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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公子星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沈昱给女儿取名沈甜,乳名甜宝。


    人如其名,甜品一般的可爱宝贝,古灵精怪。


    “麻麻,甜宝今天超爱你哦!”


    唐元元吃着早餐,看她表演:“嗯,我也爱你。”


    “甜宝今天一整天都想跟着妈妈,”四岁的小奶娃脑袋上扎着两只小辫子,鼓鼓的小脸颊肉嘟嘟的,可爱的让人看见就想伸手捏,奶呼呼的甜音,大眼睛像洗过的葡萄,“甜宝还要妈妈哄睡。”


    唐元元提醒她:“你今天该上幼儿园。”


    小盆友可怜兮兮的眼神:“可是,甜宝不想跟妈妈分开呀。”


    唐元元又提醒她:“昨天你也是这么跟爸爸说的,你猜你可以不去幼儿园吗?”


    小盆友可怜兮兮的跑过去抱爸爸,小肉脸蹭着爸爸的衣服,假假的半哭:“巴巴,甜宝好可怜哦,昨天去了幼儿园,前天去幼儿园,今天还要去幼儿园,好辛苦哦。”


    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算知道是装的,沈昱还是心都给化了,模仿着小孩的语气:“听起来,是好可怜啊。”


    小盆友的脑袋小猫一样点啊点:“巴巴,妈妈不要甜宝,巴巴会收留甜宝的吧?”


    唐元元的目光看过来,压力给到沈昱,他只能无奈的道:“可怜的甜宝,还是去幼儿园吧,巴巴会第一个放学来接你,还能给你送去幼儿园。”


    小盆友委屈的叹气:“唉,就知道,你当不了家。”


    “唉,甜宝也当不了家。”


    “可怜的巴巴和甜宝哦。”


    沈昱:“……”


    唐元元咳嗽一声:“瞎说什么呢,你爸是我们的一家之主。”


    小盆友撅着嘴巴:“谁家的一家之主,连上幼儿园都不能决定啊。”


    沈昱觉得,甜宝是该离二姐远点了,从一个星期见一面改为一年见一面更合适:“你姑姑都是瞎说的,巴巴在公司很厉害,巴巴是老板,家里的大事都是爸爸说了算的。”


    这话也不算撒谎,毕竟,他也硬气过一回。


    这一回多关键啊,这才有了这个家不是。


    “爸爸小时候每天都去幼儿园,从来不耍赖,你也要像爸爸学习,你上幼儿园是爸爸做的决定,你妈妈都没份决定。”


    甜宝小盆友苦恼的捧着小脸,要是巴巴妈妈一起上幼儿园就好啦!


    沈昱和唐元元一人一天送娃,今天是沈昱。


    甜宝小盆友爬到巴巴腿上,抱着巴巴的手不撒:“甜宝多抱抱巴巴吧,假装午觉的时候抱着巴巴。”


    这孩子,简直就是在沈昱胳膊上长大的,唐元元咳嗽一声,提醒他,该让女儿学着独立了,不能整天抱在怀里。


    不能这么惯着啊,


    沈昱心虚的移开视线,女儿太过可爱,他已经很努力狠心了。


    他十分怀疑,唐元元小时候其实也是这么可爱的。


    唐元元捂着脑门,觉得,昨天晚上的谈话白谈了。


    一路抱着上车,送到教室,甜宝还黏糊糊的确认:“巴巴,一定要第一个来接甜宝啊。”


    沈昱:“肯定!”


    *


    放学铃声终于响了,甜宝小盆友已经第一个背上小书包,冲出去,要站在队伍的第一个,她要巴巴第一个看见她。


    孙皓又来插她的队,讨厌鬼,甜宝小盆友直接走到他前面去了:“哼,不许□□的队,我是第一个跑出来的。”


    孙皓:“我要站第一个。”


    甜宝才不惯着她,孙皓根本打不过自己,轻松就压制住了他。


    然后站到了第一个位置。


    孙皓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出来,甜宝站在第一个位置,漂亮的大眼睛一眼就看到巴巴了。


    “巴巴,我也是第一个出来的!”


    “巴巴,甜宝今天也好想好想巴巴呢。”


    老师的批评就跟来了:“沈甜爸爸,沈甜又把孙皓推倒了。”


    孙皓是奶奶来接的,这会子看见大孙子哭了,那个心疼哦:“怎么又打我孙子啊,不能欺负人哦。”


    不等沈昱问,被抱在胳膊上的甜宝已经搂着沈昱的胳膊嘴巴伶俐的把事情讲清楚:“巴巴,是孙皓抢我的第一名,自己跑的慢,还要抢我的位置,我才不要让着他,爱哭鬼,就会告状。”


    孙皓奶奶忌惮沈家的财富,也不敢太过分,只好阴阳怪气的假装教小孩道理:“抢你位置你就打他啊,女孩子要温柔谦让,这么口,长大了,小心嫁不出去。”


