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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校场

作者:路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吁!”


    郑厉抬手勒马,将马车缓缓停下,侧头向马车内唤道:“殿下、将军,我们到了。”


    言栾率先下车,转身抬手有意搀扶林芍落下来。


    腿脚之快、动作之流畅,一时竟让人分不清谁才是那个伤患。


    林芍落一掀帘下车便瞧见这一幕,言栾微微歪着头,神情专注地望向自己,右手前伸,显然是邀请之意。


    林芍落偏头看了眼李克,见他的目光也汇聚在此处,与自己对视上那瞬间又极其刻意地挪开,只好勉为其难地搭上言栾。


    双脚刚落地那刻,林芍落便硬扯着嘴角装出一点笑意,但眼神中只透露出一丝无奈,她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音量调侃道:“殿下这出戏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于投入了。”


    言栾的手指暗暗使力,不肯让林芍落从手中挣脱出去,但面上仍是那副纨绔不羁的闲散模样,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怎么会是戏呢?我对将军所做乃是真情流露。以后这种郎情妾意的时候还多着呢,将军可不要嫌我、厌我。”


    说罢,言栾便眼巴巴地侧头望着她。


    林芍落透过那副面具,看见下垂的双眸合着微别起的嘴唇,就知道此人是在——故意装可怜。


    林芍落单眯了下左眼,明显是有坏主意憋在肚子里蓄势待发,但言栾已然沉浸在自以为是的亲近之中了。


    所以当林芍落曲起手肘,冲他腰侧猛地一击时,他还以为是林芍落想松手,抓得更紧的同时身体也朝林芍落那边靠。


    “嘶……”


    言栾被这一记声东击西打得轻嘶一声,也顾不上什么死犟着拉手了。


    林芍落借机逃脱,往前超过一步,听见言栾这声才压下嘴角笑意,假装惊讶地转过身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入戏太深,将自己伤着了?”


    言栾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笑,直起身来维系着体面,“无妨无妨,能得将军关怀,是本王之幸。”


    话语落尽,郑厉走到言栾身边,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了句,“殿下没事吧。”


    言栾轻叹了口气,“为两位将军领路吧。”


    “是。”


    郑厉一向言听计用,听了这话,准备上前搭一把手的心思顿时收回,扭头就走,大步朝前迈去,甩开言栾一小段路。


    言栾揉了揉腰侧,无奈道:“真是个实心眼的……”


    李克单人独骑,上下方便,便走在了最前头,直到郑厉从后面追上来,要为他们开路时,他才恍然顿住脚步,低下头来,跟在了林芍落的后面。


    “嗬!哈!”


    四人刚一迈入校场,训练有素的喊声就随着热风传到耳边。


    林芍落一眼望去,便大致估算出这校场的规模,将近两百个士兵个个身强体壮,面色红润。眼下正是日头最晒最毒的时候,滚滚热浪冲上天际。他们身上的薄衫已被汗水浸湿,留下深浅不一的汗迹,垂下的碎发紧贴着脖颈,可手上的刺、劈、抽、捅各式动作依旧不停。汗水滴答融进黄沙地里,成了滋养健壮男儿的底气。


    校场内被大致分成了三块。


    占据中心也是面积最大的一处排列规整,每人手持兵刃,无人号令,全凭自己呐喊鼓舞,动作与呼声却出奇地整齐。火辣的日头煎烤着他们晒红的脸和布满青筋的双臂,哪怕挥汗如雨也不见有人偷懒。


    远处设有练武桩,共计三排,十人一排。一人对应两桩,左右开弓。直打、侧攻、下掏、横劈,汗水随着拼尽全力劈打的手掌甩在了练武桩上,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上都恰似郢人斫垩。令人称绝。


    稍近些的就是腿绑沙袋,手附腰间,动中有序的数小队绕圈正朝几人跑来。他们头系额带,眼神坚毅,直到四人跟前才堪堪停下脚步,拱手行礼。


    “见过殿下!”


    言栾点了下头表示应下,并不着急介绍林、李两人,伸手朝外一挥,“再跑一圈回来。”


    “是!”


    言栾话落,几只小队又毫无怨言地扭头跑开,步伐整齐,速度渐快,跑起来时震得脚底微麻,扬起四人眼前的黄沙。


    言栾虽未言语,但手疾眼快地从袖中掏出一柄不知何处来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挡在了身旁的林芍落面前。顺势往她那边迈近了一步,这才笑声斥责,“竟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惹将军不快,乃本王之过。”


    还未等到林芍落张嘴调侃,他便反应极快地将手腕一转,扇开林芍落面前那阵尘土,踏远两步,转而把纸扇置于自己胸前,微微晃腕,吹风解热。仿佛刚才之举不复存在。


    林芍落被他这一连套的花招逗笑,眼见身旁之人片刻前还故意近身,眼神直接,声音略带撩拨之意,不过眨眼又装作一副正经模样。她压住嘴角,也当作无事发生。


    “对了,不知李副将今年贵庚?”言栾看着跑远的人,漫不经心地摇扇问道。


    “回殿下,末将今年十九。”


