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舒霖开车来到了城郊的陵园。
虽然今天出了太阳，但凌晨刚下过雨，天气仍然有点儿湿冷。姜舒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大衣，长发垂下，几乎和大衣的颜色融为一体。她今天没有涂口红，整个人的气质也冷冷清清的。
她手中抱着一小束白色郁金香，来到了一个公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五官有些硬朗的短发女人，她眉眼浓重、嘴唇偏薄，眼神倔强，但脸上的笑容又十分柔和，中和了她长相的锐气。
照片旁边写着她的名字——姜莹，生卒年为1979-1999。
姜莹的墓前空无一物，墓碑上也沾染着许多灰尘，很明显今天还没有人来看她。她不想跟易拂英碰见，所以每年都来得很早。不过，除了易拂英和她，这世上还会有谁来看看她呢？
想起过往，姜舒霖又不禁微红了眼眶，摇摇头，不再回忆那些。
她将手中的郁金香放下，拿出纸巾将墓碑上的灰尘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看着照片，尽力没让眼泪掉下来，而是扯出一个笑，说：“姐姐，我来看你了。”
随后，她直接坐到了墓碑旁，说起自己的近况。姜莹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跟她说些话，陪陪她。
姜舒霖的语气平缓，眼带笑意地道：“这一年琳琅发展得还不错，盛师姐生了一个女儿，可可带着飞飞离婚了，我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三个字刚说出口，她的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涂锦的身影。她眼睫眨了眨，又更正：“也不是老样子。”她的眼眸中闪动着喜悦，有点儿缓慢地道：“姐姐，我今年，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说完轻笑了一声：“你肯定会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这话你听我说过不止一次了。”
她的眼睫眨动，眼神随即又变得有些复杂，低下头：“可他很不一样，我……”她叹了一口气，眼中的喜悦慢慢散去，升起烦躁，抬起头：“算了，不说他了，本来来见你是件很高兴的事情，说起他我又有点儿烦了。”
她转移话题：“我跟你说，‘猫狗之家’里有只小柴犬最近被带去做绝育了，还有一只奶牛猫最近长胖了两斤，这只奶牛猫不像他家的小风筝那么听话，总是喜欢挠人……”
与此同时，琳琅。
涂锦看着姜舒霖空荡荡的办公室，不需要问姚佳颂都知道她去了哪里。
今天是姜莹的忌日，她当然会去城郊的陵园看她。
他低着头，浑身的气息非常冷漠。他一直以来搁置的，现在让他担忧和恐惧的是:如果姜舒霖知道了他和姜莹的关系，知道了他来琳琅的目的，会不会生他的气？
她会不理他吗？
她知道了他是姜莹的儿子，还会任由他接近她吗？
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一去不复返？
他会不会被她赶出琳琅？
至于姜莹，涂锦想起自己的母亲，神色更加冷漠。他哪怕有一丁点儿感受过她的爱，他都不会把来琳琅的目标放弃得那么干脆又彻底。
他想起这些，眼神里多种情绪翻来覆去地涌动，不常在琳琅显露出的冷漠也根本隐藏不住。身旁的孟思存和姚佳颂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午，姜舒霖回到了琳琅。涂锦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悲伤，放下心来，起身打算去她的办公室。就在这时，琳琅门口却传来了一声极为惊喜的“涂锦哥哥！”
正要走进办公室的姜舒霖脚步一顿，转身抬眼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留着酒红色羊毛卷的年轻女孩儿跟在姚佳颂的身后进来了。
姜舒霖眼眸渐深，想起姚佳颂说之前让涂锦联系的那个朋友今天会来琳琅，自从昨晚见过易拂英，她满脑子都是与姜莹的回忆，差点儿都忘记了这回事。
她站定，仔细地打量着她：只见她大概才二十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由于皮肤白皙透亮，她嘴边那颗浅褐色的小痣就十分明显。她第一次来到琳琅，可并没有分出眼神给其他员工，而是直直地注视着涂锦，脸上的笑意明媚动人，看来见到涂锦十分高兴。
姜舒霖随即又向涂锦看去，只见涂锦竟然也对正向她走来的女孩儿露出了笑容。笑意让他硬朗的脸庞瞬间柔和，连带那枚海棠花耳钉也越发醒目，整个人看起来既温暖又亲近。
她眼睫微眨，果然是“好朋友”，能让本来冷冰冰的人露出真心的笑意。
姚佳颂站定在姜舒霖的面前，对她说：“Eileen，钱小姐到了。”
钱知晓这时才收回落在涂锦身上无比热切的目光，微收嘴角，看向姜舒霖，主动向她伸出手：“姜总您好，我是钱知晓。”
她落落大方、礼貌得体，又长得漂亮，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姜舒霖又装作不经意似地瞥了涂锦一眼，然后勾起唇，笑着伸手跟钱知晓一握：“钱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我们会议室聊。”
说着，她们三人一道进了会议室。钱知晓走在姜舒霖的右侧，离涂锦的位置更近，她悄悄地跟涂锦打着招呼，眼神一秒也不想离开他。
姜舒霖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突然脚步一顿，姚佳颂也立即停下了脚步，但一直只顾看着涂锦的钱知晓却无知无觉，径直向前走去。
