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罗珣都在筹银子。
为朔北百姓筹银子,为补齐时乔的嫁妆筹银子。
大周国库空虚,罗府库房亦空虚,他苦心周旋奔走,结果却皆差强人意。
罗珣刚进府门,就有下人来传话,“老爷,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罗珣按了按额角,抬脚去了正院。
罗老夫人坐在榻上,手边是一叠账簿,面色并不好。
她瞧了眼行礼的儿子,道:“刘管事说,公中的银子你几乎都取走了,还打算卖铺子卖地?”
罗珣垂手应是,“时乔的嫁妆,儿子得给她补齐了。”
罗老夫人叹了口气。
那么大的窟窿,又岂是容易填上的?
待他凑齐银子,罗府大概只剩一个空壳子了。没了田庄和铺子的产出,罗府恐怕连最起码的体面都维持不住。
她指着炕桌上的黑漆描金匣子,“这里面有五万两银票,你拿去应急吧。”
罗珣连称不敢,“儿子如何能用您的体己银子。”
罗老夫人摆手道:“我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些银子白在那里放着,能给你应急也是好的。”
见儿子还是眉目沉凝,又宽慰道:“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世家小姐出身,十里红妆嫁进来的,这些银子不算什么。”
罗珣撩袍跪下,伏地磕头,“儿子不孝,让母亲费心了。”
罗老夫人让他起来,将匣子塞到他手里:“我前几日之所以不拿出来,是盼着你能知难而退,打消和时乔和离的念头。如今看来,你心意已决,便也不拦你了。”
罗珣施了一礼,“谢母亲成全之恩。”
只是哪里是他心意已决,是时乔心意已决。
母子又说了一会子话,罗珣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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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园。
夏如蔷面色不太好。
她方才去婆母那里请安,恰好刘管事去禀事,她在里间隐约听说,罗珣将账上的银子几乎都支走了,还打算卖地卖铺子。她这才知道,原来时乔这三年帮罗珣垫了十几万两银子。
罗珣只跟她说时乔垫了银子,要给补齐,却没说垫了这么多。
罗家祖上煊赫,又几代单传,她原以为定积累下丰厚的家底,不成想竟这么容易就掏空了。
新嫁的夫家落魄到贱卖祖宗基业度日的地步,若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她本就有克夫家的名声,这回恐怕更要坐实了。
菡萏从外面回来,将几匣子茶叶放到桌上,“这是夫人给您的雾山冬茶,说是今年刚下的。”
她说的“夫人”,是夏如蔷的母亲王氏。
随即,她伏在夏如蔷耳边,低声道:“夫人让奴婢跟您说一声,时乔怕是不行了,吐了好多的血。”
夏如蔷本在榻上半倚着,闻言坐了起来:“当真?”
菡萏点头,“夫人一直派人盯着呢。就在姑爷给她和离书那晚,何七本是要去求雍王请高太医的,言语间似乎高太医之前出诊过。不知为何后来去的是靖国公,还带了个道士过去。”
夏如蔷大致能猜到,何七为何没请得动雍王。
离开罗府和夏府的庇佑,时乔什么都不是,贱民一个。雍王之前帮她,不过是看着罗珣的面子,如今和离书都写了,雍王身份贵重,又岂是她一个贱民可以攀附的。
她问:“怎就肯定,她不行了呢?”
菡萏左右看了看,方附耳过去,低声道:“夏家老爷特地去了趟太医院,高太医倒也没瞒着,说时乔伤及肺腑,又耽搁得太久,让老爷有个心理准备。”
夏如蔷颔首,“高太医都这么说,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万一那道士把她治好了呢?”
菡萏笑了笑,“听说那道士年纪轻轻,举止轻浮,怎么看也不像靠谱的。孙管事昨晚特意在客栈外面听了一会儿,隐约能听见俩丫头的哭声呢。”
夏如蔷终于放心下来,脸上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一抹笑意来。
年轻道士?
看样子,靖国公也不是真心想救时乔,恐怕是打算用她的死来打压罗珣吧?
罗珣有筹粮之功,又有雍王相护,岂是这般容易被构陷的?罗珣娶平妻,他不就没能阻止得了么。
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转机。
时乔若是死了……
罗珣虽已写和离书,却还没去府衙报官呈籍,那么那十几万两银子,也就无人追究了。
这些银子倒是其次,时乔手里的酒坊和数百倾良田,那才是笔惊人的财富。
她心念一动,吩咐菡萏,“拿我的压箱银来。”
菡萏依言拿来,“姑娘,您这是?”
夏如蔷打开匣子,轻轻抚摸着里面的银票。时乔对罗珣倾囊相助,她夏如蔷也能。
她和罗珣成亲好几日了,却始终没有圆房。罗珣的托辞是公务繁忙,可她是女子,怎么会察觉不到罗珣对她态度的变化?