    沈昱的下颚线绷紧,目光冰冷:“我沈昱的女儿不需要以嫁人为荣,男孩子能配上她才是天大的荣耀。”


    沈昱通身的贵气不怒自威,孙皓奶奶哪里敢得罪,更何况,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摩擦。


    只能背后再对孙子嘱咐:“以后不许再去抢她的位置了,那小丫头口的很,离她远点。”


    沈昱把女儿抱进车里,捏捏眉心:“怎么又打人啊?不是让你好好沟通。”


    甜宝小盆友小嘴巴巴:“老师做不到,甜宝也做不到啊,天天来抢。”


    沈昱就听明白了,孙皓每天都犯一样的错误,但每天都要犯。


    也是奇。


    每天都要被打,还是每天上赶着来找揍,两个人都说不通,沈昱实在不知道这小孩的脑袋瓜里想什么。


    他这个大人,还真给难住了。


    唐元元正在看报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麻麻,甜宝已经放学啦!麻麻什么时候回家?”


    “八点吧。”


    “甜宝今天在学校好乖,有好好吃饭,好好唱歌,还画画啦。”


    “那很棒了。”


    “麻麻你什么时候回家?”


    “八点。”


    “好的,麻麻再见。”


    小盆友小小软软的手指费力的点在按键上,给挂断了。


    又爬到沈昱的腿上,抱着他的胳膊把手表拨过去。


    唐元元把电话放回去,刚看了一行,手机又响起来,还是沈昱的。


    “麻麻,你什么时候回家?”


    “八点。”


    “麻麻,已经八点啦!你快回家啦!”


    有个十分粘人的女儿是什么体验呢?就是完完全全败给她,把资料拿回家,等她睡着了再看吧。


    “麻麻,麻麻!”


    小盆友跟一只小狗一样就扑上来,要抱抱。


    “麻麻,甜宝像不像一只小狗,在跑啊跑。”


    “麻麻,甜宝要藏起来,你不许偷看哦。”


    说是捉迷藏,唐元元数到十,放下手,小家伙每次都藏在沙发后面,唐元元才靠近,自己就跑出来,仰着小脸,被找到可太开心啦!


    小棉袄秒变黑心的,要给麻麻手上画手表,唐元元给她出主意:“画你爸手腕上合适。”


    小盆友有点委屈:“巴巴说给麻麻画。”


    唐元元:“等你爸睡觉的时候给他画。”


    唐元元溜一个小时,沈昱玩一个小时,保姆再陪玩一个小时,实在是,小盆友的精力过于旺盛,一个人有点架不住。


    洗完澡,穿上小恐龙睡衣又是绘本时间,甜宝小盆友要睡在中间,左边是巴巴,右边是麻麻,爸爸负责讲故事。


    故事结束了,关了灯,小盆友不喜欢睡觉啦,跟个小狗一样趴着,小嘴巴嘚嘚的有天马行空的问题问出来。


    “巴巴,为什么要睡觉啊。”


    “睡觉长个子。”


    “甜宝现在是喵喵猫头鹰,不用睡觉了。”


    “家庭版的猫头鹰要睡觉。”


    当然不可能这么老实,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好几圈,过了二十分钟才睡踏实。


    小夫妻总算是有自己的时间了。


    夫妻俩这才蹑手蹑脚掀了被子下床,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唐元元避开沈昱亲过来的嘴巴,严肃的谈女儿教育问题:“不是说好了,让她自己走路,不许纵容她挑食,不是不让你宠,你得有个底线,一半的蔬菜都不吃,身体要吃坏的,你尽量她让多走一点,不能一撒娇你就抱,惯下去都没边了。”


    沈昱只想亲人:“我心里有数。”


    唐元元一听就知道他在敷衍,把人推开,认真严肃的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是还犯这种错,自己搬去书房睡,你答应不答应?”


    对不起了,女儿。


    还是你爸的幸福重要一点。


    沈昱迫不及待把人摁在身下。


    甜宝小盆友的耍赖新招数可多了,“妈妈,抱抱。”


    今天轮到唐元元送小盆友:“不行,你得自己走,妈妈牵着你。”


    “唉!”甜宝小盆友垂着小猫一样的脑袋:“一天都不能见到麻麻,还不能亲麻麻,甜宝这个可怜孩子。”


    唐元元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心太硬了,还是慢慢教吧:“那你走一半,剩下一半妈妈抱。”


    “好麻麻,甜宝最爱你了。”


    “麻麻,你今天也好香哦,甜宝还要抱脖子。”


    唐元元坚持让她走了一半,托着小盆友的屁股抱起来,软软的小肉胳膊攀着脖子,肉脸蛋小猫一样朝怀里拱,还在她脸上舔了舔:“妈妈,你好甜哦。”


    沈昱好笑的端着咖啡,明明自己也半斤八两,还怪他宠孩子。


    甜宝小盆友是全家的心尖宠了,实在是,谁都拿她没办法。


    周六家庭团聚日,甜宝小盆友举着肉乎乎的软软小胳膊:“奶奶,甜宝胳膊都累酸了,这周,上了五天幼儿园!”


