅厕便溺,加上天气热,臭味能把人熏死哪还有精神写卷子?”


    三人一听皆是恶心极了,愈发觉得科举不易。


    “但愿咱们都别挨上臭号。”正说着,梁伯卿和卢仲奇回来了,几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走吧,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再来。”


    三人和刘昌邑互相拱手作别,回了驿馆。


    梁老大概白日累着了,晚上精力不济早早躺下休息,其他人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书。


    驿馆的房间多,他们每人都能单住一间,陈青岩进实验田就方便多了。


    将房门插好,开启实验田进入,刚一进来就听见元宝哇哇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


    王瑛拎着鸡毛掸子站在旁边,“这小子今天又偷偷往实验田里跑,若不是被我发现的及时肯定又惹得娘着急了!”


    白日里他和新招来的两个小子一起玩,结果玩着玩着人突然就不见了。


    春生吓得直哭,木头也吓坏了,不过他倒是有几分主见,没直接去找老夫人,而是跑去找到王瑛,把这件事跟他说了一遍。


    王瑛一听就知道儿子去了哪里,安抚完两个孩子便进实验田把元宝拎了出来。


    白天当着李氏的面没办法教训他,只能等到晚上拉进实验田单独训斥。


    陈青岩也板起脸看向儿子道:“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自己往里跑吗?”


    “你知错了吗?”王瑛举着鸡毛掸子吓唬道。


    “元宝知……知错了……”小娃抹着眼泪,满脸委屈。


    陈青岩看着也心疼,但他不能哄,因为这件事确实得管,不然以后就是大问题!万一让人知道他们有处实验田,里面像世外桃源一般,怕是得被人害了性命!


    “以后必须你阿父带着你才许进来,再敢自己进,爹就把你屁股打肿!”


    “呜哇哇哇哇……”元宝见两人都要打自己,一个屁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奈何哭了半晌二人都没有要哄他的意思,又委屈巴巴的自己爬起来,凑到王瑛身边抱着他大腿,抽噎道:“阿父,元宝……知错了……阿父抱……”


    王瑛吓唬完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你记住了吗?”


    “记住,记住了……”


    王瑛帮他擦干眼泪抱了起来,小小的一团窝在他怀里,心里不免有些内疚。元宝才一岁半,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


    陈青岩抚着他肩膀道:“你做的没错,不好好教一次肯定会惹祸,让他长个记性下次就不敢了。”——


    作者有话说:注①李贺《苦昼短》


    作者能力有限,没办法写出惊艳才绝的诗词,引用的都是古代名人诗词。


    第83章


    王瑛抱着元宝坐下,开始与他话起家常,“今日在州府过的怎么样?”


    “师父带我们去了府学,见了卢仲奇卢大儒,就是写《曲池河》的那位。”


    王瑛愣住,青岩竟然能看见自己书本上的人,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跟他说话了吗?他多大年纪了?”


    “卢老已经六十多岁了,性格很和善,明日我们还会去府学听他授课,师父也会帮府学的学子们讲几日课。”


    元宝听着两人讲话,脑袋又开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陈青岩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哄睡,“我们在府学认识了个学子,他竟然是田阳县的人,跟二表哥还是同窗。”


    “居然这么巧。”王瑛不免有些担忧道:“你与他刚相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晓得。”有张秀才的前车之鉴,陈青岩哪还敢轻易与人交心。


    “对了,娘这几日正给青芸议亲事。”


    陈青岩微微皱眉,“这么早就开始议亲了?”


    “不早了,过完年青芸十五岁了。”按照当地习俗女子十五便可订下婚事,待过完十六岁及笄礼就能成亲了。


    尽管王瑛也不愿让青芸早早嫁人,但镇上的男子女子皆是如此,若是现在不订个好人家,以后就耽搁了。


    “你让娘不用着急,等我游学回去再订也不迟。”


    王瑛点点头,“娘也没说直接定下来,就是相看着呢,加上这几日有媒婆上门,便起了心思。”


    “再等等,明年我和青淮都参加县试和乡试,若真能考中举人也能为妹妹寻一门好亲事。”


    “好,明日我跟娘说说。”


    两人待到实验田的时间快用完才离开,王瑛抱着儿子小心翼翼的放回炕上盖上小被子。


    孩子睡梦中还在抽噎,嘴里嘟囔着,阿父……元宝知错了。


    王瑛又是一阵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两拳,他才那么小一点,自己干嘛要吓唬他啊!


    不过这次双人混合教育确实起了作用,元宝再不敢一个人偷偷跑进试验田了。


    翌日一早,王瑛先去前院叫来那两个小仆人,嘱咐二人不能把昨天的事说出去,万一传出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怕对元宝不利。


    春生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小少爷突然不见了,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后面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木头这孩子倒是懂眼色,“郎君,昨天我什么都没看见。”


    王瑛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孩子,晌午让陈婶子给你们炖肉吃。”


    两个孩子不再纠结这件事,脸上都露出笑容。自打来到陈家,二人眼看着都胖了一圈,特别是木头,之前饿的太狠了,自从祖母去世后都没吃过饱饭。如今不光日日能吃饱,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简直不要太幸福,个头也有拔高的趋势。


    嘱咐完这俩孩子便让他们去后院找元宝玩,自己则去了李氏的屋里。


    “娘,起了吗?”


    “进来吧。”李氏早就醒了,她这个年纪的人觉少,正坐在炕上给元宝裁制夏天的衣裳。


    “你来的正好,帮我把针线引上,刚才穿了好几次都没穿上。”


    王瑛坐在旁边帮忙穿针引线,“娘,我想跟您说件事。”


    “啥事?”


    “青芸的婚事,您先别着急订下来,青岩马上可以参加科举了,万一考中举人也能替她寻门好亲事不是。”


    李氏放下剪刀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青芸年纪不小了,跟她一般大的姑娘基本上都订下亲事,万一青岩考不中岂不是把她耽误了?”


    李氏的心情他也能理解,为人父母都盼着儿女能有一庄好姻缘。特别是女孩子,成亲就像第二次投胎,嫁个好人家,夫妻举案齐眉,生活幸福美满是最好。万一像三姑一般,嫁了人模狗样的夫家这辈子就完了。


    “我先相看着,有合适的就订下,没有等青岩考完科举再说。”


    正好青芸也过来了,“娘,嫂子你们说什么呢?”


    “聊你的婚事。”


    青芸脸一红,“嫂子莫要打趣我了。”


    李氏道:“前几日媒婆跟我提了镇上冯家的二儿子,比你大一岁,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青芸见过他,那小子一到冬天就流鼻涕,袄袖子都擦得铮亮,孩子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鼻涕郎。


    “鼻涕郎,我可不嫁他!”


    “别胡说八道,人家现在早就不流鼻涕了,听说跟着他爹经营布行的生意呢。”


    “不要,不要,我不嫁他。”


    李氏伸手拍了她一巴掌,“婚姻大事哪能由着你任性的。不过我也不看好他家,冯母太邋遢,买猪看圈,若是嫁过去肯定也干净不了。”


    王瑛被婆婆这话逗的噗嗤笑出声,青芸也忍不住笑,姑嫂俩凑在一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氏骂了两人一句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声道:“还有个孙家的大郎我瞧着也一般,跟青芸同年也在念书,长得像寿星老似的,额头大的活像顶了个碗。”


    “唉哟,哈哈哈哈哈哈……”青芸捂着肚子笑岔气了。


    倒也不是李氏嘴刻薄,那孩子脑门确实大,发际线还高,古代男子大多束高髻,显得脑门更大了。孙母还经常以儿子的脑袋自夸,说他“聪明绝顶”将来肯定能高中状元。


    李氏又挑了几个少年郎,觉得哪个都配不上自家闺女,有句老话讲的好:孩子看自家的好,庄稼看别人的好。


    “先挑着吧,你嫂子说不着急给你定亲,想等你大哥考中举人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青芸脸颊通红的低下头,“娘和嫂子做主就好。”


    王瑛忍俊不禁,想起刚嫁到陈家的时候,青芸还是半大的孩子,一晃都变成大姑娘的模样了。


    *


    四月份,陈容带着林穗回来了,林穗跟青芸同岁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刚好有媒人登门介绍,陈容便在县里物色了个儿婿,这样兄弟俩离着近以后有事也好有个帮衬。


    李氏:“穗儿的亲事订下来了?”


    “订下了,是县城一户姓黄的人家,家里做生意的有两间铺面,明年过了年挑个好日子成亲。”


    李氏拉着林穗的手道:“你倒是舍得,这么快就把我们老二也嫁了。”


    “我哪里舍得,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就成仇,索性把哥儿俩都嫁了我也就清净了。”


    林穗羞涩低下头,他见过那个姓黄的二郎,起先媒人介绍的时候陈容并没有相中,因为黄家兄弟四人,以后难免有家产纷争。


    但见面后那黄二郎长相十分出挑,林穗一眼便相中了,央求着娘亲答应了这桩婚事。


    李氏道:“小麦怎么样了,如今有六个月了吧?”


    “我们走的那天整六个月,前阵子闹毛病,嘴里生了口疮,吃不了奶瘦了好几斤,还是一个老郎中给了偏方,用冰片和青黛磨成粉,涂在孩子嘴里才治好的。这阵子能吃能喝又胖回来了,他身边有亲家母照顾,我看着没什么事了便才带着穗儿回来的。”


    “那就好,我还想着这次秋儿能带孩子一起回来呢。”


    “太小了不敢折腾,等再大一些带回来正好跟元宝一起玩。”


    提起元宝陈容道:“怎么不见他,这小子跑哪玩去了?”


