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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998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竟有这样的事?”陆长安一脸不可置信,毕竟过去在他娘口中,陈青岩可是别人家的孩子。


    五岁开蒙,七岁就将字认遍,十岁熟读四书五经,十四岁考中童生,说句神童也不为过。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会在县试里作弊……


    张时邱见他不信继续道:“起初我也是不敢信的,毕竟我在县城同他一起住过几日,我的家境陆兄知晓,住不起单独的屋子,只能睡在十文一宿的通铺。”


    陆长安安慰道:“不以出身论英雄,时邱兄不必在意这些。”


    “多谢陆兄体量,当时陈青岩也是这般说的,还主动邀请我去他那边住,我为了能安静读书,自然愿意搬过去。”


    张时邱顿了顿继续道:“我原以为他帮助我是因为心地善良,结果相处起来却发现并非如此。他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与我不同,拿我从未见过的徽墨显弄,将自己用过的旧毛笔送我,还装出一副施舍的模样,最可气的是他弄丢了一块墨条,竟然污蔑是我偷的!”


    “他怎么能这样!”陆长宁听得快气死了,之前他同陈青岩交往不深,只知道他性格孤傲,没想到私底下竟如此不堪!


    张时邱装做哽咽道:“当时我真的很无助,恨不得赶紧搬出去住,但又怕惹怒了他遭到报复,所以那几日我一直兢兢战战,一直坚持到县试结束便同他分道扬镳,从此再也没来往过!”


    “哪成想这次回来,竟然在朋友的辩经会上再次碰上他。我笑着跟他打招呼,却不想他突然对我破口大骂,说我往他笔里藏抄子,害得他不能再考科举了,还打了我一拳。我气不过扔杯子砸了回去,却不想把他头砸破了……”


    陆长安猛地拍了下桌子,“实在太过分了!等我同娘亲好生说说,让她以后不要再跟陈家人来往了!”


    张时邱心里的喜意已经快压不住了,他知道陆长安这人没脑子,好为朋友打抱不平,且身边的朋友特别多。有他帮忙宣传,用不了多久陈青岩的名声在清水镇就臭大街了,到那时这小子怕是大门都不敢出了!


    他越想越开心,没忍住笑出声,连忙拿手捂住嘴假意悲伤道:“我不想同他结怨,他家是地主富绅听说还有个当官的叔叔,万一追究起来……”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定不会让你无辜受累!”


    “那,那时邱就谢过陆兄了!”


    “同我不用这么客气,我拿你当亲兄弟。”


    两人聊到傍晚,陆长安要留他过夜秉烛夜谈,张时邱摆手拒绝,他亵衣都穿的发黄了哪好意思在别人家睡觉。


    临走时故意提起,“陆兄的茶不错,我一个粗人都喝出不同来。”


    “你看我忘了这码事,阿福把茶给时邱兄弟包一份带上。”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说说。”


    “拿着吧,不值多少钱。”


    张时邱假装不好意思的收下,出了陆家再也控住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这陆长安怎么这么傻,自己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简直跟没脑子的猪一样。


    扬了扬手里的茶叶,一脸得意的朝镇上的当铺奔去。


    到了当铺一问,没想到这包茶叶只能当七十文,同他心里估量的价格相差太远。


    “这可是南地运来上好的毛尖茶叶,贵着呢!”


    “多贵也只是茶叶而已,咱们镇上有几个人舍得花钱买茶叶喝?能喝的起茶的,也不会上当铺来买不是?”


    “七十文也太少了,最低一百文!”


    当铺的伙计摆摆手道:“那您还是拿回去自己喝吧。”


    张时邱无奈只得把茶叶放上去,“算了,七十文就七十文吧。”


    从当铺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同往常一样朝家走去。


    他家住的地方在镇西边的小胡同里,一个胡同住着七八户人家,舍不得点灯熬油,到了晚上灯巷子里漆黑一片。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家门口,刚准备开门,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他。


    “是张秀才吗?”


    “是,你是谁啊?”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就被套上了一个麻袋,紧接着“砰砰!”两声,腿上传来钻心的剧痛。


    “啊!!!”张时邱惊恐的大叫一声疼昏了过去。


    那人拿脚踩了踩他的腿,确定打断后匆匆离开。


    *


    今儿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


    陈家的年货已经买齐了,今年三姑和两个表弟的到来,家里准备的东西比往年都要多一些。


    王瑛特地买了两头猪,一头羊,打算过年的时候领孩子们在家烧烤。


    李氏和陈容也没闲着,陈容给陈青岩和王瑛亲手缝了一身新衣服。


    她女红在没出阁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好,不光针脚细密,样式也精巧。


    李氏照比她就差多了,干脆给林秋和林穗在成衣铺子定做了两身新衣裳,至于青芸和青松也在铺子定做了。


    时间太紧,陈容打算过了年再给二人制春衣。


    今天刚好铺子把新衣送来,李氏便让下人把大伙都叫到前院试穿新衣。


    陈容给王瑛做的是一件天青色的缎面袍子,这布还是她出嫁时陪送的,一直没舍得用。这颜色挑人,皮肤黑的是穿上显得人更黑。


    林秋和林穗两人不算黑,但照比王瑛差了不少。


    王瑛是冷白皮,他上辈子也是这种肤色,不管在外面晒多长时间,哪怕脸都晒得爆皮了,养一养就又白了回去。


    换上陈容给他做的这身衣服,往那一站像个玉人似的,别提多好看了!


    陈容抚掌道:“我就说这块料子给瑛儿做衣裳合适,旁人可穿不出这效果!”


    王瑛穿新衣有种羞涩感,摸着光滑的布料道:“这么好的料子给我做衣服浪费了,我平日开铺子哪有时间穿啊。”


    陈容连忙道:“不浪费,衣服就是给人穿的,只要你喜欢三姑就高兴。”


    “当然喜欢!”


    陈容笑的合不拢嘴,又拿出另一套花青色的袍子给陈青岩换上。


    男士交领的袍子更宽松一些,加上他这几日瘦了几斤,穿在身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看得王瑛目不转睛。


    “多谢三姑,我很喜欢这件衣裳。”


    几个孩子们也换上新衣服,人靠衣裳马靠鞍,看着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李氏摸着林穗和青芸的头道:“我们家的孩儿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将来不知便宜哪家小子。”


    两孩子脸色泛起薄红,过了年二人都十三岁了,在古代这个年纪基本上就可以论亲事了,待十六岁及笄后完婚。


    陈容看向大儿子,不禁露出一丝忧愁,过了年林秋就十七岁了,眼下亲事还没个着落,再耽搁下去好儿郎都没了……


    李氏看出她的担忧,“前几日我去做客,帮秋儿打听了几户人家,等过了年挨着看看。”


    “哎……”


    门房林仔突然过来禀报,“夫人外面来了个人,说要给咱们送年礼。”


    “莫不是四叔那边派人来的?往年莱州的年礼总算初五六才送到,今年倒是提早了不少。”


    一行人出了屋子朝院门走去,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身穿藏色长袍,头上带着深棕色貂皮帽子,见到来人连忙脱帽行李。


    “在下曹坤,见过诸位夫人,郎君。”


    “曹,曹老板?”王瑛眼珠子都快掉了,这人怎么突然把胡子刮了?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王掌柜过年好。”


    曹坤指挥手下的几个兄弟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半头猪,八盒点心,十斤白糖,这些东西少说得值四五贯!


    王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走上前小声道:“曹老板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咱们还没熟到送年礼的关系吧。”


    “王掌柜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从你这赚了不少银子,理应来拜访的。”


    李氏询问,“瑛儿,这人是谁啊?”


    “他是在咱家铺子的老主顾,特地过来拜访的。”


    “那快请去前厅喝杯热茶吧。”


    陈青岩陪着二人一同过去,到了前厅王瑛开门见山道:“你是奔着我表弟来的?”


    “王掌柜聪明!”


    王瑛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俩只有几面之缘,互相都不了解对方,这未免太过草率了。”


    曹坤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户籍放在桌子上,“我二十四岁还未娶亲,家中无兄弟姊妹,只有一个老娘身体还算康健。这些年走南闯北,攒下一份家业,在县城置办了一间铺面,将来成亲后都由交给他打理。”


    陈青岩和王瑛面面相觑,被他的坦诚和直白弄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你可知我表弟的情况?”


    曹坤点头,“知晓一些,他曾经订过亲事但对方去世了,林父想把他嫁给方二郎换铺子,后来陈夫人与之和离带着兄弟二人回到清水镇。”


    这岂止是了解一些,就差没把他表弟家的祖坟刨出来了。


    陈青岩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也该知晓我姑姑不会轻易把表弟许配出去,你还是托个靠谱的媒人过来吧。”


    曹坤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拱手道:“表哥放心,过了年我就让人登门说亲!”


    这厮脸皮真够厚的,八字还没一撇张口就叫上表哥了。


    等人走后王瑛把这件事讲给陈容和李氏听,二人听完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他是来求娶秋儿的?”


    王瑛点头,“之前在县城,表弟带我们去脚行送东西的时候,曾见过他一面。后来秋表弟受伤,在医馆又与他见了一面,那个伤药就是这人给的。”


    陈容道:“他比秋儿大那么多,为何一直都没成亲?”


    王瑛也好奇,刚才随口问了一下,“曹坤说他家以前很穷,父亲去世的早只有他娘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日子十分艰难。十六岁开始跟着脚行干活,走南闯北,日子虽然好过些但也没空娶亲,后来当上脚行二当家就更忙碌了,亲事便耽搁下来。”


    李氏听完道:“若真如他说的这般,倒也真桩好姻缘。”


    陈容还是不放心,她被林长宾吓怕了,生怕自己错误决定害了儿子一辈子。


    “三姑别担心,我与曹坤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人的人品还算信得过,到时托人打听打听他家里的情况,再做决定也迟。”


    “好。”陈容心里踏实了不少。


    王瑛从屋里出来,指挥下人将东西搬进库房,陈伯过来小声道:“少郎君,银子已经送过去了。”


    “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


    “陈伯会不会觉得我做的太过了?”


    陈伯连忙道:“怎么会?他害得少爷不能再考科举,这种人只打断他一条腿算便宜他了!”


    “算了,这件事别跟旁人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是。”


    第42章


    另一边张家院里,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昨晚张时邱从外面回来,不知被谁打断了腿,当时疼晕了过去,在门口躺了两个时辰,还是隔壁人邻居发现帮他敲开门,才把人送进屋里。


    手脚都冻烂了,受伤的那条腿救治不及时也冻成了青紫色,郎中来看了看说得截肢。


    张时邱一听登时就疯了,大骂郎中是庸医,锯了腿他还怎么考科举?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郎中气的够呛,甩甩袖子就走了,留下张秀才的爹娘束手无策。


    张父哭咧咧道:“好端端的,谁这么缺德要把我儿腿打断啊?”


    “是他,一定是他干的!”张时邱猛地爬起来就要下地。


    “快躺好,你这腿现在动不得啊!”


    “肯定是陈青岩叫人打断我的腿,他想害我不能科举,没门!”


    张母一听吓一跳,“陈青岩是谁啊?他为何要打断你的腿啊?”


    “他嫉妒我考中秀才,自己作弊被抓不能科举,便要害得我也不能考科举,爹,你快去报官,快去报官抓他!”


    “哎,哎我这就去,你快躺好……”


    张父脚步匆匆的跑到衙门,刚巧黄三带着几个衙役出来巡逻。


    “官差老爷们行行好,求求你们帮帮我儿吧!”


    “老丈请起,发生何事了?”


    张父嘴笨说不明白,只一个劲儿的念叨儿子被人打断了腿,黄三便带人去了张家。


    张秀才一见官差连忙哭诉道:“求官差大人帮小人讨个公道啊!”


    “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秀才把昨晚的事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我本是秀才身,明年就能参加乡试了,他……他让人打断了我的腿,断了我的前程,不如直接杀了我罢!”


