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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二章 往事(一)

作者:四只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安衾出生后便被封为清河郡主。


    她幼时活泼好动、聪明伶俐,故深得耶娘兄长的喜爱。小娘子软软糯糯的,八岁之前一直被养在阿娘身边,她彼时尚不谙世事,小小的世界里只有疼爱她的亲人与自幼伴她玩耍的采薇。


    四岁时,当年极为疼爱她的兄长李玱开始入宫进学,每日下学后还要到阿耶的书房做功课和习诵诗文经书。某次,她实在想念平日陪她玩耍的阿兄,于是偷偷趁阿娘和嬷嬷们做女红的当儿,带着采薇在东宫里七拐八拐,打算去书房找兄长。


    东宫真得很大,她还没找到兄长就已经和采薇迷了路。


    那时,她看见了一个身着紫袍玉带的少女韶举从容地自廊檐下走过,那人容貌昳丽,肤色玉曜,仪态矜贵雍容,举手垂足间尽显少年老成之气。


    李君琅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两个小娘子,认出其中一位竟然是四岁的妹妹后,她讶异了几分,随后走向她们,在两个小团子面前蹲下,温声问道:


    “扶桑和小侍女是不是偷跑出来玩迷路了呀?”


    小安衾惊讶,奶声奶气道:“阿姊怎么知道我的小字?”


    这个妹妹出生时她见过一眼,时隔四年李君琅其实也不知道这个妹妹长什么样。只是东宫中能出现这等年幼的女孩,而且还着一身华贵的服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清河郡主。


    然而面对这么小的孩子,李君琅也无需解释这么多。


    李君琅起身摸摸她和采薇的脑袋,笑道:“阿姊我就是知道,走,我带你们回去。”


    回去后免不了要被阿娘教育,看着两个小娘子被江良娣数落,向来心性温柔善良的李君琅于心不忍,于是主动为她们开脱道:“江良娣,我认为孩子天性如此,活泼好动,久处深宫之中未免无聊,刚好明日皇姑姑举办了春日踏青的活动,不如让我把她出去看看宫外的风景吧。”


    江良娣不敢拂了皇太孙的面子,何况这位太孙向来以仁智著称,不可能像太子妃那样狠毒,于是良娣便答应了此事。


    那是李安衾人生第一次出宫,她和李君琅坐在一辆马车上,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位阿姊竟然就是阿娘和嬷嬷们口中的“皇太孙”。


    世人们夸赞这位皇太孙文采斐然、温文尔雅,年仅十二岁,文章却能立笔而成,而且通篇下来文章辞藻华丽却又不失内涵,见解犀利独到,比许多进士科的大臣写得都好,是大晋有名的神童。


    而那次踏青的经历李安衾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四方朱墙外的蓝天白云,绿草如茵,阿姊牵着她的手。平日没吃过的珍馐,衣着漂亮华丽的贵女们,还有各式各样的风筝,阿姊温温柔柔地告诉她:“桑桑把烦恼写在风筝上,我们再用风筝把烦恼放走。”


    小安衾掰着手指头:“我的烦恼有:阿娘和嬷嬷们管我很严,不让我出去玩,不让我吃太多甜食,每天还要学各种各样的规矩,认各种各样的字,还有阿兄最近也不来找我玩。”


    李容妤听罢在一旁打趣道:“这哪是放晦气的风筝,明明就是我们小安衾的诉苦风筝。”


    李君琅摇摇头,无奈一笑,对着懵懂的妹妹道:“这些烦恼是放不走的,等桑桑将来成为公主就会知道这些事情有多么重要了。”


    将来成为公主后就会知道这些事情有多么重要了。


    李安衾还未理解这句话,逃去如飞的时光就已经将她拉到八岁那年。这期间,阿娘又生了一个妹妹,取名“吟霁”,而她呢,也彻底黏上了李君琅,尽管阿娘不喜欢她天天去找皇太孙和太子妃,但拗不住阿耶对于子女融洽的满意,阿娘明面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一次被李君琅带去太子妃的住所承恩殿时,李安衾心中还是极为紧张的。她听说自己本有个姐姐,但胎儿初具女形时阿娘便不幸流产,据说是太子妃下的毒。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的门门道道,李安衾只知道自己喜欢李君琅,不喜欢陷害了她阿娘的太子妃。


    可是直到第一次与太子妃私下相处时,她才知道太子妃殿下原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直到长大以后李安衾依旧不解,为何经历了当初的“流产风波”,太子妃还是会善待年幼的自己。


    那么一个温柔雅量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为了与另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而陷害母后?