    王瑛道:“娘给他找了两个玩伴,这阵子天气暖和了,天天在田里挖蚯蚓捉蛐蛐,不到饭点不回来。”


    “可得小心些,别被虫蛇咬着。”


    李氏道:“没事,给他戴了祛蛇的雄黄荷包。”


    正说着三个孩子从外头回来了,春生背着元宝跑得满头汗。


    “奶,奶你看我捉了什么!”元宝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灰毛兔子,小脸满是泥土,脏兮兮的像个小花猫。


    陈容上前一把抱下元宝,“乖孙儿可想死我了,还认得我不?”


    元宝哪里记得她,陈容走的时候才几个月大,歪着头满脸好奇的看着她。


    这小模样跟陈青岩一个模样刻出来似的,给陈容稀罕的够呛,赶紧拿帕子帮他把脸擦干净,“我是你姑奶。”


    元宝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喊了声,“姑奶。”


    “哎!”


    李氏笑眯眯的问孙子,“你这兔儿从哪来的?”


    “木头哥给我抓的。”


    陈容看着站在旁边的木头和春生,“这是给元宝找到仆从?”


    “嗯,都是庄子上的孩子,老实本分,春生,木头这是三姑奶奶。”


    俩孩子恭敬的给陈蓉磕头,“见过三姑奶奶。”


    “起来吧,好好照看元宝,别让他伤着。”


    “是。”


    元宝在屋里待不住,玩了一会抱着小兔子又要出去,两个孩子也急忙跟着出去,大伙聊起青岩他们。


    “我听曹坤说,他们仨人跟着粱老出去游学了?”


    王瑛道:“二月份走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冀州,过段时间去莱州,然后再乘船去江南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走这么久啊,真是担心他们。”


    李氏附和:“谁说不是,不过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的。”


    “对了,跟你们说个事。”陈容压低声音,“林长宾死了……”


    李氏惊讶道:“啊!啥时候的事呀?”


    “就小麦过满月的那阵死的!我也是过来年才知道的,听说是活活饿死的……”


    “那个贱妇生的孩子呢?”


    “也一道饿死了,那么一点大又没人喂养哪活得了,听说邻居们发现尸体时,那孩子饿的肚子都瘪了……”


    两人忍不住唏嘘,孩子没干什么错事,可惜托生到那样的人家,平白跟着糟了一场罪。


    李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这般死了也算自食恶果,以后没人再去找秋儿麻烦了。”


    第84章


    “话虽如此,可他这一死免不了给秋儿惹了不少口舌。如今县里好多人提起这件事都说秋儿和曹坤心狠,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亲弟饿死。”


    陈容啐了一口,“这个老不修,死了还要害我秋儿一次,真是恶心到家了!”


    李氏叹了口气,“人死如灯灭,算了,都过去了,大家伙也都是看个热闹,慢慢就忘了,你不用理会他们。”


    “秋儿也是这么说的,他倒是想的开,只是穗儿刚议亲影响不好。”


    林穗十分喜欢黄家的二郎,怕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婚事。


    他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自打见过一次黄永便喜欢上了,每次提起来心都怦怦乱跳。可惜对方不冷不热,也不知道中不中意这桩婚事。


    王瑛道:“县城的铺子开的怎么样了?”


    “天气暖和菜运来放不住了,这会儿开始改卖杂货了,虽然不如冬天卖菜赚得多,但每日都有进项,养家不成问题。”


    王瑛道:“表弟夫是个有主意的人,以后估计会把生意做大。”


    提起儿婿陈容是一百个满意,“曹坤这孩子没得说,我和穗儿在那住的半年多,事事细心处处周到,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李氏笑道:“秋儿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你也放心了。”


    “放心了,对了青芸的婚事怎么样了?订下人家了吗?”


    “前两日我还跟阿瑛提起过,眼下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我想着再等一年,青岩考完科举再议也不迟。”


    “那感情好,倒时青岩要是考中举人,青芸就是举人妹妹,倒时怕媒婆得把门槛踏平。”


    “三姑~”青芸羞的脸通红,跺了跺脚拉着林穗一起跑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笑声。


    陈容一回来李氏便不觉得寂寞了,也不念叨回镇上住了,不然之前三天两头就想着回去,总觉得在庄子上待着没意思。


    倒不是王瑛不让她回去,而是元宝不愿意离开庄子。


    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回到镇上天天关在院子里哪有在庄子上自在。


    其次天气一天天暖和下来,冰棍的生意也该做起来了。


    虽说回镇上也能做,但在镇上雇人是非多,怕被人眼红起了事端,不如在庄子上安全。


    时间这么慢悠悠的过去,冀州府的师徒四人也来了七八日了。


    这些天陈青岩他们每日都去府学的藏书阁听卢老授课。


    卢仲奇当了三十余年的夫子,是粱伯卿这种野路子的授课方式完全不能比的,特别在策论上,卢老的笔下功夫可以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如何点题、扣题、解题以后最后的引申,被他拆分开细细的讲解,让陈青岩他们受益匪浅。


    还有策论中不能引用的文章和字句,以及诸位先帝的名讳,凡是遇上相同的字都要用同音字避开,否则即便考中也会被以不敬的罪名罢免。


    “我们那一届科举中,就有几个考子,因没避讳先帝的名讳而被罢考,十分可惜,你们可千万要记住了。”


    三人点头记下,这些事粱老从未跟他们说过,因为粱伯卿自己都没参加过乡试。


    当然粱伯卿也没闲着,给府学的学生们上了几节诗词课。


    但是他脾气太暴躁,看见写得狗屁不通的诗气的跳脚,平仄韵脚都押不上,简直连陈青松都不如!


    教了几日就受不了了,干脆把三人丢给卢老自己出去访友参加诗会。


    今天是府学休沐日,陈青岩他们不用去学习,可以放一天的假。


    大清早驿馆就收到了请柬,刘昌邑在茶楼举办了一场诗会,特意邀请三人前去。


    陈青岩拿着请柬去找粱老,“师父,我们能去吗?”


    粱伯卿瞥了一眼,“有什么不能去的,别给我丢人就行。”


    “哎,徒儿知晓了。”


    陈青岩赶紧去通知两个弟弟,诗会的时间是在下午申时开始,一直到晚上戌时结束。


    距离现在时辰还早,三人打算出去转一圈,自打来到府城他们还没出去溜达过。


    陈青岩先去试验田给王瑛留了字条,今晚怕是很晚才能回来,让他不用等自己早点休息,顺便拿了两贯钱零用。


    三人出了驿馆,陈光跟在三人身后保护,二顺则留在家里照看粱老。


    驿馆外是一条宽敞幽静的街道,路两旁种着花草树木,地面铺着细小的石子,因为这里之前是接待外地官员贵客的地方,算是冀州府的门面,所以收拾的十分整洁。


    步行一柱香就到了前头大街,这边环境就差了不少,地上时常能看见牛屎马粪,路上的行人不多,住在这边的人出行大多赶车。


    越往城里走越热闹,街道两旁的屋子鳞次栉比,各色的铺面看得人眼花缭乱。


    陈青松年纪小心思都在吃食上,看见绿豆冰粉想要尝尝,看见奶皮子也想吃,走到刚出锅的肉包子铺更是走不动路,被陈青岩数落了几句才离开。


    临走时娘亲就嘱咐过,出门看着青松少吃些,这孩子自打去年开就有朝横向发展的趋势,他这个年纪不长个光长肉可不行。


    一直走到首饰铺子陈青岩才停下脚步,六月是王瑛的生辰,他想给阿瑛买个礼物。


    平日里王瑛总算拿木簪和布巾束发,他见州府的夫郎大多以银簪束发,看起来也更有精神,他也想给王瑛也买一个银簪子。


    三人一进去就被这银楼装震撼一下,屋顶贴满了金箔,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有小厮主动上前打招呼。“三位公子想要买点什么?”


    陈青岩有些局促道:“我想给夫郎买个发簪。”


    “公子请跟我来。”伙计带着三人走到里面,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托,上面摆了十多套银簪,样式都十分精美,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都多少钱?”


    伙计指着前面几个素净一些的道:“这几个价格稍微便宜些,一贯左右,买来自己带送亲友都合适。


    咱们周氏银楼是百年老店,用的可都是足料的雪花银,绝对不掺半点假,以后就算不戴了,拿到当铺也能当盘缠用。”


    陈青岩没相中这几个,太素了,适合上了年纪的人戴,阿瑛年轻更适合漂亮些的簪子,他指了指后面雕花镶红宝的簪子道:“这个多少钱?”


    “公子眼光可真好,这是前几日银匠刚打出来的,用的银丝掐花工艺,一个月只能做三支这样的簪子,上面的红宝是从西域那边运来的,这样的成色可不多见。”


    陈青岩听他吹得天花乱坠,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多少钱?”


    “六贯。”


    价格确实不菲,“还能便宜些吗?”


    伙计笑道:“实在便宜不了了,一分钱一分货,外面也有卖这种簪子的,但用料不纯,银子里杂质太多,戴几日就不亮了。


    咱们这簪子光用料就有二两银子,戴旧了放盐水里煮一煮又跟新的一样,上面的红宝少说也值三贯,银楼就赚个手工钱。”


    陈青岩拿起银簪端详,越看越觉得喜欢,可惜今日出门拿的钱不够,“我明日再来买可以吗?”


    伙计笑笑,“这个我可不敢保证明日还在不在,毕竟有客人要买的话,我也没办法强留不是?”


    陈青岩想起荷包里还有一张娘亲给的银票,“请问咱们附近有银庄吗?”


