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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二章 请命

作者:四只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夜,李安衾静静地看着枕边熟睡的人。


    她喜欢陆询舟熟睡时的模样,安静如婴孩,纯澈如稚子。黑夜中那人看得不真切的面孔让李安衾能幻想着枕边人还是十五岁的模样。


    十五岁的陆询舟在李安衾的记忆里是那个清秀纯真的少女。她喜欢在学业偷懒,爱耍小聪明,也会软软地叫她“姐姐”,事事对自己百依百顺。少女说着缱绻的情话,顾盼神飞的丹凤眼装着一泓清泉,里面永远倒映着李安衾的影子。


    如今的陆询舟,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户部侍郎。端方清正的君子心系天下苍生,缠绵的情爱虽占一席之地,可终究只能在家国大义前退让。她明明依旧对自己百依百顺,但这份爱中却早已失去了年少时坚定与赤忱。


    这份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是她恭敬地奉承:“公主殿下与江驸马琴瑟和鸣,倒真如世间第一等的璧人。”


    是她笑着婉拒:“姐姐,我最近好忙。”


    是她温柔地吻了吻李安衾的额头:“我累了,下次一定,好吗?”


    是她难得慌了神道歉:“对不起,臣太忙了,忘记与您有约,您、您如果生气,臣甘愿受任何惩罚。”


    是她直接坦白:“我想出任福州刺史。”


    或许,她的小山从未变过,变的一直是自己越来越病态的心理。


    有的人生来就是自由的飞鸟,注定会越过千山万水,排除万难去奔赴自己的理想。


    而自己,只能被抛弃在原地,活在过去的幻想中。


    .


    拂晓之际,长安城内的第一遍报晓鼓与寺庙的晨钟响毕。


    听鼓应官已是早朝官员们潜意识里的反应,陆询舟也不例外。


    被惊醒后,陆询舟的第一反应便是迅速起身下床,不料左手腕上的铁铐却勒住了她的行动。


    李安衾难得一见小山滑稽的模样。女人忍俊不禁,而后攀上陆询舟的肩膀,予她临别前的缱绻一吻。


    陆询舟耐着性子,揽住公主殿下的纤纤细腰,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后,李安衾笑道:


    “我批了你一个月的假。”


    “嗯。”陆询舟闭上眼,认命又释然地躺回床上,语气里透着软绵绵的小钩子,“小山要补觉,姐姐你该去上朝了。”


    很可爱的陆侍郎。


    李安衾这么想着目光又落回她高挺秀气的鼻梁上一瞬。


    这一处,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李安衾她们的关系有多么悖德。


    李安衾移开目光,面色恢复成往日的淡然,安静地阖上门,离开了这间屋子。


    不久,陆询舟正利用着这难得多出来的睡眠时间补觉,便突然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拽出来。


    来者黑衣蒙面,动作干净利落地一掌砍断铁链,随后扛起清瘦的陆侍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门翻墙而去。


    刚被弄醒的陆询舟还没来得及出声求救,便被扔进公主府围墙外停驻的马车中。


    “走!”


    话音刚落,坐在马车前室的范罗赫利落地挥起马鞭策马带着马车扬长而去。


    陆询舟这才有机会打量起车内的光景。


    当见到车内的前座上坐着的老友沈瑰时,陆询舟才摸着心口松了一口气。


    沈瑰也没闲着,一边瞥了眼手中的长安地图,一边扔了一个包裹。


    陆询舟拆开,但见其中正是自家被洗得干净的朝服。


    “赵管家让我们带给你的朝服,我阿兄和魏娘、老范他们在皇宫门口与我们碰面。”


    前座的沈瑰扭头又叮嘱了一句。


    “你赶紧在车里就换好朝服,开化坊离皇宫很近的,别等我们到了丹凤门你还没换好朝服!”