    有其母必有其女,太子妃和李君琅都是生性喜静的人,但她们都喜欢看小安衾在承恩殿内玩闹。每每看到无忧无虑的小娘子那张稚气的小脸上露出的快乐,她们才觉得荒芜的承恩殿中有了人间烟火气。


    不过李安衾发现她们似乎都不怎么喜欢李玱。听嬷嬷们说,最初李玱也是承恩殿的常客,阿娘流产后,这位孝顺的郡王殿下便与她们疏离起来。


    乾恩十五年,高祖崩殂,天下缟素。


    殡堂前高祖的御前宦官刘公公宣读遗诏,太子李促以储君的正统身份在高祖灵前即位,守孝二十七日代民间二十七个月。而新帝守孝期间则由新任储君李君琅监国听政[一]。


    腊月初三,正是深冬时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安城内外,惟余莽莽。守孝结束后,太子李促继位,改元景升,开启了长达十一年的“景升之治”。


    那一年,李安衾从“清河郡主”荣升“长清公主”。


    他们的母亲江良娣则成为了一朝贵妃。


    李促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他确实算得上一代明君。他在位期间,凭借高祖留下的治世的局面再接再厉,励精图治,同时并凭借铁血手腕处理了高祖晚年昏聩留下的个别烂摊子,并继他的母皇之后继续打击门阀贵族,甚至太女的母族河东陈氏也在其打击范围之内。


    李君琅曾私下对她的父皇劝谏此事,最终得来的不过一句“朕这是为你好,替你提前断绝外戚、门阀之祸”。


    最是无情帝王家,莫过于此。


    景升二年春,皇后陈阿姝行厌胜之事被揭发,世人皆知李晋皇室最为忌惮这等巫蛊之术,于是圣人大怒,借机废后而立新后江婉仪。


    陈阿姝被圣人打入冷宫后的好几日夜里,李君琅和李安衾都曾偷偷去看望她。


    从昔日那个温婉大气的大家闺秀,到身陷囹圄的太子妃,再到如今的冷宫弃妃。世人皆知太女母家的势力被圣人连根拔起,反倒是江贵妃的家族逐渐显耀,其兄江伯通甚至官居正二品尚书令,江家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


    一个月后,圣人遣人赴冷宫赐下鸩酒。


    李君琅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迅速乘马冲至冷宫。彼时她的母后正站在院中亭亭如华盖的的早樱树下,几缕阳光透过粉嫩茂密的樱花倾泻而下,陈阿姝转过身来,李君琅看见阳光洒进母亲的明眸。


    废后陈阿姝笑着,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李君琅痛不欲生。


    那一刻她便知道了,父族无情,母族遭黜,她的母后被赐死后,就徒留她一人苟活于世了。


    她也看得出来,父皇是真心喜欢新后,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带有利益的目的。


    她也饱读史书,知道东汉开国之君汉光武帝宠爱阴丽华,在稳定国家局势与皇位后便废后郭圣通,时太子刘彊审时度势,主动辞让太子之位。事后刘秀立阴丽华为后,二人的长子刘庄为储君。至于被废后罢储的郭家,刘秀给予了其大量恩赐,废后郭圣通的家人们不仅享有高官厚禄,而且废太子刘彊封东海王,得到了刘秀、刘庄两代东汉君主的善待。


