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横滨
庭院里几株枫树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片片红叶随风飘落,在精心打理过的庭院里铺开浓烈的色彩。
如月遥站在池边,捻着鱼食,漫不经心地撒向水中,引得锦鲤争相跃动,搅碎了一池倒映的红叶。
看着这如火如荼的秋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天平山的景象。
那里的枫叶也是这般炽烈,红得缠绵悱恻,却又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多情。
思绪飘远,耳畔还回荡着大哥如月辉带着火气的咆哮。
“你看看这些新闻!铺天盖地!‘轰动东京的美貌’?‘神秘缪斯’?”
“我们如月家什么时候需要这种虚名了?”
“我们是极道!极道要霸气酷炫!要龇牙咧嘴!要吓得人不敢靠近!”
“你长得漂亮就算了,还搞这些风花雪月,一点也不像极道!”
如月辉棱角分明的脸因愤怒而涨红,浓眉倒竖,拍得桌子砰砰作响。
他身后的早乙女管家那张万年不变的温和脸上也难得露出紧张,手虚虚地拦在如月辉和那张昂贵的红木矮几之间,生怕下一秒桌子就被掀了。
“大哥,时代变了。” 她冷静地压住他的火气,“如月家不能永远固步自封,守着现在那点基业。”
“光明正大地开拓新赛道,才是长久之计。”
“况且,我需要这份‘高调’。”
“新赛道?哼!” 如月辉显然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你告诉我,突然来日本读大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你从小在中国长大,之前怎么都不肯过来,每年都是我抽空飞过去陪你几天。”
“现在倒好,一声不吭就跑去东京了?你真当我是傻子?”
面对大哥的咄咄逼问,如月遥依旧八风不动:“我就是来读大学的。”
“你——!” 如月辉额头青筋暴跳,早乙女管家连忙上前劝慰,用身体巧妙地隔开了暴怒的主人和脆弱的矮几。
如月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像可能爆发的火山,一个像亘古不化的寒冰。
夹在中间的早乙女管家,像一块饱受煎熬的夹心饼干,既要护着固定财产的桌子,又要顾着主人的血压。
“大小姐。”
轻柔的女声打断了如月遥的思绪,女仆恭敬地递上一张素雅的信笺。
“有访客递上了拜帖。”
捻鱼食的动作一顿。
接过那张质地考究的拜帖,能感受到纸面细微的纹理。
展开。
没有冗长的客套,只有一行遒劲有力的墨字:
【盼能相见。忍足侑士】
字迹似乎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洇开,透着孤注一掷的执着。
他……到横滨来了?
微微一怔,手指收紧了几分。
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带着山雨欲来的湿冷气息。
空气变得沉闷。
将拜帖合上,“带他进来。”
将手中剩余的鱼食尽数撒入池中,一点也不顾鱼的死活。
转身时的裙摆无声地拂过廊下的木质地板,朝老宅深处走去。
忍足站在如月家那扇气势恢宏的黑漆大门外。
雨点已经开始零星落下,冰冷的触感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了多日的神经。
盯着那扇大门,如同望着命运最后的宣判。
拜帖递进去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几乎以为,这就是拒绝。
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做好了再次被拒之门外的准备。
拜帖上的四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甚至不敢写下更多解释,生怕任何一个多余的词语都会成为被拒的理由。
就在他几乎要被深秋的冷雨浇透时,门轴发出轻响。
门,开了。
女仆对他微微躬身: “忍足先生,这边请。”
她……没有拒绝。
她让他进门了。
四肢百骸的冰冷麻木,连带着雨滴打在皮肤上的触感都变得不那么刺骨。
跟着女仆的脚步,他踏进了如月家老宅。
穿过精心布置的回廊,绕过假山流水,庭院的景致在深秋的萧瑟中透着沉静华美。
花树在细雨中摇曳,枝叶上凝结的水珠晶莹剔透。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端,又像是踩在刀尖。
终于在廊下某处停住脚步,女仆躬身退开。
穿透了细密的雨帘和庭院的景深,目光落在了廊下那个端坐的身影上。
她坐在那里,简单的家居服,长发松挽,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
手中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轮廓。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如同庭院里一尊最精美也最疏离的玉雕,目光平静地朝他望来。
十天的煎熬,十天的寻找,十天的惶恐不安……
在真正看到她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都化作了喉头难以言喻的哽塞。
脚步钉在了原地。
喉结滚动,他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发出一声干涩而紧绷的低唤。
“大小姐……”
如月遥放下手中的茶杯,瓷器与木质矮几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明显消瘦了许多,原本清俊的轮廓此刻显得有些嶙峋,眼下淡淡的青影,眼里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她蹙了蹙眉,“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仿佛在审视一个受了委屈跑来告状的孩子:“都找到横滨来,要我替你撑腰了?”