因着侯府的那些聘礼,罗珣嘴上不说,心里已经不若原先那般信任她了。还有,时乔在罗旭心目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想要挽回罗珣的信任,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老爷回来了。”
外面传来丫鬟的请安声。
夏如蔷笑着迎了出去,服侍罗珣更衣。
次间很快就摆上了晚膳,琳琅满目满满一桌。
罗珣的目光一顿。
两个人用膳,这么多菜式,又样样精致考究,未免太过铺张浪费。
刚开始那几日,他以为许是新婚的缘故,饭菜丰盛些也无可厚非。可渐渐地他发现,这根本就是如蔷的日常。
担心剩下太多浪费,罗珣吃了不少,倒是夏如蔷,每样只吃了一两口,便不再动筷。
见她放下了筷子,罗珣问:“这几日你吃的都不多,可是菜品不合胃口?”
夏如蔷轻笑:“厨娘都是妾身从夏府带过来的,哪里会不合胃口。我一向是少食多餐,吃这些足够了。”
她笑看了眼罗珣面前的乳鸽虫草贡米粥,这已经是第二碗。
“妾身还让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过会儿就着茶吃,夫君到时可别吃不下。”
罗珣握着筷子,看着剩下泰半的一桌子饭菜,微微怔神。
时乔奉行节俭,两个人能有三菜一汤就算丰盛的了,且所有食材皆来自时乔的庄子,从不肯额外多花一文钱。也不知这一餐,要顶在庆原府多少日的伙食?
用过晚膳,菡萏上了茶水点心。
夏如蔷起身为罗珣斟茶,“这是今冬新下的的雾山冬茶,可消食去燥,夫君尝尝。”
雾山冬茶,冬芽冬采,因着稀有,一斤能卖到一百多两银子,抵得上他几个月的俸银。若是让时乔知道,定然要说:“一百多两银子,得买多少粮食!”
如此想着,茶水入口,竟不觉滋味。
喝这么昂贵的茶,他心中有愧,总觉得对不住那些三餐不继的百姓。
“如何?”夏如蔷期待看着他。
罗珣放下茶盏,“果然名不虚传。”
夏如蔷莞尔一笑,“妾身这里刚得了三斤,夫君既喜欢,便让丫鬟给你外书房送去一斤。再送一斤去婆母那里,也让婆母尝尝。”
罗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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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是夏府送来的。
夏府奢靡,他略有耳闻,却不知竟奢靡至此。
如蔷的丰厚嫁妆已然让他咋舌,如今却还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
岳父出身寒门,家底浅薄,他那一年数百两的俸禄,恐怕买不起这三斤茶叶。岳母出身伯府,却是庶出,并未得多少嫁妆。他们即便经营二十年,恐怕也积累不出如此多的财富。
当年时乔断亲时,将她生母的嫁妆悉数从夏家剥离出来带走了,那十万两压箱银,是从岳父手里抠出来的,说是京中产业那十几年的收益。如今看来,应还是被岳父昧下不少。
却见夏如蔷将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匣子推给他,笑着道:“夫君打开看看。”
罗珣打开,见到里面的银票,抬眼看向她,“这是?”
夏如蔷笑嗔了他一眼,“夫君缺银子,也该告诉妾身一声。今日去婆母那里请安时,刘管事的话妾身都听到了。这里是六万两银票,多出来的那一万两……”
她语气一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就当是我给姐姐赔不是了。”
罗珣看着夏如蔷。
她端庄坐着,眉目平和,坦坦荡荡。
这几日相处,又兼发生拿走侯府聘礼的事,他总觉得她似乎变了,不再是他印象中的夏如蔷。
可她若是贪图钱财,此时又怎会将自己的体己银子悉数拿出来,只为他不再为难,只为给时乔一个交代。
或许,变的人是他,而如蔷,还是那个争强好胜活得很累的女孩。
她做这些,还是因着她那颗不服输的心,时乔能为他做的,她也能。
罗珣暗叹了一口气,“你何苦活得这般辛苦?”
夏如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以前也曾这般跟她说,其实她已经很好,不必这般辛苦。
她眼眶一红,别过头,没有说话。
她若过得好,又何必事事自己去争?
父亲汲汲营营半生,不过是京兆府少尹,在皇亲国戚天潢贵胄如云的天子脚下不值一提。她拼尽全力让自己成为人人称道的才女,可在那些天生尊贵的贵女面前,却像个笑话。
后来她成了侯府少夫人,父亲借侯府之势升任京兆府尹,却依然没能享受到众星捧月的尊贵,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让她几欲疯狂。
还有……
夏如蔷闭了闭眼,泪珠盈睫。
烛火荧荧,映着她眼睫上的泪珠,欲掉不掉,倔强,又有几分可怜。
罗珣抬手用指腹帮她拭去眼泪,温声道:“你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他若对她多一些信任,她也不必这般没安全感吧。
夏如蔷轻轻摇头,“妾身不委屈。”
茶雾盈盈,一室温情。
罗珣将匣子推还给他,“你的心意我领了,缺的银子,母亲已经给补上了。”
夏如蔷有些意外,婆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候竟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只不过,恐怕是用不上了。
不管怎样,她只等着乐享其成好了。
却见罗珣将茶水喝完,起身道:“我先去外书房了。”
夏如蔷一愣,她明明感觉罗珣对她态度缓和,为何还是要走呢?
罗珣看出她的挽留之意,只是,现下他着实没那心思。
许是,事情太多的缘故吧。
他到底还是解释了句,“明日要和时乔交割嫁妆,估计得耽搁半日功夫,今晚得把公务赶出来。”
夏如蔷目送他出了院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交割嫁妆?
怕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