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涨起酸胀，竟带上几分委屈。
他不喜欢司言茉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对他也无所谓一样。
先前他还不觉着，只以为两人相处干净利落些好。
现在，他却总是想起墨闻钟的话：“她不喜欢你。”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不在意吧。
他只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那斗笠下的泪痣时，心跳就已经乱了，后来更是司言茉的每一次靠近都能让他不知所措。
她却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对他总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态度。
他在司言茉眼里，和墨闻钟，林娘他们没有半点区别，甚至不如对仲子贺的信任。
就连在外面，她大多都让别人称呼自己为漠漓。
鬼知道周言卿听到赵宛说，王妃让她称呼自己为漠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卜院的人这么叫她，老头和林娘也这么叫她，她的家里人也对她有自己的称呼，唯独秦王妃……这个称呼好像不存在一样。
除了吴观和陈午，没有人坚持这样称呼过，就好像一直以来，她就从不是他的妻子。
周言卿在自己的不甘中越陷越深，手越抓越紧。
直到司言茉发出一声痛呼：“周言卿……松开，疼！”
他如梦初醒，眼中闪过慌乱，松开了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下头，“抱歉，我失态了。”
司言茉倒也没生气，还以为是他不愿意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那个……你近日可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周言卿一听，愣了一瞬，很快意识到她这话的意思，心底涌出的酸涩更多了。
她果然一点都不在意啊！
他摇了摇头，心不在焉的去换衣裳。
两人睡在同一个房间也有两三个月了，对于换衣裳这种男女大防之事，一早就想到了策略——要换衣裳就去旁边的屏风后。
但其实那屏风中间挂着的都是薄薄的纸画，影子是挡不住的。
司言茉习惯性地扭过头不去看，却听见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阿茉，我能知道，在你眼里，我们……算什么吗？”
女孩垂眸，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却还是如实回答：“君臣……”
说着，觉得有些冷漠，又补充：“平日里也算朋友。”
君臣，朋友……两个字仿佛扎在周言卿的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可我们还成婚了。”他不死心地又问。
“那不都是假的？”司言茉笑笑，似乎并未听懂他的意思。
“那如果……”男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细看还带着几分委屈，好似被抛弃的小狗。
他好想说，他想把这一切变成真的。
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女孩的笑眼透露着天真无邪，却也是残忍的证明——她不喜欢他。
“如果什么？”
周言卿的视线落在她说话时跳动的泪痣上，那颗初见时扰动他心弦的泪痣。
算了……
他突然妥协了。
她不喜欢自己，他还可以追，他可是周言卿，十七岁就坐上秦王之位的人。
他不相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包括眼前这个迟钝的傻姑娘的心。
“没什么。”他摇摇头，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司言茉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态度大变，但还是道：“里面吧。”
夜深，两人一内一外。
这个时候的秦地正处于气温不稳定的时候，白日里外头还算暖和，屋里却显得阴冷，夜里则更甚。
由于只剩下一床被子，周言卿将被子让给了她，自己则只穿着中衣躺在外面。
司言茉于心不忍，抬手戳了戳那人的肩膀，邦邦硬。她并不知道男人此时的紧绷，还以为是常年练武的肌肉。
“太冷了，你要不进来？”
此时周言卿本就因为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心跳紊乱，被她这样轻声轻语地问，更乱了，只觉得身上有股无名的火在烧，哪里会冷？
“不……不用了。”
他结巴着拒绝，为了让自己冷静，只能转过身去。
司言茉却以为是他不高兴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不高兴的点来源于何处。
想了半天，也许是一开始他问的那句：“要是别的男人，你也能接受吗？”
经历过上次上巳节的教训，司言茉觉着不该让问题隔夜，干脆直说：“你之前问我的，我刚才想了一下，其实也不是都能接受。”