    小盆友一脸认真的样子,全家直笑。


    “那可真是累坏了,要好好休息。”


    “甜宝太辛苦了,”小盆友儿呼呼的奶音:“需要奶奶投喂巧克力,爷爷抱抱,姑姑带去游乐场才能缓解疲累。”


    “难道不需要大伯母的安慰吗?大伯母可要伤心了。”


    “才没有忘记,甜宝和大伯母最亲了。”


    沈太太拿着巧克力投喂,沈伊争着给她喂汽水,老沈总已经决定,给她盖个游乐场了。


    唐元元扶额:“这性子到底随了谁啊?”


    沈昱从小就沉默寡言的那种:“肯定不是我,只能是你。”


    唐元元没觉得像自己,谁都说她小时候凶,口。


    沈昱:“有没有可能,这才是你的真实性子,而你妈妈,才是见识你这一面的人。”


    若以爱灌之,又何来尖酸相对?


    第102章


    沈昱从没想过,唐元元会和自己说分手。


    虽然他说,“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威胁她的时候,内心里有多恐惧。


    他怕她不答应。


    也很清楚,就算她选择决裂,他也做不出伤害她的事。


    他不过是一只纸老虎,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即便知道她是被迫的,在她答应的一瞬间,还是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内心充满了喜悦。


    知道她是被迫的,心里梗着一口气,还攒着要跟自己犟的资本,背着他偷偷开蛋糕店,他一眼就知道,这个商标商业价值很高,立刻就去注册了,给她留了个后手,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后来商标真的救了云朵一命。


    他暗地里支持她的生意,明面上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是喝了香槟微微醉的夜晚,也只敢小心翼翼的把影子融入她的影子。


    好像,他和她真的在一起了。


    他小心又卑微的爱她。


    知道她见识少,最喜欢学一些未知的东西,教她烹茶,教她吃西餐,让她养成听广播矫正英语口音。


    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睛是那样亮,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还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每个周六,她默契的跟他学点什么,闲暇的时候她在花房里写作业,他侍弄花草,一回头,便看见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绒毛在尘光里柔柔的浮动。


    她渐渐的没那么排斥自己了,越来越放松。


    他觉得,自己迟早能俘获她的芳心,做一对真正的情侣。


    慢慢的,也会去骑马,爬山,他小心翼翼的压抑着深夜的躁动,不敢越雷池半步,拿捏着分寸,维持了半年时间。


    云朵的发展势头很好,该是走上另一个台阶的时候了。


    不需要她开口,他直接自己提注资的事,他以为,她会感动,他们的关系会进一步。


    这是一步登天的事,她没有道理会拒绝,毕竟,她的事业心那么强。


    可她干脆又利落的拒绝了。


    一瞬间,沈昱的心慌了。


    她又变成了一抹不能抓在手心的光,随手都能离开她的手心。


    那顿饭,他吃的味同嚼蜡。


    送了她和朋友一起回家,沈昱一个人靠在车上,只觉得茫然。


    他已经山崩海啸,她却始终八风不动。


    清醒冷静,随时可以抽身。


    沈昱没见过比她心再硬的女孩子。


    他也是从小收女生情书长大的,人生第一次被女生不放在眼里,偏偏这个人是唯一令她心动的。


    他不是个烟瘾大的人,不知不觉抽了一地的烟头,就像他慌张不安的心一样。


    他找了黄叔出面,代替自己注资。


    意外的,被唐元元发现了,她说,自己只是想掌控她。


    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卑微?


    为什么,她不能尝试接纳自己?他会一直,一直对她好啊。


    一整夜都是她头也不回离去的样子,心口像是有刀子扎进去,他跑去爬山看日出,在草丛里,翻到茅针草,已经是秋季,苦涩又老硬。


    他人生第一次尝试到什么是失败,无能为力。


    沈昱,你也有被人抛弃的一天。


    那段时间他不愿意见人,在山上住了十来天,他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哭了。


    他振作起来,工作,健身,让自己忙起来,日子似乎也能过下去。


    他妈又给他安排相亲。


    也是位很美丽优秀的女性,他的心境却不复从前了,再不能奔着结婚去,衡量利益得失而去走进婚姻里。


    假设他未来的另一半不是唐元元,他只觉得遗憾又心痛。


    他想见唐元元。


    和自己分手,她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后悔?觉得冲动?