    “有,往前走两百米左右就是钱庄,您要是不方便小的可以帮您去取钱。”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取就行。”


    陈青岩带着两个弟弟去了钱庄,将一百两的银票换成了一张五十两的,其余则换成现银拿着去银楼买下了银簪。


    却不想他们一来一去的功夫,就被一伙歹人盯上了。


    这伙人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而且只挑外地人下手,每次碍于没有证据,府衙都拿他们没办法。


    买完东西三人继续在街上逛,陈青岩又给儿子买了两个精巧的玩具,其中一个是机关牛,把后面的牛尾转几圈,小牛就能自己往前走,甚是有趣。


    青松也给阿姊和娘亲买了两样礼物,价格都不算贵,用得是他自己攒的私房钱。


    三人拎着东西准备往驿馆走,半路突然从旁边胡同里窜出一个老头,撞在陈青松的身上,重重的摔倒在地。


    “唉哟喂——”老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抱着腿在地上打起滚来。


    陈青岩连忙蹲下询问,“您没事吧?”


    “疼死我了,你们怎么走路也不看路啊……”老爷子的脚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旁边歪去,看着应当是骨折了。


    陈青松吓坏了,“不,不不是我撞的,是他自己撞到我身上的。”


    “你这人怎么说的话,我这把年纪了哪里撞得过你,哎呦疼死了——”


    老爷子的叫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大伙纷纷谴责三人把人家撞成这样。


    陈青松都快急哭了,明明这人撞了自己摔倒的,怎么污蔑是他呢?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陈青岩怕事情闹大安抚道:“老伯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带您去医馆瞧瞧,若是真撞坏了肯定给你治。”


    老头闻声止住哀嚎,“真的?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我家中还有孙儿要养,若是治不好我们俩可就饿死了!”


    陈青岩忙从怀里掏出一吊钱递给他,“这钱您先拿着给孙儿买吃食,我们去医馆治病。”


    “行。”老头接了钱缓缓起身。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葛老九你又出来行骗!别信他,这人是骗子,他腿根本没事!”


    原本腿脚不便的老头突然爬起来,撞开人群跑了出去,这身手麻利的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三人惊愕不已,半晌才缓过神,陈青松激动的跑过去拱手作揖,“多谢这位公子出言相助!”


    那人眼里精光闪过,笑眯眯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第85章


    “听小兄弟口音不是咱们州府本地人吧?”


    陈青松道:“我们是从龙泉县过来游学的。”


    “原来是学子,怪不得这么谦逊有礼,若是普通人被他讹上,多半会气的破口大骂。”


    这番夸奖并未让陈青岩放下戒心,因为早些年被骗的经历,让他对陌生人多了几分戒备,再次跟这人道了谢便准备带着青淮和青松回去。


    然而这人却跟在三人身后主动的攀谈起来。


    “我姓宋叫宋桥,是秀才出身,之前也在府学念书,不过现在做点小本生意,敢为几位小兄弟贵姓啊?”


    陈青松立马开口道:“我们都姓陈,一家的兄弟。”


    “原来是亲兄弟啊,怪不得看你们长得很像。”


    “我和青淮是堂兄弟,跟大哥才是亲兄弟。”


    陈青岩咳了一声,有些不悦的瞪了弟弟一眼,嫌他说话的太多了。


    然而陈青松因刚才的相助,已经对这人起了好感,小嘴叭叭的跟他说个不停。


    “宋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骗子?”


    “说来惭愧,我也被这人讹过。”宋桥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家住在州府附近的镇子上,前些年考中秀来府学念书,结果刚来就被那厮给讹了,用的是同样的法子,说我把他撞断了腿。


    当时我涉世未深,并未察觉他是装出来的,连忙扶着人去了医馆。结果走到半路时他说要跟我私了,不然腿没好利索前每个月都要管我要钱。


    我那时年纪小也是图安生,便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他,足足五六两银子,为此在府学饿了好几个月,全靠同窗接济才活下来。”


    陈青淮忍不住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假的呢?”


    宋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后来有一次我和同窗出来买笔墨,刚巧又碰上他在讹别人,我便在一旁看着没有声张。他用的还是相同的套路,假装成老者被人撞伤。其实他那只脚天生就有点残疾,根本不是人撞的,还有他那头发也是少白头,年纪还不如我大。”


    “怪不得刚刚被揭发时跑得那么快。”


    相似的遭遇迅速拉进了几人的关系,刚好也到了晌午,宋桥颇为自然道:“相逢即是缘分,今日我做东请几位小兄弟吃顿饭,算是给几位压压惊。”


    “我知道一家食肆味道不错,价格也实惠,几位要是不嫌弃我带你们过去。”


    “好呀好呀!”青松一口答应下来。


    陈青岩微微皱眉,他本能不太想去,毕竟与这个人才刚认识,况且他们第一次来府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骗就麻烦了。


    陈青淮看了眼缀在后面不远不近的陈光,开口道:“既然是宋公子帮了我们,哪有让人家请客的道理,还是我们来请吧。”


    陈青岩见两个弟弟都想去,无奈只能答应了下来。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的路已经很偏僻了,陈青岩停下脚步道:“要不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得了,我们晚一些还有约,不能误了时辰。”


    宋桥笑着打趣道:“前面那就到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把你们卖了不成?”


    陈青岩微微一愣,心里愈发觉得不安起来。


    这件事太巧了,他们被讹突然就冒出一个好心人帮忙,松桥热情的太过了,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莫不是跟刚才的人是一伙的?!


    这么一想,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强装镇定的试探道:“府学的食堂饭菜真不错,特别是北食堂,这几日我们每天都去吃,只可惜休沐日不开门,不然请你去府学吃才好。”


    宋桥自然的接下话道:“确实,我也有些怀念府学食堂的饭菜。”


    陈青岩突然停下脚步,“你说谎!府学根本没有北食堂!”


    陈青淮和陈青松闻言愣住,立马拉开与宋桥的距离,站到大哥身边。


    宋桥面不改色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都七八年没去府学了,哪里还记得食堂在哪边。”


    “你和刚才那个骗子是不是一伙的?”


    “我好心请你们吃饭,却这般想我,未免也太伤人了……”


    “算是我错怪你了,饭就不吃了,这一贯钱就当感谢宋公子出手相助。”说罢陈青岩从怀里掏出钱放在地上,拉着两个弟弟转头就往回走。


    “嗤,还挺有戒心。”宋桥卸下脸上的伪装,拿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铜钱,“区区一贯钱,打发叫花子呢?”


    “快跑!”陈青岩拉着弟弟撒腿就跑,却不想刚跑出几步,胡同里突然窜出两个,其中一个正是刚才装成老人讹人的白发人。


    只见二人手持刀子,脸上是狰狞的笑意,一脚将陈青岩踹倒在地。


    陈青松吓得哇哇大哭,都怪他不好,被人几句话就哄骗了,还害的大哥和堂哥一起受困,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陈青淮也吓得瑟瑟发抖,即便知道陈光在附近保护他们也害怕得不行,毕竟长这么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明目张胆的歹人。


    陈青岩捂着肚子,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脱困的办法,他可以打开实验田躲进去,但两个弟弟不行,得想办法让他们二人先离开。


    “我可以把身上的银子全给你们,求你们不要伤害我们。”


    宋桥走上前挑挑眉,“倒是识相,拿出来吧。”


    陈青岩从怀里掏出钱袋,里面装着刚刚买东西剩下的银两。


    宋桥打开瞟了一眼,“不对,还少了一张银票。”


    果然!定是刚刚去钱庄换银子的时候就被他们盯上了,连他身上有多少钱都清楚。


    陈青岩不得不把藏在亵衣口袋里的银票也拿了出来,连带着他给王瑛买的银簪都被他们一并抢走了。


    旁边的白毛惦着银袋子鬼叫,“呦呵!还是三只小肥羊,今儿可赚大发了!”


    “钱已经给了你们,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想什么呢,这点银子哪够啊~”说罢用绳子把他们的手脚都绑住,推搡着去了胡同里的一户人家里。


    大门从里面插上,眼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陈青松哭的直打嗝,心里都快后悔死了,现在后悔也没用,这伙歹人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陈青岩努力镇定下来,“你们既是要银子,把我自己留下吧,让他们二人回去送消息岂不是更好。”


    “你当我们傻呢?一个人和三个人价格能一样吗?”


    白毛抓起陈青松的头发甩了一耳光,“说,你们住在哪里,可有仆从在?”


    “啊呜呜呜呜……”


    陈青岩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别打他,有什么事问我!”


    宋桥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道:“那你说,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他手指切下来。”


    “我说,我说!”


    陈青岩闭了闭眼,“我们住在北直路的老驿馆,那边有我师父和一个仆人在。”


    白毛抬头看了眼宋桥,“老大,这……”住驿馆意味着跟官家有关系,难不成这仨人是官家子弟?


    那些事可就闹大了……


    宋桥佯装镇定道:“别他娘的胡说八道,凭你们也能住进驿馆?”


    陈青岩见他们不信,“钱袋里有驿馆进出的令牌,你们一看便知。”


    白毛拿出钱袋子翻了翻,果真找到一个竹子做的令牌,上面刻有冀州驿馆的字样。


    三人有些慌了,从屋里出来小声商量起来。


    “现在怎么办?”


    他们虽然坑蒙拐骗偷都干,但从不敢跟官府对上,万一真惹怒了官府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人道:“要不把他们放了吧,别真闹大了?”


    宋桥心里飞速盘算着,如果现在把人放了,会不会报官来抓他们?


    白毛目光阴狠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都宰了,省的麻烦!”


    他们商量的功夫,陈光已经偷偷摸了过来,趴在墙头暗中盯着他们。


    这三人里只有白毛身上带功夫,其余两人都是废物,只是三个少爷都在他们手里,对方还有凶器,陈光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屋里的三人也紧张得不行,陈青岩心里明白,这仨人忌惮他们的身份,肯定会杀人灭口,必须找机会自救!


