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关键人
回到简陋的一室一厅出租屋，梁承翻过高跟鞋底，小山羊皮底被浸湿，这时她才开始感觉有些心疼，毕竟两千多块买来的。
正巧蒋霁月打来视频，见她在日光灯下举着只高跟鞋，十分纳罕地问道：“你这是在干嘛呢？买新鞋了？”
梁承火速抓住救星，“羊皮鞋底沾了水要怎么处理？”
“不知道，没处理过。”
这时，梁承才抬头看她，只见蒋霁月散着发，脸上脂粉未施，素颜白净。镜头里，一只陨石边牧蹭到她脸旁，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背景是她家古色古香的别墅客厅，梁承之前去过两三回。也是，蒋霁月家里这么有钱，羊皮鞋底沾了水能怎么办，再买一双就是了。
梁承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白痴，转而问她：“今天没有直播？”
蒋霁月摇摇头，“这几天排练太忙了。”顿住，小心翼翼问梁承，“下个月我们团有个演出，你要一起去吗？”
梁承手中还拎着那只高跟鞋，忙着用干纸巾轻轻吸掉水渍，听见这话，手里动作一顿，随后不带迟疑地说：“不了。”
“你是真的放弃了啊。”蒋霁月的脸在镜头前怼得几乎变形，即便如此，照样好看得很，尤其是那双轻轻上挑的杏仁眼，说不出的风情。
梁承笑了笑，“不然怎么办，一棵树上吊死？你负责我下半辈子？”
“那还是算了。”蒋霁月嘻嘻一笑，“怎么样，广告好做么？”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做完的标书，梁承口是心非地说，还行。
但蒋霁月却看出她兴致不高，再三追问，梁承才言简意赅地将自己方才学到的一课，说与她听。
蒋霁月听完，坦然道：“梁承，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在评弹上再坚持一下的，我没想到你会真的放弃，你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啊！说真的，马上我们团要开放招聘，你要不要再试试？这次肯定可以的！”
但梁承却摇了摇头，艺术是一门既吃天分又重关系的学科，两项都平常的她，毕业之后苦苦挣扎三年，还是选择了放弃。
“还是算了。”她说，“你不用安慰我，我很认得清形势，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有些事情单靠喜欢是不够的。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郑重地将高跟鞋放到地面上，一如她放下曾经所追求的梦想。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梁承咬咬牙，“我要去找到我的关键人！”
话虽这么说，可是她上哪儿才能找到关键人呢？
连续下了一周的雨，直到周五也没放晴，天地间蒙着水雾一般朦胧。一大早，梁承就收到程默的消息，他说赵雪家里临时有事，招标会现场由他替代，到现场碰面。
这么巧，又临时有事……梁承腹诽两句，匆忙打扮出门。
招标地点安排在ANY集团苏城分公司办公大楼的十二层，她以为自己到得足够早，可没想到，会议室门外已经挤了好几家来投标的媒体单位。
她抱着标书在角落里等了一会儿，又觉出门有些匆促，打算去洗手间整理一番。走过连廊时，不多远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穿着休闲，上身的宝蓝抓绒马甲格外惹眼，腿很长，走路时虎虎生风。
见他侧头扫过，梁承想开口打声招呼，却见他脚步匆促，丝毫不带停留，只片刻就走远了。
这不就是她的关键人吗！
*
谢恍回到二十楼，见杜光瑞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走路含胸，狗狗祟祟的模样。正面撞见谢恍，脸上的谄媚一时收不住，咧着嘴朝他打招呼：“谢总，来这么早啊！”
谢恍正儿八经抬腕看表，困惑地说：“早吗？哦，才八点半呐，你已经汇报完了？”
嘲讽味浓重，杜光瑞脸上皮肉抽搐，又不好发作，只得干笑问：“谢总每天上班都这么早，辛苦辛苦！”
谢恍勾了勾唇角，“不辛苦，没你们辛苦。”一语双关，眼睛向总经理办公室扫了扫，随后脚步掠过紧闭的大门，推开了自己办公室，重重地将门阖上。
杜光瑞主管星空城营销，每次都绕过他去向祝家盛汇报，而实则谢恍才是星空城项目的负责人。
