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小心地帮花瑜处理好伤口,出去回禀等候在外间的贵人们,右手食指骨折,万幸能恢复,但是得养三个月左右。
八皇子的手被地面擦破了,包成了一对粽子,正蔫蔫儿地靠在椅背上,三皇子坐在一旁。兄弟俩闻言面色稍缓。
裴度的心也跟着落地,拉着裴小侯爷上前和两位皇子赔罪,今日置办宴席的是永平侯府,客人们出了事,他们不能甩手杵在旁边。
李霁和游曳站在廊上吹风,身旁的人小声说:“纯粹是花七自己没站稳,八殿下是倒霉。”
他们是同龄子弟,游曳却不以表字相称,可见关系不如何。李霁看向赔罪的裴家兄弟,小声说:“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
“裴子照心里肯定不乐意。”游曳示意李霁看裴小侯爷,对方站在面容歉意的兄长旁边,客气话都懒得吱一句,尽假笑了。
都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物,面上敷衍到这种地步,必定有事。李霁八卦,“他们有嫌隙?”
“裴子照在乐楼有个常点的伶官叫长亭,擅唱南戏,去年叫花七糟蹋了,事后不堪受辱悬了梁,虽然被楼里救活了,但从此再不登台了。因为这事儿,裴子照和花七打了好几架,表面虽然碍于两家人和两位皇子,但心里肯定结了仇……殿下?殿下,怎么了?”
游曳发现李霁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像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
李霁眨了眨眼,游曳疑惑担忧的表情变得清晰,“是有莺仙儿之名的长亭吗?”
“是他,殿下怎么……”是了,游曳突然反应过来,长亭是打江南来的,李霁这反应,“莫非是旧相识?”
“秦淮两岸,戏乐风流,从前长亭唱南曲,我为他伴过几次琵琶,算是旧相识。”李霁轻声说,“他在金陵很有名,离开是为了投亲。”
游曳不知该说什么,抬手按了下李霁的肩膀,“殿下若想寻访故人,我可以帮忙打听。”
“他既再不登台,便是不想再见故人。”李霁转身看向栏杆外的池塘,锦鲤绚丽,游开时露出水面,倒映出一双分外平静的眼睛。
畜生。
得再找个机会,彻底废了他。
“梅相。”
游曳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霁回神,抬眼对上梅易无波澜的眼睛。
他应该是刚从宫里出来,穿着公服,坐蟒纹、红罗袍,系宫绦戴纱帽,整丽威仪,如同那夜初见。
一行人走过来,元三九入内探望,裴家兄弟快步出来迎接,裴度说:“不知梅相要来,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梅易说:“回府路上途径此处,顺路送送春来,正好听到八殿下受伤的消息,不请自来,勿怪。”
裴度忙将八皇子的伤势说了,又把方才对两位皇子说的赔罪语录说了一次,梅易是御前的人,这是说给皇帝听的。
“意外之事,不怪你们。”
梅易平淡地给事情定了性,却莫名让李霁听出点意味深长。
奇怪,他也不心虚啊。
梅易真是顺便来探望的,得知老八没出大事就走了。
出了这档子事,蹴鞠是不能踢了,游曳有点饿,拉着李霁出去觅食。
四皇子和五皇子站在一处,扭头瞧见两人亲亲密密地走了,不由骂道:“小畜生,胳膊肘往外拐!”
“你不陪人家玩儿,不许人家去找玩得到一处的?”五皇子说。
四皇子转头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的,五皇子笑着投降。
四皇子“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五皇子对二哥三哥点头示意,跟着走了。
花家的人把马车驾进来,小心地把自家公子抬上车去,三皇子看向蔫儿在椅子上的弟弟,“你也先回去安生养几日。”
二皇子说:“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些补品到你府上。”
“不劳二哥操心,死不了。”八皇子撑着随从的手站起来,撒手走了。
二皇子也不生气,习惯了,老八自来骄纵,除了亲哥,谁的面子都不给。他和三皇子点了下头,继续去赏花品茗了。
裴昭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裴度无奈,和三皇子说:“家弟失礼,殿下勿怪。”
“这里只有你我,子和不必如此客气。”三皇子示意裴度和自己一道出去,路上说,“案子办得怎么样?可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
“多谢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梅相派了一队厂卫助我,他们对火莲教更熟悉,已将本案的七个余孽全部缉拿归案。”裴度笑了笑,“手头这桩案子办完,我也可以闲几日,否则今日哪能过来?”
