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看着要临近过年了,传人也放了假,明礼意思传岚姐弟俩没事做可以出去逛街玩玩,顺带买点装饰,到时候装点家里,奈何传岚不想带着传人这个拖油瓶,转手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传人,自己则每天神出鬼没的不着家,问就是出去跟朋友聚聚。
最近一段时间,传岚每天除了固定去医馆呆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泡在了郊外的一家养老院里,去养老院里做义工并不是突发奇想心血来潮,传岚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做义工了,说起来这七年的时间里已经服务过三四家养老院了,传岚想不起来当时去做义工的契机是什么,只是这么多年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做下来了,也就当成了自己必做清单里的一项。
养老院里不乏有些见识宽广,思想深邃的人,他们年纪大了没有老伴不想麻烦子女就主动过来了养老院,周末再由子女接回去住。院长知道传岚学医后显得很是高兴,时不时提出要传岚给院里老人把把脉,给食堂大厨出几个适合当下节令的食疗方子的要求,传岚虽三番五次拒绝,但拗不过院长强烈的意愿,便只答应简单做一些心理辅导,养生建议之类的事,其它的一概严词拒绝。
说是心理辅导,其实也就是多陪老人聊聊天,宽解宽解那些因子女有事未能及时接回家而胡思乱想的老人,养生建议,也不过是看哪些老人不适合吃什么,列个单子规避掉而已,这建议吃什么雷点太多,不好下手,可这建议不吃什么就容易多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传岚倒是在这个养老院里混的比院长还受欢迎,上到老人,下到职工,没有哪个不爱跟他来往的,就连家属们都夸赞这姑娘人美心热。
这不,上周刚好碰见有个叫李大奎的老人在活动时踉跄着差点摔了跟头,幸好传岚路过时手疾眼快扶了一把,才避免其摔倒,这个年纪的老人,摔伤都是大事,也轻易经不起摔。
传岚对李大奎印象蛮深的原因是李大奎大多时间里都是一副沉默寡言,局促木讷的样子,每次集体活动,他都是主动缩在边角位置当观众鼓掌。
问及,院长只说他性格腼腆,因不识字还有点自卑,没有什么才艺跟爱好,也不愿意凑到人前扎堆。
只是传岚观察李大奎好久,总觉得这人郁郁寡欢有些异常,便隐晦的跟院长提了一嘴平时要多留意李大奎,建议家属有时间多陪伴开解下,不要让他过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院长听了传岚的建议,无端叹了口气说:“这李大奎也是个可怜人,爸妈死的早,好不容易靠自己成了家,谁承想媳妇生二胎的时候一胎两命都没了,好不容易儿子争气考上了好大学,想着砸锅卖铁也要上,结果儿子体检出了胃癌,真是‘雷打真孝子,财发狠人心,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啊’,得亏都过去了,现在生活都好起来了,不然这一辈子怎么苦的过来啊。”
传岚竟不知李大奎还有这般过去,怪不得看起来老是郁郁寡欢,但他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改,反正家人多陪伴总是好的。
传岚结束在养老院的工作,悠哉悠哉的准备打道回府,回去时会经过医馆,想着今天下午正好是姑姑当值,可以一起回去,便在附近下了车,走两步过去,就当锻炼锻炼身体。
传岚到医馆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十二分了,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下班的时间了,馆内前厅里只赵鹏飞一人在整理药材,姑姑明礼的诊室外没人等候,但诊室的门还闭着,传岚上前与赵鹏飞打了招呼便坐在大厅安静等候。
没一会儿,里面的人就出来了,出来的人恰巧是传岚前些天见过的母子俩,看上去,女儿还是那个样子,但母亲比起之前,却更显憔悴了,两人找赵鹏飞配了药,明礼也跑出来追着叮嘱,叫他们一定要心宽些,别熬坏了身体。
直至母女俩拿药出了门,再望不见身影,明礼才回身过来,深深叹了口气,招呼着传岚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容巧那边也是一副疲倦至极的样子,只寒暄了两句就同赵鹏飞一起去整理检查药材,准备随后锁门下班。
离家不远,明礼建议走路回去,路上吹吹风也能换换心情。