    张秀才爹娘抹着眼泪痛哭流涕,黄三虽然可怜他但心里却向着陈家的,毕竟他同王瑛打过几次交到,那夫郎爽利又大方,拿人手短自然偏袒几分。


    “你说是陈家人打断你的腿,可有证据?”


    “昨晚太黑了,我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不过我敢肯定,就是陈家的人!”


    “无凭无证,你这不是空口污蔑吗!”


    张时邱吓了一跳,连忙道:“我只与陈青岩交恶,除了他没人会下此毒手的!”


    “那把你二人交恶的原因说与我听听。”


    张时邱还是那套言论,说陈青岩嫉妒他考中秀才,污蔑他在自己笔中藏抄子,还打了他一拳。


    黄三听完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还得去陈家了解一下情况,待了解清楚再说。”


    从张家出来黄三直奔陈家,来的时候王瑛正在教李氏、陈容和几个孩子打叶子牌。


    这牌是王瑛自己画的,玩法类似麻将但更简单一些,小的时候经常跟着外婆去玩,看着都学会了。


    门房突然来报,“衙门来人了,说要见咱家的少爷”


    王瑛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李氏和陈容也要出来,被王瑛拦住道:“外面冷你们别出去了,我同青岩过去看看就行。”


    “哎好。”


    来到前院厅房,王瑛命下人泡了热茶,“黄三爷过年好啊。”


    “王掌柜过年好。”黄三笑着起身拱了拱手。


    不多时陈青岩也过来了,互相打了招呼。


    “不知黄三爷今日来有何贵干?”


    黄三道:“确实有桩要事,今早有人报官,说被你家人打断了腿,我特意过来问问是否有此事?”


    陈青岩听完一愣,不解道:“何人说的这话?”


    “此人姓张,是个秀才身。”


    “张时邱?!”


    黄三点头,“确是此人。”


    “他被人打断腿了?”


    “是,昨天夜里发生的。”


    陈青岩惊疑不定的看了眼王瑛,然后立马摇头道:“这事不是我们干的!我之前确实与他起过争执,但是他陷害我在前。我要是想报复,早就在县试回来就报复了,哪还会等这么久?”


    “我也不相信此人口中说的话,但他的身份特殊,所以才不得前来叨扰一趟。”


    王瑛道:“我家的仆人前几日放了假,都回庄子上过年了,余下只剩门房林仔和陈伯。这俩人您也见过,老的老小的小,谁有能力去打断他的腿啊?”


    黄三点点头,“此事确实不像你们所为,我再回去问问。”


    二人起身相送,王瑛让陈伯拿了四件点心给他。


    “唉哟,使不得,哪有空着手来,拎东西走的。”


    王瑛道:“大过年的还劳烦三爷跑一趟,不是什么贵东西,拿去给兄弟几个甜甜嘴。”


    几个衙役纷纷笑起来,这酥皮点心少说得五十文一盒,也算不白跑一趟了。


    等人走后陈青岩拉住王瑛的手,脚步匆匆朝后院走去,进了屋警惕的将门插上,“阿瑛,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你在说什么啊?”


    “别跟我说谎,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王瑛垂下眼眸道:“是,我见不惯他这么欺辱人。”


    “你,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三番五次的害你,难不成就一直这么忍让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陈青岩拉住他的手道:“我并非是在责怪你而是担心你,这种事……万一被人发现,是要受刑罚的!”


    王瑛高兴的垫脚亲了他一口,原来这小子是担心自己,不枉他铤而走险帮他。


    “放心吧,就算他知道又没有证据,他把你害的那么惨,我只是打断他一条腿算便宜他了。”


    “下次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


    “嗯。”王瑛也后怕,毕竟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要不是对方太过分了,也不可能出此下策。


    陈青岩叹了口气,其实他听到张时邱被人打断腿时,心里升起几分窃喜,但更多的是无奈悲伤。


    原本两人可以做同窗挚友的,结果最后闹成两败俱伤……


    *


    黄三了解完两边的情况去了张家,告知对方此事并非陈家人所为。


    古代查案大多如此,并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神通广大,没有人证物证基本上就成了悬案,衙差们也没别的办法。


    “不,不可能,一定是他们干的!”张时邱不相信,竟硬生生爬下床抱住黄三的大腿。“官爷,求您再好好查查,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啊!”


    黄三甩开他道:“你有证据能证明是他们干的,我肯定会帮你讨公道,你人证物证都没有,我怎么帮你?


    听我一句劝,莫要再去得罪陈家人,陈青岩的亲叔叔是莱州州牧,真把人惹恼了怕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州牧又如何?有当官的叔叔就能草菅人命吗!”


    黄三见劝不听,摆摆手道:“那你去县衙敲鼓吧,咱们帮不了你。”


    等人走后张时邱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张母要将他扶起,却被他狠狠的挥开。


    “滚开!”


    “你发什么疯?愿意在地上趴着就趴着吧!”本来她就心烦,过年遇上这样的糟心事,还不知能不能保住腿,要是保不住以后科举也考不了,她拿人的东西岂不是还得还回去?


    张时邱握紧拳头眼里满是怨恨,他知道指望不上爹娘,马上想到陆长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


    “娘,你快去一趟陆家!”


    “去陆家做什么?”


    “我与陆长安是挚友,他肯定会帮我的!”


    张母半信半疑的过去,没想法陆家少爷还真来了,还带了郎中过来。


    二人一见面,陆长安就红了眼眶,“这,这才一日未见,时邱兄弟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张时邱涕泪横流,闭眼摇头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是陈家人干的?实在欺人太甚!”


    “陆兄,万不可因为我跟他们起争执啊,那陈青岩的叔叔是莱州州牧,万一真惹恼了他,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哇!”


    “先不说这些,让郎中给你瞧瞧腿。”


    陆长安带的郎中比张家之前请的要强一些,仔细查看了一遍道:“骨头能接上,但是伤的太重,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怕是接好也没办法像原来那般走路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这腿治好了也是跛子,武朝是禁止身有残疾的人参加科举的,换而言之他再也没有参加科举的希望了。


    张时邱仍旧不死心,“郎中您好好瞧瞧,我可是秀才身,将来要考举人的!”


    “伤的太重了,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办法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邱弟,先让郎中把你腿接上,旁的事不用管,为兄定为你讨回公道!”


    接腿的过程可谓不折磨,嘴里的筷子都快咬断了,张时邱心里恨不得将陈青岩千刀万剐。从始至终都没反思过,为何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陆长安回到家立马让下人准备东西,要去县衙为张时邱击鼓声冤。


    陆父得知此事后把儿子叫了过去,“大过年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爹,那陈家大郎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因为一点矛盾将我朋友的腿打断了,我一定要帮他讨回公道!”


    “不准去!”


    “爹……”


    “你与那张秀才相交我不管,但为了他与陈家结怨不行!我与陈贤相识三十余载,虽算不上深交却也知根知底,他妻儿皆是老实良善的人,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陆长安将两人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那你就更不应该参合进去,你只听了张秀才一面之词,怎知不是他在撒谎?”


    陆长安哽住,“时邱不会骗我的。”


    陆父冷哼一声,“穷生奸计,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帮他接上腿已是仁至义尽,以后再不许来往!”


    “哦……”陆长安嘴上答应下来,但私底下开始散布陈青岩的“恶行”,誓要帮张时邱报复回去。


    第43章


    这几日陈青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件事被查出来连累了王瑛,每日吃不下睡不香,这个年都没过好。


    王瑛看出他情绪不对,晚上睡觉时拉着他在试验田聊了起来。


    “我知道你担心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我从不后悔做这件事。”


    陈青岩低头叹了口气,“都怪我,那天不该那么冲动。”


    王瑛伸手托起他的脸,“你以为忍一时就能风平浪静吗?这种小人就算你不去主动招惹他,他也会找你麻烦,咱家还有青松,万一也被他害得不能科举,那时后悔就晚了。”


    “哥哥说的对!”


    王瑛用拇指揉了揉他的下唇道:“下次再遇上事先同我商量知道了吗?”


    “嗯……”陈青岩凑上去含住他的唇吻起来。


    “叮!恭喜宿主试验田升至三级。”


    王瑛眉头一挑,果然如此,怪不得试验田是绑定在两人身上,原来升级经验竟然是亲密关系。


    刚才他看了一眼,接吻前经验是91%,接吻之后经验迅速上涨,很快就超过99%升级成功了!


    王瑛推开还想继续深吻的人,起身点开光屏开始查看升级后的试验田增加了什么新功能。


    [试验田03]


    等级:3级


    使用面积:2000平方米


    使用时限:2小时/日


    绑定宿主:王瑛、陈青岩


    新增功能待查看。


    升级后的试验田进入时间增加至2小时,且开启自由出入模式。就是说只要他跟陈青岩待在一起,这两小时内随时可以进出。


    这个功能倒是不错,以后摘菜方便了许多,如果在外面遇上危险,也可以随时随地的藏在里面。


    第二个是植物生长速度最多可调至2.5倍,(注:开启倍速生长会消耗试验田经验,谨慎开启。)


    第三个新功能就有些鸡肋了,试验田开启自动除草。


    其实两人每天晚上来试验田,三亩地根本不够干的,如今系统又开了自动除草功能,这回两人更清闲了。


    闲着不如干点有用的事,比如给试验田增加经验什么的……


    两人在桃树下弄了一次,经验涨3%,在田边又弄了一次这次竟然只涨了1.5%,这坑爹的系统,每天增加经验有上限,三级到四级竟然需要这么多经验,这不是要把两人玩虚了?!


    *


    今天是大年初二,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王瑛便让陈伯将羊肉拿出来化开,准备带孩子们烧烤。


    烤炉年前找铁匠铺子做的,三尺长,半尺宽的铁盒子,架院子里跟后世的烧烤炉差不多。


    王瑛教几个人串肉串,签子是提前削好的竹签,肉有羊肉、猪肉、鸡肉和各种鲜蔬菜。


    “像这样穿三四块瘦肉,中间夹一块肥肉,烤出来的羊肉香而不腻,特别好吃!”


    林穗好奇道:“表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瑛咳了一声,“都是从书上看的,你表哥也知晓。”


    “我知晓什么?”刚好陈青岩从后院过来。


    陈容笑道:“说你学识高呢,什么都知道。”


    陈青岩笑着坐在王瑛身边,跟着一起串肉串。


    李氏道:“我还是头一次见把肉菜串在竹子上吃的,真有意思。”


    陈青岩道:“此法自古有之,但多以胡人为食,他们在外行商不方便做饭,便将肉菜穿在树枝上烤熟了吃。”


    王瑛给他竖起大拇指,自家相公就是牛,什么都知道。


    很快肉串穿的差不多了,陈伯将提前烧好的木炭放进铁箱里,


    王瑛则开始调制烧烤料,过年的时候特地买了不少香料。


    胡椒面,小茴香再加上碾碎的花生碎和瓜子粉,这调料真是蘸鞋底都好吃。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辣椒面,烧烤不放辣椒,像缺少了灵魂,滋味少了一半,不过即便是这样,也给古人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肉串放在铁皮烤架上,王瑛拿着蒲扇加大火力,不多时香味就飘出来了。


    几个孩子围在他身边馋的直眼口水,就连一向沉稳的林秋都忍不住凑上前,看看这肉什么时候能熟。


    李氏和陈容坐在廊下道:“这味道真香,我都想尝尝什么味儿。”


    “瑛儿怎么这么会琢磨,让咱们想都想不出这法子。”


    “可说不是呢,自打他进了门,感觉家里好像突然热闹起来,有了人气儿。”


    陈容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便是旺家了,好郎旺三代,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别着急,这肉得烤的外焦里嫩才好吃。”王瑛抓了把烧烤料均匀的洒在肉串上,那味道瞬间窜进鼻腔,一下子给人香迷糊了!