    自从上次王瑛被张秀才绑架后,实验田里就多了不少防身的工具,匕首,刀子,斧子,锄头……


    眼下没办法顾不得太多了,他打开实验田,飞速进去抓起匕首瞬间回到原来的地方。


    陈青淮和陈青松惊得瞪大双眼,刚才大哥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了!


    陈青岩来不及解释,用匕首割断手上的绳子,转身想给其他人松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立马停下动作又坐回原地。


    三个歹人已经商量好了,把人放了恐怕不安全,还是直接杀了抛尸荒野简单。


    杀人这事只有白毛能干,其余两人便蹲在外面等消息。


    陈光伺机而动,猛地从墙头跳下来,三拳五脚便将两人踢晕过去。


    屋里白毛听见声音分了心,趁他毫无防备之际,陈青岩握着匕首猛地插进他后心。


    “啊!!!”白毛痛的大吼一声,刚要回击,身后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他瞳孔收缩,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屋外陈光处理完二人,冲进屋里与白毛缠斗起来,那白毛中了陈青岩一刀体力不支,很快便落了下风。


    陈青岩从实验田出来,给两个弟弟解开绳子,三人躲在角落里,半刻钟后陈光把那人打的晕死过去。


    危险终于解除,他们不敢耽搁赶紧回了驿馆,陈光则去报官将这三个歹人抓了起来。


    第86章


    宋桥这伙人是惯犯,之前碍于没有证据没办法抓他们,如今人赃并获官差们很快就过去,将三人全部捉拿回衙门审理。


    这件事有惊无险,也算是给三人提了个醒,出门在外不认识的人半句话都不能相信!


    回到驿馆陈青岩没敢跟老师说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凶险怕粱老听完会着急上火。


    再者粱伯卿带着三人出来是担着责任的,万一顾忌安全问题,不带他们继续游学就麻烦了。


    三兄弟便商量好,这件事谁都不提,就当没发生过。


    陈青松忍不住问出口,“大哥,你刚才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的……”


    陈青岩就知道他们会问,没办法只能跟弟弟们编了个谎话。


    “早些年我重病在床差点死去,没想到竟得了个机缘,这机缘就是能开启一个旁人都看不见的空间。不过里面只有两尺见方的大小,能容一人藏身,所以我提前在里面藏了武器以防万一,没想到今日居然用上了。”


    陈青岩没把王瑛说出来,试验田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哪天真暴露出来,自己也得给阿瑛顶在前头。


    “这件事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否则被人知道怕是会把我当成你精怪。”


    陈青松和陈青淮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们俩肯定守口如瓶,不会跟外人说半句!”


    “那就好。”


    晚上还有诗会,青松的脸还没消肿去不了。


    陈青岩决定和青淮一起去,已经答应下来的事临时拒绝不太好,再者说无缘无故不去了肯定会引起粱老的怀疑。


    二人换了身衣裳,收拾好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乘车来到茶楼时,二楼已经坐满了参加诗会的人。


    这些人中一部分是府学的学子,还有一些是冀州府有名气的文人墨客。


    同当年粱老参加诗会一样,不少人都是奔着江南第一才子——粱柳芳弟子的名头来的,大家都想见识见识粱老徒弟的本事。


    陈青岩他们刚上二楼,刘昌邑就朝两人招手,“你们来了,快过来这里。”靠中间的位置留了座位。


    待两人坐下后,刘昌邑小声道:“还以为你们今日不会来了呢。”


    陈青岩道:“抱歉,遇上些事情耽搁了。”


    “没事没事,只要你们能来就好。”


    人来的差不多了,有人抚掌开口说话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诗会便开始吧。”


    主持这场诗会的是一位叫方文科的秀才,他在冀州文人圈子里名气不小,擅长诗词,就连卢仲奇都称赞过此人的诗有李杜余风。


    才子都有个通病,就是性格比较傲娇。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院试案首,这样才高八斗的的人才怎么可能不傲。


    当年粱老来冀州的时候可比他傲多了,说句眼高于顶都不为过。


    方文科当时年幼并没有参加那次诗会,但从别人口中听闻粱柳芳才华横溢,心里一直十分向往,如今知粱刘芳的弟子来了,自然想要见识见识。


    他主动走到陈青岩身边道:“听闻你们是粱大才子的弟子,想必文采斐然,今日与我们开开眼界。”


    陈青岩和陈青淮还没从晌午发生的事里缓过来呢,脑袋里乱糟糟的,不过对方主动邀请他们若不应倒显得有些怯懦,不能堕了师父的名声。


    陈青岩道:“不知以何为题?”


    刘昌邑帮忙介绍,“那边有个签筒,里面一共有十个签子,每枚签子的题目都不同。为了防止有人拿旧诗充数,掷出哪个签子便以上面的字为题。”


    陈青岩了然,转头询问青淮,“你们要作吗?”


    青淮小声道:“我试试吧。”


    陈青岩道:“可以,我们二人都参加。”


    “好!”方文科挑眉,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跟这二人比试一把。


    诗会开始,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秀才率先起身,“这里我年纪最大,朱某斗胆厚着脸皮开个头,给诸位才子抛砖引玉。”


    他举起签筒晃动投掷,不多时从里面掉出一个竹签,上面写着以花鸟为题,作七言诗一首。


    这题目倒也简单,从古至今不知多少文人墨客以花鸟写过诗词歌赋,当然想要写得出彩却不容易。


    老秀才拿着签子坐下开始思索如何作诗,下一个人继续掷签。


    第二个人是府学的一个学子,他抽了一只以风雨为题做五言绝句一首的竹签。


    第三个便是方文科,他抽的是以山水为题作七言诗一首。


    这可是上上签,山水诗最容易写得出彩,写的好了绝对能夺魁,就算写的一般也不会太难看。


    前面的人依次抽了签子,到陈青岩这时签筒里面只剩下三根竹签,他把签筒递给堂弟,“你先抽吧。”


    陈青淮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签筒摇了摇,半晌掉出来一根竹签,他拿起念道:“以美酒为题做诗词一首……”


    这题目实在有些为难人,他连酒都没喝过几次,如何做得出酒的诗词。


    陈青岩也为堂弟捏了把汗,小声问:“能行吗?”


    “我试试吧。”


    陈青岩接过签筒,里面只剩下两根竹签了,他现在可谓是压力山大,一边担忧青淮紧张做不出诗,另一边担心自己抽到的题目太偏,写得不好给师父丢了脸面。


    他摇了摇,最后两根签子好似故意逗他一般,怎么摇都摇不出来。


    陈青岩有些无奈,刘昌邑开口道:“就剩咱俩了,干脆一人抽一根得了。”


    大伙纷纷点头同意,陈青岩把手伸进签筒取了一根签子出来,上面只有两个字:无题。


    这签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因为没有题目不限制发挥,随便作首诗就可以糊弄过去。


    但他能随便作吗?


    他要是敢随便写首诗词应付过去,明日冀州府就得传遍了,江南第一才子粱柳芳浪得虚名,教出来的弟子狗屁不是,别把粱老气得厥过去。


    陈青岩握着竹签坐下,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写这首诗。


    这功夫最后一枚签子也被刘昌邑取出来,他的题目是以春景为题赋诗一首。


    陈青岩不免又在心里感叹自己手气臭,自己要是抽中这枚签子就好了,这一路上他们三人作了不知多少首春日为题的诗词,其中不乏被师父称赞过的句子,拿出来用肯定能惊艳众人。


    算了,签子抽都抽了只能硬着头皮写了。


    第一个抽完签子的秀才已经作完诗了,他写了一首《花鸟吟》。


    “东风昨夜过西园,吹落棠花扑绣帘。黄鸟不知春已老,犹衔碎瓣戏雕栏。”短短四句诗有花有鸟,算是扣题了。


    但意境差了几分,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算不得出彩。


    老秀才也自知作的一般,自嘲道:“朱某才疏学浅,还望后面的学子能写出更好的诗。”


    第二个学子也写完了,他是以风雨为题做五言绝句,“乱叶打寒窗,孤灯照影长。风声如怒客,雨箭射愁肠。”


    大伙纷纷品鉴起来,最后一句写的妙啊,怒客和雨箭写出风雨的无情,平添了一股萧瑟之气。


    “好诗,好诗!”有人带头抚掌称赞起来。


    这名学子眼里掩不住的得意之色,拱手回礼,“谬赞了,谬赞了。”


    轮到方文科的时候,大家都停下议论声,静静的等待他开口念诗。


    “《江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①


    他念完诗所有人都静默了一瞬,在心里重复念着这几句诗,过了半晌朱秀才率先开口道:“这山水诗写的绝了!山水景色跃然于纸上,恍如画卷一般让人身临其境,这首诗绝对是魁首了!”


    坐在旁边的学子哼了一声,“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后面还有七个人没作呢。”


    也有看不惯方文科平日做派的小声蛐蛐道:“江州离冀州六百余里地,也不知是那年那月去的,这诗不知做了多久了。”


    方文科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当谁都喜欢拿旧诗滥竽充数?”


    后面抽签的几个人脸一红,他们就有拿旧诗凑数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才高八斗,张口成文啊!