明礼虽不能生育,但好在他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情感需求,虽然之前也谈过两三个,最后都不了了之,但好在现在传岚和传人在身边,也算有个陪伴,再加上他来回在医院医馆两头跑,算起来也没有什么时间空下来,这样忙碌充实的生活反倒让明礼活的简单而快乐,加之他又没有世俗的压力,这使得他跟弟弟明德更容易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事业里,也更容易拥有保持这样一颗纯粹的心。
傍晚的天黑的很快,没走一会就已经黑透了,街边的路灯一排排的亮了起来,呼出的气也有些变白。
“我算了下,从出校门到现在,我当医生已经整整有20年了,这20年里大大小小的病人我也接待了不少,但总的来说大多都是些只需要调理修养的亚健康患者群体,并不会接触到那些身患绝症或者格外能调动牵扯人心绪的病患,当然,这也跟我的专业和门诊分类有关。”明礼细数着这几十年来的经历,似是有感而发,缓缓地说道。
对于姑姑突然而来的诉说,传岚也不作打断,静静等他接着讲下去。
“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自己做得很好,我从来没有因为患者东拉西扯说不清楚而不耐烦胡乱下诊断,也没有因为患者刻意放大痛苦而扰乱心绪影响了我的诊断,我一直秉持着只有理智专业才能真正做到减轻患者痛苦,进而消除他们病症的理念,我是这样想也一直这样做的。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对自己之前的想法好像产生了动摇。”
传岚依旧没有接话,等着姑姑的下一句。
“岚岚,你说医生应该对患者抱有同理心吗?”铺垫过后,终于,明礼问出了他的疑问。
“从专业上来说,我认为是不应该的,但医生也是人,天生就有同理心的人,没法因为职业就隔绝丢掉的。”传岚并不想分析想太多,只是本能的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对于从医二十年的人来说,现在才想起来讨论看待这个问题,似乎太晚了,就像吃饭的人快吃完饭了才想起来他需要筷子一样,但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纪明礼,传岚又不觉得奇怪了。
明礼听完沉默了一会,又开了口:“我们家这几个人里,最你爸妈心软,当时爷爷还担心你爸经营医馆,会不会因为心软就把医馆赔出去,哈哈,没想到人家经营的还蛮好。”
明礼今天分享欲好似很是旺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前后有没有联系,“你爸没了后,我接手医馆也有八年了,虽然这八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个点名要找你爸的人,但人没了就是没了,来几次都是没用的。慢慢的,仁济堂在我的经营下好像越来越正常,正常到跟其他医馆都没什么区别一样。
“我知道你有意藏着躲着驱梦术,不想沾染使用它,我理解也尊重你,这么多年,我从没提起过,也没要求你像你爸爸一样把它用在医疗里,我以为医馆就这样了,直到传人来找我,他说他想试下驱梦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可能是害怕仁济堂在我手里真的沦落到和大街小巷里的医馆一样普通,也可能是我打心里就对这神奇的驱梦术有些着迷,我怕它忽然的来,又忽然的没了,总之,不管什么原因我答应了。
“我答应传人后,开始有目的的挑选一些常规医学无法短期解决病灶的项目来让传人接手学习,我原本想的是让传人来接手这些超纲的项目,既能让患者快速得到疗愈,又能让传人练习掌握驱梦术,是个双赢的事情。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传人他太稚嫩了,即便他也觉醒了驱梦的能力,但他对驱梦术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为了不浪费他的精力,又能使他尽早地熟悉掌握驱梦术,我不得不参与进来辅助他,我要提前尽可能详细的了解患者病灶背后的原因,以及患者产生心病的复杂程度,来更好的判断挑选出哪些是传人当下能解决的项目,哪些又是能适当刺激提高他能力的项目。
“只是,我在挑选了解项目的过程中逐渐感到痛苦压抑,那些能用到驱梦术的案例,每一个背后都有着各自的痛苦。我没法帮他们解决,这对我来说超纲了,我只能听他们讲,时间久了,我好像也跟着陷入到那种情绪里了一样。
“尽管,我心里想着要冷静克制,但我发现好像做不到了,这里的患者跟我在医院里遇到的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岚岚,姑姑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没有这个能力去保持仁济堂的特别,我不想勉强你,可是现在只有你能撑得起它了,回来好吗,要是实在不愿意从事驱梦师,好歹呆到传人有能力接管它再走,行吗?”