    疯了一样的想见她。


    唐元元的行踪并不能固定,现在已经十来家店,可能是在忙着新店的装修,或许是哪个店铺有事,办事处,学校,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但他就是找到了。


    新装修完的店铺,唐元元抱着废弃木料扔出去,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归置好一些细节,上好锁,随后在路边买了一份烧饼,顶着冷风走了好一段距离,总算打到一辆出租车,又去了办事处一直工作到十点才回去。


    她把日子过成这样。


    明明可以依靠他,却选择干脆利落的斩断,到底图什么?


    又气又心疼。


    他就不信了,他拿一辈子死磕,追不到她!


    云朵的商标还在自己手里,她迟早会发现的。


    她会知道,他只是想爱她。


    他悄悄给她降房租,订蛋糕,让教授给她开特权照顾,给图书馆捐油汀。


    频繁出入复大,要考试的时候,是唐元元在图书馆最多的时候,有时候一泡就是一天,沈昱会找一本书,坐在角落里翻开,一抬头,就能看见她,陪半天,在悄悄离开。


    一年多,终于,她回到他身边。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心脏泡在酸涩的液体里,苦痛又甜。


    但都值,所有的等待都值。


    她当场就亲了自己,一切尘埃落地,跟自己回家,要把自己给他。


    甩的干脆利落的是她。


    主动给的也是她。


    一句话能让他跌入深渊,一句话也能给他天堂。


    他彻底败给了她,喜怒哀乐,都由她掌控。


    知道她是打着补偿自己的心思,他接受,珍贵的将她抱到床上,小心的亲吻,埋在她细腻的颈间,掌心触着她的柔软,他眼眶微微湿润。


    一瞬间,那些漫长的等待,那些委屈,都释怀了。


    唐元元真的不太像个女孩子,她的内心强悍,人也粗枝大叶。


    这边和自己睡完觉,穿上衣服就走了,一点都不眷恋。


    他只好主动上门借宿。


    平层是她第一次答应的时候就买的,那里离学校近,也不会太惹眼。


    用的是她的名字,这是他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可还没到她生日,她把他甩了,这份生日礼物就没送成。


    有时候他偶尔会去那边住上两天,清晨一起床,就能看见复大,隐约的校园铃声。


    上天待他不薄,他总算是在这里,彻底拥有她。


    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事业,不让自己露面,也不跟人说他们的关系,他觉得自己更像她的地下情人,偏他还不能反对。


    世界上,也就她能这样拿捏他。


    她始终不能像别的女性那样粘着他,她不会追问他的行程,不会闻他身上有没有香水味,也从来不问应酬有没有女性。


    她甚至在没有事情之外,都想不到打个电话问他在干什么,她永远都忙。


    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弄蛋糕店的事,什么事都分不走她的注意力,始终沉静清冷。


    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她的瞳孔里才能映出他的颜色,深深的呼吸里,哼出他的名字,他几乎要溺死在那种眼波里。


    “你就不担心我在外面偷吃吗?”


    沈昱就想看她吃醋紧张的一面,掐着她腰窝上的软肉:“我要去国外一个月,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第一次离开你这么久。”


    一场酣畅刚结束,纱帐都被扯的掉了下来,她懒散的眯着眼睛,声音还是轻软的,说:“如果你外边有人了,跟我说一声就好。”


    沈昱一瞬间尾椎发凉:“什么意思?”


    她说:“我不会缠着你。”


    沈昱气的掐着她的腰肢又狠狠弄了她一回,他追着她都来不及,博取她的关注都来不及,哪敢想花花肠子。


    后来饭局上,他都不敢挨着女性坐,就怕沾上一点香水味,回家她闻出来直接走人,这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被抛弃这种事,一次就有阴影了。


    怕她再跑,他第二天起了大早,赶在上飞机之前扯着她先去民政局先领了结婚证,等拿到证才发现,那天是315,打假日。


    于是,每年的结婚纪念日,电视里总是播放著名的315晚会。


    沈昱安慰自己,至少,这样不用愁唐元元会忘记结婚纪念日,毕竟,她经常忘记自己生日,当然,她也不记得自己的,她就记得她妈一个人的生日,都是沈昱帮她过。


    他收到的生日礼物最多的仍然是钢笔。


    沈昱:“为什么这么爱送钢笔?你是自己喜欢收藏钢笔?”


    唐元元说:“实用,不花里胡哨的,还省事。”


    沈昱只好在每年自己生日的时候,提前一个月主动提醒她:“沈太太,你丈夫还有36天过生日,我今年很期待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然后,他的礼物就变成了皮带。


    结婚纪念日送他皮带,生日还送他皮带,中秋节送皮带,情人节送皮带,好家伙,在她的衣帽间里,直接有十几盒的皮带,他收了一整年。


    好在第二年给他换成了领带,第三年换成了钱夹。


    第四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沈昱提出抗议:“我可以申请每个节日的礼物都不一样吗?太没有惊喜了,我每次都给你安排不一样的。”


    唐元元:“难道我不是你生命里最大的礼物吗?”