这话语里带着她特有的锋芒,却像羽毛触动了忍足心底最脆弱也最柔软的地方。
站在廊下,冷雨将他浇得透湿。
墨蓝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不断有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划过他瘦削了许多的脸颊线条,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眼镜也蒙着薄薄的水雾,镜片后那双眼眸,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深海,翻涌着压抑了十天的情绪。
思念、委屈、惶恐、自责……还有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思念。
听着她带着调侃的话语,那句“要我替你撑腰了?”像是一把钥匙,拧开了他苦苦压抑的情感闸门。
“对不起……”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绷紧到极致的弦终于发出了哀鸣。
不想再说任何辩解的话了,言语在此刻显得无力。
他只想靠近她。
只想确认她真实的存在,驱散这十天来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恐慌。
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前张开手臂,迫切地想要将这个在他心头盘踞了无数个日夜的人拥入怀中,只有真实的触感才能填满他心底的空洞。
如月遥的反应更快。
在他靠近时,纤细却带着力量的手掌已然抬起,精准地撑在了他湿透的胸膛上,隔开了他试图贴近的身体。
“你干嘛?”她的眼眸瞪圆,带着一丝惊诧。
掌心下湿冷的触感让她眉头紧锁,扫过他明显憔悴的脸色,声音拔高了几分。
“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还在滴水。”
“又想生病是不是?”
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裹着冰碴的关心,砸在忍足心上。
掌心抵在胸前,那坚决的力道阻止了他的靠近。
忍足的身体骤然僵住,手臂悬在半空。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在听到她话里那藏不住的关切时,所有的委屈瞬间化作柔软。
他的心尖狠狠一颤。
“对不起,”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失礼了。”
悬着的手臂终究还是颓然垂落,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如月遥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心头莫名地泛起烦躁。
抿了抿唇,收回撑在他胸前的手,指尖还残留着衣料冰冷的湿意和胸膛下过快的心跳震动。
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是惯常的平淡,“你先去换身衣服。”
“把头发擦干。”
“然后……”
话音未落。
忍足那双原本黯淡下去的眼,在捕捉到她一丝松动的片刻,骤然迸发出光芒。
所有的理智、矜持、顾虑……轰然倒塌。
根本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就在她收回手、视线移开的千分之一秒空隙里,忍足如同猎豹般再次欺身而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如月遥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
结实有力的双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身体揽入怀中,紧紧地、死死地箍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透过湿冷的衣物,是他滚烫的情感。
“你——”
如月遥猝不及防。
整个人被一股湿冷又灼热的气息完全笼罩,雨水浸透的外套紧贴着她单薄的衣服,寒气侵袭。
更过分的是将湿漉漉的头发蹭在她的颈侧,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呼吸交织,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触感。
这个过分的家伙!
得寸进尺!
蹬鼻子上脸!
怒火冲上头顶,几乎是立刻曲起手臂,准备狠狠掰开他禁锢的手臂。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碰到他时,男人埋首在她颈窝的动作,和他随之响起的声音,让她所有的动作和怒火都僵在了原地。
忍足将脸深深埋进她温热的颈窝,灼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带来细微的酥麻。
低沉沙哑的嗓音,是近乎破碎的祈求。
一遍又一遍地如同最虔诚的祷告般,在她耳畔响起,声音哽咽,压抑着委屈和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
“别不理我……”
“…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像一把淬了火的钝刀,凿开了她坚硬冰冷的心防。
抬起的手卸去了所有的力道,悬在半空。
被冰封已久的心脏,像是被这话语和怀抱狠狠烫了一下,剧烈地收缩着,陌生的酸胀感。
鬼使神差。
那只原本要推开他的手,竟最终轻轻地落在了他被雨水浸透的背上。
无声的安抚。
“怎么了?”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中传出,是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软糯温和。
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后背的衣料,近乎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安抚他,像是哄着一个迷路的孩子。
“这么委屈……谁欺负你了?”