如今，他在集团里的位置十分微妙，名义上，他只是ANY集团苏城分公司的副总，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是老陈将他挖到集团来的，原本要放到苏城做城市总，偏偏临门一脚提拔了个祝家盛。
他在集团有老陈做靠山，祝家盛也有老徐做靠山。这两人在集团总部斗得你死我活，祝家盛自然更不可能容得下他。
汇报跳过他，招投标也不让他参与，摆明了架空他，他当然不可能客气。方才到公司，他特意从下面绕了一圈才上来，他也想看看，最后到底谁能中标。
窗外雨点愈发密集，他背着手望向不远处阴沉的天空，手指轻轻搓动，心底想法浮浮沉沉。
直到中午，招标大会才结束。
程默临时有事，说来不了，最后梁承一个人递交了材料，并且解答环节也清楚应对完毕。跟程默电话汇报完之后，轻轻松了口气。
走出大楼，已经十二点半。饿过了，肚子咕噜叫了两声，马路对面正好有条商业街，梁承干脆过了马路，挑了家虞山面馆走进去。饭点已过，面馆里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人。她一眼就瞧见了埋头吃面的谢恍。
她眼睛发亮，迅速跨步上前，她对谢恍打招呼道：“好巧啊，谢总，最近总是遇见，我们好有缘分！”
谢恍抬头，见梁承身穿贴身V领白色线衫，黑色短皮裙，露脚背棋盘格高跟鞋，俨然都市丽人模样，与门外这阴雨绵绵的天气不搭调，与这简陋的小面馆也不搭调。
他含糊地打了声招呼，垂头。
但梁承已经悠然自得地拖出他对面的凳子，“谢总，您不介意吧？”也没等他回答，已经在凳子上坐下，对着老板娘喊：“老板娘，鳝丝面。”
嗓音倒是清脆甜腻。
谢恍心里发出哂笑，脸皮挺厚。脸上却板正，也不再看她，匆匆扒着面。视线范畴内，却有一双纤细白嫩的手，一会儿拨弄醋瓶，一会儿查看辣椒罐，一会儿摆弄下手机。最后，直到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放到他的面碗旁，他才重又抬头。
离得近，这回瞧清楚了她的五官，一张白皙瓜子脸挂着粲然的笑，挺翘的鼻头，算不得大的杏仁圆眼却颇为有神，像是在里头洒了一把星光，盯着人看时盈满笑意。她轻轻撩开额发，露出两只肉嘟嘟的坠着珍珠耳钉的耳垂，说：“谢总，这是我的名片，您多关照。”
谢恍捏起名片看了看，随后将它压在了手机底下，略一沉吟，问道：“你今天，是来投标？”
“是啊。”梁承爽利点头，“谢总，您知道我们这个招标项目啊？”
谢恍眯起眼：“我是招标的甲方，你是来投标的乙方，那你知不知道应该避嫌？”
梁承闻言，一愣。
谢恍盯着她。
鳝丝面端上桌，梁承有些欢欣，又有些尴尬。她找补说：“我才刚入行两个月，很多东西不太懂，谢总您别介意。更何况，我并没把谢总当甲方，只是当成认识的朋友。”虽然是够不上的朋友。
谢恍没有下她的面子，问她：“入行两个月就自己对接客户了？”
梁承笑笑：“纯属运气好。”
闻言，谢恍忽然露出笑来，一个看似了然的笑。
梁承以为自己总算开了个好头。
但谢恍却忽然起身，将面碗一推，擦了擦嘴准备离开。手机被挪开，桌面上还留着她那张被压着的名片。
梁承停了动作，抬头看他，二人视线短暂交汇。略带犹豫地，谢恍抓起那张名片，向她点了下头，步出面馆。
梁承撂下筷子，起步追他，“谢总，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一张您的名片吗？”又补充道，“作为朋友……”
谢恍站在门口，回身看她。
“没有带。”他无比冷淡地说。
“那加个微信，可以吗？”说着，梁承已经迅速掏出手机，熟门熟路找到微信里的添加好友，“我扫您。”
正巧来了食客，将站在门前的二人推搡开来，梁承被重重一撞，身体倾向谢恍，短暂的肢体接触后，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谢恍犹豫了下，点开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梁承咧嘴一笑，只听滴的一声，已经扫好，“加您了，麻烦通过一下。”
“嗯。”谢恍已经按下锁屏，快步跨出，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停留。
梁承握着手机，松快一笑。
然而，她再一次会错了意，直到临睡前，对方仍然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这是一句无声的拒绝。她隐约感受到了谢恍对于她的不屑，有些许的不痛快。
但她蒙住脑袋呼呼睡了一觉，这不痛快很快就被她消化掉了，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