    沈昱无法反驳。


    结婚第四年,认识她的第十年,他们有了女儿,她总算是会说情话了。


    回家,会第一时间问他在哪,出差超过三天,会给他整理领带,嘱咐早点回来。


    习惯了枕着他的胳膊入睡,会下意识朝他怀里拱,心越来越软,会享受假期,喜欢和他腻在一起。


    她的性子和女儿越来越像,开始有一点娇气,会挑食,生病了想要他在身边,会问他的行程,会夹着嗓子和女儿一起说奶呼呼的声音,会经常说“爱你”——


    作者有话说:番外结束,后面就是if线了,if线前期女主是儿童时期啦,会拥有一个更好的童年,妈妈发光成长。


    第103章


    82年春节。


    这一天是除夕,扫大街这份工作是没有休息的,除夕也不例外。


    张兰草扫好了大街,脱掉罩衣,就脚步匆匆的赶回家。


    “妈妈!”


    女儿小小的手拿着个快有她人高的笤帚扫院子,一下子就看见了她,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小心,小心滑。”


    唐元元却跑的稳稳的,伸着两只小胳膊,张兰草自然的蹲下身把人抱起来。


    “怎么还扫地了?”


    “奶奶。”


    小女孩不知道大人的用心,坐在妈妈胳膊上,小腿高兴的甩啊甩,欢喜的蹭着妈妈,咯咯直笑。


    婆婆的脑袋从灶房探出来:“元元她妈,你把这鱼拿去杀了。”


    张兰草抱着女儿往屋子里走:“等会来,我先给元元梳头。”


    婆婆:“你快点啊,快要吃午饭了,别废那功夫,随便扎一下得了。”


    玉城这边的习俗,团圆饭是年三十中午吃,这会子已经十点多了,菜应该炖上了,客厅里,唐有山正父子四人正在打纸牌玩,手边放了一点瓜子花生悠闲的磕着。


    张兰草当然没听婆婆的,梳子一斜,整齐的把女儿头发划分出成四个部分,粉色塑料花扎在脑袋上多喜庆,像几只小伞开在脑袋上。


    小元元鼓着肉嘟嘟的脸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边歪歪,右边歪歪脑袋,古灵精怪的,很明显,在欣赏自己的美貌。


    张兰草一边问:“元元,吃早饭没?”


    “ci啦!”


    小元元还不太会带翘音,咯吱咯吱的声音,很是活泼。


    “煎蛋好吃吗?”


    “元元ci红薯饭,小军哥哥,小勇哥哥弟弟都有鸡蛋,奶奶不给元元。”


    张兰草就知道了,女儿都没吃到鸡蛋,都落到了二房两个男娃嘴里。


    “元元肚子肯定饿了吧?是不是响了?我听听。”


    “嗯!”小元元鼓着小肚子,小胖手拍了拍:“肚肚sou啦!”


    “走,妈妈给你做炒鸡蛋吃。”


    唐家三房早就分了家,都是分开住,像年三十这种团圆饭要过来一起吃的,二房媳妇是小学老师,连家里的饭都是二弟做的,自然不会来张罗这顿饭。


    三房媳妇吕金华是今年才嫁过来的新媳妇,过来一起操持,她会讨巧,这会子守在灶房生火,这个季节烧火是享福,还在锅底埋了几个红薯。


    张兰草倒入油,直接拿了两个蛋壳进锅里,再加一点糖,香味瞬间飘满灶房,连吕金花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唐婆子:“你干啥呀!我要炒菜呢!”


    张兰草道:“元元饿了,我给她炒个鸡蛋。”


    唐婆子:“一个丫头骗子,这不是糟践东西。”


    吕金华:“就是,大嫂,一个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的。”


    张兰草温声的道:“三弟妹,咱都是丫头片子,你以后要是生个女儿,你不指望她嫁人了也惦记你?还是说,你现在嫁过来了,打算跟你妈断亲?”


    她说的和气,笑模样的看过去的,吕金华被说的一噎。


    都说大嫂是软和性子,很好说话的人,她都碰了好几次钉子了。


    哪里好说话呢?


    讪讪的笑:“我就随便一说。”


    唐婆子不高兴的拉下脸道:“瞎说八道什么呢,一个丫头片子,还要炒鸡蛋,你当鸡蛋不要钱啊,我都没舍得吃。”


    张兰草在这件事上不愿意让步:“妈,孩子长身体呢,吃鸡蛋聪明,以后念出书来才能像她二婶,有文化有工作,也给咱家长脸。”


    后半句话唐婆子道是爱听,就是鸡蛋太糟蹋钱了。


    好在张兰草本人是个节俭的,人也勤快,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宠这个丫头片子了,但在这件事上她特别的犟。


    还有就是,她至今没能给大儿子生个儿子出来。


    又说:“你这肚子什么时候能争点气,给我生个孙子才是正经事,一个丫头片子,再有出息,以后也要嫁人。”


    小元元鼓着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张兰草,她隐约知道是说自己不好,但还听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你永远说服不了,再争执,也不过是找来更多难听的话,张兰草不再吭声,一副鹌鹑样,拿个勺子,把碗放到小饭桌上。


    其实最好是去房间里吃,但餐桌大人占了在打牌,灶房在生火,暖和一些,只要人在这个家里,躲在哪都一样。


    “元元,坐这,吃鸡蛋。”


    小元元的嘴巴只有一只尾指指节那么大,勺子都比她嘴巴大,油浸过的鸡蛋沾上就浸在嘴唇上,别提多可爱了,“妈妈,好吃!”