    第一波肉串终于烤好了,王瑛给每人分了两串,“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青松迫不及待的咬了第一口,眼睛嗖的瞪得溜圆,鲜嫩多汁的肉块在嘴里爆开,羊肉独有的香味加上各种配料的味道,简直香掉舌头了!


    “我的老天爷啊,这也太好吃了!”


    其他人一听,立马大快朵颐起来,王瑛不忘给两位长辈也送过去,“娘,三姑尝尝味道怎么样。”


    “肯定差不了,离着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好吃您二位多吃点,今天羊肉管够!”


    陈青岩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学会了,“我来烤,你去跟他们吃吧。”


    “你能行吗?”


    “应当没问题。”


    王瑛没客气,拿起肉串跟几个小孩坐在院中吃了起来,今天风和日丽,太阳把房顶的雪都晒化了,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流水。


    三个小孩子有共同话题,凑到一起聊起天,王瑛便搬了凳子坐在林秋身边,跟他提起曹坤的事。


    “表弟还记得那日在菜铺里遇见的曹老板吗?”


    林秋点头,“记得,嫂子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前几日他过来送年礼,其实并非是为了拜访我的,而是为你。”


    林秋愣住,“为我?我与他并不熟……”


    王瑛压低声音道:“他想娶你做夫郎。”


    林秋登时红了脸又羞又窘道:“嫂子莫要打趣我了。”


    “我可没打趣你,上次他来的时候说,自己早在县城的时候就看中你了。等过完年就叫媒人来说亲,我提前告诉你一声,让你有点心里准备,若不是不喜欢提前跟三姑说一声,免得到时慌了手脚。”


    林秋心怦怦跳的厉害,想起那个男人,两人仅仅见过三四面,谈婚论嫁未免太过突然了。


    “多谢表嫂告诉我,我会跟娘好好商量的。”


    王瑛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他对曹坤了解的也不多,两人亲事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自己强行撮合万一将来不合适,岂不是落埋怨。


    吃完盘子里的肉串王瑛又凑到炉子旁边帮陈青岩扇风。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熟了。”


    王瑛把手里的肉串递到陈青岩嘴边,“你也尝尝。”


    “我刚才吃了两串,味道不错。”


    “下次咱们再涮羊肉,那个味道更好。”


    “好。”


    吃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有些晚了,大伙熄了炭火进屋休息。


    李氏房里火炉烧的旺旺的,一家人围坐在屋里喝着茶水嗑瓜子闲聊。


    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陈容给大家讲起古来,说的是陈家的家史。


    “咱们家族谱上记载,最早老家是在南阳,老祖宗耕田为生,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前朝末年的时候遇上战乱,咱这一支的老祖便带着儿女来到了冀州躲避战乱。


    起先是在羊亭县扎根,后来到了我太爷那辈又闹了旱灾,一路向东来到这里。知道咱们这镇为何叫清水镇吗?”


    几个孩子摇头。


    “正是因为最干旱的时候,镇里的河水都没断流,清澈见底,所以才得了此名。”


    陈容继续道:“听爷爷说,刚搬来的时候日子也不好过,本地人欺负外乡人,吃了好多委屈。但太爷有劁猪的手艺,加上他也会养牲口,几年日子就过起来了。


    到了我爷爷那辈时正赶上朝廷大赦天下,连着三年不用交税,加上风调雨顺日子愈发富裕起来,他便在乡下买了几十亩田地,也就是咱们家庄子最早的时候。”


    随着几代人的积累,陈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到了陈父这辈祖坟冒青烟,竟然考出个举人老爷来。


    这在整个镇子乃至县城都是头一份。


    当时有不少人送钱送田的,一部分被老太爷推拒了,另一部分收下,才有了如今陈家几百亩的良田。


    大伙听得入神,陈容讲的起劲儿,这些事本该由陈父说给他们听,只可惜他走得早只能由三姑讲起,让孩子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


    时间一晃来到正月初八,墩子和二顺都回来了。


    二人还拿了不少山货,都是村子里的人家自发送的。装了满满两大背篓,要不是二人背不动太多东西,还能拿更多。


    镇上的铺子相继开了张,王瑛也打算把菜铺子开门,实验田里那么多菜,不卖也是浪费了。


    一大早,王瑛和陈青岩把菜从实验田里搬出来,二顺和墩子帮忙装上车。


    私塾要过了十五才开始上课,所以这段时间陈青岩也跟着在铺子里帮忙。


    同往常一样,开了门先升了暖炉,屋子里收拾干净开始摆菜,不一会儿就有客人来了,是附近馄饨摊子的老板娘。


    “王掌柜开门这么早啊!”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菜都运过来了,不如开门赚点钱!”


    “给我来四个番茄,过年买了几个,家里的丫头就馋上了,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能买,见你开门赶紧来了。”


    王瑛挑了四个大的放在她篮子里,又给她抓了一把韭菜,“喜欢吃下次再来。”


    “哎哟,谢谢王掌柜。”妇人喜笑颜开递过钱,每次来买菜这夫郎都多给,虽然不值多少钱,但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觉得这钱花的十分开心。


    她拎着菜刚出门,就被六七半大的小子堵在了门口。


    “他们家的东西你们也敢买,也不怕吃完烂了心肠?”


    馄饨摊老板娘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陈青岩可是个恶毒的小人,自己县试作弊被取消了资格,嫉妒旁人考中秀才,竟暗地里把人腿打断了!”


    “竟有这种事?”


    屋里陈青岩闻声瞬间脸色惨白,王瑛抄起竹竿冲了出去,“甘你娘,造谣造到你爷爷家门口来了!”


    第44章


    那几个学子被王瑛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你,你要干什么?”


    “我还没问你们想干啥呢,跑到别人家铺子门口造谣生事,看我不打烂你们的脸!”


    “我们可没造谣!陈青岩怎么不敢出来当面对质,竟要个夫郎给自己出头,是不是男人?”


    “放你娘的屁!”王瑛举着竹竿要敲他。


    陈青岩从屋里出来,“阿瑛!。”


    “你进屋去,这里不用你帮忙。”


    “此事因我而起,还是我自己解决罢……”


    王瑛哪敢让他自己解决,这小子忒实诚,这种事打死了也不能认的,要是认下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有人道:“你说,你县试是不是因作弊被取消了资格!”


    ……


    “是。”


    “听见没有啊,他可亲口承认了!”


    从古至今老百姓都喜欢凑热闹听八卦,周围很快就围满了人,大家伙议论纷纷,“怪不得不去读书在家开起私塾,原来是作弊不能考科举了!”


    “这样的人品谁还敢让他教书啊,别把孩子都教歪了。”


    王瑛连忙解释道:“作弊是因为有人陷害他!在他笔里藏了抄子,我相公根本就没有作弊!”


    “呵,你说别人放的就是别人放的,谁信啊?”


    “就是!一个县试又不是乡试,害你有什么好处?”


    “不过是找个借口骗骗家里人罢了。”


    那几个学子七嘴八舌,王瑛根本辩不过,气的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第一次感觉到人言可畏的威力。


    他看出来了,这伙人是专门过来败坏陈青岩名声的,不用想肯定跟那张秀才有关!


    早知他这般下作,当初就该直接把他打死!


    还有人不知死活的继续道:“陈青岩,你嫉恨别人考中秀才,就让人将他的腿打断,是也不是?!”


    陈青岩双唇颤抖,仿佛噩梦中的场景与现实重叠,他大喊一声彻底崩溃了。


    古人对名节看的多重,之前他因被罢考差点抑郁病逝,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恨不得整个镇上百姓都知晓了,这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王瑛不敢再与那些人争吵,红着眼圈指着他们道:“我记着你们的模样了,但凡我相公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不死不休!”


    那几个人被他狠厉的眼神吓了一跳,有胆小的已经钻进人群打算溜走。


    王瑛顾不上嘈杂的人群,拉着陈青岩匆忙朝家走去。


    这一路陈青岩一言不发,骄傲的少年仿佛被人折断了脊梁骨,低垂着头颅,眼里再没有一丝神采。


    王瑛看在眼里急在心理,胸口好像堵着一块棉花,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难受。


    到了家直接把人送回后院,没敢跟李氏说,说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平白跟着着急上火。


    “青岩,你听我说,千万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他们都是在放屁!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内情,一定是张秀才在背后搞得鬼,等我找人再教训他一顿!”


    陈青岩拉住他的手,迟缓的摇了摇头。


    王瑛鼻子一酸,哽咽道:“你别这样……我看着心疼……”


    陈青岩依旧不语,其实王瑛不知道他现在已经病了,用现代医学上讲,这是因遭受强烈刺激,导致的大脑神经递质失衡,中枢神经系统对焦虑情绪过度响应的惊恐障碍。


    不是陈青岩不想说话,而是他已经没办法正常表达自己的情绪。


    接下来一连三天,陈青岩都是这幅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期间叫过几次郎中都没办法医治,郎中说他这是心病,非得他自己想开了才能好。


    李氏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儿子不对劲儿来。


    王瑛见瞒不住,只好把那日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遍。


    李氏听完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陈容连忙架住她大喊,“大嫂,你可不能倒啊!小辈们还指望你给撑腰呢,你要是倒了谁管这些可怜的孩子?”


    李氏缓了半天才喘匀这口气,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我岩儿怎么命这么苦啊……”


    陈容也气的直掉眼泪,侄儿那么好的孩子,却偏偏三番五次的遭遇这种事,实在太磋磨人了。


    一直过了正月十五,眼看着人越来越憔悴,王瑛真怕他再像之前那样病得卧床不起,干脆决定带他去庄子上住。


    *


    “你们真要搬去庄子上啊?”


    “青岩现在这幅模样,一直闷在家里也不是回事,我想带他去庄子上散散心,兴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外面流言四起,王瑛没办法堵上所有人的嘴,只能先带人躲一躲,等把人养好了再回来。


    李氏道:“要不我同你们一起去?”


    “您去了弟弟妹妹怎么办?这个家还得指望你呢。”


    陈容也劝道:“去庄子上也好,镇子人多口杂,前几日我出去买东西,都能听见有人议论咱家的事……”


    李氏闻言又是唉声叹气,“罢了,你们去吧,岩儿就托付给你了。”


    “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临行前一天,王瑛带着二顺出了门,依旧是迎客酒楼,见得人却不是藤光,而是张秀才本人。


    张时邱也没想到陈青岩的夫郎会主动约自己见面,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来了,就不信他光天化日之下敢弄死自己。


    一见面,王瑛开门见山道:“镇上的谣言是你找人散播的吧?”


    张时邱嗤笑一声,“哪句话是谣言,作弊的是陈青岩,我的腿也是你家人干的,这不都是实话吗?”


    王瑛不跟他扯这些,只冷冷道:“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当初陈青岩拿你当挚友,你为何要在他笔里藏抄子?”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秀才突然笑起来,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王瑛道:“青岩良善,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的腿是我找人打断的。”


    张时邱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承认了。


    “我要报官抓你!”


    “去吧,猜猜官差相信你的话还是我的话?”


    张时邱愤怒的抓起茶杯抄王瑛丢去,却不想对方灵巧的躲开,转眼冲到跟前将他一拳打倒在地,紧接着一拳又一拳的砸在张时邱的脸上,直把人打的鼻口喷血。


    二顺怕他打出人命,吓得赶紧拉住他,“少郎君,莫要激动……”


    王瑛踩着他的脸道:“今日找你来就是告诉你,我能找人打断你的左腿,亦能找人打断你的右腿。你再找人败坏青岩名声,我便让你以后爬着走!”


    张时邱吓得脸色惨白,“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买凶杀你我至多不过流放三年,要不是怕青岩难过,你当我会留你这条狗命?你他妈也配!”


