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灰蒙蒙的,零星飘着细雪,落在他的肩头和发梢,带来沁凉的触感。
他呵出一口白气,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不管怎样,面试成功了。
如果不是实在在那家公司待不下去了,沈砚是不会换工作的。
帅气小伙是个害怕生活变动的帅气小伙。
帅气小伙开始想象那条笨蛇看到礼物时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
然而,刚走到自家门口,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就隐约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中带着点发酵酸气的味道,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嗯?”
沈砚脸上的轻松淡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儿?”
他快速掏出钥匙打开门。
那股味道更浓郁了些,混杂在空气中,是酒味。
而且还挺冲。
“虞雪鳞?”
他一边换鞋一边喊了一声。
暖气混着更浓郁的、甜腻冲鼻的酒气瞬间将他包裹。
玄关的灯没开,客厅里也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显得有些凌乱。
沙发上随意丢着他那件厚厚的羊绒毛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拖出来的,皱巴巴的,看样子是被小蛇垫在身下当毯子用了。
没有回应。
沈砚心里的那点不对劲感迅速扩大了。连外套都顾不上脱,循着那丝越来越浓烈的酒气往里走。
越靠近卧室,酒味越浓。
卧室的门虚掩着。
沈砚轻轻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板上的一个玻璃瓶——那是他朋友送的杨梅酒的密封罐,原本放在厨房最高的柜子深处,他藏得好好的,此刻却空空如也,瓶口还残留着几滴深红色的酒液,在地板上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
天呐,那玩意儿度数可不低啊。
小甜水喝完立马栽地里。
视线急转。
在床脚边的地板上,虞雪鳞蜷缩在那里,长长的银色尾巴无力地卷在自己的腰上,像个被裹起来的虾仁。
长相艳丽的妖怪正有些不安的躺在地上,双眼迷离的看着前方,他的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含糊的呜咽。
罪魁祸首,喝我的酒。
好可恶的小蛇。
虞雪鳞似乎听到动静,慢吞吞地、有些困难地抬起头来。
他那张漂亮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甚至脖颈都透着粉色。
原本清澈剔透的蓝眼睛此刻水汪汪的,蒙着一层迷离的醉意,眼神涣散。
聚焦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落在沈砚身上。
“哥哥呀……”他开口,声音含混不清,带着点甜腻的、撒娇似的尾音,“你回来啦……”
说完,还无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沈砚深吸一口气。
他快步走过去,先是捡起那个空酒罐晃了晃,沉甸甸的罐子此刻轻飘飘的,一滴都不剩了。
“你……”
“哇,你。”
“你全喝了啊?”
少侠好酒量啊。
这酒口感甜,易入口,但度数其实并不低。
他平时温着一小杯喝下去都会觉得浑身发热。
再说了,你可是蛇啊,怎么这么容易喝醉啊!
虞雪鳞歪了歪脑袋,银白色的发丝滑落颊边。
他似乎努力想理解沈砚的话,然后有点委屈地扁了扁嘴。
“好热。好喝。热……嗝……有点晕……”
“好热哦……”
他嘟囔着,开始试图用尾巴支撑起身体,但那尾巴此刻软绵绵的,根本不听使唤,反而让他身体一歪,差点一头栽回地板上。
沈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滑腻,带着鳞片特有的细微触感。
“站都站不稳了还动。”
沈砚把他按坐回去,自己则蹲下身,与他平视。
“坏小狗,谁让你偷酒喝的?”
虞雪鳞被训斥了,非但没害怕,反而就着沈砚扶着他的姿势,顺势往前一倒。
冰凉的脸颊和额头立刻贴在了沈砚还带着室外寒气的大衣上,然后不满地哼唧着往里蹭,似乎想汲取更多温暖。
“想你了……”
“等你……好久……”
他嘟囔着,呼吸间带着浓烈的果酒香气,喷洒在沈砚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无聊……就……找到了……甜甜的……”
离太近了,鸡皮疙瘩起来了。
沈砚身体一僵,想推开他,但入手是冰凉滑腻的蛇尾和温软的人类上半身,这触感太过诡异,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起来,我给你弄点醒酒的……”
沈砚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语气放缓了些。
“不要……”
虞雪鳞反而抱得更紧了,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
“沈砚……你好暖和……”
“你推开我,我就要…和你生气……”
“可恶的坏狗,你生气又能怎样我。”
“呜呜,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欺负……我……”
“?”
就在这时,他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被沈砚随手放在床边地上的那个精致购物袋。
醉意朦胧的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宝藏。
“嗯?……”
他松开沈砚,好奇地伸手去够那个袋子。
“是什么?给我的吗?”
