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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作者:意重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薄西山,已没了暖意。


    马车辚辚驶过长街,碾碎一地残雪。


    时乔拥着被子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暖手炉,却依然驱散不了通身彻骨的冰寒。


    她嫁给罗珣时,还以为会和他就此安稳一生。罗珣虽待她冷淡疏离,可她只当他生性清冷,倒也不觉难过。


    可当发现罗珣对夏如蔷的炽热情意时,方知他的心不是冷的,只不过是把全部的热烈都给了夏如蔷。方知她也会难过,方知她在不知不觉中,付出了真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许是他谦谦君子,成亲三年也不曾强迫她圆房,让她在感激和愧疚中,对他渐生好感。


    许是他有一颗救世济民之心,即便被瑞王打压却矢志不渝,让她在钦佩中,不知不觉情愫暗生。


    又许是庆原府大丰收那日,他拥她入怀却沉默不语,压抑而克制。他什么都没说,她却沦陷在他的一身孤寂和脉脉温情里。


    真傻啊。


    他的君子之风,不过是在为心上人守节;他的沉默和克制,恐怕是在向心上人忏悔吧,毕竟那夜,他曾想在她房中留宿。而他要留宿,恐怕也不是对她动心,而是单纯的动情吧。


    她闭上眼,不愿再去回忆。


    素心看着姑娘眼底青黑,双目闭紧却难掩哀伤,不由鼻头泛酸。


    她帮时乔裹紧身上的斗篷,“姑娘想吃什么,我们顺便买些回去。”


    时乔摇了摇头。


    忽而,她闻到了一缕熟悉的酒香,掀开棉帘,街对面正是一个酒垆,门口悬着酒旗,上书“忘忧君”。


    她眸光微动,“素心,买坛酒。”


    素心犹豫了一下,想着即便买了,温大娘也能阻了姑娘,不让她喝,便应下,“好,奴婢下去买。”


    车停下,素心进了酒垆。


    车帘半掩,里面的时乔拥衣而坐,眉心轻锁,望着酒垆门前的酒旗出神。


    也就没留意,骏马与她擦身而过时,马上之人投向她的目光。


    深沉如海。


    回到客栈,温大娘已经做好饭菜。


    她嫌外面买着吃太贵,就借用客栈的厨房自己做饭,额外给他们几个大钱就是。


    “冬笋炒肉片,波棱菜炒鸡蛋,熘肝尖儿,还有红枣桂圆小米粥,都是姑娘爱吃的,还补血呢。”


    温大娘总能花最少的钱,做出丰盛的饭菜来,努力维持母亲生前最看重的官宦千金的体面。


    时乔让她们三人入座,笑道:“我已拿到和离书,是该好好贺一贺。”


    温大娘一怔。


    “姑爷同意和离了?”


    时乔拿出和离书,递给温大娘,“同意了。”


    温大娘不识字,却打开和离书反复看了又看。


    她双手颤抖,摩挲着和离书潸然泪下,喃喃道:“终还是和离了……老奴该如何向夫人交代……”


    温大娘原先是个末等的烧火婆子,木讷寡言,无儿无女,跟了母亲大半辈子,这些年唯一的信念就是帮母亲将她养大成人,嫁个如意郎君,让母亲九泉之下安息。


    只可惜,她的愿望终是落空了。


    时乔按上她的手,“这是我的新生,大家该高兴。待在罗府,只会埋葬我后半辈子。”


    她语气平静,坚定,抚平了大家心头的怨愤和彷徨不安。


    其实她们也明白,姑娘若是留在罗府,说不得是和夫人一样的结局。只是离开罗府,姑娘便是平民,又是弃妇,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但见姑娘笃定的样子,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好畏惧的,不管多难,她们陪着姑娘走下去便是。


    桌上气氛好了许多,大家说着吉祥话儿,庆祝时乔的新生。


    用膳后,时乔没让人留下伺候。


    素心买的那坛忘忧君,还在墙角放着,席间温大娘没让打开。其实她本也不是买来喝的,她只是觉得这香气过于熟悉。


    她搬过来打开,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


    透过酒香,她似乎看到了玉屏山下的青纱帐,还有一望无际的麦浪。


    她眯了眯眼,倒了一杯端起来靠近鼻息,细嗅之后,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她习惯性地举杯要喝时,突然想起高太医的叮嘱,切莫饮酒。其实她这破败身子,喝一杯又何妨?