    陆询舟乖乖地点点头,与身旁的黑衣人对视一眼,那人便识趣地走到前座同沈瑰坐到了一处。


    趁着车内二人回避之际,陆询舟麻利地换上朝服。


    马车抵达丹凤门前时,范罗赫跳下马车拉开车门。年轻的户部侍郎身着六旒三章纹絺冕,腰佩金饰剑与蹀躞七事,举止端庄有度地下了马车。


    等候多时的范沈魏三人朝陆询舟和沈瑰走来,二人身后,不用参与朝会的范校尉早已驾着马车同那车内不知来历的黑衣蒙面人离去。


    沈奢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疏递给陆询舟,清俊的郎君粲然一笑:“喏,仿你的字写的请命福州刺史的奏疏。”


    陆询舟一面谢过大恩人沈郎中,一面接过奏疏,而身后的沈瑰趁着现下还不在御史台的监察范围之内,遂热情地揽过好友的肩膀。


    “走,我们上朝去,”


    魏清茹适时提醒:“四娘,你可欠我们好几顿酒肉呢。”


    “放心,记在我的账上。”陆询舟扶了扶头顶的进贤冠,满脸好奇地看向友人们,“话说回来,你们请的是哪位高手?居然进公主府同如入无人之境般,连暗卫都没察觉。”


    几人相视一笑,范殊臣神秘一笑:“今晚下值后去你府上聚餐,到时候让范校尉同你娓娓道来。”


    .


    身着暗纹紫蟒袍的女人立于龙椅的右侧,台上凛冽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殿内群臣,最后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那一刻,美眸中的清潭霎时凝成坚冰。


    陆询舟明显感到了上位者凌厉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出列,呈上沈奢帮她代写的奏疏。


    “微臣愿请命闽中,出任福州刺史。”


    御前宦官将户部侍郎手中的奏疏交到摄政公主手中,李安衾冷冷地展开奏疏,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她熟悉陆询舟的字迹,无论是哪一种字体,小山的一笔一划都各有各的韵味和习惯。手上这份奏疏的字迹,明显就是在刻意模仿陆询舟的字迹。


    “陆侍郎,这份奏疏可是你亲笔写的?”


    李安衾冷冷地询问着台阶下的户部侍郎。


    陆询舟抬起头,有些慌张地对上女人暗含愠怒的双眸,她鼓足勇气,直接撒谎:


    “奏疏确为微臣所作。微臣请奏赴任福州,庶竭驽钝,不负朝廷之厚望,皇命之肃重,为生民立命,兴百业、乐同民、治无忧。还请陛下与殿下予微臣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话音刚落,位列顾命大臣之首的卿丞相带头站出:“臣附议。”


    随后另外两位顾命大臣也出列异口同声:“臣附议。”


    陆询舟心慌地避开李安衾凉薄冷冽的视线,冒着被御史台弹劾失礼扣俸禄的风险,同龙椅上的小皇帝递了一个眼神。


    李琰虽然年幼,却不傻。他立马就懂了,这是陆狼狼在暗示前天她行律令拔得头筹的奖励该来了。


    随后龙椅上的圣人也开口附和:“朕也同意此事,不知姑母有何看法?”


    万般施压,李安衾就算贵为摄政公主亦不能当面同幼帝和顾命大臣们站在对立面。


    李安衾攥紧手中的奏疏,盯着台下那人,语气却是极为平静:“微臣自然也同意陛下,只是不知陆侍郎何日启程赴任?”


    陆询舟低头恭敬地回答:“微臣愿速承皇命,明日即刻启程。”


    明日吗?


    看来,她是一刻也不想见到本宫。


    .