    “啊!”张时邱被他眼里赤裸裸的杀意吓得直接失了禁,一股难闻的腥臊味传出来,王瑛嫌恶的挪开脚。


    杀了这个人脏了自己的手,他要的就是让张秀才从今以后惶惶不得终日,日日担惊受怕,为他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


    骡车行走在乡间小路上,车轮上沾了一圈泥土,这阵子天气暖和下来,路上的雪都花开了,地上淅沥沥的,车轮走一路陷进去好几次。


    这次回乡下除了王瑛和陈青岩,只带了陈伯和墩子,把二顺留在家里帮忙。


    原本青松和青芸也要跟来,被王瑛劝住,“你们俩也大了,是时候该分担些事情了。嫂子走后铺子需要人打理,你们能帮忙吗?”


    “嫂子放心吧,我们肯定能看好!”


    陈容拉着他的手嘱咐道:“到了庄子上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千万别累病了。”


    “哎,我省得了。”


    幸好三姑也在家,不然王瑛还真不放心,索性庄子离镇上不远,抽空就能回来看看。


    王瑛掀开车帘,山上的积雪还没融化,再等一段时间地开化了,他打算在半山上建个别院。


    位置都想好了,就建在那处暖泉旁边,冬天就能泡温泉了,还能遮掩蔬菜的来源。


    菜铺的生意王瑛没打算停,以后让墩子从庄子运去镇上,每隔三日送一次就行。


    “还记得咱们上次回庄子吗?你让一条菜花蛇咬了,把我吓得够呛,还以为是被毒蛇咬了。”


    陈青岩微微点头,但还是没办法表达出来。


    王瑛十指交扣握住他的手,希望到了庄子上他的身体能快点恢复过来。


    行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抵达陈家庄,庄头陈喜早早就等候在村外。


    前几日他便得到消息,少爷和少郎君要回庄子住一段时间,已经提前把房子收拾好了。


    “吁~”骡车停在他身边,陈喜满脸笑容的走上前,“拜见少爷,少郎君!”


    王瑛连忙打开车门道:“这么冷的天,庄头怎么等在村口啊。”


    陈喜搓着手道:“听闻少爷和少郎君要来,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便出来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碰上少爷和少郎君。”


    “快回去吧。”


    “哎。”


    进了村子,陈喜直接把车引到住的地方,听闻少郎君是回庄养病的,想必不愿意见生人,便没回自己家里。


    “这里是我给老二准备的婚房,他一时半刻也用不上,郎君和少爷若不嫌弃可以住在这里。”


    “当然不嫌弃。”王瑛扶着陈青岩下了马车。


    其实陈家在庄子上原先是有祖宅的,但自从太爷搬到镇上以后就没修缮过,这么多年早就被雨水冲的只剩地基了。


    新房离着庄头家不算远,一共有三间泥胚房,外加一间偏房。


    小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还铺了一层石子,防止下雨泥泞沾脚。


    屋里烧了暖炉,一进屋热烘烘的。


    东屋是两人以后住的地方,摆着一张新床,旁边还有几个柜子,王瑛看着眼熟,像是从陈喜家搬过来的。


    中间是灶房,厨具一应俱全,西屋也摆了一张旧床,估摸是给下人准备的。


    “难为庄头这么短的时间把屋子收拾妥当,我们在这住两个月,等开了春再另建新房搬出去。”


    “郎君想住多久都可以!”


    “青岩的病需要静养,这几日便别让人过来打扰,有事跟陈伯说就可以。”


    陈喜连忙点头应下,“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是现在送来还是晚一点再送来?”


    “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待会儿我自己过去拿就好。”


    “那我让小孙子把饭菜送来吧。”


    王瑛还记得那俩孩子,笑着点点头。


    等人走后赶紧跟陈伯搬下行李布置房间,马车上的行李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东西都被王瑛塞进了试验田里,等晚上再安置。


    坐在昏暗的小卧房里,王瑛抱住呆坐在一旁的陈青岩,“你小子赶紧给我好起来啊!”——


    作者有话说:每一个剧情都是为了推动后面的剧情发展,沉到谷底才能踏足山巅,马上会迎来新的转机。


    第45章


    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山上的积雪终于化尽,王瑛打算开工建房了。


    建房得先准备材料,虽然是建在庄子上,他也不想马虎,以后说不定会在这里常住。


    砖瓦村子里买不到,得去镇上提前订,刚好回去看看家里人。


    “明日我回镇上,你同我一起回去吗?”


    陈青岩放下手里的书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王瑛知道他心里对镇上还有抵触,自然不愿逼他。好不容易把人养好一点,可不敢瞎折腾。


    “那明日我自己回去,这阵铺子上不忙,回来时把几个孩子带来玩几日。”


    “好,都听哥哥的。”


    王瑛心软成一团,拉着他进了试验田。


    每当进入试验田里,陈青岩总会比平常放松许多,大概这里与世隔绝,心里没那么大的压力。


    二人来到庄子上已经两个月了,陈青岩从一开始连话都说不出来,到现在日常表达基本恢复。只是见到陌生人还是会紧张,不愿意主动交流。


    王瑛不着急,他有都是时间陪着他慢慢恢复。


    试验田里的桃树成熟了,结的桃子又圆又大,就是数量有点少,王瑛不打算卖,待会儿摘一筐,明天拿去镇上给家里人吃。


    摘完桃子,两人便坐在树下乘凉。


    王瑛枕着他的腿啃着桃子道:“我打算在庄上盖房,你喜欢什么样的屋子?”


    “什么样都行。”


    “就没有特别喜欢的?”


    陈青岩想了想道:“能帮我建一个六角凉亭吗,天气暖和的时候咱俩可以在里面乘凉下棋,冬天冷的时候围炉煮茶看雪景。”


    “可以啊!到时候在亭子旁边种上几株梅花,咱们还能赏梅!”


    “可惜这太冷了,没办法种竹子,若是能种上几颗青竹景色更好。”


    自古文人雅士对梅兰竹菊都格外喜爱,王瑛记得有种毛竹能生长在华北地区,倒时托人打听一下,能买到就买上几棵移植过来。


    陈青岩开始对即将开始建设的新房有了向往,甚至拿出画笔规划起自己的书房摆设。


    王瑛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放下心来,人总得有个奔头,有了目标就不会迷茫,不然看他之前那个状况,自己真不敢贸然离开。


    *


    翌日清晨,墩子赶着骡车,载着王瑛和两筐桃子朝镇上走去。


    路上的雪化干净了,路也好走了不少,寅时出发赶在巳时到了家门口。


    门房林仔一见自家的骡车,激动的跑了出来,“少爷,少郎君回来了啦!”


    王瑛下车道:“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林仔高高兴兴的打开大门,让墩子将骡车赶进院子里。


    李氏和陈容听见声音也迎了出来,“瑛儿回来了!”


    “娘,三姑。”


    “怎么不见岩儿啊?”


    “青岩他不愿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李氏脸色有些失望,不过马上调整好心情,拉着王瑛进了屋。


    “这两个月在庄子上住的如何?可还适应?”


    王瑛道:“刚开始去不太适应,庄子上买什么都不方便,庄头家又太客气,顿顿给做吃食,家里的鸡都快宰没了。”


    “哎呦,可不敢这么麻烦人家。”


    “我和青岩劝了他几次也不听,后来偷偷给他家塞钱,他才不再这般。”


    李氏试探的问起儿子的病情,“青岩他……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跟过去没什么区别了,不过还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看见不认识的人不愿开口说话。”


    陈容拍着他的手道:“那就好,这段时间我跟大嫂担心坏了,生怕他再像之前那样想不开。”


    王瑛安抚道:“娘别担心,庄子虽然不比镇上,但人们淳朴老实,也不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且让他修养一段时间,好利索了再回来。”


    “不着急,你这次回来能多住几日吗?”


    “待两日就得回去,我打算买些材料在庄子上盖个房子,趁着春天农闲,找人盖上,你们想去庄子上小住也有地方不是。”


    李氏一听这话,眼前一亮,“那感情好!手里的银钱够用吗?不够娘给你拿!”


    “够用,花不了太多钱。”人工和物料都便宜,地皮还是自家的不用花钱,王瑛算了算有七八十两足够了了。


    “我叫二顺出去打听打听,哪有卖砖窑和木头的,最好直接送到庄子上。”


    “好。”


    快到晌午的时候,青芸和林秋、林穗三人从铺子里回来。


    自打王瑛离开后,这菜铺子就交给三人打理。


    起初李氏和陈容还不放心,陪着去了几次,见三人买卖做的像模像样,便放手让他们干了。


    一看见王瑛回来,陈青芸激动扑过来,“嫂子!”


    林秋和林穗也高兴的凑过来,“表嫂,你回来了!”


    王瑛笑着揉了揉青芸的头发,“回来待两天。”


    “大哥呢?他没一起回来吗?”


    “没有,不过过几天可以带你们去庄子上小住几日。”


    “真的啊!那太好了!”


    林秋道:“穗儿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何?”


    李氏笑道:“他的婚事订下来了,今年的十月份。”


    “这么快,是哪家啊?”


    “就是那个姓曹的小子。”


    王瑛惊讶不已,没想到两人竟然还真成了!


    陈容说起林秋的婚事来。“上个月初三,曹坤带着老娘和媒人登门来说亲,可巧那媒人我还认得,正是之前我们卖布的布庄掌柜。”


    在镇上的时候,陈容带着两个孩子织布补贴家用,每个月都把布送到布庄售卖。


    布庄掌柜是个和善人,收布的时候从不挑三拣四胡乱克扣钱,一来二去两人熟识了。


    陈容经常过去串门,偶尔家里遇上难事,她还帮忙周转过几次,是顶好的人。


    “冯掌柜一来,我心里便有谱了,那娘子是个聪明又本分的人,轻易不给人保媒,她既担保说曹坤是个好的,我便做主将这桩婚事订了下来。”


    王瑛笑道:“那感情好,看样子要喝表弟的喜酒了!”


    林秋羞的脸颊通红。


    这段时间曹坤借着进菜的借口总往镇上跑,一个月来六七次,每次来都带不少东西。有县里的吃食,好看的簪花配饰,还有贵重的布料,到底是年纪大知道心疼人。


    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林秋也逐渐对他有了好感,曹坤性格豪爽,有担当,有责任,跟他父亲比简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让他十分仰慕。


    说起他父亲,曹坤还带来了林长宾的消息。


    自从和离后林长宾便娶了那寡妇过门,结果没出半个月,那寡妇就在家里接起了皮肉生意,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两人打了一架,于寡妇骂他不是男人,一分钱赚不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不许自己卖身子赚钱养家。


    林长宾让她织布赚钱,于寡妇拿受得了这苦,死活不愿意干。


    如今他们已经成了整条街的笑柄,出门就有人打趣,问他娘子多少钱一次。


    没办法林长宾只能休了于寡妇,一个人带着奶娃娃生活,日子过的穷困潦倒。


    陈容听到这些事,解气的不行,“这种人活该有如此下场!听说他还想来镇上求和,作他娘的春秋大梦吧,就算死我都不可能再回去!”


    王瑛听完这些事也有些感慨,可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明明有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妖,把家作散了就老实了。


    李氏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们走的第二日,莱州那边的信就送来了。你四叔说他明年任期就满了,可能会调任京都,到时候走动一下看能不能找机会帮青岩翻案。”


    王瑛一听愣住,“这,这真有可能吗?!”


    “我也不晓得,不过总归是个好消息。”


    “若真如此……那青岩岂不是还有参加科举的希望!”