“你说,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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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教训他……”
感受着后背那只带着安抚意味的手,听着她纵容的温和语调,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只是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感受着那份真实的让他魂牵梦绕的体温。
十天。
整整十天的漂泊无依。
这颗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惶恐不安的心……
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回了属于它的地方。
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双臂如同最固执的藤蔓,将如月遥牢牢锁在怀中。
湿冷的衣料紧贴着她,传递着失而复得后不肯放手的执拗。
他就这样抱着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论坛的事……对不起……”
艰难开口,这是横亘在他心头十天的巨石。
如月遥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闻言却是一顿,挣扎了一下想抬头看他,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了回去。
“论坛?” 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带着一丝困惑,“和你有什么关系?”
忍足身体微僵,他以为她在说反话,是还在生气他隐瞒。
“我……我没有主动告诉你那些帖子……”
“是我不好,挑战了你的底线……”
“底线?” 声音提高了一点,哭笑不得,终于成功从他怀里抬起头。
“那些帖子又不是你写的,评论里也没有你,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跟你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错愕的脸,她理所当然:“再说了,我向来不关心这些无聊的东西。就算你告诉我了,我也不会去看论坛。”
“说不说,很重要吗?”
忍足彻底愣住,震惊和委屈更加汹涌。
原来她根本不在意论坛的事?
那这十天……
“那……” 他像个被冤枉的孩子,控诉着说,“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发信息你不回,打电话你也不接……我以为……”
喉头哽住,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如月遥秀气的眉头蹙起,“手机?”
“忘在东京了,没带回横滨。”
她理所当然地仰着脸看他,“我让孟远转告你了啊,有事联系我另一个手机号。他没跟你说?”
忍足侑士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孟远。
如同最锐利的针,刺破了他心头积压的所有阴霾。
原来是这样。
她没有生他的气。
没有不理他。
只是手机忘带了。
只是……孟远那个混蛋!
从中作梗!
截断了他所有的消息!
失而复得的喜悦比第一次拥有时更加浓烈,像是从最深的海底被抛上了云端。
所有的委屈、惶恐、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极致的、想要宣泄的欢喜。
低头看着怀中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眼里还带着点被他抱得太紧的不耐烦和未散的疑惑。
理智在喜悦冲击下荡然无存。
遵从了最本能的冲动,低下头。
滚烫而轻柔的吻,落在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如月遥只觉得额头被一片柔软而灼热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
羞恼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般直冲头顶。
“忍!足!侑!士——!!!”
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怒吼在寂静的廊下炸响。
如月遥的俏脸涨得通红,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喷出火来。
抬起手,目标精准,毫不留情地掐在了他腰间最脆弱的那块软肉上。
“嗷——!!!”
瞬间从狂喜的云端跌入了剧痛的深渊,惨叫凄厉,饱含着生理性的疼痛和猝不及防的惊恐。
触电般猛地松开手,捂着被掐得剧痛的腰侧,痛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飙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
如月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指尖都在颤,“谁准你……谁准你……”
那个“亲”字她实在羞于出口,只能化作更加愤怒的瞪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时冲动!鬼迷心窍!!”
哪里还敢停留?求生欲爆棚。
一边捂着腰倒吸冷气,一边连滚带爬地朝着刚指给他换衣服的方向狼狈逃窜。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深怕慢了一步就要被大小姐的铁拳当场制裁。
“滚去换衣服!!” 怒吼追着他狼狈的背影。
“是!是!马上去!” 忍足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消失在走廊拐角。
廊下恢复了安静,只有雨水敲打屋檐的滴答声。
如月遥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脸颊上的红晕久久未退。
指尖拂过刚才被他亲吻过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触感。
“混蛋……”
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却没了刚才的冲天怒火,反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
看着庭院里在细雨中愈发红艳的枫叶,抿了一口茶,试图压下心头那点陌生的悸动和脸上残留的热度。
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