“姑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执着驱梦,它不是一个必要的存在,它只是一个捷径,你明明知道,正统中医可以调理疗愈的。如果患者自己的心病解不开,我就是用驱梦术也不过是让他短暂恢复,心结不解,时间久了,他还是会重新陷入泥潭,姑姑难道不知道‘自救者人恒救之,自弃者人恒弃之’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慢慢调理的,有些人的情况不适合长久调理,就适合驱梦术快速解决啊,要挺过了关键期,他才有慢慢调理的时间啊。”
“姑姑,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研究过驱梦术,它不过是通过特定手段消除了令患者痛苦的记忆,这种效果是短暂的,并不是一劳而逸的。
“我不仅不愿意使用驱梦术,我还认为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接这种项目,不应该强求做一些费心费力又违背自然速度的事。寻常人,他能调理过来就慢慢调理,调理不来的那也是自然注定的。”
“岚岚,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认为爸爸和奶奶做的都是错的吗,他们不应该救人吗?”明礼无法接受传岚的看法,至少,这不是医者仁心能说出来的话。
“是,我认为他们做错了,且不说驱梦的副作用,光是他们的理念我就没法苟同,救人是应该的,但应该使用正规的医疗手段,医术无法解决的事情就该顺其自然,姑姑,你在医院做的是对的,不必动摇你的想法,是爸爸和奶奶他们做错了,他们太过于依赖驱梦术了。”
明礼愣住了,他不知道原来传岚一直是这样想的,明德在的时候明明传岚学习驱梦很积极,一点就通,明德还夸赞传岚是天生当驱梦师的料,一定能帮助更多的人摆脱深受睡眠障碍折磨的束缚。
明礼想问“是不是明德的死对你造成的伤害太大,以至于你颠覆了对驱梦的整个看法?”,但他无法问出口,只是听着传岚的话怔怔的沉默着不知接什么话。
明礼知道,当初明德出车祸是因为要去一位甲方家里面诊,而这个甲方,常规医术没法解决他的痛苦,明德,如伯仁因他而死。
“姑姑,走吧,传人等着吃饭呢。”
两人沉默着回了家,谁也没有继续在外面的话题,默契而自然的没有对传人提起过任何之前的讨论。自然,明礼也没能说出请传岚帮忙解决今天下午来医馆的那位患者的麻烦。
饭桌上,唐丽端着粥,一勺一勺送到雨花的嘴边等他咽下去,周边静悄悄的,即使是有几个外人,也一致出奇的保持着安静。只是不久,旁边茶几上就传来重重的一声,像是杯子撞在了上面,憋着火的一声响。
张志才看不下去了,率先打破了这份大家辛苦维系着的平衡,他朝着饭桌的方向嘶吼叫到:“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话你直说,你冲我来,别像个吊死鬼一样老缠着我们家行不行,果果没了,你们都怨我没看好,这些天我早受够了,要我说,这要怪就该怪他钟雨花,当初好好地不待家里看娃,非得作天作地的跑出去上什么班,把果果甩给我们两个老家伙,我们两个半截身子都能埋进黄土的人了,哪有那么多精力来看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况且果果正是活蹦乱跳好动的年纪,我们哪看得住?这都得怪雨花不安分,不好好待家里看娃,谁家媳妇生了娃不待家里照顾,一天净想着出去潇洒。”
唐丽被张志才的无耻气到气血翻涌,恨不能扑过去立时撕了他那张嘴,生啖了解恨,但理智拉扯着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一切忍耐都是为了看好花花,要待在这直到花花好起来才行。
唐丽紧攥着勺子的手松开,一遍又一遍地扯着嘴角深呼吸来平复心情,尽量收着力不使米粥摇晃着撒到外面,他想,忍忍吧,只要雨花一好,他们就立刻回家去,再也不过来了。
电话里知道外孙没了的时候,唐丽老俩口连夜赶过来就与张志才干了一架,雨花的爸爸被气到住了院,现在还在医院里得侄子照顾,自己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要是自己再有什么意外,谁来照顾他可怜的雨花,谁又来带雨花去看大夫?