三皇子说:“闲下来也是个操心的命,今日设宴的是子照,你也跟着忙前忙后的,连递帖子这样的小事都要亲自过手。”
他试探,人家却敞亮,“没什么,宾客中也只有九殿下的请帖是我亲自过手的。”
三皇子的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子和……对九弟颇为上心。”
裴度说:“九殿下回京不久,没什么熟识,虽说游小侯爷与九殿下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但今日设宴的到底不是他,不论是尽东道主的心意还是臣子的礼仪,我都该多上心。”
像是一团棉花堵在喉咙口,有气出不来,三皇子不冷不热地说:“是吗?”
裴度终于察觉到什么,“殿下对九殿下……”
他顿了顿,语气变轻了,脸却正色了,“那日中秋宴我便发现了,八殿下看九殿下的目光很不善。”
三皇子不语。
老八骄纵,对兄长们都不甚尊敬,遑论初来乍到的九弟?他又自来是不屑掩饰的,裴度看出来不奇怪。
裴度叹气,“太后娘娘驾鹤西去,九殿下失去唯一的庇护,孑孑一人罢了,八殿下既然不忌惮他,何苦再冷眼相待?”
三皇子剑眉微拧,不悦道:“子和是在为九弟指摘我与八弟吗?”
“八殿下的态度并非殿下授意,我如何能指摘殿下?”裴度不卑不亢,“我与殿下相识多年,殿下待我客气,私下以朋友相交,我便腆脸劝殿下一句。纵然不求兄友弟恭,但也不好太过分,否则叫人逮住把柄,岂不是自找麻烦?况且八殿下与花七公子自来没分寸,再不加以约束……我也担心殿下受牵连。”
最后一句话倒是悦耳,三皇子面色缓和,“多谢子和提醒,那两个小畜生,我会多管教。”
裴度回以微笑,转眼不经意地对上一双忧郁的眼睛,是刚从后面的假后走出来的六皇子。
“六殿下。”裴度行礼。
“子和免礼。”六皇子说,“上次说的那幅陈氏真迹,我拿到了,一同品鉴么?”
“当真?”裴度惊喜,欣然答应,“殿下费心了,倒是我,什么都没做,只跟着沾光。”
六皇子笑了笑,说:“你陪我一同品鉴,让我听听你的见解,便算出力了。”
“可是前朝陈安的真迹?”三皇子突然插话。
“正是那幅《观山石》。”裴度说。
三皇子慕名要一道品鉴,看向六皇子,“六弟不介意我同往吧?”
六皇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自然,三哥请。”
三皇子率先走了,六皇子侧身看着他的背影,垂眼掩住阴翳。
裴度毫无察觉,高兴地跟上两人。
*
李霁和游曳找了个安静的小亭子,分了一只大大的糯米醉鸡、一瓶桂花酿,酒足饭饱,眼见天色暗了,准备打道回府。
在园外分了手,李霁说:“我要走路消食吹风,先别让车跟着。”
“是。”姚竹影说,“殿下要几人随行?”
这就是必须有人随行的意思,李霁笑了笑,“监视我啊?”
“不敢。”姚竹影轻声说,“殿下金尊玉贵,不能有丝毫闪失。”
李霁也不为难他,“两个,浮菱和你。”
姚竹影应声,去宝车旁吩咐了两句,便跟着李霁走了。
走的是和来时相反的方向。
这一片没有摊贩铺子,一座接一座的府邸,看门匾都是公门中人。走了一刻钟,前面出现一条十字岔路,东西是道路,往前的第一座府邸粉墙黛瓦,有二次开花的白玉兰探身而出,随风轻晃。
往前路过一片粉墙,阶下坐镇一对石狮子,阶上大门紧闭,上书四字黑漆横额——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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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梅府。
李霁停步,明知故问,“这是梅相家?”
