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通次日又操练了一整天,大概是身体渐渐适应了,待到晚间下训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像昨日那般疲累。邓通索性带上石磨,径直往韩尚食处去了——这豆花的制作,三言两语难以分说明白,还是要亲手演示才好叫人懂得。
韩尚食在宫中轮值时,居于少府所属的官舍,也在这上林苑中。作为主官,他可以独享一进小院,不必与人同住。
余喜早前来传过话,说邓通会亲自过来拜见。可真见邓通抱着石磨踏进门,韩尚食眼中仍掠过一抹难掩的惊奇。
“做豆花须得用这种新式石磨,我怕口说难以尽意,索性直接搬来了。”邓通解释道。
韩尚食立时会意,见石磨底部设有出口,当即吩咐杂役搬来一座底部镂空的木架。到底是内行人,一眼便识得器具关窍。
石磨稳稳架好后,邓通不再多言,一边手上演示,一边口中细述。其实工序不算繁难,只有磨浆与点卤两处需格外说明。韩尚食本就深谙庖厨之道,一点即透,听得频频颔首。
“除了纯用豆子外,也可在豆浆中添些米浆或枣浆,风味更胜一筹。”邓通除了讲解豆花的制作工艺,也会根据自己吃喝的经验给出一些补充。
讲解甫一结束,韩尚食便取出二十金赠予邓通。邓通虽想到对方或有酬谢,却未料到如此丰厚,一时有些犹豫,并未立刻收下。
“邓郎不必推辞。”韩尚食言辞恳切,“这二十金,一是感激邓郎毫不藏私,将食方倾囊相授;二是韩某见猎心喜,亟欲试制豆花,然定制石磨颇费时日,因而失礼,想先买下你手中这一具;其三——”他语气微顿,声音略沉,“韩某尚有一不情之请。”
“尚食请讲。”邓通心中思忖:先前莲藕的食方,三个不过一金;豆腐之法虽然关窍多些,也不至于值二十金。石磨是长安石器坊所制,价钱他之前也如实相告,远不及此数——如此重酬,重点必在那“不情之请”上。
“太官令麾下共有十二位尚食,韩某仅为其中之一。众人各有所长,轮值侍奉,然最终谁能近前,仍须看贵人的心意。”韩尚食略作停顿,声音压低些许,“因此,这豆花的制法,还望邓郎暂为韩某保密。”
邓通顿时明了——韩尚食身边不乏竞争对手,他是想将豆花一技暂作独擅,至少在一段时日里,专由他执掌此味,呈于御前。
邓通对这点倒是不介意,横竖都是做给领导吃,谁做都一样。于是他痛快点头表示会保守秘密。
邓通背着沉甸甸的二十金回到辑濯所,院子里静悄悄的。同住的人除了一个早已成家生子的三十多岁汉子,其余都被选入了仪仗队。白日训练辛苦,众人早早便歇下了。
他堂而皇之地走进自己房间,也无人好奇过问。邓通取出金饼,挨个拿在手里端详,又凑到灯火上佯装验看——其实他根本辨不出真假,不过是做做样子。
有了这二十金,邓通觉得自己的豆腐铺子总算有了着落。可辞官之事该如何开口?这里不比现代,能在办公系统里走个流程了事。他挠了挠头,打算明日先找同僚探探口风。
次日训练结束,众人聚在一处用午食。邓通混在人群中闲聊片刻,便图穷匕见,故作随意地提起了辞官的话头。
“我还真没见过上林苑里有人主动请辞的。”同僚沉吟道,“倒是从前那位少府,年届七十,屡次向皇上乞骸骨。皇上念旧始终不准,直到去年才允他告老还乡。”
七十岁!邓通听得一愣。不过少府位列九卿,是中二千石的高官,自己这个月俸仅八百文的黄头郎,至多不过买七八石米,岂能相提并论?想来辞官的门路也不相同。
“上一任太汤令倒是年前刚走,”同僚又补充道,“他还不到六十,只说味觉日渐迟钝,手脚也不比从前利落,再难为皇上烹出适口的汤饼。皇上体恤,便赏了钱帛准他归家了。”
太汤令也不小啊,听说俸禄有一千百石。难道就没有品级低些的官员辞官吗?邓通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许是有人听见了他的心声,另有人接话:“前些年六厩所有个厩啬夫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腿,被送出苑了。还有两个厩啬夫不知何故高热不退,也被送了出去。”
邓通暗忖,这回品级倒是相当,可他是想全须全尾地走出去,这般伤病缠身的模样,实在不符他的打算。
“我倒是知道隔壁禁圃所近日有个啬夫,既未抱病也未受伤,就这么出所了。”张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神在在地说道。
禁圃所的啬夫与他们辑濯所的黄头郎品级相仿,俱是低等小吏,不过一个掌管园中果蔬,一个掌管舟楫罢了。
邓通顿时来了兴致:“他是如何出去的?”