唐丽抬眼向旁边没开灯的屋子里望了一眼,遂又将厌恶的眼神收了回来,将仅剩不多的温柔爱意投射在雨花脸上。
张勇胡子拉碴,灰败的脸上毫无波动,似是没听见张志才气急的喊叫,只倦坐在里间的地上,木然发愣。
秀芬听到张志才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抹着眼泪,捶胸顿足:“住嘴,你要死了说这种话,也不怕遭雷劈,雨花出去挣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是个人都说不出这种话。”秀芬骂完转过头对唐丽说,“是我,都是我造的孽,亲家母,是我没照顾好果果,你别听那个畜生讲的话,是我瞎了眼才把果果给张志才个王八蛋带,果果溺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果果,是我对不起雨花啊。”
唐丽嗓子也硬,胸口也硬,硬到梗住快要呼吸不上来了,这胸里堵着巨石,嗓子里塞着棉花,耳朵嗡嗡的,五官好像都失去作用了,就连命,仿佛也丢了半条。
张志才恶毒残忍的话没能击倒唐丽,秀芬单薄自责的话却从四面八方钻进浸润了唐丽的眼眶,唐丽放下碗,抱着雨花失声痛哭起来,这天大的憋屈痛苦没地撒啊,好像唯有剩下这泪水,能冲刷掉一切阻塞,使人短暂的畅通些。
秀芬听着呜咽声,心里也难受得不行,情不自禁地过去与唐丽娘俩抱在一起痛哭,那边的张勇终于像个人一样有了反应,回头看了一眼后,将自己的头埋于膝上,双臂环抱着也呜咽了起来。
“雨花啊,好孩子,你说句话,想说什么都行,我都受着,你别一句话不说憋坏了自己啊。
“雨花啊,你还年轻,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你这样,果果也会难过的,你就让果果安心走吧。”
秀芬看着张了张嘴,一句话却也说不出口的雨花,心里更加难受了,想再说些劝解的话,却是再说不出口了。
雨花在妈妈和婆婆的哭声里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听见了果果在哭的声音。
他看见婆婆秀芬抱着果果在外面客厅哄觉,讨人厌的张志才最近迷上钓鱼还未回来。
“你就不能再考虑下?一定要这会出去工作吗?”张勇实在是不想接受这个方案,他想不通雨花为什么非要出去给外人挣钱,明明在家当家庭主妇是一样的,还不用花钱。
“我说过了,我不想手心朝上找你要钱,我不想过这么没尊严的生活,花个一二十块钱都要被人阴阳怪气背后指着说三道四。”
“我挣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花自己的钱怎么能是找我要呢雨花,我以后工资发了立马就转给你,绝不让你开口朝我要好不好,工作的事你再考虑下啦。”
“张勇,这个家现在不是只有你跟我,不是你说好就好的,你要是实在看不惯我出去工作,我不出去也行,你让你爸回去,这里留你妈一个就可以。”
“这,我爸这个人嘴巴是坏点,但人不坏啊,你让他一个人回去,他怎么吃啊,他又不会做饭。”
“你不要跟我说这个,当初说好了只让妈过来的,你不跟我商量,完了人到门前了,你才跟我说是他非要跟过来的,就住一个月,等果果满月过了他就走,我答应了,可是他一住下就不走了,一直赖到现在,张勇,要不是你当时拍着胸脯说他会走,我是不会答应让他住进来的。”
“钟雨花,你说这就过分了昂,他怎么说也是我爸,这房他也出了钱的,他来住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再说了,有你这样说公公,话里话外要赶人的儿媳妇吗?”
“张勇你有点良心好不好,这房我没出钱吗,每个月贷款我没还吗,是,我是不想跟他住一起,可除了他嘴臭,张勇,你看看我们这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它能住的开这么多人吗?
“还有,拜托你搞搞清楚,那是你爸,不是我爸,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没血缘又不熟的陌生人而已,跟大街上无数擦街而过的老男人没有任何区别。而我居然要跟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仅仅只是因为,我跟你结婚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吗?