    “十九……”言栾琢磨着这两字,笑道:“真是个好年纪,所谓‘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李将军眼下正是沙场驰骋,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啊。”


    李克站在林芍落身后,听了这话沉默不答,抬头去看林芍落。


    犹豫了下还是应了句,“是末将有幸得将军栽培。”


    言栾笑了,转头去看他,“李将军为何总站在后面,不妨上前两步,与本王并肩而立。”


    李克还未动作,倒是林芍落先朝外走了几步,给他腾出位置。


    “李将军不必拘礼,本王既邀你前来,便是以真心相待。此处不同于骁沛军,不必遵太多规矩。林将军觉得呢?”


    言栾抛了个眼神给她,林芍落顺势接过,看向李克,“听从殿下之令即可。”


    “是。”李克得了林芍落准话,这才上前,立于言栾身旁。


    那几只绕着校场跑的小队也正巧重回四人眼前。


    言栾朝郑厉望了一眼,郑厉明了,便大呼一声:“解散修整!”


    点兵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以为言栾会简单说说这两个面生的人是何来历,来校场又有何缘故。结果一句话没说就喊话解散了。


    但没人敢大胆上前问询,只是顿在原地,停留一会儿后转身离开了。


    原本井井有条的校场一下便吵闹了起来,众人如鸟兽四散,都挤去了阴凉地乘凉,有几个好奇的便频频回头往林芍落身上打量。


    言栾见状才数落道:“瞧瞧,如此没规矩的府兵,训起来不知会不会让李将军头疼?”


    “殿下不必自谦。方才所见,末将已对殿下治下有了大致的了解。如此乖顺之士,又何需我来训。”


    “乖顺?何以见得?不过就是会听号令,懂人话而已。与骁沛军相比,实在差得太多。我想要这些人同骁沛军一样,能够做到无往不利,这才是我所求。”


    言栾啪一下收扇,藏于袖中,扭头目光直直地盯上李克。


    李克只与他对视一刹,霎时低头,抱拳行礼,“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那就有劳李将军了。”言栾轻握了下他双拳,示意他可站直了回话,“眼下天气炎热,恕本王体弱,不便多待,就与林将军先回府等候将军佳音了。”


    言栾临走时将郑厉留下,嘱咐他多多照料着,不能怠慢了这位远道而来的李将军。自己拽着林芍落倒是走得飞快。


    等回到府中,进了言栾自己的院子。


    “不会武功、体弱受伤?”林芍落转过身揶揄道,“这就是殿下所说的坦诚?”


    “相比于林将军,我那些自然是拿不出手的,算不了什么武功,不过勉强防身。再说……对你的副将和对你,自然不同。”


    林芍落顿住,落后言栾一步,试探性问道:“你不信他?”


    言栾拂了拂袖,回转过来,“信。但不值得信。”


    林芍落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言栾就先一步开口解释了,“你与他定期限,他不急不慌,还有闲心去游乐坊,可见对你并无那么敬重。在正厅中时虽然表面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好像对你言听计从,可当我真唤他一句李副将,又面露不喜。看来是不单单满足副将这个位置了。到了校场之后东张西望,好像对我的府兵好奇得紧,以为跟在你这个主将身后便可藏匿。分不清轻重缓急,分不清主次的人,我实在难以信任。”


    游乐坊?看来这位坊主也闻到了那股来自李克衣衫间隐隐散发出的脂粉味道了。


    方才在正厅,李克起身时,下裳翻飞。林芍落自他身旁走过,又嗅到了同上次那几个东黎人身上一样的——来自乐思园的香粉味。


    所以她看李克时多有不满。香粉味未散尽,想必他的这位副将一到京中就先去了游乐坊,而后才往林芍落这处来。


    “那你为何还留他在校场?”


    “疑心一个人,那就把他捧上高位,让他觉着高枕无忧,不再警惕,自然好找错处。”


    言栾看向她,“更何况,你我二人若留在那里,他哪里会有施展的空间?”


    “殿下对自己的府兵这么自信?确保他们不会偏信李克所言?”


    言栾推开书房门,侧身邀林芍落同进。


    “他初次接触,下手未必会那么快,。不过是寻着由头打听我的事,故意与他们套亲近。”


    林芍落心中思索着,所以临走时让他们解散休息也是为了给李克可趁之机。故意不明着说他来校场的目的,让底下的人都对他生了好奇之心,李克若真的上前搭话,他们也更愿意接上,闲聊几句。


    如此看来,他完全没想过真让李克来训府兵。


    “那郑厉……”


    “放心,郑厉一向是个会装聋作哑的,不会打破他的计划。”


    “你既然疑心,那当初为何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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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栾反将一军问道:“那你为何选他做副将?”