她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小时候我被绑架后，就不太敢接触陌生人，不喜欢被人碰，也不喜欢被人抱，除了家里人几乎没人能近身。但后来恢复后，也不得不接触其他人，一开始我也接受不了……”
司言茉说着，思绪飘到了前世刚和周君松成婚的时候。
成婚当日，她也经历了司云韵所经历的下马威，她并没有司云韵的能力，周君松也没向着她。
当夜，几乎是不欢而散。
她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那个时候她比谁都希望，嫁给皇子只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家里，还是父母宠爱的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留下的阴影，后来哪怕周君松主动，她也接受不了那人的触碰，连同床而眠都会害怕。
也许周君松也不喜欢她吧，倒也没有霸王硬上弓。
结婚一年，他们没有同过房，没有子嗣。
这也导致了她死的时候连个能求情的条件都没有。
她记得当时她还求过淑妃能不能救救她，那位贵妇人只是站在宫门口，逗弄着她的雀鸟，说：“子嗣没有，声望没有，你不是妖女谁会信呢？”
是啊，谁会信呢。
连在命格里，她也不是祥瑞。
故而这一世，面对秦侧妃的这些宅中安排，她不想去说什么，也不愿去反抗。
就算真要她和周言卿生个孩子，她也无所谓。
什么，都不如她自己重要。
但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周言卿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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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比起妥协，更多的是安心。
事实也证明，周言卿的确不会，他甚至都没和自己抢被子。
思及此，司言茉笑了，“因为是你，我相信你，所以……没关系。”
一句话，仿佛日光照进黑夜，周言卿转回身，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真的？”
“真的。”女孩坚定的点点头，把被子分给他一半，“所以，这样也没关系。”
男人的眼中只剩下眼前女孩嫣笑的眉眼，在听到女孩那句“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的时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伸出手去，将女孩拦在怀里，眸底深处似有火星跳跃，“这样……更暖和。”
司言茉倒也没拒绝，夜里确实阴冷，相拥取暖也不是什么坏事，便往他怀里靠，只是……
“你腿也这么硬吗？有点硌。”
周言卿的脸色出现一瞬的不自然，绯红很快爬上耳尖，他轻咳一声：“要不还是算了。”
说着打算抽出身，司言茉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住他：“没事，睡吧。”
随着女孩均匀地呼吸声传来，他身上越来越热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第二天，司言茉在周言卿与大臣议事师趁机说了由司院单独处理齐牧尘一案之事，除了魏敬忠和林步青，倒也没旁人反对，反正一个案子，在他们眼中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只有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要改天换日。
然而就在这时，昨日刚被司言茉打得落花流水的林步青站了出来。
要说他真是没辜负自己这名字——林步青，拎不清。
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告王妃的状：“殿下，这漠巫卜目无尊法，昨日竟不顾户部办事的规矩，将下官打了一顿，若是人人都这样，户部的意义何在，殿下的威严何在？”
周言卿在心中冷笑，刚要开口，却见自家的小疯子站了出来。
“哎，你可别扯殿下，殿下文韬武略，仁爱百姓，自是万民景仰，倒是林事……”她刻意停顿一下，看向林步青，眼神犀利，“我也想问问你，殿下设立户部是做什么的？”
“难道不是为民行事，予百姓方便的？怎么我去户部两次，丝毫不见方便，只看得到户部的官员一个个肥头大耳，懒惰散漫，还对前来立户的百姓言语辱骂？”
“本官作为巫卜，帮你自省，有何过错？”
周言卿坐在上位，听她巴拉巴拉说了半天，忍不住偷笑。
果然，小疯子骂起人来是完全不需要他插手的。
林步青被她怼的哑口无言，还被秦王训斥为政不仁，罚了半年俸禄，户部上下重新调整。
一切妥当，待众人散去，司言茉好奇地上前问周言卿：“怎么不停他的职？”
“没必要，他与宁阖不同。虽算不上什么好官，但背地里与这些官员的纠葛不多，又是新任，好敲打，易控制。”
周言卿抬眸，看向方才占满大臣的地方，“你看刚才，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说明在他们眼中，这人还是晚辈，要巴结他们的。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