    陈青岩被吵嚷声干扰的没什么头绪,咬着笔杆看向身边的人。


    青淮已经开始磨墨看来心中已经有了内容,后面的刘昌邑也开始埋头写字。


    陈青岩闭了闭眼,将思绪放空,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涌出那日离家时王瑛的身。


    他帮自己整理着衣领,嘱咐在外面注意安全,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汹涌迸发,诗句如水流一般倾泻而出,几乎毫不思索的提起笔开始写。


    大概方举人的首诗太过惊艳,以至于后面的几首跟他一比都失了颜色,很快轮到陈青淮了。


    他拿出自己写的诗时,大伙才坐直身体,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陈青淮抽的签子是以美酒为题赋诗一首,他很少饮酒,唯一几次都是在伯母家,特别是去年八月十五印象深刻,便以此为题写下了这首诗。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诗:”《对月独酌》,玉壶倾琥珀,独饮对婵娟。欲问广寒客,今宵醉几年?”②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大抵是因为粱伯卿的缘故,每个人都对陈青岩和陈青淮二人格外关注,连带着他们做的诗也成了众人品鉴的重点。


    方登科是最先开口的,“好诗!将酒比作琥珀,妙哉,妙哉!”


    朱秀才也感叹道:“不亏是粱柳芳的弟子,诗上的造诣非寻常人可比啊!”


    其他人纷纷将这诗默下来,不过这首诗写的固然妙,但五言绝句太短了,虽惊艳却不够魁首之称。


    马上轮到陈青岩了,所有人再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注①《滁州西涧》唐韦应物


    注②改写《月下独酌四首》李白


    上一章重新写了,没看过的小伙伴可以重新看一下。[垂耳兔头]


    第87章


    “《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山水此去尤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①


    这首词一出,那真是王炸级别。


    在场的每个人都顾不上挑刺,逐字逐句的品鉴。


    青鸟殷勤为探看,写的太好了,好到让他们觉得不像是陈青岩这样年轻的人能作出来的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刘昌邑喃喃念着这句诗,眼里竟闪出泪光。


    方文科也承认这诗写的比自己的好,但却不相信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敢问陈兄弟这诗是写给谁的?”


    陈青岩道:“写给我夫郎的。”写这首诗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王瑛,文字如泉水一般涌出,一鼓作气写了出来。


    方文科惊讶道:“你都成亲了?”不怪他疑惑,陈青岩面嫩,加上还是童生身,大伙都以为他才十七八岁。


    “我成亲已三年有余。”


    许是见方文科不相信,他身边的朋友开口道:“不会是借用粱大才子的诗吧?”


    陈青淮立马激动的起身道:“老师从未写过这首诗,这是我大哥自己写的!”


    陈青岩拉住弟弟的胳膊道:“不是所有人都会用别人的诗滥竽充数。”


    这话刚好是先前旁人质疑方文科时他说的,陈青岩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方登科脸涨红起来,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等人走后朱秀才抚掌道:“粱大才子的弟子确实厉害,《无题》当为魁首!”


    排在最后刘昌邑都不想念自己写的诗,跟陈家两兄弟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之前在府学的时候,还没觉得他们有多厉害,如今看来实则云泥之别。


    一群人围着陈青岩和陈青淮请教,二人态度谦恭的一一作答,惊讶之余更多是欣喜,没想到自己作的诗句能被这么多人喜欢。


    快到戌时诗会才结束,陈光架着马车将二人送了回来。


    这一夜过后,陈青岩和陈青淮的名声响彻整个冀州府,大家都知道粱老收了两个才华横溢的弟子。


    他们写的两首诗也在文人墨客中传遍,如同当年的粱老一般被记录在册,几十年后同样是传世佳作。


    请柬如雪片般纷纷而至,不少人都想邀请二人去府上做客。


    有的单纯是想要结交二人,一睹才子的风采。


    当然也有打小心思的人,觉得二人皆是青年才俊,将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能给家中的子女牵个红线,以后岂不是坐享其成?


    然而这些拜帖都被拒绝了,因为粱老打算带着他们继续启程去莱州。


    *


    六月初三是王瑛的生辰,巧的是陈青岩的生辰是三月初六,两人正好颠倒过来。


    上一世王瑛的生辰也是这一天,祖父母去世后就再没人帮他过过生日,反而穿越后每年生辰都会被记着。


    一大早刚起来,李氏便拿着一碗煮鸡蛋过来,帮他在身上滚一滚,寓意着滚走霉运。


    “鸡子滚眉心,日日都开心,鸡子后背滚一遭,从此身体百病消。”滚完后这鸡蛋王瑛还要吃掉。


    小元宝趴在王瑛腿上看得稀奇,“奶奶,元宝也要滚蛋。”


    “唉哟,哈哈哈哈哈……”两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刚好碗里还有剩余的蛋,李氏拿着在元宝身上滚了滚,剥开递给他,“好了,你也跟着一起吃吧。”


    元宝只喜欢吃蛋清不喜欢吃蛋黄,每次吃都悄悄把蛋黄给木头和春生吃。


    平日里王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浪费就行,结果今天两个小玩伴不在,他便将鸡蛋黄悄悄塞进被窝里了。


    王瑛没发现,见他吃完就让他出去玩了,结果叠被子的时候才看看,已经被压碎的蛋黄沾得哪都是,气得王瑛拎着鸡毛掸子追了出去。


    “陈泽!”


    元宝一听阿父叫他大名,就知道大事不妙,拉着春生让他背自己赶紧逃跑。


    奈何春生和木头都听王瑛的话,两人站在原地不动。


    不多时王瑛找了过来,“干什么坏事了,自己说出来!”


    元宝躲在木头身后小声道:“没有干坏事……”


    “还学会撒谎了!”王瑛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他屁股。


    春生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挡住元宝,“郎君莫要生气,您打我吧。”


    木头也跪在地上求饶。


    元宝仗着有人保护加有恃无恐,吐着小舌头道:“噜噜噜,元宝才没有做坏事!”


    王瑛越过两人,拎起元宝进屋直接反插上门,不一会屋里就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


    木头和春生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偏偏还不敢进去求情,怕自己越求情郎君打的越狠。


    其实王瑛也没打多重,只是扒了裤子拍了两下屁股,手上都收着劲儿呢,这么点的孩子万一真打坏了他比谁都心疼。


    元宝哭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觉得在春生和木头面前丢了面子,也不知道这么点的小娃随了谁,自尊心可强了。


    他一边哭一边道:“元宝不……不爱吃蛋黄,阿父……非让元宝吃……阿父坏!”


    “你不爱吃可以给别人吃,而不是藏在被窝里浪费!你知道寻常人家有的连饭菜都吃不起,你日日能食蛋羹肉沫,却不珍惜,既然嫌阿父坏,那便去旁人家当儿子吧!”说着将他往门口推。


    “不要!元宝错了!”小娃以为阿父真不要他了,吓得一把抱住王瑛胳膊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王瑛既生气又心疼,把他抱到怀里拍着后背安抚。


    等他哭声渐渐止住才开口道:“阿父不是逼着你吃不想吃的东西,下次如果再有不想吃的食物,你可以给阿父,给奶奶,春生和木头哥哥吃也好过浪费知道吗?”


    元宝抽噎着点点头:“知道了。”


    王瑛知道孩子太小,从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不会理解自己为什么因为一个小小的蛋黄跟他发脾气。


    今日生辰干脆带他去体验一日普通人家的生活,过一个不一样的生日。


    并非是他小题大做,只因元宝已经不止一次浪费吃食,平日里吃饭,总是剩下一点。


    上次家里炖了鸡,李氏把最好的鸡腿给他,结果这小子吃了两口不想吃,转头就拿去喂了家里的狗,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都舍不得吃一次。


    屋外恰巧陈容路过,看见两个孩子跪在门口,便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得知王瑛是在教训孩子没敢敲门。


    浪费食物可不是小事,若不能从小管好,长大能把家败光了。


    陈表家的老大就是个例子,陈青峰小的时候就特别能糟践东西,凡是不爱吃的东西,吃一口就倒在地上。


    衣服不喜欢就故意爬树刮破,那时他娘非但不管,还笑着夸儿子有主意。


    后来长大把家都败没了,可不是有主意吗?


    不多时门打开两人从屋里出来,元宝哭的眼圈鼻子通红,把脸埋在王瑛的脖颈有些不好意思。


    陈容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脸,“怎么还掉金豆了?”


    “姑奶……”


    “哎,姑奶抱抱。”


    陈容接过孩子亲了亲脸蛋,“浪费食物可不是好孩子干的,听你阿父的话,以后莫要浪费了知道吗?”


    “元宝知道了。”


    王瑛道:“待会三姑跟娘说一声,一会晌午我们不在家吃饭,我带元宝出去吃。”


    “出去吃?去哪吃啊?”


    “去陈叔家。”


    作为庄子的主人,他去哪家吃饭都能受到丰盛款待,所以王瑛并没有提前去,等快到晌午的时候才领着元宝登门。


    陈喜一见东家郎君来了,立马让儿子出去打酒买肉。


    王瑛连忙拦住陈大顺,“什么都不用买,家里做的什么就吃什么。”


    “那,那怎么能行啊,我们晌午只煮了豆粟饭,小少爷根本吃不得啊……”


    王瑛小声在他身边耳语几句,陈喜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就当我们俩不在,跟平时一样就行。”


    此时元宝还美滋滋的,这是他第一次出门去别人家吃饭,被王瑛抱在怀里手里拿着木勺乖乖等着饭菜上桌。


    不一会大顺的媳妇端着一盆粟豆饭过来,所谓豆饭就是用豆子和粟米做的饭,因为豆子便宜掺在一起吃还管饱。


    一盆清汤寡水的萝卜炖白菜,里面连点油腥都看不见,还有一碗咸菜丝。


    这样的饭菜便是庄子上寻常人家日日吃的。


    王瑛拿起筷子夹着菜吃起来,元宝也挖了一勺饭放在嘴里。


    粟软豆硬,小乳牙咀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阿父……”


    “吃吧,你看大伙都是这么吃的。”


    旁白陈喜的娘子看在眼里,有些担忧道:“东家郎君,要不我给小少爷蒸碗鸡蛋羹吧,他太小了吃不惯豆饭。”


    王瑛放下筷子道:“虎子和二丫小的时候吃什么?”