    李氏点头,“不过信上还说暂时不要告诉青岩,毕竟这件事有些难办,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里接受不了。”


    王瑛点头,“我懂……”谁也没办法保证一定会成功,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吃完饭王瑛回到后院休息,他们住的屋子每天都有下人来打扫,屋里干干净净跟过去没两样。


    王瑛坐在床上就想起陈青岩,明明两人才分开半天,心里就有点想念了……


    下午二顺出去打听到了砖窑,现在的青砖和瓦片价格都不贵,青砖是三厘多一块,一文三块。古代的大青砖跟现代的红砖不一样,建五间房子大概用五万块左右就够了,核算下来买砖要花十六贯钱。


    瓦片稍微贵一些,不过用的比砖少,核算下来有八贯也够了。


    最贵的要属木料了,盖房子需得用阴干的老杉木为佳,其次松木柏木这些硬木也都是好料子。


    普通人家要是想盖房,提前十多年就开始攒木料。陈父活着的时候攒了一点,原本是留着青松成亲的时候给他翻盖院子的,眼下一时半刻用不着先拿去庄子上盖房。


    第二天又联系几个老木匠,买了一些好木料子,前后花了小二十贯,原料算是买齐了,只等着送过去就能开工了。


    *


    待了两日王瑛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赶。


    原本想带孩子们一起来,但的住的地方有些紧张,几个孩子都大了,住一间屋子不太好,最后决定盖好房子再接他们过来小住。


    回去的路上,王瑛归心似箭,第一次觉得分离的滋味。


    上辈子看电视剧,主角分别几天就难分难舍,觉得演得太夸张。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才觉得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脑子里全都是陈青岩,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在干嘛?是在读书还是在发呆?院子里养的小狗喂没喂?遇见生人会不会紧张……


    随着骡车离庄子越来越近,还没进村王瑛就看见蹲在路边那道石青色的身影。像无家可归的小狗似的,揪着路边的野草。


    王瑛一瞬间心如鼓鸣,“陈青岩!”


    发呆的人猛地回过神,掀起衣摆朝着马车狂奔过来,“哥哥!”


    第46章


    坐在骡车上,两人紧握着手谁都舍不得松开。


    “我不在的这两天,你一个人还适应吗?”


    “还好,就是怪想你的。”


    王瑛被他的直白逗笑,伸手弹了他脑袋一下,“你小子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陈青岩眨着眼睛道:“没有,这是实话实说。”


    两人对视着都忍不住笑出声,愉悦的心情充斥着心头,仿佛怎么亲近都不够。


    “家里怎么样,我娘的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担心你,我跟她说等庄子上的房子建好,接她们一起来小住几日。”


    王瑛顿了顿继续道:“建房子的材料也都联系妥当,过几日就开始往庄子上送了,待会吃完午饭找陈庄头过来商量一下盖房的事。”


    “好,都听你的。”


    回到家,小狗子摇头摆尾的跑出来迎接两人,热情的黏在两人脚边转圈圈,王瑛身后拎起来,生怕踩着它。


    这狗崽是陈喜孙子送来的,家里大狗生了一窝小狗,这只是长得最漂亮的,特地拿来送给东家看门。


    “小东西今天有口福了,晚上给你炖骨头吃。”


    小狗像是听懂了似的,呜嗷了两声。


    陈伯和墩子从车上拿东西,这次回来李氏和陈容给带了不少吃食,要不是怕放不住,估摸得买头猪拿到庄子上来。


    晌午炖了一大锅排骨,王瑛让墩子给陈喜家送去了一盆,“你叫陈庄头吃完饭来一趟,同我一起去转转盖房子的地方。”


    “哎!”墩子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饭菜刚送过去,陈喜就跟着墩子一起回来了。


    “庄头吃了吗?过来一起吃口饭。”


    陈喜连连摆手道:“早吃过了,春天不忙家里都吃两顿饭。”


    “那正好坐下一起吃吧,炖了这么多菜吃不完也坏了。”


    陈喜拗不过他热情招呼,搬了把凳子坐下,“听说少郎君准备盖房了,可选好位置了吗?”


    王瑛道:“选好了,就在北山暖泉附近。”


    陈喜有些不解,“暖泉不在村里,在那边建房是不是太远了。”


    王瑛摆手,“不远,要的就是安宁。”


    吃完饭,一行人来到北山附近的暖泉,离老远就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温泉比王瑛想象中还要大一点,一共有三个坑,最大的坑池水温度将近五十度,冒着热气看起来恍如仙境,其他两个小池子温度稍低一些,也在三十度到四十度之间。


    因为池水中含水中含有硫磺,所以到了夏天都不用害怕蛇虫了,这也是王瑛选则在这里建房的原因之一。


    “这几日跟庄子上的人说一声,有空闲的过来帮忙建房,每日给十文钱的工钱,最好赶在麦收前盖完。”


    “哪能要钱呐,东家说一声,大伙就都来帮忙了!”


    “不能白忙活,叫大家干活认真点,若是有偷奸耍滑的也别惯着,直接撵走就是。”


    “放心吧,我一定给东家看好了!”


    回来的途中经过麦田,王瑛想起自己秋天种的那块地,“田里的庄稼涨势如何?”


    陈喜露出一丝愁容道:“今年雨水少,过了年就没下过雨雪,眼下地里的麦子涨的还凑合,就怕过几日天气暖和了还是不下雨,到时候该影响抽穗了……”


    王瑛道:“实在不行就引水浇灌。”


    “去年也是这么浇的,但天一旱河水容易断流,离着河岸远的怕是没办法浇上水。”


    看样子当地干旱的情况是有发生,就是不知道自己培育的长丰3号能不能经受住干旱,如果产量不错,明年就可以在整个庄子推广了。


    不得不说,陈喜的办事效率很高,回到家就让儿子把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叫到自己家商量帮东家盖房的事。


    一天十文钱可是好活,特别是农闲的时候,赚一点贴补家用,大伙争着抢着要来干。


    陈喜自然不能每个人都要,有上了年纪的石镐都拎不动,叫来有啥用?


    最后挑了三十个身体强健的汉子和几个有经验的老木匠、老瓦匠,第二天便开始去挖地基。


    因为王瑛选的地方比较偏僻,离着村子有一段距离,附近只有一条种田踩出来的羊肠小路,大伙干脆先修路。


    人多干活快,花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就铺了条两米宽的石子路。


    然后便是挖地基,王瑛原本打算盖一个二层的楼房,但是他对建筑这方面不太了解,只能画出大概的图纸做参考。


    老瓦匠看完图纸道:“东家,您这窗口留的忒大,冬天屋里冷的受不住。”


    王瑛道:“那便把窗口改小一点。”


    “两层楼的话,中间隔层的木头也得多一些,最好都用柏木,不然年头久了怕是会塌。”


    古代没有钢筋混凝土,想要盖二层楼确实有些困难,造价也高了一倍不止,最后思来想去王瑛还是选则盖成普通的平房。


    这就简单多了,五间正房,加上两间倒座房,旁边还有厨房和下人休息的耳房,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建起来肯定特别气派。


    后山单独留了个花园,建一座凉亭,闲暇时可以赏花喝茶。


    温泉水可以直接引到家里的浴房,以后洗澡就方便多了。


    三月初八,在镇上订购的砖头和瓦片陆陆续续送过来,刚好地基也挖完了,别院正式开建!


    *


    话说回镇上,自打林秋和曹坤订下婚事后,这小子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今天铺子刚开门他就又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脚行的小伙计,大家都知道两人的关系,见面就嫂子嫂子打趣。


    “滚一边去,你们嫂子脸皮薄别逗他了。”


    林秋红着脸颊去挑昨日卖完的剩菜。


    曹坤挠着头嘿嘿傻笑两声,走到林秋身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


    “前几日去嵩县送货,碰见个雕石头的老头,让他雕了只小羊。”


    刚好林秋就是属羊的,接过一看,小羊只有拇指大小,雕刻的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又乱花钱。”


    “没有没有,我帮那老头捎了封信,人家没要我的钱。”


    林秋翘起嘴角,把小羊塞进腰间的荷包里,“你不要总往镇上跑了,来去好几日的功夫,也不嫌累得慌。”


    “来见你,不累。”


    林秋嗔了他一眼,转头看见偷笑的青芸和林穗,“弟弟妹妹都在呢,不嫌害臊。”


    “我想我自己夫郎有啥害臊的。”


    林秋窘的踩了他一脚,扭头去看账簿子,曹坤才不再逗他。


    “我先走了,过几日要去一趟羊亭县怕是得小半个月才能回来。”


    林秋一听抬起头欲言又止,“路,路上注意安全……”


    “嗯。”曹坤丢给他一个钱袋子,转身带着几个小兄弟离开。


    林秋一愣,拿起一看里面装着十多两银子,连忙追了出去,结果脚行的人早赶着骡车走了。


    曹坤坐在车后笑着朝他挥手,“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给自己添两件春衣。”


    赶车的伙计道:“嘿,坤哥可真敞亮!”


    曹坤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我夫郎,能不敞亮吗?”


    “还没过门呢,不是得先溜须拍马丈母娘啊?”


    “你说的也对,掉头去陈家。”


    伙计们顿时笑做一团,这是老房子着火,扑不灭了。


    曹坤自己也忍不住笑,结果到了陈家门口便笑不出来了,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背着孩子的男人,正是许久未见过的林长宾。


    “你同里面的人说一声,我是林长宾,你们姑丈,快让我进去!”


    门房林仔早就被吩咐过不放这个人,“您哪来的回哪去吧,我们姑太太不想见你。”


    “这是什么话!我许久都没见过两个孩子了,就算和离我也是他们的爹吧,也该让我见见秋儿和穗儿才是!”


    “那您等着,我去禀报一声。”


    林长宾搓着手一脸烦闷,自打他和离后日子越来越难过,于寡妇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娶到家后才发现她懒得厉害。衣服不洗,饭不做,更别提织布赚钱了。跟她吵架就会哭哭啼啼的埋怨林长宾赚不来钱。


    林长宾也为难,因为婚事得罪了方家二郎,当铺的活计被辞了,找别的活年纪大了干不了,想重新开私塾又没本钱,只能靠帮人写信为生,一日三文五文勉强糊口。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于寡妇就又做起了皮肉生意,他一个男的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个,只能再次和离。如今实在走投无路,才拉下脸过来求和。


    等了一会陈容从屋里出来,隔着大门道:“当初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又来做什么?”


    “阿容……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呸!阿容也是你叫的?赶紧滚!”


    “你,你怎么这么说我?”


    陈容气的破口大骂,“让你滚怎么了?如今日子过不下去想起我了?当初和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我们?为了个暗娼就要把儿子送出去,你怎么有脸来的!”


    “我知错了……阿容回来吧,以后把富贵过继到你身边,认你当娘亲。秋儿也该成亲了,这镇上哪有好人家,还是跟我一起回家吧。”


    陈容气的倒仰,瘦驴拉硬屎亏他能说出这话,竟还想让她帮忙养那孽子。


    “滚你娘的蛋!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自己养好你那个偷生子,莫要再惦记我儿子!”


    里面的人走远,林长宾满脸愤怒的踢着大门,身后的孩子因为饥饿哭声都没力气。


    曹坤沉着脸看了一会,走上前道:“林长宾是吧?”


    “是,你是谁啊?”


    曹坤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掌将人敲晕,招呼手下的兄弟把人搬到车上。


    “二当家,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把人送回县城,省得打扰我夫郎和丈母娘安生过日子。”


    第47章


    林长宾是被颠簸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了手脚躺在平板车上,身后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他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劫匪,哭哭啼啼的求饶:“列位壮士是不是抓错人了?您看我像是有钱的模样吗?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然而赶车的伙计不语,只一味的甩着鞭子。


    一直到傍晚来到驿站,曹坤才让人把林长宾拎下来上如厕,顺便一起带进驿站吃了顿饭。


    林长宾见他们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请问一下,我儿子呢?”


    曹坤给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从房间抱出来,孩子已经喂完面汤了,这会儿睡得正熟。


    林长宾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


    “敢问壮士抓我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曹坤看他这幅窝囊样嗤笑了一声,“没有过节,旁人托我把你送回县城。”


    “莫不是陈容?还是林秋……这个不孝子,知道我来了竟然都跟我不见一面!”