    酒杯在唇边辗转许久,最终不曾入口。


    否则,母亲在天之灵恐怕又要念叨她了。


    她暂且抛却心头的疑惑,举起酒杯,敬窗外的明月,对她不离不弃。


    她这短暂的一生,亲缘浅薄,父亲,母亲,恩人,夫君,一个个弃她而去,最终陪伴她终老的,恐怕只有这轮明月吧。


    只是,明月似乎不胜酒力。


    她眯眼望着窗外。


    檐角悬着的那轮明月,月影虚浮,摇摇晃晃,透过泼墨似的红光,变得扭曲,模糊。


    “姑娘,姑娘……”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她听出来是素心的声音,她努力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睁开眼,可眼皮似有千钧重,挣扎了几次,最终重重合上。


    她好累,好累。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黑暗中,她似乎回到了玉屏山下,回到了小时候。


    青山依依,麦浪重重,蜿蜒流淌的河水,白墙灰瓦的庄子,门口一棵大树如华盖般撑开浓荫,如同一幅画卷,在明媚的阳光下缓缓铺展开。


    小女孩抹着泪儿从大树下跑进庄子,惊到了树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直冲云霄。


    女孩儿灰头土脸的,头顶的丱发歪歪扭扭,依偎在母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都欺负我,还骂我是没有爹的野种……”


    母亲温柔地帮她擦拭眼泪,“你有父亲,你父亲是京兆府少尹,你是夏府千金大小姐。等乔儿长大了,他就来接你回京。”


    六岁的她沉浸在被骂“野种”的痛苦中,实在没有等待长大的耐心,“能不能让父亲现在就来,谁敢欺负我,就把谁抓起来!”


    母亲无奈轻笑。


    “乔儿,你可知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小女孩哭着摇头。


    母亲解开丱发上的红头绳,梳理着那细细软软的黄发,缓慢而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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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木生而坚韧,在水土丰沃的黑土地上长得,在贫瘠的戈壁滩也长得,不依附任何人,靠自己一点一点长成参天大树。”


    母亲语气温柔,却坚定:“没有父亲庇护,那你就靠自己,活成想要的样子。”


    小女孩懵懂点头,抽噎着道:“女儿记下了……可是,我还是想哭……”


    母亲失笑,搂紧她,“想哭就哭吧!”


    初夏时节,忍冬花开得正好,香气溢满了整个院子。


    母亲将新采下晒干的金银花,仔细地缝进了新枕子里。豆绿色软缎上绣着缠枝忍冬纹,嫩绿的叶儿衬着或金或白的花儿,还有几颗未开的苞,清雅极了。


    “这是给你的十二岁生辰礼。药枕芳香辟秽,希望我的囡囡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女孩儿穿着崭新的缠枝忍冬纹比甲,月白撒花洋绉裙,稚嫩的脸庞白里透着粉,俏生生站在那里,就似初春枝头沾着露珠的花骨朵儿。


    她将脸儿埋进药枕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可真好闻!又香又软!”


    母亲笑嗔她一眼,“果真是长大了,以往还总嫌弃年年的生辰礼都是一样的。”


    女孩儿从药枕中扬起脸,“哪里嫌弃了,女儿喜欢着呢!”她语气一顿,笑眯眯道:“当然,母亲以后若能多些新意,那就更好了。”


    母亲抚着女儿的脸庞,“那些新意,哪有囡囡平安来得重要。”


    见女儿心不在焉,她无奈一笑,“今晚生辰宴,你想吃什么?”


    女孩儿顿时雀跃起来,“我和素心去山上挖些野菜,母亲包野菜包子可好?噢,再包些羊肉馅儿的!还有我酿的果酒,各样开一坛,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母亲无奈笑:“你是千金小姐,怎就爱些野菜粗食?以后去了京城,也不怕被人笑话。还有那些果酒,每晚不落地喝,都快被你喝光了吧?”


    女孩儿心虚地笑,“母亲发现了啊!”


    母亲嗔道:“每晚睡觉时小脸都红扑扑的,散着酒气,我如何不知?你已是十二岁的大姑娘,要注意仪态,莫要贪酒,也莫再去山上疯……”


    “知道了!”


    女孩儿将药枕塞回母亲怀里,提着裙子跑出房门,欢快的笑声消散在香甜的夏风中。


    夜幕降临,母亲备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精致菜肴,热气腾腾的包子也出锅了,她尚未来得及吃,画卷转瞬间变了模样,成了血腥的黑色炼狱。


    一群匪贼闯进了庄子,庄子上的下人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母亲拼死相护,最终惨烈地死在她面前。


    临死前,母亲死死盯着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了,你是乔木……”


    在匪贼的淫*笑和撕扯中,她哭着嘶喊:“女儿记下了,我是乔木……母亲!母亲……”


    “姑娘,姑娘!”


    素心跪在榻前,双手捧在姑娘嘴边,接住大口大口涌出来的鲜血。


    呼喊声惊动了温大娘和小荷,她们冲进房中,看到房中景象,顿时脸色煞白。


    时乔半躺在矮塌上,双目紧闭,口中血如泉涌,衣襟前一片血红,窗扇上喷满了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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