“听说是因为盗卖苑中果蔬,中饱私囊,事发后打了五十大板,撵出去的!”
邓通:“……”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他是想辞职,可不是要冒死辞职。
“难道就没有人能好端端地从上林苑离开么?”邓通忍不住追问。
“有啊,”张武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被贵人相中,飞黄腾达,自然就能离苑了。”
邓通全然没领会张武的暗示,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万万没想到,汉朝的公务员辞职竟如此艰难,这铁饭碗未免也端得太牢了些吧!
下午,一群人继续在烈日下演练。众人一连训练了三日,动作虽然仍显生涩,但众人神情肃穆,队形倒也勉强齐整。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场上的节奏。只见数骑从苑中的复道上奔驰而来,为首者是一位身着华贵朝服、须发微张的老者,正是绛侯,如今的右丞相周勃。他勒住马缰,目光如电般扫过场中众人,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哼!”周勃声若洪钟,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尔等便是准备在正朔大典上执礼的仪仗?步伐松散,持戟无力,如同妇人嬉戏!老夫昔日麾下随便拉出一个辎重营,也比尔等强上十倍!”
周勃身侧,一匹神骏的墨色战马上端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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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犹带三分青涩,但是利刃一样挺拔的身形却难掩其锐气。他的肤色是常在户外操练形成的健康麦色,下颌线条清晰利落。双眉如墨,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刀削,唇线微微抿着,显得克制而疏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是深邃的墨黑色,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此人正是周勃之子周亚夫。此刻他虽未言语,但看向众人的眼神也带着和周勃如出一辙的的审视与傲然。
负责操练的张武脸色铁青,上前躬身欲要解释。周勃却理也不理,自顾自地训斥道:“这宫中的侍卫如今是越发懈怠了!此等军容,岂不贻笑大方?若在老夫麾下,尔等——”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周亚夫所骑乘的骏马或许是被场中闪烁的戈矛反光惊扰,亦或是被周勃洪亮的声音所慑,突然发出一声嘶鸣,前蹄猛地扬起!周亚夫毕竟年少,骑术尚未至精纯,猝不及防之下,竟被直接甩离马背,噗通一声,直直坠入一旁的沧池之中!
“亚夫!”周勃的厉喝瞬间变了调,脸上的倨傲被惊惶取代。他虽善陆战,却不谙水性,周围的护卫也一时愣在当场。
池水深冷,周亚夫身上的甲胄更是成了累赘,他奋力挣扎,却迅速下沉,眼看就要被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游鱼般迅捷地从楼船上一跃而下。邓通水性颇佳,几个划动便来到周亚夫身边,避开对方慌乱中的抓扯,从背后稳稳托住其腋下,奋力向岸边游去。
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周亚夫被拖上岸边,虽呛了几口水,面色苍白,但并无大碍。
周勃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儿子,确认他无事后,方才长长松了口气。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浑身湿透、正默默拧着衣角的邓通。那眼神中,之前的狂傲与轻视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感激。
“你,很好!”半晌,周勃才沉声吐出几个字,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他未再多言,示意护卫照顾好周亚夫,便翻身上马,一行人匆匆离去,再不复来时那般张扬。
张武率先爆发出洪亮的笑声,重重拍在邓通湿透的肩头:“好小子!今天你可是给咱们水上仪仗队挣足了脸面!”
“邓通,你竟然救了周丞相的公子!”
“诶呀,我刚刚离得还更近一些,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这番救命之恩,少不得要厚赏吧?”
……
众人将邓通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间满是难掩的羡慕与激动。
邓通却略显局促。他当时全然是本能反应,哪里顾得上去想落水者的身份。此刻被众人艳羡,反倒有些不自在。
“都散开些!”张武挥散人群,板着脸对邓通道:“给你两炷香的工夫,回去换身干爽衣裳。今日的训练,一刻也不许耽搁。”
语气虽然严厉,可他望向邓通背影的目光却满是赞赏。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这般迅捷的身手,这般宠辱不惊的性子,不正是陛下一直在寻访的良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