    如今她的境地和刘彊差不了多少。似乎审时度势、明哲保身才是她目前的最好方法。


    可李君琅不愿妥协。


    她听母后说,当年她本已与自己心上人订了婚,两人情意绸缪,门当户对,男方聘礼都已经下了,然而春日宴上先帝的一眼相中,使陈家为了家族利益将她推出去。


    她被迫嫁给不爱的男人,成为皇室的生育工具,生下了李君琅。母亲与家族的责任,迫使她日日与李促虚伪与蛇。


    她的夫君冷漠无情,那次良娣流产实则是李促的手笔,至于她房中搜出的打胎药正是承恩殿常客李玱带来的。


    打击门阀需要一个引子,对于扶持自己称帝的世家们,晋高祖需要一个突然改变态度的机会。流产风波背后的受害者太子妃以及整个河东陈氏,便成了皇室第一个操刀的对象。


    可悲啊,父皇薄情,皇祖母算计,她李君琅再怎么有仁君之风又如何,终究是他们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现在她也将成为一枚弃子了。


    古来储君起兵逼宫者,胜者如隋炀唐肃,败者如戾卫恒山[二],可无论是非成败,他们至少都在史书上留下今生最轰轰烈烈的一次反抗。


    李君琅亦是如此。


    彼时李安衾十岁,生于帝王家的十岁孩童多已渐熟人心。母后不让她再往东宫去玩,她也不哭不闹,懂事的孩子就算身边的人不告诉她其中缘由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她的皇姐。


    李安衾渴望见到李君琅,但她也知道为了母后的长子、她的皇兄,她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陈阿姝被废后,太女李君琅每日照例要往皇后住的立政殿晨昏定省,这是李安衾唯一见到皇姐的机会。她那时躲在屏风后,看着那个昔日温润如玉的太女一天天变得麻木不仁。


    李君琅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女殿下,她成为了一个憔悴不堪的女子。


    立政殿曾经是废后的住所,如今她却要在这恭敬她的仇人。


    听崇文馆的同窗堂弟李孜说,君琅阿姊如今日渐堕落,她拼命喝酒解愁,频繁服用五石散,据说还纳了数十个男宠与自己夜夜笙歌。对于那些送往东宫的奏折,她也不再多看一眼。


    圣人对她很失望,不久两人又因为废后的谥号一事起了争执。自那以后,圣人命她禁足东宫,没有圣允不许离宫。太女连早朝和批奏的机会都失去了,谈何利用价值。树倒猢狲散,不知情的臣子们连忙纷纷站到雍王李玱的阵营。而只有李君琅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降低父皇的戒备,继而与自己表面投敌的幕僚亲信们暗中计划政变逼宫一事。


    盖人生十岁,李安衾也发现了自己对皇姐懵懵懂懂的情感。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似乎她对她的亲情之爱外还带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


    十一岁的秋日,某日午后。母后在寝殿睡觉,她与皇兄李玱玩腻了新发明出来的“模仿朝会”的游戏,于是开始玩起老套的捉迷藏。


    趁着李玱数数时,她故意耍赖跑出了立政殿不让皇兄好找。在殿外的长廊上,她遇到了李君琅。


    那日阳光明媚,李君穿着那身紫袍玉带,眉眼清朗,长身玉立,罕见地露出神采奕奕之色。李安衾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她们初遇的时候。


    十二岁的皇太孙,在两个小团子面前蹲下,温声问道:


    “扶桑和小侍女是不是偷跑出来玩迷路了呀?”


    十九岁的皇太女,眉眼带笑,弯腰问她:


    “桑桑怎么一个人在宫中乱跑?”


    李安衾告诉了李君琅前因后果,那位太女殿下“哦”了一声,笑道:“既然如此,桑桑要不躲到孤的东宫,让雍王皇弟彻底找不到桑桑,如何?”