    御书房内,李安衾正替在紫宸殿同太傅学习的李琰批着今日的奏疏。


    屋外的侍卫传报东禁执事来见。


    女人微微颔首,朱砂笔只是轻飘飘地在奏疏上批了“允”字,后日刑部监狱便将有一大批囚犯被统一发配边疆充军。


    外头的人得了批准,侍卫恭恭敬敬地打开御书房的房门,于是那位传闻中杀人如麻的东禁执事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


    她甚至未曾同眼前这位摄政公主行过礼,便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到了李安衾处理公务的书案前。


    李安衾放下手头上正在处理的工作,面色冷淡至极地看向对面未曾谋面的逆臣。


    高祖初立暗卫营,设暗卫营最高负责人东、西禁执事两人,各掌营中不同的事务,但直属的上级永远是天子。此举意在让二者相互牵制来达到权力制衡,从而起到巩固皇权的目的。后来经过太宗在位的十一年,暗卫营的权力有所分割,至今,只有东禁执事的直属上级为圣人,西禁执事效忠的却是摄政公主。


    不过除暗卫营个别人员和执事们直属的上级以外,无人知晓两位执事的真实相貌。就连李安衾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东禁执事——毕竟她负责的对象从未包括自己。


    或许是这位摄政公主的目光太过冷冽犀利,对面的执事终于受不了这令人心寒的目光,于是便懒洋洋地敷衍了一句


    “在下东禁执事谢无祟,见过摄政公主殿下。”


    李安衾盯着那双妩媚的柳叶眼,浅呷了一口案上的热茶。


    “本宫见过你。”


    “嗯?”谢无祟当即挺直了背。


    李安衾淡然道:“三年前在春风楼,你和本宫的伴读被当成匈奴密探,被暗卫绑到本宫面前。”


    谢无祟意外:“殿下您记性这么好的!”


    李安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谢执事演戏的能力也不差。”


    这公主殿下就差直言堂堂武功十品的东禁执事为了爱情居然心甘情愿被暗卫制服,以此装成武功低于韩清苓的样子,甚至还心甘情愿地在下面日日夜夜被韩清苓压榨蹂躏,装成可怜的小白兔来讨爱人欢心。


    直到这一刻,谢无祟才意识到眼前的美人是有多么蛇蝎心肠。


    果真如老同僚楚忘尘所言,李晋皇室不过是一群疯子为伍罢了。


    尴尬地咳了几声缓解气氛,谢无祟终于认真起来。


    “敢问殿下寻微臣有何事?”


    李安衾用茶匙搅弄着盏中的红茶,漫不经心道:“私闯公主府,你可知该当何罪?”


    负责保护公主府的六名武功九品的暗卫在今早全部无声地被人弄到筋断骨折,能有此等能力的人,无非就是武功十品之人。


    首先排除最荒谬的可能灵云宗宗主云千山,剩下的便只有两个选项。她清楚楚叔为人向来严谨稳重,断不可能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故而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东禁执事谢无祟。


    谢无祟倒也不是什么圆滑的老狐狸,她虽为人吊儿郎当,但敢作敢当的气度还是有的。


    “是,此事的确为微臣所为。至于该当何罪,决定权好像在殿下手里吧?”她挑挑眉,看着面前淡定品茶的李安衾。


    饮尽盏中的茶水,似乎是夹杂着不悦的心情,李安衾放下茶盏的动作稍重,那名贵的瓷盏“砰”的一声被重重放在案上。


    “谢执事说得在理。”清冷的女人漾出笑来,令一开始还很嚣张的谢无祟渐渐开始心慌,“托您的福,陆侍郎得以出任外官,嗯,不如——”


    “你便降职为金吾卫,本宫现在命你担任陆侍郎的随行护卫。”


    话音刚落,谢无祟拍案而起:“我拒绝!你没有权力将我降职!”


    “本宫是在帮你将功赎过。”李安衾敛去了方才的笑容,冷冰冰地威胁道,“擅闯公主府,本宫完全可以将你削职投入诏狱以待秋来问斩。”


    如果一定要动武,吃亏的一定是谢无祟,就算已经是武功十品的宗师级人物,也抵不过同为十品的楚忘尘和整个暗卫营的围剿。


    谢无祟只能苍白地辩驳:“可……可你无权——”


    “不,本宫有权。”


    摄政公主殿下向面前的女子道出最残忍的事实:先帝遗诏第八条,摄政公主代幼帝暂行任免权。


    “本宫眼难容沙,委屈谢执事了。”


    李安衾用平静而敷衍的语气向谢无祟道出最残忍的事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安衾最擅长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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