“就在这不足一百平的格子间里,两个卧室的门相距不过一米远。你出去上班了,自然广阔自由,大把的新鲜空气,下班回来围着你的又都是你的家人,可是我呢,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哪也去不了,只要你爸在家里,我就永远只能待在卧室里。
“我去上班,不仅仅是不为伸手朝你要钱,更是我也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想要有个人空间,你明白吗?”
“我爸也不是一直待在家里啊,他不经常出去外面溜达吗,他出去了你就可以自在点透透气了。”
“张勇!难道我只配看别人眼色活着吗,别人挑剩下吃完了我再吃?这也是我的家,我不想藏着躲着活这么累不行吗,我也不想说这么多,总之还是那句话,要么我出去工作,要么让你爸回去。”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雨花,我爸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主动开口只会让他更生气,他会反着来的,你就再忍两年,等果果大了,家里没地方住了,他自然就回去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虽然薪资没有我之前的好,但补贴家用请保姆也算可以了,你也不用再劝我了,有这功夫留着劝你爸吧,让他少点自私,就当给这个家积德了。”
秀芬抱着果果躲得远远的,不想卷入纷争当中,想这城里的楼房确实也没法住下两代人,里边说个话,声音大点,外边听的一清二楚,一点隐私都没,不像农村有院子,可以随时出去到院子里,到外面透气。
雨花出来接过果果进了房间,张勇出来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秀芬也不多话问什么,就本本分分地做饭去了。
除了钓鱼回来的张志才喜滋滋的,其他几个人都怏怏地不说话,各有各的心思。
晚饭后,秀芬一如既往的在厨房忙活,雨花在房间里哄着果果玩,张志才斜靠在沙发上刷着关于钓鱼的短视频,张勇整理了下心情,端着杯水坐过去。
“我听妈说你最近迷上了钓鱼,是去哪钓的?都跟谁啊?”
距上次两人闹矛盾已经过了两周了,做儿子的先低头递台阶,做老子的也不能太拿乔了,张志才便搭了话,“就在南鲤湖,听说那的鱼好钓,就跟楼下认识的几个老兄弟一起约着去的。”
“南鲤湖?那儿不是不让钓的吗,而且我听说那附近有险情,要围起来重新修缮护砌啊。”
“不要紧,我看过了,就靠近曲福路的一小块地方冲了个坑,我们又不在那钓,我们在长宁路那打窝钓,楼下那老向说长宁路那有片竹林,一般人不往那去,没人管。”
“听着怪危险的,你还是不要去了,就去楼下或者附近公园下下象棋就挺好的,大冷天的也不折腾。”
“这折腾啥,钓个鱼而已,那楼下几个老头都是臭鱼篓子,棋臭的很,我懒得跟他们下。”
“这总归也不好,人那不让钓,你们偷着钓,这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要不然你回老家去吧爸,老家池子大,鱼多,想怎么钓就怎么钓,还没人管,你说是不是啊。”
“这能出什么事,大不了抓住罚个款,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他还能把我拘留了不成。”张志才像是故意挑衅的大鹅,脖子一梗,伸的老长了。
“爸,我觉得你还是回老家的好,你看老家又宽敞,亲戚又多,还没人管,总比待城里好吧,这城里管这管那的,规矩又多,又拘着人不自由,况且地方又小,你待着也不舒服啊,你看我要不是为了挣这两毛钱,早就带老婆孩子回老家了。”
“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讲这么个半天,原来就是想赶我回去啊,你直说啊,绕这么大圈子,说这么多,也不嫌浪费唾沫啊?”回过味的张志才把手里的手机往旁边一撂,对着张勇冷笑一声,嘲讽到。
“没有赶您的意思,您说哪去了,主要是家里实在住不开,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也不方便。”
