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濡沉默许久,直到沈斯棠上车前准备跟他分道扬镳时才看着她开口。
“斯棠,把你电话存一下。”
他把手机密码解开,屏幕亮着递到她面前。
沈斯棠犹疑两秒,接过手机低头录入自己的号码,微风吹乱她散落的发,发尾扬到他肩侧的衣料上。赵方濡垂眸,看着那缕发丝忽近忽远地舞动。
“存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方濡哥。”
她不会解释方才的突发事件,也不会感谢他出手相助,这本就是件举足轻重的小事,都没有必要值得她开口提及。赵方濡不会问,一如既往保持着他们之间在发小和兄长之间那道始终清晰的界限,目送着她上了车后自己也转身离开。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赵方濡就看到垃圾桶旁扔掉玫瑰花的男人垂头丧气的往校外走。
四目相对,赵方濡淡淡扫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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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沈谦晔开完季度会从会议室走出来时见到赵方濡坐在他办公室里。
他不知道他回来的消息,见到他熟门熟路来到自己这里也颇为好奇,跟赵方濡没什么拘束,笑着开口打趣,“今儿这是贵步临贱地啊?”
“这是什么话,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啊?”赵方濡起身,环视一圈后走到落地窗附近,开口邀请,“晚上一起吃个饭?”
沈谦晔猜到他来肯定有事,不过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回到办公桌上看了眼桌上日程表,摇头,“今天不行,我晚上要去见个客户。”
他最近忙得连见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一天三顿饭外加两顿茶点都挤出去成了商务会谈,时间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奢侈且无法轻易拥有。
赵方濡闻言皱眉,笑着跟他缓和道,“你推了,我好不容易回趟国,而且,我都跟斯棠说了你也在。”
他不去他这局就无法成立,没有沈谦晔在沈斯棠也不会去。
“斯棠?”沈谦晔顿了顿,挑眉对上他视线,反应过来后很快笑了下,盖上钢笔朝他走了过去,脸上写满意味深长,“好啊,合着我只是个幌子是吧?”
赵方濡眼神尴尬一瞬,唇角渐弯,“那当然不是,我主要是请你吃饭,顺便带上斯棠。”
“我不信。”沈谦晔盯了他一会儿后笑出了声,试探着,“你该不会看上我妹了吧?”
这话说完也不等赵方濡回答,手搭在他肩上,用力往自己这面勾了过来,凑到他耳旁低声警告,“劝你如实交代,不然大刑伺候。”
沈谦晔着实稀奇,想不透赵方濡什么时候对沈斯棠这么上心,几个月前去南淮也是,还特地打了电话问他沈斯棠的药方,不厌其烦浪费一天时间到那家隐世医馆排队去等,赵方濡平时心思深沉,鲜少有让旁人轻而易举猜到的时候,不过这两次加下来,沈谦晔却大致明了了。
但他那妹妹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估计对他也未必有什么想法。沈谦晔有心提点,见他这般遮遮掩掩也就没在多说。
赵方濡笑着,被他晃了两下后只觉得有些晕眩,连忙退到沙发上坐好,拿起茶杯掩饰,“我可没有那意思。”
不过刚端上来的茶很烫,喝了一口便有两秒慌张。
沈谦晔谑他小样儿,这点事都婆婆妈妈不肯承认,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知道是该担忧谁。她那妹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自从跟初恋分手后这几年身边也没断过什么人,这俩人不论年龄差距,多少也是有些不太相配。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今天怎么说也是你那妹妹毕业,身为兄长不送礼也不庆祝,你说这像话吗?”赵方濡有一百种方式让他同意,见他不说话又急忙开口让他就范。
“去去去,谁说我不送礼了?”沈谦晔最受不了激将法,小孩子似的不想落了下乘,“我一会儿就去给她买!”