    “可是皇兄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万一再把母后惊醒,桑桑回来会被罚的。”


    李君琅摸摸她的脑袋,语气怜爱道:


    “东宫有你喜欢酥山,还有各种各样的甜点,以及——风筝。你记得吗?孤第一次带你出去踏青,手把手教你放风筝,你那时笑得可开心了。”


    李安衾低下头,她不敢看那人。


    “可我不想母后担忧。”


    她当然很想去东宫,可是她长大了,表面上如何活泼开朗,心里还是要对一些事情有数的。


    “果然。”李君琅苦笑一声,“连桑桑都……不要皇姐了。”


    李安衾心软了,到底她还是个孩子。


    那日她被带到东宫,一切都如同过去一样。太女的殿内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淫乐,没有男宠,更没有堆积的酒坛,传闻中的一切都没有,只有那个一如当年的太女殿下。


    李安衾蓦然想到一个词:


    回光返照。


    那日李安衾似乎回到幼年日日缠着皇姐的那些日子。皇姐喂她吃樱桃酥山,而后李君琅坐于床上,将她抱在怀中讲故事哄她午睡。下午她们去东宫的林苑里放风筝,李君琅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拉着风筝线,太女殿下近在咫尺,李安衾甚至可以闻到皇姐身上淡淡的冷香。


    用晚膳时,李君琅身边的宦官告诉她们皇后发现长清公主失踪了,责罚完雍王殿下后连忙派遣众人四下寻找小公主,就连圣人都被惊动了。


    李安衾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然而李君琅淡然地写完今日的东宫日志,接着温声安抚自己的小皇妹,告诉她自己有办法使李安衾回去免受责罚。


    “真的吗?”


    李君琅点点头,胸有成竹道:“真的。”


    膳后,东宫传报圣人来访。


    李君琅让李安衾藏在寝殿的衣柜中。


    “皇姐,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李君琅安抚她:“不会。”


    背过身去,李君琅眸中闪过一丝愧疚。


    .


    “朕问你,为什么谋反!”


    李促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李君琅跪于地上,神色自若。


    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古来储君谋反上位者本就是少数,她既然敢谋反,那么就知道失败的结果。


    戾太子刘据为自保政变失败,最终自缢于泉鸩;愍太子李承乾密谋政变被泄露,最终被贬为庶人;节愍太子李重俊矫制发兵清君侧,最终被部下杀死。


    他们当中只有李承乾因为父亲唐太宗最后的仁慈幸免于难,其余谋反失败的储君通通身死。


    李促亦是如此薄情的君王。当得知太女的谋逆一事,他就知道废太女立雍王的机会来了。在默不作声地处理掉那些藏在长安外的私兵、贬谪了那些计划参与叛乱的将领后,李促亲自来到东宫质问李君琅。而此时此刻,暗卫营的人就隐于殿外,随时待命。


    李君琅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衣柜,她嘴角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


    “儿臣没听懂父皇在说什么。”


    李促冷笑一声。


    “朕在问,太女何故谋反。”


    “那儿臣也问,父皇何故废后。”李君琅不卑不亢。


    李促笑了笑,取下墙上的马鞭走至李君琅身侧。


    李君琅淡淡地看向他。


    “谋反是为了自保。儿臣知道,自己在储君之位上多待一日都是在伤及雍王皇弟的利益,陛下不就是想立他为储君吗?让雍王住进武德殿,武德殿是什么地方,您肯定知道。其实,您什么都知道!”


    话音刚落,马鞭高高挥起,重重地落在李君琅清瘦的脊背上,“啪”的一声,回荡在寂静的东宫中。


    衣柜中的李安衾怯怯地透过衣柜的门缝,看见皇姐与父皇对峙的模样。


    “请问陛下用马鞭,是国法,还是家法?”


    李促面不改色,厉声斥责。


    “朕抽的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第二鞭随之落下,打得李君琅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若是家法,那陛下是在替儿臣的母后惩罚儿臣吗?”


    李促听罢握紧了马鞭:“你还有脸提你的母后。”


    李君琅凛然:“您说得对,正是因为儿臣的出生,才让母后被彻底困在皇家,也正是因为儿臣太过懦弱,才眼睁睁看着陛下废后而无能为力。甚至,儿臣还在后悔,未能弑君来报答被辜负的母后。”


    圣人静静地听完她铿锵有力的控诉。


    没有李君琅想象中的盛怒,更没有下手更重的鞭打。


    圣人扔下马鞭,冷冷地盯着她。


    “朕只喜欢乖孩子和死孩子。”


    “君琅,你选吧。”


    这是这位天子最后的仁慈,他要她在自请让位和被杀之间做出选择。


    李君琅闭上眼,脊背上的伤口钻心疼,她忍下伤痛,冷冷道:


    “请陛下称太女!”