“哼,来的时候没说不方便,都住一年了,现在不方便了,不用你说,我知道肯定是那姓钟的挑拨离间,撺掇你来跟我说这些的,我告诉你,我自己回去可以,但你们俩口子可千万别想把我撵走,你们越是想要我走,哼,我还偏不走,偏不从你们的心意。
“这老话说得好啊,娶妻娶贤,这祸事的媳妇害三代啊,当初怎么就找了这么个黑心黑肺不孝敬公婆的东西,我呸,长舌妇一样,尽在背后搅事。”
雨花抱着孩子啪的一下摔开了门:“有你这样自私的搅事公公才是害三代,没见谁家的公公这么不害臊,非要跟儿子儿媳妇挤在一起住的,这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你睁眼看看,这可不是农村,这楼房屁大点地方压根就不适合两代人挤在一起。这房子你爱住就住去吧,赶明儿我跟张勇搬出去租房住,你就在这房子里待到死吧。”
“雨花!怎么跟爸说话呢?”张勇怕两人又像上次一样吵到动起手来,连忙起来将母子两人半推半圈进了房。
背后是张志才咒骂的声音飘了过来,“没教养的东西,有人生没人养,对着长辈说的什么话。”
“行了,你少说两句,跟你说了你先回去你不听,待着天天吵架就舒坦了是吧,人雨花说的也没错,这楼房里确实不适合住两代人,更何况雨花年纪还轻,不爱跟我们住一起也是能理解的,大家互相体谅下,各退一步,家和万事兴嘛。”
“滚滚滚滚滚,混账东西,他是个混账东西,你也是吗,一个两个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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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教我,反了天了,想要我走,我还就偏不走,我还真就待这待到死了怎么着。”
秀芬不再理他,躲进了厨房,他劝不动也做不了主,只好退出去。
雨花出去工作以后,心情大好,不像之前在家里愁苦郁闷的样子,每天精神十足的,看着人也舒坦,偶尔张志才说几句刺话也不搭理,也不和张勇闹脾气了,下班回来还会顺路给秀芬带点新鲜的时令水果,家里总算是和和气气的,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看着儿子儿媳齐心协力努力工作挣钱,秀芬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当然,要是张志才有点自知之明少点事情,安分守己就更好了。
“你又出去干什么,你说说你,过来这边也不帮忙带小孩,也不帮忙做家务,那你跟着来干什么,我过来好歹是帮忙照顾孙子的,你呢,一点忙也不帮,就知道天天挑刺,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多带带娃吗?一把年纪了,别总学的惹人嫌。”
“行了,说这么多废话干嘛,不就是看娃吗,我看不就好了。”张志才暂停了换鞋的动作,将手里的渔具甩到沙发上,回身过来接来孙子逗弄,一会功夫,逗小孩的新鲜劲过了,这胳膊也酸,腰也不舒坦,心里又起了去钓鱼的念头。
“果果的小推车呢,我推他出去走走,天气这么好,老待家里干什么,小孩子就是要多晒太阳才长得快。”
“就在阳台那啊,你找找,别推太远啊,我刚好把家里收拾打扫下,吃饭之前要回来听见没。”秀芬先把晚上要吃的菜备好,待会刚好没人打扰可以做个大扫除。
“听见了。”张志才将孙子放在沙发上,用几个抱枕暂时压住,跑去洗手间随手拿了条毛巾,哒哒哒摔打了几下,觉得没有浮尘了,就把孙子放进去摆好。
“果果刚吃,要是饿了的话你给他冲点奶粉,保温瓶和奶粉在桌上,记得带。”秀芬叮嘱完又不放心的从厨房探出头, “你要是嫌麻烦,把果果吃的小馒头小饼干什么的带点也行,他爱吃那些,也不用你冲泡,对了,再带点纸巾纸尿裤,万一他--”
“行了,就出去个把小时,又不是出远门,唠唠叨叨的,你看这兜儿大不大,干脆把这房子都装进去得了,我又不是没带过孩子,还用你说,保不齐在他饿之前我们就回来了呢。”话是这样说,但张志才还是顺手将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小推车后边的网兜里。