    “跟,跟我们一样……”庄子上养孩子没那么精细,家里有啥就吃啥,俩孩子断了奶就开始跟大人一起吃东西。


    “那元宝也能吃,没事不用管他。”


    小元宝一听撅起小嘴,勉强把嘴里的豆饭咽下。


    他抬起头见其他人吃的好像很香的模样,忍不住又吃了一口,依旧难以下咽。


    这顿饭吃的他没有半点胃口,吃到一半就不想吃了。


    王瑛也没拦着他,自己把碗里的豆饭吃完,带着元宝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王瑛问他:“豆饭好吃吗?”


    元宝摇头,“太难吃了,白菜也不好吃,陈爷爷家为什么不做肉羹吃啊?”


    王瑛脚步一顿,这孩子竟然能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


    “因为陈爷爷家根本没钱买肉,你觉得难吃的饭菜,却是普通人每天都吃的东西,你浪费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珍馐美味啊,你不为你浪费的行为感到可耻吗?”


    小元宝沉思片刻道:“阿父,元宝明白了,我再也不浪费食物了!”


    这些话在他心里埋下种子,许多年后当他身居高位时依旧记得阿父的教导——


    作者有话说:注①:改《无题》李商隐


    第88章


    因为晌午没怎么吃饱,到了晚上元宝干了一大碗面条,连里面的荷包蛋都吃得干干净净。


    李氏在旁边一个劲的夸赞,“元宝今个真乖,真能吃啊!”


    小孩一听逞能举着碗还要再吃一碗。


    王瑛严肃道,“再要一碗得全吃干净才行,不能一吃半剩一半浪费粮食。”


    元宝赶紧放下碗筷,拍着小肚子道:“我吃饱啦,肚子圆滚滚的,你看!”


    大伙被他逗得笑出声,这孩子真是古灵精怪的。


    晚上不敢让他吃太多,容易积食,吃饱了就让木头和春生带他出去玩了一会儿。


    等孩子出去,李氏道:“上午听三姑说你教训元宝不能浪费粮食,这样做很好,青岩小的时候跟元宝差不多大,也因为这样的事被他爹教训过。”


    “青岩小时候也这样?”


    “他是吃东西慢悠悠,吃几口就跑出去玩,每次都是吃一半剩一半,饿了让灶房再重新做。有一次气的他爹气的饿了他整整一天,连口水都不给喝,硬生生的把他这个毛病改了过来。”


    陈父跟着老爷子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里也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自然知道珍惜粮食,但陈青岩不同,打他出生起家里日子就好过,吃食上也精细了许多,给他养成了坏毛病。


    自从那次被老爷子教训一顿后,陈青岩再也不敢浪费粮食。


    王瑛忍俊不禁,没想到相公也有这样调皮的一面。


    晚上元宝去了李氏那边睡觉,王瑛洗漱完就去试验田里等着相公。


    天气转暖,铺子里已经改蔬菜为冰棍了,试验田里的菜收获完都种上了麦子。


    王瑛把存储在系统里的蔬菜都兑换成经验,以免过了保质期浪费。


    如今存储格子里大部分都是麦子,因为小麦的储存时间比蔬菜要久很多,存放进去最多可以储存八年,八年内随时取出都能使用。


    因为试验田可以调节天气加上倍速的原因,一年可以收三茬,一年少说能囤六七千斤的麦子。


    这些麦子王瑛没打算换经验,因为现在的经验条就是个无底洞,几千斤麦子也换不出多少经验。也没打算卖,因为现在手里的银子够用,这些粮食算是储备粮以防万一。


    古代跟现代不同,天灾人祸都是常有的事,一旦遇上可就全靠自救了,想等着朝廷救灾?估计饿死都等不到。


    王瑛打开试经验条看了眼,突然愣住,前两天还在百分几没变化,短短几日竟然涨到了百分之十八了,陈青岩干什么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陈青岩终于进来了。


    王瑛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道:“你们离开冀州了?”


    “嗯,今天一早启程,傍晚抵达驿站休息。”


    “这么进来不会被他们发现吧?”


    “老师已经睡下了,我跟青松说出来上茅厕,在马车上悄悄进来的。”


    王瑛抬手抚了抚他鬓角的乱发道:“这一路辛苦了。”


    陈青岩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蹭了蹭,“不辛苦,今天是你生辰,愿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从怀里拿出前阵子在冀州府买的发簪。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王瑛打开盒子,拿出发簪看了看,“很漂亮,我很喜欢。”其实他对饰品没什么兴趣,只不过送的人是自己的爱人,所以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喜爱起来。


    “我帮你束上头发。”


    “好。”王瑛把头上的木簪拔下来,如瀑一般的黑发垂落在肩头,整个人的眉眼都柔和下来。


    陈青岩没控制住吻了上去,王瑛勾住他的脖子回吻,两人许久没有这般亲热,都有些急不可耐。


    唇齿交缠间二人都有些动情,王瑛本就不是扭捏的性子,这么久没做也馋得慌,把陈青岩推坐在地上,自己主动解开衣带和亵裤。


    哥儿同男子不一样,那处天生就适合同房,特别是动情的时候几乎跟女子差不多。


    熟悉的感觉让两人都舒爽不已,陈青岩扶着他的腰发出低哑的喟叹声。


    人影摇晃,衣衫挂在臂弯摇摆,汗水顺着脖颈滴落,不知过了多久,王瑛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喊哑了他才释放出来,两人赶紧干净清理干净。


    因为生元宝时太凶险,陈青岩便不愿意让王瑛再生孩子,怕他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每次做完都弄干净。


    王瑛靠在他怀里累的都睁不开眼睛了,陈青岩用手指帮他捋开发丝,用银簪束好头发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该回去了。”


    “嗯。”


    “这阵子恐怕没时间经常进来。”


    “我晓得,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陈青岩依依不舍的帮他穿好衣服,等他回到卧房自己才退出试验田。


    *


    六月到了雨季。


    莱州临海,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雨水都格外多,一个月里几乎见不到几次晴天。


    上午还晴空万里,转眼就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二顺赶紧把车上油布盖好,里面的书籍最怕被雨淋,一沾水墨就散了看不清上面的字。


    前面马车上陈青岩也赶紧把窗户都关好,防止雨水淋进来。


    不多时,硕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打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粱伯卿一听这雨声就觉得腰酸腿疼,莱州这边湿气大,住了几年得了一身的关节病,已经开始怀念起陈家庄的火炕了。


    冒雨赶路太危险,陈光牵着马到一处避风的地方等雨停。


    闲来无事,粱老便让三人以雨为题做一句诗。


    陈青岩率先开口,“急风卷地百草折,骤雨倾盆万壑奔。”①


    粱老捋着胡子道:“难得你这诗里竟多了几分恢弘的气势。”之前粱伯卿总嫌他做的诗太柔,这种诗虽然得文人喜爱,但在科举上可占不到便宜,反而是这种大开大合的诗更能考官看重。


    轮到陈青淮,他沉吟片刻道:“急雨洗香车,天回河汉斜。”②


    粱老抚掌,“好,这句写的倒是应景,回去把整首诗补全交给我。”


    “是。”


    最后是陈青松,他抓耳挠腮半晌才作出一句,“黑云如墨半遮山,白珠散落跳车沿。”


    “也还凑合,黑白相对,韵脚也都押上了,比之前有进步。”


    陈青松嘿嘿一笑,这一路很少得老师夸奖,大部分都是被敲着脑袋骂。


    雨越下越大,开始顺着缝隙渗水,车顶和车壁皆有雨水滴进来,几人的衣服很快衣服都淋湿了。


    三人便轮流举着油纸伞帮粱老挡雨。


    大雨下了近一个时辰,雨势才减小,眼看着天色渐晚得赶紧找驿站休息。


    古代的路大多都是土路,大雨一浇泥泞难行,直到天黑也没抵达下一个驿站。


    人坐在车上尚可但马不行,马儿淋了雨再一直走肯定会生病。


    陈光见路边有个废弃的土地庙,便拉着马车过去,“粱老,咱们今晚恐怕得在外头歇息了。”


    “行,等明日到了驿站再休息。”


    小庙不算大,不知废弃了多久,门窗已经没了,房顶也塌了一半。


    陈光点燃火把先进去检查了一圈,只有几只老鼠被吓跑,并没有别的野兽。


    “可以下来了。”


    陈青岩率先跳下车,然后扶着粱伯卿慢慢下车,几个人进了庙里。


    小庙供了尊泥像,上面的油彩早已斑驳,看不清是哪路神仙。


    粱老双手合十拜了拜,“途经此地多有叨扰,还望神仙莫怪。”


    其他三人有样学样也跟着拜了拜,然后找了一处干爽的地方坐下休息。


    刚下完大雨附近找不到干柴烧水,只能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吃了些干粮。


    几个人的衣服多多少少都湿了,其他人还好,年轻火力壮潮了也不怕。


    粱老年纪大了,陈青岩怕他穿了潮湿的衣服着凉,赶紧翻了翻包裹。虽有油布遮挡,但里面的衣服也都潮了不少,最后只找了一件半干的衣服。


    “您先换上别着凉。”


    粱伯卿没推辞,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他手里的衣服,结果两件衣服差不多,都不怎么干。


    陈光和二顺把外头的牲口喂完也进屋歇了一会儿,今晚两人得轮流守夜,以防遇上野兽和过路的歹人。


    二顺负责守上半夜,陈光负责下半夜,二人分配好后便赶紧休息。


    赶了一天的路其他人也有些困倦,靠在一起打起盹来。


    到了后半夜,淅淅沥沥的又下起小雨,快到丑时末陈光突然大喊着把他们叫醒。


    “快醒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大伙揉着眼睛坐起身。


    “着房顶可能要塌了,赶快出来!”大概因为昨天大雨的缘故,浇得土墙开始下陷坍塌,刚才陈光去后头上茅厕时,突然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就发现这边墙面正往下掉。


    吓得他屎都没拉撒腿就往回跑。


    大家急忙跑了出去,走到门口时粱老突然转过身往回走,“我书袋落下了。”


    陈青岩哪敢让他进去,“您先上车,我帮你拿!”