    “啪!”曹坤一拍桌子,吓得林长宾差点摔下凳子。


    “我……我可是哪句话说错了?”


    “闭嘴吃东西,再废话就给你扔出去!”


    林长宾不敢再说话,三口两口把馒头吃完,之后的路上再没敢说一句话。


    两日后回到县城,曹坤把他从车上揪下来威胁道:“以后莫要去清水镇找陈夫人,再去可就不是送回来这么简单了!”


    “哎,哎我知晓了……”林长宾也没钱再去了,从县城坐车去一趟镇上花了他两百多文,如今口袋比脸还干净,哪能去得了。


    刚走两步就被人叫住。“喂!”


    林长宾脚步一顿转过头问,“壮士还有什么吩咐?”


    曹坤道:“脚行铺子还缺个记账的,一个月二百文干不干?”


    林长宾顿时喜笑颜开,“干的,干的!”


    等人走后,伙计凑上前道:“二当家,这人谁啊?”


    “我岳丈。”


    “啊?不知道以为你仇人呢!账房一个月五百文,你才给他二百文。”


    “干活去,甭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曹坤是不愿意让林秋为难,才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省的得他出去作妖,不然凭他干的那些腌臜事,早就有多远滚多远了。


    林长宾的到来并没有给陈容带来太多烦恼,反而他悄无声息的离开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陈容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人死在外面她都不会多瞧一眼。


    *


    这段时间王瑛除了要看着新房,还要去田里观察庄稼涨势。


    今年气候不好,眼下已经到了三月中旬,还是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


    田地旱得都干裂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到了拔穗期,麦子却长得又矮又枯黄。


    眼看着半年白忙活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各个急的满嘴燎泡。家家户户都开始挑水浇田,然而人多水少,经常因为浇地抢水打起来。


    上午王瑛从家里出来,去育种的那片地转转,半路就遇见两家人在打架。


    汉子妇人们掐成一团,薅头发撕扯衣服,嘴里更是什么下流的话都骂得出来。


    王瑛赶紧上前拉架,“莫要打了,刘家大伯,张家婶子快把手撒开!”


    几个人一见是东家来了,这才骂骂咧咧的放开手,各自整理了衣服穿上鞋,嘴里依旧不依不饶。


    “旁人都挑水浇地,你家倒好,直接把水拦住往地里放,还要不要脸?下头的地还浇不浇了?!”


    “呸,这河水又没写了你家的名字,谁让你家地在下面,接不到水活该!”


    “你他娘的放屁!”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王瑛赶紧呵斥道:“不许再打了!河里的水都是大家共用的,你家要用旁人也得用,都指望地里的庄稼过活,没得你家自己用完就不让别人家用的!”


    “东家说的对!这个不要脸的刁妇蛮不讲理……”


    “你也住口,有话好好讲,怎么能张口闭口骂人。”


    男人被训得收了声,王瑛见二人都不服气,估摸自己走了还得打架,干脆叫他们同自己一去了试验田。


    到这边大伙都惊讶的放慢脚步,只见这片地跟旁边的地完全不一样,绿油油的麦苗郁郁葱葱比旁边高出半掌,毫没受干旱的影响。


    有老农已经急切的进麦田里查看,见田里的泥土也是干巴巴的,不像浇灌过的模样。


    “东家,这块麦地咋长得这么好?”


    “是啊,叶子都没黄,长得也忒好了!”


    “这片麦地种的耐旱的品种,等春收过后把种子分下去,明年庄子都换这个品种。”


    大伙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王瑛拿出本子,用炭笔记录麦子的生长周期,看来自己培育的长丰3号在古代适应能力还不错。


    不过植株照比试验田里矮小了不少,可能是因为没有施肥的缘故。


    正好天气暖和了,王瑛打算教他们堆湿肥,六月种粟的时候就能用上。


    “东家,您那房盖得怎么样了?”


    “地基已经打完了,今天就能砌墙了。”


    地基是一个房子的根基,民间有句俗语叫,“地基打的好,房子住不倒。”光地基就挖了六尺深,经过层层打夯,只要不是遇上地动住上百年都没问题。


    姓刘的老伯道:“夯完地基盖房就快了,十天半月就能把墙面垒好,等上了大梁这房就算盖完了。”


    王瑛听的愈发向往,一想到这是自己以后的家,就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


    “你们可不许再打架了,水大家匀着用,谁也别抢,若是再因为这事打架,我可要涨租了。”


    俩人脸色一僵,连忙赔笑道:“不敢,不敢了!”


    这招比劝架管用,王瑛抿着嘴将笑意压下去,脚步匆匆的去了新房那边。


    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青岩带着几个村里的孩子在旁边认字。跟孩子们相处心情明显放松很多,讲话也不磕磕巴巴了,颇有之前开私塾的模样。


    王瑛没上前打扰他,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将开私塾的事问了问。


    “你还想在村子里开私塾吗?”


    陈青岩毫不犹豫的点头,他还挺喜欢给孩子开蒙的,看着他们从懵懂无知,逐渐识字懂礼,其中的成就感不足以用言语表达。


    “那就等房子装修好去招生。”


    “好!”


    王瑛想起上次回镇上四叔寄来的信,总觉得这件事该跟陈青岩说一声。


    “上次我回去时娘说四叔寄来信,他明年任期满,可能会调回京都。”


    “这是好事啊。”


    “信上还说……回京都后看看能不能走动关系,把你科举那件事平反了……”


    陈青岩怔住,半晌说不出话。


    王瑛连忙道:“不过这件事很难办,四叔也只是提了一嘴,他不敢让我们告诉你,怕办不成让你更失望。”


    陈青岩握住王瑛的手道:“我懂,科举与我而言早已不寄希望,若是上天垂怜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珍惜。就算四叔办不成,我不会再为这件事伤神。”


    经过这几次事后,陈青岩成熟了不少。


    人大概只有在经受住风雨的捶打后,才能逐渐变得强大。


    *


    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新房的主体已经盖完了,挑了个好日子上梁。


    古代上梁是有讲究的,它不仅是对建筑成功的庆祝,更是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一种祝愿。


    提前两日王瑛让陈伯去抓了两头猪和一头羊,今日要宴请村里帮忙的人吃顿饭。


    陈喜的娘子早早带着村里的妇人们过来帮忙,汉子们则去了新房那边等待上梁。


    主持上梁的是村里年长的老木匠,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能活到古稀之年绝对算得上长寿。


    老人家头发花□□神奕奕,拄着根木棍过来,看着高高的青砖房忍不住感叹,“这大房子真气派,老丈我只在镇上见过这样的房子嘞。”


    村子里多是泥胚房,砖瓦造价太高,攒一辈子也盖不起。


    王瑛笑道:“劳烦老人家帮忙主持上梁。”


    “好好好。”老人背着手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嘴里念着喜庆话,然后让人拿来提前准备好的公鸡,接了鸡血滴在房梁上避煞。


    接着就是祭拜天地神灵,请祖师鲁班降临,扶柱安梁。


    摆上三牲礼,点燃香烛,一边跪拜一边念唱着:“柱顶乾坤家业盛,梁担日月福源长……”


    大伙秉着呼吸看老爷子,有年轻的木匠悄悄记在心里,兴许几十年后主持上梁的就是自己,这便是传承了。


    待叩拜完时辰也到了,随着老人一声“起梁——”


    几十个汉子拉着拇指粗的麻绳,嘴里喊着号子将房梁一点点送到房顶安置妥当,梁便是上好了!


    墩子点着炮竹,陈大顺在房顶往下撒喜钱,大人孩子们欢闹的哄抢着,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上完粱开始铺瓦,人多干活也快,还不到晌午就干完了。


    大伙又笑闹着回到村子里吃饭,席面是在陈喜家摆的,一共八桌,桌桌都有酒有肉还有新蒸的灰面馒头,大伙敞开了肚皮可劲吃。


    正吃着饭,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骡车,陈二顺从车上跳下来,“少爷,少郎君,莱州又送信来了!”


    第48章


    “莱州来信了?”


    王瑛和陈青岩连忙从二顺手里接过来。


    上次四叔送来的信说要帮陈青岩平反,难不成这么快就成了?


    结果打开信一看,上面并没有提到科举,而是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原本今年陈靖任期满会调进京都,结果前段时间莱州沿海地区遭遇倭寇入侵,袭击了七八艘货船,其中还有一艘是官船,上面载着刑部尚书的家眷。


    此事一出朝廷震怒,陈靖作为州牧也遭受牵连,提前被贬到鄯州任知州。


    虽说官级没变依旧是六品,但鄯州与莱州天差地别,一个是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另一个是沿海的富硕之地,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想要在鄯州做出点功绩实在太难,陈靖的仕途路怕是要断在这里了。


    这次送信主要是为了托付自己的大儿子陈青淮,他今年十五岁,已经是童生身份,明年准备该参加县试了。


    按照规矩得在户籍所在地报名参加考试,也就是龙泉县。鄯州这边太远,没办法来回奔波,所以便想着把儿子送回清水老家,让陈青岩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同行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是陈靖的至交,姓梁叫梁伯卿,此人亦是陈青淮的恩师,希望能妥善安置二人。


    信上还额外提了一句,挚友脾气古怪,希望侄儿多多包涵。


    看完信王瑛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身边的人。


    陈青岩似乎并未受影响,“正好咱们别院建好了,等他们来了看看是想同咱们一起住在庄子上,还是留在镇上。”


    “好,那就把新房留出两间卧房,镇上也收拾出两间房子。”


    席面吃到傍晚才散去,两人并肩往回走,王瑛察觉到他的失落,用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手。


    陈青岩回握住,叹了口气道:“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此事希望渺茫,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落空了……不过没关系,我早已认命,大概这辈子都跟科举无缘了吧。”


    “没事,以后我教你种地育田,咱们把庄子打理好也不错。


    再说考中举人当了官也未必是好事,你看四叔兢兢业业的干了这么多年,说贬就贬了。到了京都就更不得了,万一得罪了皇帝,一不留神脑袋就搬家啦。”


    陈青岩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考中秀才就是好事,举人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去京都当官了。”


    “这样一想,咱们只损失个秀才的身份,好像也不难接受了。”


    “哥哥说的对,一个秀才身份确实不值得我伤神,明日咱们一同回镇上,把院子收拾出来顺便给新房添置些家具。”


    “好!”


    *


    距离陈青岩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再次回到镇上还是免不了紧张。


    幸好坐在车上不用跟人打招呼,一直到家门口,门房将大门打开直接进了院子。


    李氏听闻儿子要回来,早早就等在院里了,母子一见面没忍住都落了泪。


    “孩儿不孝,这些日子让您担忧了。”


    李氏拉着儿子的手仔细打量,见他身体无碍才放心下来,“没事,回来就好!”


    进了屋,王瑛提起四叔送来的信,“信上说堂弟和他的恩师要过来住一段时间,我俩想着先把后院的空房修缮一下,正好庄子上的新房也盖好了,需要打家具,明日请几名木工来家里,到时他们想住在哪里都行。”


    “瑛儿看着安排就好。”


    李氏又询问道:“你们打算一直住在庄子上?”


    陈青岩点点头,“娘,不用担心我们,以后抽空我都会回来看您。”


    “也罢,庄子上清净,离着也不算远,时常回来就好。”


    “怎么不见三姑?”