“好哎,我原谅你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那条不安分的大尾巴也跟着兴奋地轻轻摆动起来,鳞片擦过地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差点扫到沈砚的腿。
“别乱动!”
沈砚赶紧按住他的尾巴尖。
他把袋子拿过来,从里面取出那个黑色丝绒盒子。
虞雪鳞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盒子,里面的醉意都被好奇驱散了几分。
沈砚“咔哒”一声打开盒子,那枚“冬眠”发卡在卧室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转着细腻温润的光泽,小蛇造型灵动逼真,深蓝色的碎宝眼睛幽幽发光,仿佛活物。
“哇……”
虞雪鳞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充满惊叹的呼气声。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又有点不敢,抬头看看沈砚,眼里满是纯粹的惊喜和渴望。
“好漂亮……是给我的?”
“不然呢?”
沈砚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笑意。
他拿起发卡,示意虞雪鳞低头:“过来。”
虞雪鳞立刻乖乖地把毛茸茸的银色脑袋凑了过来,甚至主动撩开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蓝眼睛亮晶晶地仰望着他,满是信任和期待。
沈砚小心地将发卡别在他柔软微凉的发丝上,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发烫的耳廓。
果然异常合适,仿佛这就是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为他增添了一抹灵动的光彩。
“好看吗?”
虞雪鳞迫不及待地问,眼睛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砚,等待着他的评价。
他甚至想扭过头去找镜子,但因为醉酒而动作笨拙。
“嗯,好看。”
沈砚诚实地点头。
这条蛇确实有让人移不开眼的资本。
虞雪鳞开心极了,笑得眼睛弯弯的。
他兴奋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冰凉的蛇尾下意识地就要亲昵地缠上沈砚的小腿,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悦。
沈砚察觉到他的意图,赶紧后退一步躲开:“停!尾巴收好!”
被嫌弃了。
虞雪鳞嘴一瘪,刚刚还阳光灿烂的脸瞬间晴转多云,蓝眼睛里又开始迅速蓄积水汽,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的尾巴吗?它很漂亮的……滑滑的,凉凉的……”
说着,他还把自己那条漂亮尾巴尖举到沈砚面前晃了晃,试图证明自己的话。
“它是很漂亮,但是人类不习惯被尾巴缠住,懂吗?”
虞雪鳞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眼神依旧迷蒙。
他盯着沈砚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表情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他猛地凑近沈砚,双手抓住沈砚的胳膊,冰凉的手指攥得有些紧。
“沈砚!”
他语气郑重地宣布。
“我喜欢你!我要给你生蛋!”
“……”
“?”
等等,这话题转变的是不是有点儿快。
沈砚石化在了原地,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他觉得自己可能也醉了,不然怎么会产生这么离谱的幻听。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给你生蛋!”
虞雪鳞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宣布什么伟大计划,蓝眼睛里闪烁着无比认真和热情的光芒。
“我们上床吧!”
沈砚:“…………”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首先。”
“我是男的。”
他指着自己,“其次,你……”
他看了一眼虞雪鳞那条显眼的蛇尾,以及虽然漂亮但绝对是男性特征的脸庞和上半身。
“你好像也是公蛇吧?公蛇怎么生蛋?!”
这完全违背了生物学常识!就算是妖怪也要讲基本法吧!
兄弟,没可能的,我们有生殖隔离。
虞雪鳞被他问住了,皱着眉努力思考了一下,似乎也被这个技术难题困扰了。
但他很快又找到了解决方案,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以想办法!我很厉害的!我活了三百年呢!肯定有办法的!”
这又不是活多少年能说了算的!
说着,他又往前凑,几乎要贴到沈砚身上,仰着脸热切地看着他。
“沈砚,我们生蛋吧?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
沈砚斩钉截铁地拒绝,用手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一点,脸上热度飙升。
“你这条坏蛇!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给我醒醒酒!”
连续被拒绝,虞雪鳞脸上的热情和期待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受伤和委屈。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迅速弥漫上水汽,眼尾泛红,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来。
“为什么不要……”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你不喜欢我吗?你不想要我的蛋吗?我的蛋会很漂亮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怎么又哭了!”
沈砚见他哭,顿时又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地想给他擦眼泪。
“我喜欢你,但不是那种生蛋的喜欢!懂吗?我们是室友,是朋友。”
“不是配偶吗?”