    只见他前脚刚跑进小庙里,“咔嚓!”一声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摇摇欲坠的小庙彻底塌了——


    作者有话说:注①改编自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注②陈师道的《菩萨蛮七夕》


    第89章


    “青岩呐!”老爷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陈青淮和陈青松吓得腿都软了,俩人扶着师父上哭都哭不出来。


    还是陈光先反应得快,立马冲上去搬房梁和土块,二顺也赶紧上前帮忙,几个人一边挖一边喊,不一会里面传来陈青岩的声音。


    “我没事,就是脚被木头夹住了,帮我抬一下木梁。”


    陈青松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哥你吓死我了!”


    几个人合力将房梁抬起,陈青岩成功从里面钻了出来,除了衣服脏了些,竟然连块油皮都没擦破。


    粱老见他没事激动的老泪纵横,别看他平日里对几个孩子严厉,但本心里早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儿子般疼爱,若青岩真被砸伤砸死,他得后悔一辈子!


    陈青岩道:“刚才房梁塌下来的时候,刚巧我在泥像旁边,那木头砸在泥像上卸了力,压住我的时候没多大劲儿。”


    “快去拜拜,神仙保佑。”


    陈青岩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一行人继续启程。


    大概因为连日舟车劳顿,加上受到惊吓,半路上粱伯卿便发起高热来。


    他本就年纪大了,这一病来势汹汹,烧得直说胡话。


    几个人吓得够呛,赶紧让陈光改道去了最近的县城里求医。


    最近的县城叫驷马县,走到快天黑才抵达,进了城打到附近的医馆,把人送了过去。


    郎中给粱老针灸刮痧退烧才退下来,又开了几幅汤药,这几日不能继续赶路了,得把老师的病养好才行。


    一行人在城中的客栈住下,陈青岩和青淮、青松三人轮流在身边伺疾。端水喂药,各个做的都很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了七八日粱老才见好,但脸色还是难看,两鬓又添了不少白发。


    原本陈青岩还想让他多休养几日再走,但粱伯卿待不住了,本来计划五月就到莱州的,如今都六月中旬了,再耽搁下去怎么去扬州。


    一行人又踏上了南下的路,还好后面几天没再遇上暴雨天气,偶尔下雨也都不大。


    六月十八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莱州府城。


    莱州是沿海城市,海路交通比较发达,南方的货物能通过船只运送过来,比起内陆城市更加繁华。


    城中随处可见格式海鲜售卖的,蟹、虾、海螺……这些东西陈青岩和陈青松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


    陈青淮倒是熟悉,他是打小在这边长大的,陈靖在莱州任了六年的州牧,对这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坐在马车上边走边给几人介绍。


    “这条街叫长平街,往前走全都是铺子,卖什么的都有!前头那家金记汤包做的蟹黄包是一绝,等有时间我带你们去尝尝!”


    陈青松一听吃食可坐不住了,“什么是蟹黄包?”


    “蟹黄就是母蟹的蟹籽,这东西最是鲜甜美味,每年的八月中旬是蟹黄最丰满的时候,取出蟹黄和蟹肉,加上猪肉、荸荠、葱姜做成馅料,汤包的皮薄如蝉翼,咬一口满嘴鲜香回味无穷~”


    几个人被他描述的都咽了口口水。


    粱伯卿拿扇子敲了他一记,“别光想着吃,过几日送你们去府学,那里都是你的同窗旧友,倒时别被人比下去。”


    陈青淮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陈光赶着马车直接回到粱老的宅子,宅院不算大只有两进,之前只有梁伯卿带着两个仆人居住倒也宽敞。


    马车到了门口,陈光跳下车敲了敲门,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找谁?”


    粱伯卿掀开车帘道:“粱宾,我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粱宾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打开大门。


    马车进了院子,大伙下了车,陈青岩环视一圈,见小院虽然不大但非常雅致,一共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庭中种了毛竹,郁郁葱葱看着十分可爱。


    粱伯卿道:“先进屋歇会,粱宾你把西屋收拾出来添张床铺,待会让粱安出去买点吃食回来。”


    “是。”


    两个下人出去忙,大伙则坐在椅子上休息。


    赶了二十多天的路都累的不轻,如今来到老师家总算是安定下来。


    粱伯卿开始安排这几个月的事宜,明日先去府学把仨徒弟安排进去,然后抽出时间拜访旧友。


    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了,特别是去冀州府时得知好几个朋友都去世了,心里愈发惦念起那些老家伙,见一面少一面。


    晌午粱安买回来六个菜,都是莱州的特色,“几位公子远道而来,尝尝咱们莱州的风味。”


    “多谢。”陈青岩和陈青松道谢。


    陈青淮就随便多了,他从八岁开始就跟在粱伯卿身边,与粱安和粱宾熟的不能再熟了。


    “安伯,给我买油炸小黄花鱼了吗?”


    “买了买了,知道淮公子爱这口怎么能不记得。”


    “嘿嘿,太好了,岩哥,松弟你们快尝尝,这小黄花鱼趁热吃最好,咬一口又香又脆,里面的骨头都炸酥了。”


    “不等老师一起吃吗?”


    粱安笑道:“老爷喝了扇贝粥已经歇下了,你们吃吧。”


    陈青岩叫来陈光和二顺进来一起吃,两人说什么都不上桌,只得把每样菜都拨出一些让他们拿到偏房吃。


    这小黄鱼确实好吃,每只鱼只有食指大小,上面裹了一层薄薄的鸡蛋液,用热油滚熟炸得金黄酥脆,上面还撒了细盐和胡椒,咬一口真是满口留香。


    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陈青岩不免想到王瑛和儿子,他打算偷偷留一些,晚上带到试验田里给他们尝尝。


    除了油炸黄花鱼还有清蒸鲽鱼,样子十分古怪,看得人不敢下筷。


    陈青淮道:“尝尝这个,这可是好东西!”


    陈青松夹了一筷子,“唔!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软滑!”


    “这叫鲽鱼,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价格贵着呢!”


    因为古代捕鱼不方便,加上海上风浪大,所以并不能时常捕到这种鱼。


    一条鲽鱼要卖上两贯钱,拿去酒楼做好价格更贵,至少得三贯。


    两人一听这么贵,纷纷咋舌,实在太铺张了。


    站在一旁的粱安笑道:“咱们平日里也舍不得吃,您二位第一次来,老爷特意吩咐要买条鲽鱼给你们尝尝。”


    一股暖意涌进心中,陈青岩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粱老与他们真如父子一般。


    吃完饭屋子也收拾好了,东屋是老爷子的卧房,西屋添了一张木床,三人正好能睡开。


    他们不会在这住多久,收拾妥当明日就要去府学了,吃住都在府学里,要读书到八月底才离开。


    晌午三人午睡时,陈青岩趁机进了试验田,把用油纸包的小黄鱼放在小凳子上,又给王瑛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自己已经抵达了莱州城,这几日三兄弟住在一起,晚上怕是没时间见面了。


    晚上王瑛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凳子上的纸包,打开一看忍不住笑出声。


    青岩真是有趣,吃点小鱼都不忘给他拿来尝尝。


    凉了的小鱼味道也还好,香香脆脆的像小零食一样,上一世王瑛吃过这种油炸黄花鱼,饭店里多得这种下酒菜。这辈子确实还是头一次吃,还挺怀念的。


    打开纸条逐字逐句的看起来,见上面写着他们已经到了莱州府城,稍稍放下心来。


    按说他们一周前就该到莱州的,怎么晚了这么多天,这期间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只是眼下他不方便进来,王瑛也没办法询问。


    将试验田的天气调节一下,摘了点葡萄和樱桃便出来了。


    王瑛最近在写书,他打算把自己大学学习的那些知识记录下来,怕长时间不用都忘了。


    自打生完元宝后他就觉得自己记性不太好,好多事情前脚刚说完,后面就想不起来了。


    三姑说这正常,一孕傻三年当初她生完林秋和林穗也这样。


    王瑛不想把自己学过的知识都忘记,这些东西虽然眼下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但以后没准能造福天下百姓。


    王瑛不擅长古文,就用大白话叙述,先从种子开始写起。


    不光详细的写出种子的结构,还配了简易的图片,王瑛用炭笔先在草纸上画出大概模样,然后再誊画在书上,标注了每一处的名称。


    画完提笔开始写:小麦种子属于半冬性品种,中早熟,植株幼苗直立,叶片宽大呈披针形……


    这是一项大工程,预计得半年才能把农学知识记录完。


    一直写到深夜,王瑛才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吹了灯上床休息。


    *


    翌日一早,天刚亮陈青岩他们仨就被叫醒。


    粱伯卿要带他们去府学了。


    昨天下午粱安带三人去街上采买了生活用品,洗脸用的木盆,洗澡穿的木屐,猪毛牙刷和擦脸的布巾。


    路上粱伯卿一遍遍嘱咐,“到了府学要听夫子的话,与同窗搞好关系,莫要起争执。但是别人欺负你们也是不行的,府学院长是蔡庭均的弟子,我与老蔡是至交好友,真有事咱们也不怕他们。”