    “这几日她头疾犯了,晚上睡不好觉,我没跟她说你们要回来的事。”


    王瑛道:“那待会儿我们去看看她。”


    “行,快回后院歇会儿,等会儿饭菜好了我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两人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瞬间放松下来,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院子一直有人收拾。


    去年种的菜圃今年都长出新菜了,还有几株瓜苗长得不错,就是该掐尖了,王瑛撸起袖子开始摆弄起来。


    “歇会吧,咱们不在家,这菜也没人吃。”


    “看见这些就忍不住侍弄,待会儿挪进试验田,带回庄子种新房那边去。”


    陈青岩见状也过来帮忙,他倒是上手快,被王瑛教了几次连移根这种细致活都干的熟练起来。


    两人挑挑拣拣,把涨势好的菜苗全都放进试验田里。


    自从试验田升级后,进出方便多了。以前只能主动开启,不能随意出入,现在只要王瑛在心底默念开启/关闭试验田,就可以自动进出。


    忙完刚好丫鬟端着饭菜过来,二人净了手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吃饭。


    “唔,还是咱家陈婶的手艺好,这鱼炖的真入味!”


    陈青岩伸手帮他擦了一下嘴角的酱汁,“你要是喜欢,我抽空跟陈婶学学,回去做给你吃。”


    “你们读书人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句话说的是君子仁慈,不忍杀生而并非不做饭。那些人曲解其义不过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罢了。”


    “原来如此,那以后我负责杀鱼,你来炖鱼。”


    “杀鱼也是我来吧,上次你不是说闻不得鱼腥味么。”


    王瑛忍不住莞尔道:“那你不当君子啦?”


    “圣人言,君子不拘小节。”


    “嘿嘿~你这小子。”王瑛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小姑娘哄了,不过还挺开心的。


    吃完饭二人去看了看陈容,三姑确实病了,看着脸色苍白,身体消瘦了不少。


    见二人到来连忙要起身。“你们何时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三姑快躺下,今天刚回来,听娘说你病了过来看一看。”


    陈容靠着床柱坐起来,“没事,老毛病了,生老二时落下的病根,吹了风头就疼。”


    陈青岩道:“可叫了郎中来看看?”


    “叫过了,郎中给开了方子,这几日正吃着药呢。”


    有小丫鬟搬来凳子,陈容吩咐她,“去泡壶茶来。”


    “不用麻烦。”


    “麻烦什么,快坐下,这次回来还走吗?”


    王瑛点点头,“庄子上的房子已经盖好了,我们先在那边住一段时间,反正离着也不远,有空就回来看看。”


    陈容道:“住哪都行,主要是自己想开了,别钻牛角尖。”


    陈青岩:“哎。”


    待了一会儿陈容见二人面色有些疲惫,“奔波了一路,快回去休息吧。”


    回到后院二人刚准备休息一会儿,三弟陈青松回来了。


    听闻大哥和嫂子回来了,他一路朝后院飞奔,人还没见先闻其声。


    “大哥,嫂子!”


    陈青岩眉头微皱,“行端立正,瞧瞧你哪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陈青松立马端正身形,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行了个礼。


    长兄如父,陈父去世得早,作为大哥的陈青岩与他亦兄亦父,陈青松很听哥哥的话。


    陈青岩神色稍缓,“听娘说你去了江家私塾上学了?”


    “之前的私塾不收我,娘便托人问了另一家。”


    江广志三十多岁了还只是童生身,开蒙还行,考科举怕是学不到太多东西,“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去庄子上。”


    “真的吗?太好了!”陈青松一听激动得够呛。


    “叫你去庄子不是玩的,早日考中秀才去县学读书才是正道。”


    “大哥放心,去了庄子我肯定努力读书!”


    其实陈青松承受的压力不比大哥少,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家便成了镇上读书人的谈资,每当提起陈青岩,免不了要拉出来嘲讽一番。


    刚开始陈青松还同那些人理论,结果对方人多势众根本争辩不过,最后只能忍气吞声假装听不见。


    这段时间虽然提起这件事的人少了,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没法跟其他同窗交朋友。


    “听说青淮表哥也要来了,到时我跟他一起读书!”


    陈青岩想起那个堂弟,两人只见过一面,还是父亲葬礼上。他虽然比自己小三岁,但自幼跟在四叔身边,学文扎实见识也广,青松能跟他一同读书确实是件好事。


    “对了,那个害你的张秀才,疯了……”


    陈青岩一愣,“疯了?”


    王瑛也有些惊讶,莫不是自己临走时把他吓疯的?


    陈青松道:“听说他前阵子去县城报官,不知在县城发生了什么回来就疯了,日日坐在街头骂人,还当街小解排泄……”


    陈青岩听完有些唏嘘,考了考弟弟学问,知道他这几个月没有懈怠,便把人撵走了。


    躺在床上,王瑛枕着他的臂弯道:“你现在还恨他吗?”


    “恨,也不恨,他因我断了前程落得如此下场算是两清了,以后就当再没认识过这个人。”


    *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份,一个寻常的午后,陈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从里面下来一个半大的少年和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是陈青淮和他的恩师梁伯卿。


    陈青岩不知道的是,这人即将改变自己的一生。


    第49章


    “可算是到了……呕……再不到这条老命可就交代在这了,呕……这地方可是够偏僻的,怕是当年蛮人入侵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你爹找到了。”


    “抱歉,老师让您受苦了。”陈青淮惨白着一张小脸,苦哈哈的道歉。


    这一路长途跋涉,把两个很少出门的人折腾的够呛,特别是粱伯卿还晕车,半路差点吐死过去。


    随从停稳了马车,赶紧上前敲门,不多时门房林仔走出来,疑惑的看着众人道:“请问您找谁?”


    随从忙从怀里拿出陈靖的信递过去,“我是陈大人的手下,此行特地护送少爷和粱先生回老家的。”


    林仔一听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李氏和陈容一齐迎了出来。


    “青淮?”


    “大伯母,三姑母!”陈青淮毕恭毕敬的给两位长辈行礼。


    “还记得我们呢?乖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这一路辛苦了吧!”


    “还好。”


    李氏看到他身后的消瘦中年人,连忙道:“这便是四弟信上提起的粱先生吧。”


    粱伯卿作了作揖,“见过二位夫人。”


    “先生不必多礼,快请进。”


    进了屋里,李氏拉着陈青淮询问他家里的情况。


    “父亲和娘亲带着二妹妹和三弟一同去了鄯州,等安置好会写信过来。”


    “我与四弟妹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上次你们回来,赶巧她怀老三不能奔波,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陈容也道:“可不是,打四弟上任后就再没见过她,都快忘了弟妹长什么模样了。”


    姑嫂俩一阵唏嘘,坐在一旁的粱伯卿早就熬不住了,这俩人絮絮叨叨不知什么时候能完事,干脆眼皮一翻直接装晕过去。


    “哎?!粱先生这是怎么了?快去叫郎中来!”


    半晌郎中过来,帮他诊治一翻,说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修养。


    李氏一听赶紧让灶房炖了鸡汤,不敢再来打扰。


    等人走后,粱伯卿睁开一只眼道:“人都走了吗?”


    “师父,你怎么又装病?”


    “我嫌她们嘟囔起来没完没了,你那个堂哥呢?”


    “刚才听伯母说堂哥去庄子上了,明日才能回来。”


    粱伯卿坐起来道:“要不是为了见见这小子,我才懒得跑这么远的路,你爹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也不知是骡子是马,明日我得好好瞧瞧。”


    陈青淮正色道:“大堂哥很厉害的,他十四岁就考中了童生,要不是因为被人陷害,现在早就是秀才身了。”


    粱伯卿不屑道:“考个秀才算什么本事,就算是举人不进二甲也是废物。”


    陈青淮欲言又止,还好他爹是二甲三十七名,不算废物哈……


    *


    另一边陈青岩和王瑛正在给新房铺院子,前几日刚把院墙修好,今天再把院子铺完,基本上就算竣工了。


    因为别院离着山近,为了安全起见,王瑛让人将后山圈出一大片地方,伐了树订成篱笆,这样走兽就不会误闯进来。


    屋里的家具也打完了,主卧没打床而是盘的火炕,这种火炕就是后世农村常见的炕,外面留了灶眼上面有烟囱,填上一把柴火,就能热小半天。


    盘炕的时候还引来不少村里百姓过来看热闹,毕竟他们还没见过能烧热的床呢!


    待盘好火炕后晾干铺上席子,烧完柴火这炕能热乎一宿。


    不少家里有老人的都打算回去试试,老人年纪大身子骨弱,都喜暖不喜凉,有了这炕冬天睡起来能舒坦不少。


    陈青岩想要的六角凉亭也建上了,里面摆了石桌石凳,闲暇的时候二人便可以坐在这里赏花观景。


    忙活了半日,院子铺的差不多了,晌午刚吃完饭二顺便送来消息,青淮堂弟和他的师父到了。


    二人又赶紧把卧室安排妥当,让陈伯将提前准备的被褥拿出来晾晒。这些都是提前新买的,虽然不知二人会不会来庄子上长住,但都得准备好,免得到时失了礼。


    特别是四叔信上说,他那挚友脾气不太好,这么老远过来别把人得罪了。


    翌日清早,二人便乘车回到了镇上。


    进了院子并未见到陈青淮和他那个师父,陈青岩疑惑道:“不是说堂弟他们昨日就来了吗,怎么不见人影?”


    李氏道:“一大早,那位粱先生便拉着青淮出去了,说是要看看镇上的风土人情。”


    明明昨日还一副虚弱得模样,没想到睡一宿觉就精龙活虎了,真是奇怪的人。


    其实粱伯卿是馋了,这一路风餐露宿吃不到好东西,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到了陈家因为昨晚装病,今天的饭食也多清淡为主,实在吃不下去,便拉着陈青淮出来打点野食。


    “呸,这馄饨怎么还牙碜?”粱伯卿吐出嘴里的沙子,好悬把牙齿嗝掉。


    卖馄饨的娘子笑呵呵道:“许是和面的时候有石子,客官莫气我再给你舀两个。”


    得,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这馄饨他也吃不下去了,转头推给陈青淮,“帮我吃了,我再去买点糖饼。”


    “是……”陈青淮习以为常的端起师父的碗,三口两口吃完赶紧结了账,跟着他继续逛。


    两人吃饱喝足回来已经快晌午了,粱伯卿终于见到陈靖口中的贤侄。


    陈青岩和王瑛也见到这位贵客,只见他神情严肃的走进来,背着手上眼神犀利的打量着二人,若不是胡子上沾着一片香菜叶,还真是怪吓人的呢……


    “小侄陈青岩携内子王瑛,拜见粱先生。”


    站在身后的陈青淮打着嗝道:“见过堂哥,堂嫂。”


    一番虚礼过后,粱伯卿直接开口询问,“你现在还读着书吗?”


    陈青岩一愣,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先生的话,每日都会读三个时辰的书,不敢懈怠。”


    粱伯卿微微点了点头,“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这句话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上》,是孟子对自暴自弃的人批评。①


    原以为遇到那种事情,他早就没了读书的念头,如今看来此子心性还算可以。


    进了屋里粱伯卿又考校了他的学文,问的大多是四书五经的内容,陈青岩都能对答如流,但再深一些的就不行了。毕竟他没有正经拜过师,能学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不易了。


    陈青岩不知他是何意,便开口道:“粱先生有所不知,我已经没办法考取功名……”


    “我知道,你的事政和都跟我说了。”政和是陈靖的字,二人私下都以字相称。


    陈青岩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以为他会说教自己几句,却不想粱伯卿道:“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如今见你仿佛看见曾经的自己。”


    “先生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的大名不知你听没听过,扬州城——粱柳芳。”


    陈青岩瞬间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此人竟是当年江南十大才子之首的粱先生!


    粱伯卿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听过自己的事迹,要不是因为二人境遇相似,他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陈青岩眼里热泪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


    “打住,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了。听说你们搬到庄子上住,离这里远不远?”


    陈青岩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不,不远。”


    梁伯卿不愿意住在这大宅子里,特别是听说陈家两个夫人一个守寡,一个和离,自己一个外男住在一起多有不方便。


    王瑛见他犹豫,赶紧开口道:“庄子就在离镇上四十多里的地方,四周环山抱水气候适宜,庄上的农户都是我们家的佃户,与人和善。


    我们新建房子足够宽敞,后山还有暖泉,冬日可泡泉水有驱寒除湿的功效。”


    粱伯卿越听脸色越好,直到听见暖泉周边冬天还可以种菜吃,立马拍板决定,“走走走,去你庄子上住!”


