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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明测

作者:竹间听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刑部诏狱的石壁渗着潮气,铁锈味混着血腥气在甬道里弥漫。


    温不迟提着盏油灯,细长的影子扫过斑驳的墙根,脚步声在空荡的廊道里格外清晰。


    牢门是厚重的铁皮,上了三道锁,狱卒刚打开门,里面便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温不迟抬手示意狱卒退下,独自掌灯走了进去。


    只见角落里缩着个女子,囚服被血浸透黏在身上,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全是青紫的鞭痕,新伤叠着旧伤,有的地方已经化脓。她头发散乱地遮着脸,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自始至终没动过一下,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具尸体。


    “刑部的人审了五轮,二十种刑具用了十七种。”温不迟的声音很轻,落在潮湿的空气里,竟带出点奇异的温和,“姑娘骨头硬,终是没吐一个字。”


    女子依旧没动,仿佛没听见。


    温不迟将油灯凑近了些,昏黄的光照亮她沾满血污的脸,这姑娘的眉眼其实生得不错,只是此刻紧蹙着,唇瓣咬得血肉模糊,像是熬过了极大的痛苦。


    “谛听台的卷宗里,有你的名字。”他蹲下身,与她平视,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周青,原是江南织造府的绣娘,津元三年家破人亡,被人挑去死侍训练营,学了一身杀人的本事。”


    周青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二人之间只有细微到不能再轻的微弱呼吸声。


    “训练营里的规矩我懂,活下来的都是佼佼者,可一旦任务失败,要么被灭口,要么自己了断。”他说着,目光落在周青藏在袖中的手上。


    周青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头,血污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恨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姑娘说笑了,要杀你的人怎么也不会是我吧?”温不迟笑了笑,桃花眼里漾着浅浅的光,让人看不出半分恶意,“杀你的人,该是派你出来的主使,毕竟,你知道他是谁。”


    周青呼吸一滞,一瞬不瞬地盯着温不迟的眼睛。


    “但姑娘以为,死了就清净了?”温不迟忽然前倾身体,“你死了,你那被卖到北境为奴的弟弟,可就真成了没人管的孤魂野鬼了。”


    这句话像把尖刀,瞬间刺穿了周青所有的防备,她眼里的恨意碎了,露出惊惶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


    “谛听台要查个人,不难。”温不迟直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日常的温和,“包括你偷偷攒的银钱,原本是想赎出弟弟,送他去乡下过安稳日子。”


    周青的嘴唇哆嗦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囚服上,触目惊心,她死死攥着袖中的瓷片,微微发抖。


    温不迟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声音很轻,“他们要你杀我,失败了,你就要寻死了之,”


    他浅笑一声,“姑娘,你这太亏了吧?”


    周青闻言抬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狠狠咬住温不迟的脸,眨都不见眨一下。


    只见那人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你为了报仇进训练营,为了弟弟忍辱偷生,如今任务没成,仇没报,人没救,就这么死了,你当真甘心?”


    周青浑身一颤,死死咬牙却终是没忍住,泪水混着血污从眼角滑落,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我没得选……”


    “谁说没得选?”温不迟俯身,将油灯递到她面前,灯光映亮他眼底的势在必得,“告诉我谁派你来的,我保你弟弟平安,还能替你报仇。”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心里清楚,你的命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但倘若你现在就自尽,更是半分好处也捞不到。”


    周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人笑得温和,眼里却藏着让人胆寒的算计,可他的话又像救命的稻草,让她在绝境里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奢望。


    袖中的瓷片硌得手心生疼,锋利的边缘深深扎进肉里。


    温不迟耐心地等着,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从不信什么忠坚不屈,所谓的硬骨头,不过是没找到真正的软肋罢了,而这世间,谁没有软肋?


    良久,周青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攥着瓷片的手缓缓松开了,碎瓷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贯穿了这死寂一般的诏狱。


    温不迟笑了,“这就对了。”


    他直起身,“说吧,我只要一个名字。”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温不迟转身朝牢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没回头,只淡淡道:“刑部的手段不好熬,那瓷片挺好,姑娘也少遭点罪。”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了锁。


    甬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青瘫坐在地上,望着那盏消失在黑暗里的油灯,忽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痛哭。


    甬道尽头,温不迟将油灯递给候着的戎珂,“查周青的弟弟在北境哪个马场为奴,后日天亮前把人带回京。”他语气平淡,“另外,增派几个盯着嵇家的人手。”


    “是,”戎珂说,“需不需要——”


    “不用,”温不迟打断道,随后抬眼看向戎珂,眼神沉静冰冷中又带着些许莫名的柔软。


    就这么盯了片刻,随后缓声教他:“嵇家父子若是被暗杀,非同小可。”


    戎珂点头领命,不再多言。


    温不迟深呼一口气,轻叹一声:“我其实早该想到的,”


    他抬头望着诏狱穹顶的微光,“南无歇被一纸皇诏召回京城,一回来就被赐婚,他也知道这些是我做的,这就是他最好的动机,于是他的接风宴上就有人对我动手,”


