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的路况本就不好，昨夜的雨将土路泡的坑坑洼洼，被砸落而下的枯叶浸泡在浑浊的泥浆中。
祝佳音大步向前，毫不顾忌鞋底沾满的粘稠泥块。
她划开手机，此刻娱乐板块的新闻还在讨论着她和喻开宇的名字。
大有不出面回应便要越演愈烈的趋势，背后应该有喻开宇公司的手笔。
祝佳音面上没多少情绪，毫无波澜的关掉页面，葱白的手指快速敲击着手机屏幕。
重新做妆造设计、调整拍摄日期、与后期宣传做沟通。
需要她拍板做决定的事情还有很多，既然喻开宇都还没醒过来呢，这些八卦新闻就成不了气候。
在备忘录中敲下一行行待处理事项，没等到进行总结，握在手中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起来。
【来电提醒：爸】
祝佳音的目光落在备注上，头痛的顿住脚步。
她就知道。
手指轻轻向上一划，祝佳音将手机举在耳边，电话那头传来瓷杯咔哒落桌的清脆声响。
男人声音儒雅：“需要爸爸帮忙吗？”
没有对新闻有任何探究的意思，祝敛庭语气温和询问。
“你那支妆造团队可以暂时借给我吗？”祝佳音在脑子里过了圈，决定将目前最棘手的问题解决。
“下午到。”祝敛庭轻笑了声，抬手拢住滑落到扶手上的针织披肩，他抬眼看着楼下被精心打理的花园，池水中的锦鲤悠闲摆尾。
微风挂过耳畔，却没能让他忽略自家女儿劫后余生的松气。
随即毫无征兆的发问：“受伤了吗？”
“...”
祝佳音沉默望天，没有回应。
“你不愿意接受爸爸的投资，想要拍出一部属于自己的作品，我很为你骄傲。”祝敛庭顿了顿，“只是你答应爸爸，别受伤，好吗？”
“我会注意的。”祝佳音低声回应。
声音被微风吹散，带走尾音的颤，祝佳音听见电话那头沙哑的声音传来：“一定要在渔村拍吗？”
祝佳音张了张嘴：“爸，我知道你...”
"算了，你长大了，自己决定就好。"未说完的话被适时打断，祝敛庭没有再给女儿开口的机会。
“有需要随时打给爸爸，等你凯旋的消息。”
祝敛庭话落干脆的将电话挂断，而后猛地弯下腰，手背抵住薄唇爆发一阵猛烈的咳嗽。
良久，祝敛庭才克制住肩膀的颤抖。
抬手重新往温凉的杯中兑入热茶，雾气升腾模糊了摆放在圆桌另一侧的相框。
祝敛庭的目光短暂掠过像框中张扬洒脱的年轻女人，将视线重新落回精致花园。
“看来佳音也很想你。”
...
祝佳音收了电话，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清楚对方逃避的原因，也清楚对方猜到自己非要将拍摄场地选在渔村的理由。
算了，眼下的事情已经堆了不少了。
祝佳音恢复工作时的状态：“小叶，你先去解决一下喻开宇的合同吧。”
对方点了点头，迅速离开。
祝佳音这才将视线落在抱着一沓文件跟在身后，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柏灿身上。
“身高体重是多少？”下午造型团队就会过来，为柏灿重新设计造型。
其实喻开宇的造型也花了不少功夫。
只是柏灿显然肩更宽、腰更窄、背更挺拔。
如果继续穿喻开宇的服装，祝佳音都能想象到衬衫紧贴绷在皮肤上的样子。
柏灿呼吸一滞，不知想到哪去了，忸怩道：“身高187、体重70公斤左右？”
他原本应该更重一些，只是刚结束上一期的采风拍摄，现在也说不准。
“行，知道了。”祝佳音扫了眼柏灿。
对自己基础数据都那么不上心，怪不得不出名呢。
给他机会都把握不住。
渔村没有经历过任何旅游开发，自然也不会存在酒店旅馆，祝佳音带着柏灿向她这几天暂住的村民家方向走去。
路上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都装作不经意路过。
直到祝佳音第三次看见眼熟的摄像从身边哼着歌搬运器材，再想无视的心也不免烦躁起来。
抓着柏灿的衣服，一路扯着人冲回房间。
“嘭——”砸上厚实的木门。
祝佳音端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了口，转身就看见柏灿站在门边扭捏的不肯靠近半步。
柏灿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眼逐渐升起的太阳，声音闷闷的：“这...不太好吧。”
祝佳音向身后的椅子一倒，闭着眼宽慰自己。
没关系，至少这证明柏灿很有契约精神。
祝佳音伸手向后勾，勉强拉开了一侧抽屉，捻住最上层的几张纸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去，找支笔来。”
随手把人打发走，祝佳音盯着眼前的空白合同看了半天，随即将目光缓缓移到另一侧喻开宇的合同上。
决定了，薪酬少一半。
她可没有什么看不惯、所以估计把片酬降低的意思，只是柏灿本身作为新人演员就值不上这个价格。
喻开宇虽然演技拉跨、身材一般、脑子异想天开、还胆敢捆绑她炒作，但怎么说也是有奖项傍身的。
没错，不是看不惯。
门咔哒一声的被轻轻推开，柏灿手里握着根一块钱的水笔走进来。
祝佳音从他的手中接过水笔，动作洋洋洒洒的在合同上写下薪资报酬，并在落款的位置签下名字。
将合同转了个方向，连同水笔一起推到柏灿的面前。
下巴一抬，冲对方示意：“签吧。”
祝佳音虽然不清楚有这种爱好的导演或者投资方老板，他们签人的的流程是什么，但她心中有自己的成算。