    她誓不让储君之位。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畏惧死亡。


    因为她相信,她的母后一定还站在奈何桥上等着她。


    到时候,她们应该会手牵手走向来生吧。


    .


    “是陛下……杀害了明章太女。”


    陆询舟不可思议。


    东宫日志上记录的各种疯狂的臆想开始重新组合,一个个意象化为具体人形。


    慈凤坠入黑暗、黑暗中蟾蜍的凝视、白蛇试图活活绞死她、蛭虫吸干她的血、幼龙咬住无助的她、圣龙将她推入地狱……


    在这个臆想的世界中,只有少时活泼明媚的李安衾是唯一正常的意象。


    那她将殿下藏入衣柜中时在想什么呢?


    明章太女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让李安衾目睹至亲相残,不仅有报复的心理,大概也是因为她在面对死亡时渴望见到活生生的人吧。


    耳边传来女人难过的“嗯”声,随后她抱紧陆询舟。


    “那年东宫的大火亦不是……意外?”


    这次她得到的是带着哭腔地呼唤。


    “询舟……询舟。”


    这是陆询舟第一次看见怀中人的孤助崩溃。


    所有可怕的记忆涌上李安衾的脑海。


    十一岁的深夜,炽热的鲜血飞溅到宫殿的柱子上,倒下的无头躯体,剑刃的那边是狰狞的面容与疯子可怕的笑声,还有火,是火,熊熊烈火不进地燃烧着。


    那颗头颅露出怜悯世人的神情,却被暴戾的帝王一脚踢进明亮灼热的火焰中。


    燃烧,燃烧;毁灭,毁灭。


    柔嫩的肌肤被火舌吞噬,烤焦,化为枯骨。


    剑刃的这边,寒光闪闪,十一岁的她躲在衣柜中战战兢兢,透过柜门的缝隙目睹了那场血案,最后也是慈爱的父皇在一片火光和热烟中骤然拉开柜门,拼了命地将她带离着火的宫殿。


    然后,慈爱的父皇面容逐渐平静,后又露出诡异的笑容。


    透过人的血肉,她看见父皇的皮囊之下藏着鬼魅的影子。


    “忘记你所看到的一切。”


    “父皇只喜欢乖孩子和死孩子。”


    火光冲天,他们身后是万丈光焰,宫殿倒塌的声音配合着木头烧焦的噼啪碎响仿佛是某种终结的倒计时。


    那年她十一岁,慈爱的父皇亲手将她推入冰冷的湖中。


    .


    她没有告诉陆询舟,圣人把她从大火中救出来后,又把她推入夏夜冰冷的湖水中。


    李促怎么会不知道他纵火弑女时,李安衾就藏在衣柜中。正如那句“父皇只喜欢乖孩子和死孩子”,他的确想过将李安衾遗弃在大火中。


    可到底是与爱后的孩子,一定的父爱与冷酷的理智相互矛盾之际,他忆起幼时目睹阿娘杀害阿耶。后来他在慌乱的逃跑中跌入池塘中,最后被下人救起,保住了一条命。但也正是从那之后,北梁的齐王世子失去了这辈子所有的天真。


    于是,李促决定效仿高祖。


    看天命吧。


    那年李安衾十一岁,夜间意外落水后被救火的宫人们救起。


    那夜之后,她亦如她的父皇。


    失去了这辈子所有的天真。


    [一]参考了一下历史,当初李世民服丧时就是让太子李承乾监国。所以说皇帝服丧,太子监国,应该没有问题。


    [二]汉武帝的太子刘据谥号为“戾”,又称“卫太子”,故我用“戾卫”来代称他;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其被贬为庶人,后其孙李适之在玄宗朝担任宰相,追赠荆州大都督、恒山郡王,故我用“恒山”来代称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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