秀芬用围裙擦了擦手,望着张志才出门的身影,心里啐到,“你带过个屁,高兴了过来抱个几分钟,不高兴了哪怕是孩子嗓子哭哑都跟个聋子似得,这会也有脸说会带孩子,不过跟逗猫遛狗没两样罢了。”秀芬想了想,还是自己带心里踏实些,早点打扫完接回来自己带吧,手里的动作也不免快了几分。
张志才在楼下碰见了提着渔具的老向,这两人本是寒暄闲聊几句就各忙各的去,哪成想老向提了句南边单元楼的老李昨天钓了一条足有三四斤重的黑青大鳜鱼,一下就又勾起了张志才的瘾,听着羡慕的不得了,满心里想的是自己也钓上来一条才算好,这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思量再三,决定待会也去碰个运气。
张志才托老向看着孩子,说自己上去拿了渔具一同过去,老向劝他今天不去明天方便了再去也是一样的,只是张志才这会处于兴奋中,脑袋也没转过弯,想不得其他的因果事由,一溜烟就跑了去,不一会又跑了来。
“老张啊,要不你明天闲了再去,不然就把孩子放家里,哪有带孩子去钓鱼的,这水边多危险啊。”才刚说着,张志才没听进去就一溜烟跑了,这下来了好歹也要说清楚。
“不碍事,这娃又不会跑,坐推车里,到时候给他固定好,旁边堆几块石头,安全得很。”张志才才推出来看娃没一会,这要是再推回去说去钓鱼,肯定招秀芬的烦,还是算了,带过去好了,反正离得也不远,一会就回来了。
“那也不行啊,这大冷天的,万一冻感冒了呢,你这不是胡闹嘛。”
“嗳,怎么连你也啰里啰嗦的,这小孩子火旺的很,穿这么厚哪会冻感冒,走吧走吧,别浪费时间了,我就去钓一个小时,钓没钓到就回来了,赶紧走吧。”
“老张,这真不行。”老向看着前面推车走的飞快的张志才,懊恼自己刚才多说两句干嘛。
“你跟家里说了没?”拦不住起码得知道他家里知不知道这事,不然叫人太不放心了。
“说了说了,放心吧。”
南鲤湖是从长江分支民垸河的一条小分支里引出的,整个湖从东到西弯弯绕绕贯穿了大半个主城区。流经凤鸣苑的流量虽不算多,但喜在位置好,水流在长宁街拐了个弯后聚集在这里,使得这里比别处稍显凉快些。
不过听说最近有重新修缮护砌的打算,一路走来,河两边立了不少警示的牌子,人多的地方,没有防护的地方都打了铁皮网围了起来。只是再多的防护也防不住有心钻空子的人。
张志才和老向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了,老向眼看着张志才把推车卡在几根竹子那,找了几块石头垫在推车下面找平后就去挑地方钓鱼了,老向不放心的在跟前仔细看了看,看卡的确实稳当,便也在跟前坐下,要是有个什么,离得近也好帮忙。
“哟,老张老向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啊?”老李熟稔地收起刚钓上来的一尾小鲤鱼,丢进桶里,笑着打招呼。
“刚过来,吃完饭过来钓一钓消消食。”老向也笑着回。
李老头很早就过来了,这会也钓的差不多了,起身溜达溜达舒展下身体,走到老向这,才看见上边不远处几根竹子那卡着个推车:“了不得,这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在这啊。老向,你后边谁家孩子啊。”
“老张家的,劝不住,非要跟过来,我放心不下,坐近点帮忙看着。”老向悄声说。
“这老张也太不像样了,怎么能把孩子带到这种地方呢,也不知道他家里知不知道。”老李凑到跟前坐下。
“说是知道,但谁又知道呢。”
“老向啊,说句不好听的,你虽是好心帮忙看着,但真有个什么事,到时候缠上你,有得麻烦,我劝你还是离远点的好。”
“这不能吧。”老向悄摸的瞄了一眼张志才。
“这哪里说得准,你嫂子昨天还跟我说老张在家天天挑儿媳妇的刺,惹得儿媳妇跟他干了一架,脸都抓花了呢,说是嘴臭得很。”
老向听得心里直犯嘀咕,不禁连瞄了好几眼不远处的张志才。
老李拍了拍老向,“劝你今天早点回去吧,我也收拾收拾准备就走了。”
张志才今天运气似乎很好,还没坐一会,就钓上来一条鳜鱼,掂了掂重量,像是两斤多些,虽然不大,但也算是首战告捷,气势如虹,是个好兆头。
张志才这才想起来回应老李,朝两人跑来分享自己的喜悦,这边两人看到张志才过来也赶忙分开了些。
“老李,你看我刚钓的怎么样,不比你那三四斤的,但第一条也不错了吧。”张志才领着鱼到二人面前。