    “妈妈,吃鸡蛋。”


    张兰草:“妈妈不爱吃鸡蛋,元元吃光,长个子。”


    鸡蛋这么香,妈妈怎么不爱吃啊?小元元一点也不理解,她小嘴巴一边嘚吧嘚吧的嚼,吃的欢快,一边想这个问题。


    唐婆子道:“一个丫头片子,养这么谗,以后嫁人了婆家要嫌弃。”


    张兰草道:“念书又不花几个钱,元元以后有文化,能嫁的好,吃个鸡蛋都嫌弃的那种人家才不嫁,只嫁条件好的,以后就能孝敬你,经常回来给你买肉吃。”


    吕金华撇了撇嘴,心说,你可真敢想,你当老师人人都能做呢。


    唐婆子本来听前半句是不高兴的,结果后半句又有点高兴了。


    张兰草从这丫头片子一生下来就总说这种话,她听的多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要真念出书来,嫁个条件好的,也是个助力。


    张兰草端着盆去水井边杀鱼,她干活利索,刀在鱼身上哗啦几下,鱼鳞全部刮下来,破了肚子,掏出内脏,再用水一洗,一条鱼就杀干净了,偏过脑袋,放进干净的盆里。


    这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过来了,蹲在地上,小小的嘴巴带着笑,也不说话,就好奇的大眼睛看着。


    “乖,外面冷,进屋里去,屋里暖和。”


    “妈妈在。”


    “妈妈是大人,大人不怕冷。”


    小元元还是睁着水润润黑漆漆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啊看:“妈妈在。”


    张兰草手上都是余腥臭味,好在这几条鱼很快就会杀干净,也只能任由着她跟在自己身边,加快了动作。


    小尾巴一样的女儿又跟在她身后去灶房,张兰草让她挨着吕金花坐烤火,接过婆婆的锅铲烧菜。


    唐婆子眼看着最后一个菜要烧好了:“元元,去你二叔家,喊二婶,哥哥弟弟来吃饭。”


    张兰草可不敢让女儿一个人去:“我去喊,现在有拍花子,元元还小,不能一个人出去。”


    唐婆子磕着瓜子不以为然的道:“大过年的,哪有拍花子,家家户户都有人呢,跑个腿的有啥,就你矫情。”


    张兰草已经把围裙解下了:“妈,你看一下锅,我去喊。”


    小元元就从板凳上起来,暖呼呼的手心自然的抓着妈妈手。


    活像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前几天下的雪还没化光,张兰草怕她摔着,弯腰把她抱在胳膊上,小元元搂着妈妈脖子。


    过年,家家户户都不用工作,不愿意在家猫着的,逛集市就是个很好的乐子。


    吃过午饭洗过碗,张兰草就和周薇妈一起去逛批发市场。


    年货摊子摆满了两道,花生瓜子花生糖,春联中国结红灯笼,机器吭吭动,红绿丝的糕被切成书薄厚均匀的片,小元元的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妈妈还给她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新出来一种叫做雪地靴的棉鞋,手伸进去,竟然是暖的,和自己做的黑色老棉鞋太不一样了,千层底一放进去都是冷的。


    就是太贵,一双竟然要8块钱,能买十几斤的猪肉。


    张兰草给唐元元选了一双,套在她小脚上,感觉走路的声都不一样,就这个了。


    周薇妈也给周薇选了一双。


    欢欢喜喜的回家,唐婆子一眼就看见小元元脚上的雪地靴,她可听人说过,这东西要8块一双。


    唐婆子顿时心疼的心脏都一紧,大儿媳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掐着腰肢就在院子里开骂了,她今天必须要好好说道说道:“你这败家的娘们,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破烂玩意,一个丫头片子,脚一年一个样,8块,就穿几个月,有这钱,你不知道给你男人买一双!我看你是……”


    张兰草还是第一次被婆婆指着鼻子大声骂,她性子好,自嫁过来之后,接过了家里的所有家务活,唐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也不乱花钱,无非也就是每天都给女儿吃鸡蛋之类的这些小事。


    唐爱国工资高,张兰草自己也一直在扫大街,其实8块钱也买的起,毕竟唐爱国身上的新皮衣就15块,无非就是觉得唐元元一个孙女不值得花这钱。


    唐爱国还在屋里打纸牌,一家子四个男人,都跟死了一样,没一个出来劝和劝和的。


    小元元被凶恶的奶奶吓的眼里包着眼泪,紧紧拽着张兰草的衣角。


    她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这么可怕?