    “哎。”三人点头答应下来。


    “学识上不懂的尽管问,虽然那些老学究的才华不如我,但科举一事比我强那么一点,你们别浪费了这个机会。”


    “知道了。”


    粱老还是有些不放心,伸手摸了摸青松的发顶道:“府学每旬都有两日休沐日,等休息的时候我让粱安去接你们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陈青松眼圈微红,贴着师父的手蹭了蹭,陈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六岁,都快忘记爹长什么模样。


    如今在粱老身边,体会到久违的父爱。


    第90章


    来到府学,陈青岩和陈青松再次被震惊一次。


    因为莱州府学比冀州府学还要大。


    刚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块巨大的石刻屏,上面雕刻着孔孟二圣,旁边还有第一任院长题的字,“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字迹刚劲有力,让人看完不觉浑身一震。


    绕过石屏后面是一条宽敞的石板路,路的两旁种着修剪整齐的观赏树,恰逢夏季树木郁郁葱葱遮挡出一片阴凉。


    这会儿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偶尔能看见学子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讨论知识,学习氛围十分浓郁。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马车直接驶进了府学,熟门熟路的来到院长所在的地方。


    府学院长叫方云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个子不高身形微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衫,头戴儒帽,留着短须看起来和蔼可亲。


    见到粱伯卿到来,热情的迎了上去,“劳烦粱老还亲自跑一趟。”


    粱伯卿难得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胳膊,“顺路过来瞧瞧你,许多年未见了,如今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这三人就是您说的爱徒了吧。”


    三人躬身问好,“见过院长。”


    “不必多礼,快进屋坐下慢慢聊。”


    屋里已经提前备好了茶水,有一个年轻的学子在旁边伺候,给二人斟茶倒水。


    陈青岩他们三人规规矩矩的立在粱伯卿身后,听着二人叙话。


    “上次一别还是三年前,听师父说您要去陈大人老家,本来还有些担心,如今一看又收了两个好徒弟。”


    粱伯卿摆摆手,“三个榆木疙瘩罢了,还得好好修剪才能成材。”


    方院长与陈靖也是旧识自然认得陈青淮,仔细打量片刻道:“青淮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孩童的模样,如今已经长成芝兰玉树的模样,你父亲调任到鄯州可还好?”


    “家父一切安好。”


    “那就好,他公务繁忙一直没敢写信叨扰,山高水远,也不知何时有空能再见一面。”


    方云霄又看向旁边的陈青岩和陈青松,“这二位也是陈家子弟吧?光看长相就能认出来。”


    梁伯卿捋着胡子道:“是,大的叫陈青岩小的叫陈青松,都是陈靖的侄子。”


    “你们仨兄弟齐心,好好读书,以后入仕为官在朝中也算有个照应。”


    三人俯首称是。


    “景齐你先带他们去舍房安置吧,先跟着丙班的学子读几日书适应适应,待月考后按成绩再分班。”


    “好。”


    孩子们都离开后,粱伯卿才开口道:“昨日,我去见了蔡公,他竟……竟不认得我了……”


    提起这个方云霄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光不认得您,连我和蔡匀他都不认得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没变成这样,瞧过郎中了吗?”


    “瞧了许多郎中,都不顶事,也只能这么照顾着。”


    蔡老得了病就是后世的阿兹海默症,这种病哪怕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有法治疗的办法,更别提古代。


    “前几年只是健忘还能认出人,自打今年开始谁都不认得了,性情愈发像孩童一般,身边不敢离开人,生怕一不小心就走丢了。”


    粱伯卿擦了擦眼角,“好端端的得了这样的病,蔡匀也跟着受累,我见他头发都花白了一半。”


    蔡老一共有四个儿子,蔡匀是老大,只有他在身边照料,其余三个弟弟都在外地任官,轻易不得回来。


    快到晌午了,方云霄要请粱老出去吃饭。


    “饭就不吃了,耽误你大半日的功夫快去忙吧,我们在莱州待两个多月呢,什么时候得闲再聚。”


    方云霄把他送上马车,“劳烦您老有空多看看我师父……兴许能让他想起些旧事。”


    “我肯定会去的,那三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晚辈一定帮你照料好。”


    目送着粱老离开后他才回到屋子,继续处理府学的事宜。


    另一边,蔡景齐带着三人朝后面的舍房走去。


    他是蔡老的孙子,今年十六岁已经考中禀生,也准备明年参加乡试。


    因为粱伯卿与他祖父是挚友,陈青淮小的时候经常跟着老师去他家做客,两人也算旧识。


    他性格开朗话也比较多,主动攀谈起来。“青淮你还记得我吗?有一次你师父带你来我家玩,咱俩还因为一个葫芦吵过架。”


    陈青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怎么不记得。”


    那会儿两人才八九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粱伯卿带着青淮去蔡家做客,结果见到院子里搭的棚上长了许多葫芦,便闹着要揪下一个玩。


    蔡老让下人去摘葫芦,可巧蔡景齐也过来,非拦着仆人不给摘,俩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吵到最后都气的哇哇大哭。


    最后粱老没办法,只得带着陈青淮出去买了两个葫芦。


    提起年幼的事二人都忍俊不禁,关系也迅速拉进了不少。


    蔡景齐带着三人先来到住的地方,“这里就是你们住的舍房了,伯父提前打过招呼,让夫子给你们安排在同一间,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


    “不用谢,你们把行李安放好,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舍房里不算宽敞,摆着四张木板床,除了他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应该没住着人。


    床铺对面有一排木头柜子,可以存放自己的生活用品和书籍,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平日读书写字可以在这里。


    蔡景齐把舍房的钥匙递给三人,“出来的时候记得锁好门,府学里人多手杂,如果有贵重物品一定要放好,省的被别人翻去。”


    陈青岩接过钥匙点头称好。


    “待会儿跟我去领学子服,就是我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平日上课的时候必须穿学子服,如有衣冠不整者还会受到惩罚。”


    陈青松有些紧张的问,“是什么惩罚?”


    “无非就是挑水、扫院子和收拾茅房之类的。”


    听到惩罚没那么严重,三人稍稍放下心来。


    安置好行李,锁上舍房门三人跟着蔡景齐又去了沐浴的汤池、茅厕、上课的教室依次转了一圈。


    他不厌其烦的给三人讲述,府学有什么规矩都讲的清清楚楚,帮三人快速融入府学这个环境。


    快到晌午,四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跟冀州府学的食堂差不多,偌大的屋子里有桌椅板凳,学子们拿着碗筷排队去打饭。


    不过两地食堂的菜色各有不同,因为莱州靠海,渔业发达,鱼的价格也比猪肉便宜,几乎顿顿都有鱼吃。


    刚开始陈青岩和陈青松挺高兴的,直到他们连吃了一个月的蒸鱼、煮鱼、炖鱼、炸鱼后,几乎见鱼色变。


    吃饭的时候,蔡景齐遇上几个不错的朋友,叫过来一起认识了一下。


    “这位叫孙宴,他是庞鹤鸣,还有赵阑都是我的同窗好友。”转头又帮朋友介绍道:“他们三人是从冀州游学的学子,都是粱老的弟子,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


    三人一听粱老的名头眼睛瞬间放光,粱伯卿的名声在莱州可比冀州响亮多了,之前多少学子想要拜入他门下。


    可惜甭管是多惊才绝艳的,或是处心积虑专门去门口蹲守的,磕头卖惨求拜入师门的,老人家一律不收。


    大家只知道他有一个关门弟子是州牧之子,没想到如今又多出两个徒弟。


    庞鹤鸣小声道:“粱老这是开始收徒了吗?”


    蔡景齐摇头,“我不知晓,你问问他们。”


    陈青淮主动开口道:“师父年事已高,说不再收徒了。”


    几人一听颇为遗憾,不过对他们陈家兄弟愈发好奇起来,大家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吃边聊。


    三人中赵阑的年纪最大,二十有一已娶妻家中育有两个孩子,陈青岩与他年岁相仿故而话题多一点。


    其他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没成亲,唯有青松最小,虽然插不上嘴但听着他们说话也颇为有趣。


    他们四人是同班学子,府学共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班。


    这个分班不是固定的,而是按每个月的成绩排名分配,甲班只有固定的四十个名额,采用末位淘汰制,每个月进行一次小考。


    如果乙班有学子成绩比甲班的好,就会升至甲班,同理甲班的人考得不好也会降至乙班。


    甲班和乙班都有奖励补贴,几乎是带薪上学。学子间竞争非常激烈,压力也很大。


    丙丁两个班级就没那么卷了,这俩班没有人数限制,只要是秀才身花钱都可以进来念书,当然成绩如果太差也会被劝退。


    至于戊班大多是武将后人,他们以骑射为主,学业为辅跟前四个班级的人不沾边。


    吃完晌午饭蔡景齐带着三人去丙班转了转。


    丙班有近六十名学子,大多数是来自莱州各县城的秀才,年纪也参差不齐,最小的十三四岁,最大的三四十岁也是有的。


    “每日寅时三刻开始来教室早读,若是迟了会受到惩罚,我们夫子比较严厉,来迟的只能站在门外听课,丙班夫子不知什么脾气。”


    “对了,除了日常的课程外,每旬还有六艺课,既礼、乐、射、御、书、数,必须得选两门学习,你们最后提前选好,不然夫子就随便报上去了。上次有个学子就被夫子报了御,结果不小心从马车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三人一听皆是虎躯一震,“多谢齐兄弟告知!”


    “叫我景齐就好,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麻烦你了。”


    “没事,以后咱们都是同窗,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甲班寻我。”


    把人送走后,兄弟三人赶紧回到宿舍休息,准备明日第一天上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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