虞雪鳞抽噎着问,眼泪掉得更凶了,混合着酒气,显得更加可怜。
“你都不想要我的蛋……你嫌弃我……”
你是真把眼泪当武器啊,少爷。
“跟那个没关系!”沈砚简直要崩溃了,这对话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了。
“人类男性之间不会生蛋!这是基本常识!”
“我可以学……”虞雪鳞不依不饶,哭着坚持,“我很聪明……”
“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
“这也不是学不学的问题啊!”
“给我好好审题啊喂。”
沈砚被他哭得心浮气躁,又无可奈何,只想赶紧让他停止这离谱的言论和眼泪。
他下意识地想找毛巾给他擦脸,刚一转头,虞雪鳞却因为他的动作以为他要离开,急忙伸手想拉住他——
沈砚只觉得胳膊被一股冰凉的力道一扯,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朝前栽去!
“唔!”
一切发生得太快。
沈砚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嘴唇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片冰凉、柔软、还带着浓郁杨梅酒甜香的触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虞雪鳞纤长的银色睫毛刷过自己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能闻到对方呼吸里浓烈的、甜腻的酒气,混杂着虞雪鳞身上某种独特的、冷冽的清香。
能听到自己心脏骤然擂鼓般狂跳的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别跳了,感觉心脏要停止跳动了!
虞雪鳞似乎也完全懵了,蓝眼睛瞪得大大的,近在咫尺地望着他,里面水光潋滟,满是茫然和无措,连哭都忘了。
酒精让他的反应变得无比迟钝,只是呆呆地承受着这个意外的接触。
这个意外发生的接触,短暂得只有一两秒,却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沈砚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样,手忙脚乱地向后弹开,由于动作太大,差点向后摔倒,狼狈地用手撑住了地板。
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卧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虞雪鳞呆呆地坐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脸上带着纯粹的困惑和不解,好像还没完全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几秒,他才慢半拍地、迟疑地看向沈砚,眼神迷蒙:“你刚刚……是在亲我吗?”
他歪着头,逻辑惊人地跳跃了。
“你答应和我一起生蛋了?”
“?啊啊啊。”
沈砚死了,但没全死,微死,死了40%。
他的初吻。
保留了二十八年的初吻。
就这么……没了?
还是和一条偷喝了他的酒、醉得半人半蛇、嚷嚷着要给他生蛋的公蛇?!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他,让他脸上如同火烧,连耳朵尖都红得滴血。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几乎不敢再看地上的虞雪鳞。
“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声音干涩沙哑,脚步凌乱地冲出了卧室,直奔厨房。
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狠狠冲了几把脸,沈砚才稍微冷静下来。
他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低着头,看着水珠不断从下巴滴落,心脏依然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完全不受控制。
嘴唇上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仿佛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还有虞雪鳞那双近在咫尺的、蒙着水雾的、茫然无辜的蓝眼睛……
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不过是一个意外。对方甚至不是完全的人类,而且醉得一塌糊涂,根本什么都不懂,可能明天醒来就忘了。
可他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脸上为什么这么烫?
甚至……在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感到纯粹的厌恶和排斥,更多的是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悸动。
那种触感,冰凉却柔软,带着甜酒的气息……
难道……
一个荒谬的、他从未想过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钻进脑海。
难道他对这条才认识不到一星期、脑子缺根筋、生活不能自理、只会撒娇掉眼泪的笨蛇……
动了别的心思?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砚猛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面色潮红、眼神慌乱的男人。
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
这太离谱了。
他一定是被这条蛇的胡言乱语给影响了。
这条坏蛇一定是给他洗脑了。
对,一定是这样。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倒了一杯温水,努力忽略掉内心那些混乱翻腾的思绪,端着杯子走回卧室。
得先把那条醉醺醺的蛇处理好。
然而,当他走回卧室门口时,发现虞雪鳞已经歪倒在地上,蜷缩着睡着了。
银白色的发丝凌乱地铺散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脸上带着恬静的睡意,仿佛刚才那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那枚崭新的小蛇发卡,依旧别在他的发间。
沈砚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他熟睡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然后动作极轻地叹了口气。
认命般地弯腰,手臂穿过虞雪鳞的腋下,试图将这条沉甸甸的、还拖着一条大尾巴的醉蛇抱到床上去。
“……妈的,好沉。”
虞雪鳞在梦中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
小蛇妖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呼吸间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再次笼罩了沈砚。
沈砚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最终还是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睡脸,一步步挪到床边,将他安置在柔软的床铺里。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看着虞雪鳞毫无防备的睡颜,心情复杂难言。
一定是祖坟出问题了,回头问问哪个亲戚之前有过做gay的经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