    张兰草多了上半辈子的经历,再不是那个二十多岁,听着婆婆指责就觉得委屈难堪的人了。


    上辈子,婆*婆就是她伺候走的。


    她捂上女儿的耳朵,只温声道:“妈,我错了,以后不乱花钱了。”


    说着,弯腰抱起唐元元,走进了屋里。


    以前是女儿太小,她要是带着她,一个人都不敢出门。


    现在女儿无岁半了,已经半懂事了,她可以带着女儿走了。


    家里的钱都在柜子里,她准备都拿走,买一张车票,租个那种两层的铺子,上面睡觉,下面卖包子,自己一个人带女儿足够了。


    原本还想等女儿再大一点,更稳妥些再走。


    现在,她不想女儿再听这些话了。


    第104章


    张兰草的母亲走的很早。


    父亲跟她说的最多的是:“你是姐姐,你要撑起这个家。”


    “你是长姐,你要照顾好两个弟弟,她们就是你的责任。”


    张兰草从小就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念书的机会让给弟弟,下乡抢着去。


    嫁人的时候,爸爸的嘱咐又改成了:“到了人家,要好好伺候丈夫,照顾公婆,别让人家说出我们张家的不是。”


    勤快,持家,不让人说出不是,是她听了半辈子的衡量标准。


    起初没有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


    她一个人,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悟出来,人是不可能被人满意的。


    只要你追求被人满意,你会一直被人挑剔。


    她尝试着争取过,但压榨你的人不会跟你讲道理,只想永远压榨你。


    她只好低下头,让自己不在意那些指责,不公,继续做一个温和好脾气的人。


    这种日子并不好过,她可以过,女儿不行。


    所以,她一点点的,把悟出来的道理教给女儿,不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实惠更重要。


    外面婆婆在掐腰骂,她只捂上女儿的耳朵,贴着她的小鼻子逗她,这样女儿就能不注意外面的骂声。


    “饿不饿?要不要花生糖?”


    “嗯!”


    妈妈的鼻子贴在鼻子上软软的,小鼻子里都是妈妈的香味,奶奶骇人的骂声就飘远了,小元元的耳朵都是妈妈软软的声音,小脑袋认真的点下来,小奶音呼呼的。


    芝麻花生糖做的花生糖,又香又甜,是这个年代的人,家家户户都要买一点的。


    小元元的手小小的,一块花生糖就塞满了,举着小胳膊朝妈妈嘴里塞:“妈妈也吃!”


    张兰草幸福的衔过来。


    花生糖硬硬的,小元元的小米牙咬的咯嘣响,小脸上的腮帮子都跟着一颤一颤。


    吃的好开心啊。


    唐婆子掐着腰骂了一会,自觉没趣,装了几把瓜子揣进兜里,去串门找那些老姐妹说话唠嗑去了。


    张兰草在心里计划走这件事。


    去哪里?


    什么时候走?


    怎么走?怎么避过家里人拿行李,这些都得想好。


    还有就是火车票。


    她上辈子死了之后,做了几十年的鬼,女儿每年清明过年都会来给她扫墓,聊天,跟她讲她的生活。


    她知道,女儿上辈子是嫁在沪市的,女婿对她特别好,孙女也特别可爱,像极了女儿。


    那就去沪市吧。


    至于行李,根本没有借口可以拿出去,娘家很近,也没有她住的地方,可现在是82年,生活日用品的价格都还以分论,虽然更便宜,但钱也值钱,家里所有的钱是八百块,被褥衣服,置办起来都要钱。


    “元元妈,烧点水,冲点茶叶过来。”外面牌桌上,唐爱国磕着瓜子喊。


    不能表现出异样。


    张兰草好脾气的起身去灶房烧热水,柜子里有一块五一斤的劣质茶叶,冲泡也没什么讲究,放一些叶子进去冲泡就行。


    这时候也该是晚饭时间了,照旧是张兰草一个人忙碌,年三十的晚饭就是白菜粉丝馅的饺子,白菜早就提前买了几十颗码在墙根的,洗一颗剁成馅,用细笼布挤出多余的菜汁才行。


    小元元就跟着小尾巴一样,一边舔着花生糖,妈妈在哪她跟到哪里。


    “妈妈,菜菜,尿尿。”


    “元元也会尿尿。”