    王瑛被这老先生的急脾气逗笑,“梁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从镇上一并买回去。”


    “吃食带足就够了,旁的都不需要。”他本人就是行走的书囊,脑袋里存的书堪比京都书院。


    晌午吃完饭,一行人便赶着骡车马车回了陈家庄。


    回去的路上陈青岩被叫着上了马车,粱伯卿跟给他讲起自己的事,“小子,你只知我科举被人陷害作弊,却不知朝廷曾允我再次参加科举。”


    陈青岩激动的猛地站起来,脑袋磕在车顶,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您为何……”


    “为什么没有考中举人?”


    “嗯!”


    “当年年轻气盛,曾写过此生不入帝王家的诗句,觉得再参加科举面子上过不去便拒绝了。”


    陈青岩:……


    “如今回想一下确实后悔,咱们读书人说白了,不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嘛。即便是想要传达自己的思想观念,前提也得有身份地位才行。不然靠这秀才身份,去哪讲学人家能听进去?”


    陈青岩被他这坦诚的话语震惊不已,但又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在理。


    “这些年我游历了许多地方,见到过去蠢笨如豕的同窗都成了先师大儒,愈发觉得自己当初选择错误。”


    “所以决定趁着还有精力,收几个徒弟教教,总不能让人只听过我的名讳,却不知我粱柳芳的才华。”


    陈青岩:……


    “你小子头脑一般,但心性不错,勉强收了你跟着青淮一起跟我读书,将来我带你扬名总有机会重新参加科举。”


    这些年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天资聪颖的孩子,但他都看不上眼。他这人恃才傲物,若不是与陈靖是挚友,加上看这孩子顺眼也不可能轻易收下。


    陈青岩扑通跪在车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岩愿拜您为师!”


    “起来起来,这不算,你得准备拜师礼,酒肉都不能少了。”


    陈青岩:……——


    作者有话说:粱放荡不羁伯小老头卿。


    注①选自《孟子》


    第50章


    颠簸了两个时辰,在粱伯卿快颠吐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庄子,大伙下了车陪着他步行朝村里走去。


    跟他想象中差不多,村子里环境简单,民风淳朴,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穷山沟子。


    作为从小在扬州城长大的富家子弟,这种地方前他半生来都没来过,这次也算是新奇的体验了。


    进了庄子一路上能碰上不少农家人,见到陈青岩和王瑛都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好。不过更多的是对陈青岩的夫郎问安,顺便向他询问庄稼上的事宜。


    “郎君,俺按着您的法子把灰粪和好了,前几日往菜地里倒了一点,结果菜上生了好些虫子可咋办?”


    “应该是堆肥的时候没处理好粪便,里面生了虫卵,你往灰肥里倒一些生石灰,比例大概是三十斤肥一斤石灰,撒水搅拌均匀闷几日便好了,用的时候提前用水化开,省得将田里的作物烧坏了。”


    “哎,省得了!”


    “郎君,西边田里好多麦子都长出黄色的条纹,还有些小麦叶子都枯了。”


    王瑛一听皱紧眉头,听着像是得了锈病,“待会儿我过去看看。”


    等人离开后粱伯卿道:“小郎君还懂种田上的学文?”


    “略知一二。”


    粱伯卿没说什么,反倒是对这一对小夫夫升起好感。


    终于到了住的地方,陈青淮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栋大宅子,“堂哥,这,这是咱们住的地方?”原以为住在庄子上多半是简陋的房子,怎么看着比镇上的还好?


    院里陈伯听见声音连忙打开大门,“少爷,少郎君回来了。”见门外还来了不少客人,便知道应当是四老爷信上说的人,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步入小院,粱伯卿脸色终于露出笑容,捋着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五间正房两边是灶房和厢房,用回廊相连,回廊下还摆着两把摇椅,适合雨天观景。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树木,装饰得十分雅致。


    最难能可贵的是院中还有一溪流,上面搭了步行的小拱桥,这点活水将院子装点的生动起来,不再是循规蹈矩的四角之地。


    进了屋另有乾坤,客厅这一套现代沙发椅直接让粱老开了眼,坐在上头不自觉的就靠了上去。


    虽说坐起来没有仪态,但是真舒坦啊,老爷子忍不住叹了口长气。“这套椅子不错,以前从未见过。”


    王瑛胡诌道:“这是按照胡人那边的法子制作的,自家用没什么讲究,怎么舒坦怎么来。”


    “不错,不错。”粱伯卿坐够了又起身参观起房子来,前后左右除了小两口的卧房他挨着参观了一遍。


    看见房后浴房里的水池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水竟然真是热的!


    “妙哉,妙哉!没想到山野中竟有如此宝地!”


    回到他自己住的卧房,梁伯卿摸着炕忍不住道:“北地与南方果然不同,竟用石头堆床,睡在上面不凉吗?”


    王瑛道:“后面留了灶眼,添柴烧火后,炕上很暖和。”


    粱伯卿一听瞪大眼睛,“那不会把人烤熟了?”


    王瑛被逗笑,“不会的,石板隔热,中间还砌得烟道,多余的热气都顺着烟囱出去了,炕不会太热的。”


    “嚯,那我可得试试!”


    第一次见这火炕的时候,陈青岩也问出过同样的话,但是睡过之后才知道这东西的好。


    特别是阴雨天,睡在暖和的炕上,早上都不想起来。


    随从将马车上的行礼搬下来,安置到东北的两间卧室里,因为陈青松也来了,便把他跟青淮安排在一间屋子。


    小哥俩从下车开始就凑在一起讨论学识,陈青松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堂哥几本都能得到解答,很快便熟悉了起来。


    安顿好后梁老要休息,陈青岩便拉着王瑛来到后院,语气激动的说:“阿瑛,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记得听你提起过,江南的才子粱柳芳。”


    “他可不光有才子的名头啊!”陈青岩开始讲述起他从书上和人们口中了解到的粱老先生。


    “听闻他七岁开蒙,第二年便将四书五经全部背下来,九岁就能写出‘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的诗句,十六岁与江南大儒白硕文辩经,二人辩了三天三夜,最后白大儒自愧不如,称其为天之骄子,被奉为江南第一才子。”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被那些骄傲的文人吹捧到第一的位置,才华自然没的说。


    “只可惜次年参加科举时被查出作弊,取消了考试资格。他愤而写了几十首讽刺科举的诗词,当时在全国掀起巨大波澜。”


    “阿瑛,粱老要收我为徒!”


    “这是好事啊!”王瑛也高兴极了,没想到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牛X,指不定后世学生背的古诗词里就有他的大作!


    陈青岩继续道:“师父还说……还说朝廷其实早就允许他继续科举,只不过他碍于面子没参加罢了!”


    “真的吗?!”


    “嗯!”


    这无疑是给他一道希望,心里早已熄灭的火再次重新点燃,明确的知道自己还有参加科举的机会。


    陈青岩一改之前苦闷,眼里神采飞扬,耀眼的模样让王瑛看的出了神。以前就知道这小子长得不错,怎么现在越看越迷人……


    耳朵里根本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只盯住那张不停开合的唇,想跟他亲嘴。


    王瑛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陈青岩扣住他后脑忘情的回吻,心里的喜悦化作欲望恨不得将怀里的人生吞活剥了。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陈青岩难耐的蹭着他的小腹。


    王瑛推开他道:“晚上再弄……我去准备吃食招待你师父。”


    “对了,师父喜欢食肉,要不咱们给他做涮锅子?”


    “行,我让陈伯去买羊肉,你去摘点菜洗干净,我准备锅底调料。”


    庄子上没什么佣人,只有陈伯一个人在这边,平日里吃食都是两人一起忙活。


    王瑛的厨艺还不错,上辈子外公外婆去世后他一个人生活,简单的饭菜都会做。


    这次做涮锅子跟之前不太一样,王瑛打算做个番茄锅底,给老爷子见见世面。


    先将番茄用开水烫掉外皮,切成小丁翻炒出汤汁盛出备用,然后再用猪骨、姜片、八角、香叶、胡椒一起炖煮,熬出高汤作为火锅汤底。


    粱伯卿是被灶房的香味勾醒的,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屋子,半晌才想起自己来到政和的老家来了,还一时兴起收了他侄子做徒弟。


    老头顺着香味走出屋子,见在灶房里忙碌的小夫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把肚里的蛔虫都勾出来了。


    食材终于准备好了,陈青岩去叫大伙过来吃饭。


    今年天气不错,直接在院子里摆得桌子。


    火锅是过年那会儿找铁匠打的,类似现代的铜锅,中间可以放木炭,周围一圈盛汤用来涮羊肉。


    羊肉是刚宰的小羊,王瑛特地拿进试验田里冻了一会儿,切出来的肉片薄薄一层,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子上,像一盘精致的花朵。


    除了羊肉片还准备了豆腐丝、藕片、木耳和腊肉,古代不许买卖牛肉,不然再配上毛肚百叶才完美。


    青菜也都是绿油油的一大盘,满满摆了一桌子,看着就有食欲。


    粱伯卿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吃法,不知道如何下筷子。


    王瑛一边帮他介绍,一边展示如何食用,“锅子里的水烧开了,把羊肉放进去涮一会儿,等肉变了色就可以蘸着酱料吃了,您老试试?”


    粱伯卿夹了两片羊肉学着他的模样涮熟,再蘸上特制的麻酱蘸料,肉片一入口老爷子细细品味良久,抚掌道:“红炉沸鼎滚鲜汤,百味翻腾满院香。舌尖酸麻添快意,人间烟火胜仙乡!”


    王瑛愣住,他是第一次对江南第一才子有了实质性的了解,谁懂啊家人们,吃个火锅,人家就能张口题首诗!


    “此物叫什么名字?”


    “火,火锅。”


    “那就叫火锅吟吧。”


    同样被震撼的还有陈青岩和陈青松,倒是旁边埋头苦吃的陈青淮习以为常,老师上茅厕都能吟诗一首,这不算稀奇。


    一顿饭彻底将粱伯卿收买,不枉他跋山涉水走了这么远的路,为了这口涮肉都值了!


    翌日正式行了拜师礼,买一赠一陈青松也跟着一同拜了师。


    不得不说,粱老爷子虽然随性但确实有几把刷子,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史书游记,凡是能叫得出名的书,他基本上都看过。


    并且见解独到,每次都能替陈青岩指点迷津。


    陈青岩则像一块渴水的海绵,尽情的汲取知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王瑛也说不出来他哪变了,但就是看起来更坦然,看待问题也更加成熟稳重。


    梁伯卿也变了,一个月胖了七八斤,住在乡下实在太舒坦了,每日除了教这三个榆木旮瘩读书,就是出去钓鱼赏花观景,不用应付登门拜访的社交,晚上回来小王郎还给他做好吃得。


    这小郎君也不知从哪学了一手做饭的本领,每次做的都与众不同让他吃得上瘾。听说今晚要做什么麻辣烫,早早就回来了,就等着吃这一口。


    刚进院陈青淮便过来,“师父,我爹送信来了!”


    “政和来信了?快给我看看!”


    信是陈靖在路上写的,厚厚的一沓足有六七页,全是哭诉说路上的艰辛,信中说他上任途中还遭遇劫匪,幸好随行的侍卫护得周全。


    鄯州真穷啊,土匪横生,老白姓日子不好过就山上当草寇,导致商旅都绕城而行,经济发展不起来恶性循环。


    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离开这个穷山疙瘩。


    信的最后才提起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希望伯卿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教导,哪做的不对直接大耳刮子扇就行,千万不要客气。


    梁伯卿看完信捋着胡子,决定就以草寇此为题,今晚考考三个学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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