    他微微一顿,声音渐冷,续道:“能从这份算计里得到好处的人恐怕是真的急了,能在御花园安插刺客,又想借我这个‘龙阳客’的死搅乱朝局,从而让陛下对南无歇痛下杀手的人可没几个。嵇舟想摆南无歇一道,可他老子未必乐意做这出头鸟,在嵇家眼中,陛下保我看重我,谛听台又是悬在百官脖子上的刀,吏部被我掣肘的厉害,所以比起南无歇,‘嵇家’更想让我死,而南无歇虽手握大权,但他始终不曾将目光放在朝堂之中,也不曾真的对他们嵇家的势力动过手,所以比起南无歇,嵇家更想让‘我’死。”


    是的,就是这样的,对嵇家父子而言,温不迟与南无歇皆是强有力的政敌,皆需除之而后快,无非是分个轻重缓急、孰先孰后罢了。而帝王身侧的权臣温不迟,对他们日夜监视步步紧逼,所以无论怎么算,杀他温不迟都更显紧迫。


    况且,动一个兵权在握的九关侯爷,风险远大于除掉一名臭名昭著的栾宠文臣,因此,嵇家也确实不敢真的对南无歇直接出手,不过李昇对南无歇的态度大家心知肚明,既然这君臣二人已离心,那嵇舟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借帝王之刀杀人。


    可戎珂听不懂这些,他只听懂了嵇家想杀他的主人,他始终垂首静立在那里,静静等候着主人接下来的命令。


    温不迟转眸看向他,说,“但这事儿多半查不出什么,嵇舟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敢做,定然是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想借这事做实嵇舟之罪怕是不成,你不要急,下次换我做局招待他。”


    戎珂应声退下,温不迟独自站在甬道里,他想起御花园里那枚精准无比的杨梅核,想起南无歇吹茶沫时云淡风轻的样子,随后轻蹙一下眉头,转身往诏狱外走去。


    走出诏狱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刚转过街角,就见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个人。


    黑金常服在熹微的晨光里融成一片深影,南无歇斜倚着树干,食指和中指夹着枚刚摘的野菊,正漫不经心地逗弄着停在肩头的灰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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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来,唇角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


    “温大人倒是利索,这么快就从诏狱出来了。”街上静谧,南无歇的声音异常清晰。


    温不迟脚步未停,走到他面前站定,晨光恰好落在两人之间,划出道明暗交界的线。


    他抬眸,眼底还带着些未散的冷冽,却被那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衬得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侯爷倒是清闲,大清早的不在侯府歇着,反倒在这儿吹风。”


    “刚吃完酒,特意在这等你。”南无歇直起身,随手将野菊抛给温不迟,“本侯想问问温大人,昨夜诏狱里,可问出什么了没?”


    温不迟接住那朵残菊,说:“侯爷如此关心行刺一事,是怕陛下真的信了此事是侯爷所为?”


    “我有什么好怕的。”南无歇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散漫,“倒是温大人,差点成了刀下鬼,就不好奇是谁想取你性命?”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温不迟将残菊丢在地上,目光落在南无歇脸上,“御花园那枚杨梅核,侯爷准头不错。”


    这话来得直接,没半点拐弯抹角。


    南无歇像是没听懂,抬手理了理衣襟:“当时太乱,我倒没瞧见什么杨梅核。”


    “哦?”温不迟挑眉,向前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那可奇了,难不成是杨梅核自己长了眼睛,偏要撞掉刺客的刀?”


    晨光在南无歇的睫毛上投下浅影,他垂眸看着温不迟的嘴唇,一眨不眨,“或许是吧,毕竟温大人吉人天相,连果子都护着。”


    温不迟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退开半步,又恢复了那副清雅疏离的样子:“侯爷既不想认,那便当是果子成了精。”


    言毕,他微微一欠身,转身要走时却被南无歇叫住。


    “温大人,”他的声音里添了点惬意的兴致,“有件事,本侯倒是挺好奇。”


    温不迟回头:“侯爷请讲。”


    “朝中都传,”南无歇的目光在他身上慢悠悠转了圈,“说温大人有分桃之好,都唤温大人‘龙阳客’,可是真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温不迟脸上的笑意未减,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侯爷如何关心起下官的私事了?”


    “不如何。”南无歇走近几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就是想问问,温大人是生来如此?还是李昇想让你如此?”


    这话戳得又准又狠,直抵这一君一臣之间最隐秘的心思。


    温不迟袖中的手指蜷了蜷,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和:“陛下想让下官如此,下官不得不如此。”


    “是吗?”南无歇见这人顺着杆就爬,他俯身,凑到对方耳边,追问:“是李昇想让你如此?还是你想让李昇觉得你如此?”


    温热的呼吸落在颈侧,像条小蛇钻进衣领,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温不迟被说中心思,猛地侧头,两人的鼻尖几乎撞上,甚至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


    “侯爷这是在审讯下官?”温不迟的声音冷了些,却没推开他。


    “这哪儿能算审讯,”南无歇看着温不迟微微泛红的耳廓,唇角的笑意更深,“本侯只是觉得,温大人可不像是甘心做别人手中刀的人,你连自己的私情都能拿来做筹码,这心思,可不是谁都敢有的。”


    温不迟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暗潮,却忽然定住,缓缓吐出几个字:“下官生来如此。”


    南无歇被他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给杆就爬的样子逗笑了,低低的笑声震得胸腔发颤,“生来如此?好,生来如此。”


    他直起身,歪了歪头,眼底的兴趣几乎要溢出来,“那不如,让本侯爷尝尝这抱背之欢?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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