    林芍落沉默不答。言栾便抬手为她斟茶,知道面前这位林将军对自己仍是提防,所以只好自己先行服软,“我有幸在御书房看过一次边关来的捷报,上面说李克英勇善战,应予嘉奖,字里行间都突出此人的骁勇,我以为他该是你的左膀右臂才值得这样的夸赞。”


    “捷报?”


    林芍落微眯起眼回忆,霍然笑了,原来是那次。


    她一向不喜自己的东西假手于人,尤其是会送到京城的东西。


    独独那次……


    林芍落正提笔蘸墨,看到依旧站立一旁,没有随其他几位将军离开而是好奇盯着她的李克,眼珠一转,搁置下笔,看向他,“不如由你来写这次的捷报?”


    “我?”李克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对。此战你也参与其中,事实清楚。据实写即可,不能夸大不可贬低。将士们的付出也不必向陛下隐瞒。”


    李克虽面露犹豫,但接过笔的手和应下的嘴倒是反应迅速,“是。”


    林芍落站在旁边,审视着他握笔的姿势和落在羊皮卷上的字迹,只瞥了一眼,便转过身去,不再细看,想让这个坐在主将之位的李克放松一些。


    李克写着写着突然顿住,抬眼求教一旁的林芍落,“将军,我总觉得写得不好。要不还是换将军来写吧。”


    林芍落抬眼望去,李克便已起身,双手奉笔,竦立在座椅旁。


    林芍落勾起嘴角,并未动身,站在原地宽慰道:“既打了胜仗,捷报写得如何,好坏与否,陛下宽仁,不会计较这些。你大胆写。”


    李克面露难色,但还是选择躬身应是,一咬牙坐回到椅上,重新拿起笔书写。


    自那之后,李克便成了林芍落身边的副将。


    言栾轻吹了口气,抬手饮茶,目光却凝在了林芍落身上,“我以为将军与我是一样的。”


    连猜忌旁人时所用的招数都相同。


    言栾落下杯盏,林芍落与他双目对视,目光相接那瞬间像是心有灵犀,两人都兀然笑了。


    “殿下颖悟绝伦,看来你我当真是一路人。”


    言栾听此话,便知她对李克的态度,“既然不信,为何还要提他做副将?引狼入室?”


    “与殿下用意一致。我与他相识多年,若是职位上并无擢升,难显我信任之心。”


    林芍落身为主将,警惕之心必不可少。对于李克其实抱有将信将疑之态,在捷报一事之前,他并无行差踏错之举,对她也勉强算是忠心。


    但意外就出在这里。


    她以捷报试探李克,他尽数接下。为表信任,她对于捷报内容也并未亲自查看,由他封印,转交给健步。


    她只需要看之后京中的来信,就可推测李克到底是怎么写的捷报了。


    果不其然。


    在那之后,林芍落展信一阅,信中明里暗里让她不能亏待了这位李将军,理应对有功之人示以奖赏。


    皇帝只字未提捷报似与往日风格不同,连字迹差异也不曾看出。


    他没有意识到这份捷报非林芍落所写,这就是林芍落觉得最大的问题。


    言栾明其心意,见她望向自己时目光柔和,眼中似有星光闪闪,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真正靠近了她一步,她也愿意敞开心扉,将真实的自己展露一角。而不是明明坐在她对面,却永远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言栾伸手举杯与林芍落相碰,“‘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我识人的水准看来没有衰退。想来也是受了林将军的影响吧,近朱者赤,对吗?”


    言栾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林芍落看,眼中欣喜难掩,像是邀功。头顶的一缕发丝从冠中逃出,微微翘起,正与他的忻悦相衬。


    言栾见她肯与自己交心,便谈起:“至于张灵文的事情……我以后定会向你说明。”


    林芍落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神情好像真以为自己很在意这件事。可她好奇的只是明明在京中有可以掣肘宫内的人,为何偏要选她一个身处边关的陌生人。若是同她心中猜想一致,那眼前这位可远远不如面上看起来那么潇洒自在。


    他极力遮掩锋芒又城府深沉,定不简单。


    所以林芍落不过玩笑地回道:“我是否清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那位张姑娘明白你的心意,既然她对你有意,有朝一日可不能白白辜负了人家。”


    林芍落说这话时,言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夷愉顿消。她明明同自己在笑,说话间也不像初识那般戒备,甚至涉及到她身边之人、军中之事时,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与自己谈论。


    可面对儿女之情时,她总是尽力避免。只要言栾揣着这样的心思朝她走近一步,她就会后退。


    即使两人曾经鼻息交融,即使言栾气力不小,却也总是推不开她与自己之间的那道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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