“正是。”姚竹影说。
李霁没说什么,路过角门,绕着这座府邸的外墙走了大半圈,姚竹影以为他是随便走走,直到李霁在后门停步。
门前挂着一盏素面夜灯,门内没有光亮,没有人声,——整座府邸都冷清而安静,好似剥离表皮的华美煊赫,它只剩下空洞和沉寂。
李霁在后门前若有所思,姚竹影看不懂,但敏锐地察觉这位殿下即将要做一件事,斟酌着说:“殿下,这儿是千岁……殿下?!”
急促的惊声从整日沉稳妥帖的姚掌事嘴中溢出,他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跃而起的九殿下。
李霁跃上墙头,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飞鸟风筝样式的黄云锦小香囊,这是先前在觅食途中赢下来的战利品。他将香囊挂在一支玉兰枝上,同时,假山后头的廊上寒光一闪。
李霁不闪不避,不慌不忙,朗声说:“我是李霁,烦请转交你家梅相。”
隐匿在暗处的人握着瞬间拔出的腰刀,“……”
浮菱:“。。。”
姚竹影:“?!?”
梅府守夜人是懵然的,浮菱是麻木的,姚竹影是震惊的,三方注目下,李霁淡定地跃下墙头,拍拍手,溜溜达达地走了。
他没有回头瞧一眼,并不在意守夜人是否取下香囊,将它如何处理,若是递到梅易面前,梅易是否会将它当垃圾扔掉。
他想送。
长久的沉默后,守夜人快步凑到门前,用刀挑了下那根玉兰枝,接住掉下来的香囊。
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表面,转身向内院去,中途进入药房,让府医检查了一遍香囊,确认上面没有添加不该有的,才穿廊拐道往主院去。
书房烛灯昏黄,厂卫的事件簿静静地躺在桌上,接受梅易的翻看。
“踢蹴鞠时,花瑜不慎撞到九殿下身上,两人抱在了一起,”梅易稍顿,“九殿下是何反应?”
厂卫回想一番,说:“九殿下应该是被撞疼了,揉着肩膀蹙了下眉,但没说花七公子什么,紧接着游小侯爷和裴少卿都上去关心九殿下,九殿下笑着摇头,又继续踢蹴鞠了。”
“花瑜和八皇子摔倒的时候,九殿下在何处?”
“两人的侧对面,和游小侯爷在一块儿。”
“地上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下面的人仔细搜过了,只有一些石头,花七公子便是踩到才崴脚的。”
梅易合上事件簿,“去吧。”
“卑职告退。”厂卫拿过自己的小簿子,轻步退下了。
门外有人通报,“后门有东西要呈,说是九殿下亲自登门……登墙指名送给您的。”
“进来。”当真是猫变的,翻墙蹿门很是熟练,梅易想。
守夜人端着托盘进来,放在书桌上,梅易瞧着托盘上的东西,“何处得来的?”
侍奉笔墨的人出去传话,很快进来一个今日盯梢宴席的厂卫,如实回禀:“裴小侯爷设桌,骰子大为胜,头彩有三份:东边一间商铺地契、八子宝珠手链、浅飞鸟筝云锦香囊。裴小侯爷八连胜,九殿下与游小侯爷路过凉亭,顺手一赌,九殿下先手,豹子通杀,一局定胜负,走时只选择了一份头彩,便是这只香囊。”
梅易没有说话,厂卫便行礼退下,守夜人按照掌印一贯的习惯会意,端起托盘准备将香囊处理掉。
“放下吧,我来处理。”寒松端着热茶进来,阻拦了他的动作。
守夜人应声放下托盘,轻步退下了。
寒松放下热茶,拿起那只锦囊,轻轻解开,说:“云锦寸锦寸金,丢了可惜,刚好床头的香要换了,不如……诶?”
锦囊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张纸条,一笔秀丽清俊的字:
[今日六六大顺]
豹子通杀得来的战利品,原来是个好兆头,珍惜他便得此祝福,弃若敝履便错失,小孩子般的心意,直接、幼稚、带着点高傲的小脾气。
是学坏了,性子倒没变,梅易浅淡一笑,对那锦囊说:“那便承尓吉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