姜舒霖沉默着，而姚佳颂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狠狠剜了涂锦一眼。
涂锦眼眸微动，看看钱知晓，又看向姜舒霖，没有说话。
这时，姜舒霖也向他看过来，淡淡地说：“一起去吧。”说完，没等他反应，继续带着姚佳颂向会议室走去。
涂锦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等到了会议室，钱知晓看到涂锦也进来了，立即上前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抬头高兴地小声对他说：“涂锦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涂锦看着面无表情的姜舒霖，正要松开她的手，钱知晓却主动地放开了他，坐在了姜舒霖和姚佳颂的对面。
涂锦在钱知晓无比期待的目光之下坐在了姚佳颂的身边。
姚佳颂的眼神在他们三人之间来来回回，又暗自给了涂锦一个白眼，怎么桃花都招到公司里来了？
但她很快又劝自己：算了算了，公私分明，公私分明。
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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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挤出一个微笑，将手中的文件递给钱知晓。姜舒霖随即开口：“钱小姐，今天请你过来是为了景北游乐场的项目。这是我们拟好的合同，请你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怎么样？”
钱知晓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涂锦，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欣喜和信任，连翻都没翻开那份合同，就对着涂锦笑眯眯地道：“既然是涂锦哥哥推荐的，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涂锦没看她无比热烈的眼神，只是默默地看着姜舒霖。
涂锦哥哥……
姚佳颂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姜舒霖也将手中的笔捏得更紧了些，看了眼涂锦，眼眸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扯出了一个客气的笑。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钱知晓好不容易收回看着涂锦的眼神，然后对姜舒霖道：“姜总，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吧。”
“那当然好了。”
姜舒霖继续客气地笑着，很快，钱知晓就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她接过她手上的文件，也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姚佳颂又看了一眼涂锦，撇嘴，起身收好合同，然后对钱知晓说：“钱小姐，临近中午，我已经定好了餐厅，一起去用餐吧。”
钱知晓也立即起身，走到涂锦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摇了一下，然后高兴地点头，语带撒娇地说：“好啊，我都很久没有跟涂锦哥哥一起吃过饭了！”
涂锦低头看钱知晓，用眼神示意她放开他，可钱知晓就跟没看见似的，不仅不放开他，还多用了几分力，将他抱得更紧。
姜舒霖听着她颇为不满的抱怨，目光定格在涂锦被她拉着的手臂上，眼眸沉沉，过了几秒，说：“餐厅就在楼下，我们一起下去吧。”说完就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涂锦见她走了，也下意识地甩开钱知晓的胳膊跟了上去。姜舒霖走路一直风风火火，脚步很快，涂锦长腿一迈就能跟上她的脚步。可今天钱知晓跟在他的身后，她跟不上他快速的步伐，便急着叫他：“涂锦哥哥，你等等我！”
姜舒霖顿住脚步。
涂锦也停下了下脚步，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姜舒霖的表情没变，在原地停留了一两秒，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而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一次，涂锦的脚步放慢了。她的眼底闪过失落，但很快又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没有再停留。
餐厅就在写字楼的旁边，是一家景城菜馆，环境和氛围很幽静，十分适合商务会谈。
姜舒霖伸手向钱知晓示意：“钱小姐请。”
“谢谢姜总。”
钱知晓终于松开涂锦的胳膊，落座在中间。姜舒霖坐在了她的旁边，而涂锦跟姚佳颂对视了一眼，坐在了姜舒霖的身边。钱知晓见此情形，想起身坐到涂锦的身旁，可姚佳颂眼疾手快，先在涂锦身边落座，然后对钱知晓一笑：“钱小姐和姜总同坐吧，也好谈事情。”
钱知晓只好点头。姜舒霖眼眸动了动，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回锅肉，都是典型的景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