“那是,我昨天钓一天才钓到的,老张你第一把就钓到了,后面肯定钓的更好了。”老李深谙人情世故之道。
得到夸赞与认可的张志才难掩得意,竟好为人师的当场指导起了老向,“老向我看你杆子立的不稳嗳,你得找个好点的地方立好,不然风一吹就动弹,那鱼就知道不咬勾了。”
老向想着老李刚才的话,心里还冒着泡,听老张这么一说,也不觉懊恼生气,顺坡下驴:“是吗,那我得换个地方嘞。”
说着,立马起身将东西挪的远了些,等那边重新布置妥当,老向才说。“那老张你就坐那吧,也离你孙子近些,好有个照应。”
“没事,我坐那边也是一样的,你这位置不好钓不上鱼。”张志才朝他原来的地方一指,又跑去把鱼放好。
“不过说真的,今天就回去吧老张,孩子在这总是不安全。”老李也是不放心,忍不住开口劝到。
“你别是怕我钓到更大的吧老李,你放心,我今天钓到了,你明天说不准又钓到更大的了。”
老李摇了摇头,和老向使了个眼色,就回去了。
张志才刚坐下,想到什么,又弹起来,跑去竹林那,看见孙子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张志才从推车后面好一阵捣鼓,翻出小孩吃的米饼塞到手里让自己拿着吃。
“好孙孙,乖乖在这待一会,爷爷再钓一条我们就回家,钓到了回去给你们加餐。”
旁边哗的一声,老向钓起了一尾大鲤鱼,旁边的人跑去抄网帮忙捉鱼,老张瞧得心痒难耐,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位置,只见自己的杆子也发出了动静,喜得忙跑去察看。
张志才拽了下线,发觉手劲还挺沉,心里想怕不是条大鱼吧,而后屏气凝神,使着劲的提着杆子拉线,奈何底下的东西也不轻易松口,几次三番,张志才气性上来,深吸一口气,马步扎稳了,非要拽上来不可。
只是他并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个过刚易折的道理,更大的困难往往都是依靠团体而破除的,光靠个人的蛮力是走不长久的,而一个团体里,最重要的是包容体谅,而不是独裁专制。
张志才鱼竿断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脑袋里紧绷着的弦也跟着断了,“啪”的一声,像是一颗巨石投进了水里,巨大的水花滴落打在他的身上,竟有了实感。
“老张,你愣着干嘛,你孙子掉水里了。”老向心急如焚,看老张呆呆愣愣的,还以为吓傻了,一时做不出反应,忙拍了几巴掌。
谁也没注意到卡着的竹子不知何时松了,等听到响的时候,推车已经跑动翻下去了,旁边注意到的两人也跑来看有没有能帮到忙的地方。只是单孩子掉下去还好,现在却是连着推车一起掉了下去,好难营救,且在场的几个老头每一个会水的。
张志才耳朵里终于接收到了信息,纷纷杂杂,他朝着旁边闹哄哄的人群望去,只见竹林那早没了推车的影儿,有几人喊叫着在河里打捞什么,反应过来的张志才呼吸急促,腿脚发软,踉跄着快速跑过去,哭喊着叫孙子。
“嗳,张志才是你公公吧?”老李在小区门口碰到下班回来的雨花,不确定的拦住问到。
雨花虽然疑惑,却也如实回了是。
“你公公带你家小孩去南鲤湖钓鱼了,你知不知道啊?”
不好的预感朝雨花扑面而来,如海浪般席卷着拍向他,雨花难以置信的重复道:“你说什么,带孩子去钓鱼?在南鲤湖?”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雨花的手机铃声就疯狂地响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就揪住了雨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个不停,雨花想要快点拿出手机接听,慌忙之中脱了手,一袋苹果滚得到处都是。
电话那头,婆婆秀芬的声音传了过来:“雨花,你快来人民医院,果果落水了。”
雨花一路上都在祈祷,只是落水,既然在医院抢救,就说明还有得救,对,不能乱想,果果一定没事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果果是没了后才送到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