赵方濡心满意足,扬起嘴角说跟他一起去。就这样,两个大男人浪费一下午在商场里逛来逛去。
沈斯棠在海棠园煎药时屡次打起喷嚏,盛夏里也依然觉得身上寒浸浸的,于是在喝完那碗黑色苦药后又去衣帽间换了件衣服。黑色廓形伞裙一直垂到小腿度,腰间一根细而窄的腰带勾勒身形,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她站在穿衣镜前看了又看,将原本就划在锁骨处的衣领又往上提了提。没人知道,她从不露出的白皙脖颈之下有一道时至今日仍旧鲜红淋漓的细长疤痕。隔着那层严实的黑色丝绸,她仿佛透视到内里,看到那条像小蛇一样永远不断晃动浮现在她身前挥之不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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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方濡考虑日期的特殊性,舍近求远订了郊外一家隐蔽在半山中的高档餐厅,会员制,且要提前一个月定位子。
沈斯棠原本对这种布满噱头的餐厅没什么意思,她觉得这类餐厅不过打着个表面幌子,实际上菜品难吃的一塌糊涂,但等她走过栈道真正进入这处空中阁楼时便把方才的所有想法都抛了出去,园林式餐厅她去过很多,但像这家四周林木葱郁,花园里还养着几只孔雀。
心情因为方才来之前被宋确聒噪稍微好了些,落座时她还拿了手机去拍窗外那只正在开屏的孔雀,看着看着就嘴角上扬,“这家店我喜欢。”
“喜欢就好。”赵方濡不动声色牵了下嘴角,从侍应生手中接过的菜单递到沈斯棠面前,“看看想吃什么,这家的招牌菜都不错。”
沈斯棠又把菜单递给坐在旁边的沈谦晔,笑着,“长辈先来。”
“别,我就是个陪衬。”沈谦晔扬了下眉,凑到沈斯棠耳旁,“今天你是主角。”
“啊?”沈斯棠愣了下。
沈谦晔有心说点什么,瞥到对面赵方濡即将变锐利的目光还是没有说。末了他伸手揉了下沈斯棠的头,把她方才上山被风吹乱的头发理顺。
“没事,我的意思是今天庆祝你毕业,所以你来点。”
沈斯棠觉得这俩人神神叨叨,也没多想,按照自己的喜好和一旁侍应生的推荐点了这里的招牌菜,合上菜单后这才看到沈谦晔的司机拿着几个橙色礼品袋走了过来。
沈谦晔起身接过,把那些礼品袋放到座位上,自己则是坐到对面赵方濡身旁。
“拆礼物吧,恭喜我妹妹又进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了!”
沈斯棠有点受宠若惊,对她而言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新的阶段,但是看着对面两个还算期待的人便也不好扫兴,拿了袋子一一拆开,不外乎是包和衣服之类,沈谦晔财大气粗,拿下两个她幸运色的稀有皮也只是寻常,不过赵方濡的就有些令她意外了。
他买了条项链,吊坠精致钻石闪耀,花朵形状工艺高超。只是沈斯棠在看到链条那一瞬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沈谦晔不知道他买的是项链,当时两人是分头行动的,而且赵方濡只是在他选礼物的时候给他提供了建议,自己的则是什么都没说,所以他在看到之后也怔了怔。
赵方濡不知情,当年的事被沈家封死,沈谦晔也未曾给他一个外人说过这些,他只知道沈斯棠从小就身子羸弱,常年喝药也只是因为体质问题,却从未注意过其实她这些年穿的衣服都是如出一辙的高领。
“我给你戴上吧,斯棠。”他说着就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沈谦晔藏在桌布下的手快速想拽也没能拽住。
沈斯棠任由他把那条精致的项链拿在手里,只是在他绕到自己座椅背后准备戴上时突然起身。
“不用了,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脑子很乱,因为这条项链导致的蝴蝶效应在胸膛里激起层层飓风,让原本就混沌的意识更加痛苦。
沈斯棠拉开椅子,将身后模糊的声音甩的更远,沈谦晔见状急忙追着她出去,一路跟着她在上山来的栈道上将她拉住。
沈谦晔拽住她手腕,在周遭黑蒙蒙的夜色中看到她盈亮湿润的眼,张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
“斯棠,他不是故意的。”
有手轻轻顺在她后背,声音也像暖流慢慢滑到冰冷的血液之中。
“他是不知者不罪,你不要生气,有什么事不开心跟哥说。”
沈谦晔心疼不已,感受到胸前衬衫被浸湿后更是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
四周万籁俱寂,只能听见鸟叫和蝉鸣,沈斯棠闭着眼发泄情绪,鼻间带着哭腔一字一句。
“我没有,没有怪他。”
有泪无声淌满脸侧,她声音更低,“我只是觉得我过不去,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办法真正接纳自己,我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哥,我不想这样生活,真的不想。”
沈谦晔听得心脏钝痛,好一会儿才压下那些沉重,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发泄情绪,耐下性子柔声安抚,“你不用接纳自己,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就好了,不要想过去,往前看好不好?”
凡事劝人难劝己,外人面前什么话都能说得出,真到了自己却百般推诿逃避,人的本性大概如此,自己都会忍不住欺骗自己。
赵方濡站在餐厅门口,用了好长时间的空档才反应过来方才沈斯棠夺门而出的事实,他从没见过她这样,一向反应迅速的思绪却过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是哪里让她生气,他自以为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她就算不喜欢但也算不上讨厌,却没料到惹出她这些痛苦的情绪。
他在心里叹气,这顿好好的饭,到底是让他自己砸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