她给柏灿提供参演的机会，按理说不给报酬都说得过去。
于是在看到柏灿迟疑的动作时，祝佳音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嫌钱少？"心情不好的祝佳音选择直接发问。
“不是。”柏灿摇头，垂着眼不肯看她，"我不要你的钱。"
柏灿说的是实话，学姐能让自己留在她身边，对于柏灿来说已经犹如奇迹了。
并且他刚刚出门找笔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学姐现在的这个剧组资金应该不是特别充裕。
否则不可能把拍摄地定在这种村子，连水笔这种基础耗材都粗心的没有准备充足。
看来他应该将工作这几年的财产整理一下，到时候交给学姐支配。
柏灿利落抬笔，当着祝佳音的面将报酬那栏的数字一笔划去。
在那串数字的最上方，随手画了个圆，无声将合同推回祝佳音的面前。
“我不要你的钱，你能让我留下已经满足了我最大的愿望。”
祝佳音眼眸微动，无声的别过脸。
好一朵白莲花，是她小看柏灿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祝佳音感觉空气都逐渐凝滞，她的良心在此刻受到锤锤拷打。
如果对方用花言巧语卖乖，她反而不会动摇。
但被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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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真挚的目光盯着，做出这样的承诺，祝佳音反而觉得不舒服起来。
甚至控制不住的发散思维，柏灿他图什么？
难道他真的只是单纯热爱演戏，为了出镜的机会才无论如何也在留在自己身边？
祝佳音盯着他看了几秒，甚至觉得这个说法都找不出任何漏洞。
她沉默了几秒，道：“真就那么喜欢演戏吗？”
柏灿愣住，有些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怎么好像他真的成了学姐手下的演员。
看着眼神专注，十分关注问题答案的祝佳音，聪明的柏灿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套说得通的逻辑。
毕竟他现在确实是以演员的身份留在学姐的身边。
难道这是什么...娱乐圈小情侣的特殊玩法？
柏灿有些不确信，于是轻轻拉起祝佳音的手，试探的用自己的侧脸，主动轻蹭了下。
语气欲拒还迎：“喜欢...为了演员的梦想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电视剧里应该就是这么演的吧？
柏灿心里惴惴不安。
祝佳音缓慢而沉重的抽出自己的手。
“...祝导？”柏灿看不懂祝佳音的反应，以为是自己表演的不够出色，小心翼翼的放缓声音。
祝佳音向后仰倒，靠着椅背，脑袋中缓缓浮现四个字。
果然如此。
怪不得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在柏灿身上味道一丝一毫难闻的味道。
柏灿之所以能做出今早那个决定，说不定自己还阴差阳错的出了几分力。
事到如今，她竟然改成了助纣为虐、逼良为娼的那个了？
这人还能掰回正道吗。
“没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宽慰自己。
祝佳音头痛的厉害，抓住椅子扶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留下来吧。”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柏灿眼睛一亮，他果然猜对了。
他为自己能读懂学姐的暗示而沾沾自喜。
随即更加卖力的扮演着倔强且上进的柔弱小白脸：“我明白的祝导，我会听话的。”
祝佳音：“...”
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呢。
祝佳音刚想把话掰开了，揉碎了，告诉柏灿她真的没有一丁点想搞私下交易的想法。
昨天晚上就是场彻头彻尾的意外。
但她也会负起责任，给出相应的补偿，尽可能的为推荐合适的角色，圆了他的演员梦。
“咚咚。”房门被敲响。
祝佳音一口气憋在心头，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开门。”
柏灿听话的转头将房门打开。
门外，叶倦思的视线扫过神采奕奕来为自己开门的柏灿。
而后欲盖弥彰掠过瘫坐在椅子上，萎靡不振像是被打搅好事的祝佳音。
叶倦思的脚步一顿，不知道自己此刻应不应该进去。
“怎么了？”祝佳音冷着脸问。
叶倦思抿着唇，佯装冷静淡定：“几个负责人都到了。”
祝佳音点了点头，撑着扶手站起来：“行，下去吧。”
“只是...”叶倦思为难打断。
“有一位心理医生找来。”叶倦思目光游移，悄悄看了眼站在门边的柏灿，“说受雇来剧组找姓柏的先生做心理咨询。”
“现在就在门外。”
祝佳音僵硬的转过头。
用这种方式留在她的剧组，心理阴影已经大到需要心理医生上门咨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