    揉面是她最喜欢的一环啦,张兰草把她肉嘟嘟的小手洗干净,给她一只擀面杖,再给她一小块面,揉拧过的一会盛到唐爱国碗里给他吃就行了,还不浪费。


    中午做的肉还有好几样都剩的,热一热又是丰盛的一餐,这年头,小孩爱过年,大人也爱过年,能吃上丰盛的饭菜。


    小元元用比她脸都长的筷子费力的夹饺子吃,太滑了,总是掉,灵机一动,干脆把嘴巴上沾了菜心,很是可爱,唐爱国笑眯眯的用筷子沾了一点,“元元来,喝汽水。”


    张兰草心脏一缩,想起来这桩旧事,唐爱国哄女儿喝酒,结果女儿对酒精过敏,差点就没了。


    当然不可能再让她逗小孩,张兰草直接抽走他的筷子擦干:“医生说了,小孩不能喝酒,会出大事。”


    唐爱国不以为意,觉得张兰草很扫兴:“让她尝尝怎么了。”


    张兰草编着瞎话道:“我娘家那,就有个小孩抿了爷爷沾的酒,昏迷不醒,送去医院花了一百多块,万一要是有个不适,就是吐了,也得去一趟卫生所,糟蹋钱不说,兆头也不好。”


    唐婆子一听要是花钱,也是骂儿子道:“你自己喝吧,给她一个丫头片子喝干什么。”


    大概是起了离开的心思,张兰草今天发现,“丫头片子”这四个字特别刺耳。


    心里拧着一股劲,感觉自己像鸟生出了翅膀一般,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里。


    临睡前,唐爱国又说了一句刺激到她神经的话。


    “你这肚子不争气,生了元元就没动静了,二弟比我后结婚,都生两个男娃了,以后元元改叫招娣吧,给咱招个儿子。”


    张兰草只是和以往一样,温顺的低下脑袋。


    她这辈子,不会再把唐安生出来了。


    她是在结婚前就回来的,她不敢换别人家,怕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元元这个女儿。


    她的女儿,几十年坚持着都要回到玉城这个小地方看她,跟她说话,给她祈福。


    世界上唯一真心爱她的人啊!


    她不可以没有她。


    她也只要她一个孩子。


    她不敢做任何改变,唐婆子就是看中她性子老实,人勤快,能持家。


    同样的日子嫁过来,有孕,连生日都是一样的,她看见女儿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她。


    她的元元,再次来到了这个世上。


    唐安这个儿子,她不想要了,她记得元元说过,儿子竟然想到用什么东西毁了她的脸,好在被人救下了,这件事她没办法原谅。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生这个儿子,所以她生下女儿之后,偷偷去找老中医买了绝育的方子炖着喝,原本该儿子有孕的时候就避了过去。


    唐爱国以后再也不会有儿子了。


    张兰草在这一瞬间决定不拿行李了,第二天一早扫完大街之后就去买了去沪市的火车票。


    返乡的火车在初七之后就会多起来,自己带着孩子,人越少越好。


    火车的发车时间是初三下午三点,张兰草准备的借口是回娘家吃饭,过年,女儿都得回娘家吃饭,这个借口很完美。


    谁也不会想到,趁着过年,她带着女儿永远离开这里。


    这辈子,她学聪明了一点,婚后第一个月,她就把扫大街的工资交给唐爱国。


    话也说的很漂亮:“你是一家之主,有正式工作,咱家你当家。”


    唐爱国一感动,当着她的面,把钱放进盒子里,锁进柜子里,也没防备过她。


    张兰草买菜什么的再找他要,再一点点的往自己口袋里装,她自己私藏的钱已经有一百多块了。


    盒子里的大头是八百块整,衣服里兜之前已经缝了口袋,能装进去。


    “干什么呢?”


    唐爱国推门进来,张兰草转过身,“正准备回娘家,准备拿两条糕带过去,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唐爱国本来不太爱去张家,两个小舅子最喜欢找他借钱,更何况昨天打了一夜的牌,现在犯困了,把自己朝床上一扔:“你自己去吧。”


    他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没老婆了,眼睛一闭,扯了被子就睡过去。


    张兰草也没有再看他,蹑手蹑脚出去,带上门。


    今天太阳好,日头很大,唐婆子正一边舒服的晒太阳一边嗑瓜子,嘱咐道:“吃完了早点回来啊,别等到天黑。”


    张兰草知道,她这是叫自己早点回来做晚饭,说道:“天黑前就回来。”


    其实,她永远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户口本也给揣在怀里了,她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六年的院子,她每天四点就起床,随便热点饼子就边走边吃去扫大街,回来接着做午饭,洗锅碗,一家子的衣服鞋袜都是她的。


    上辈子,还曾经在这里送走了公婆,一天三顿药,尤其是婆婆,在床上也躺了两年。


    这辈子,不知道是谁照顾她了。


    她也谈不上恨,就是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唐婆子看她手上就两条糕,连个多余的小果子都没有,还挺高兴。


    胳膊肘知道往自己家拐,满意的看着这母女俩出了院子。


    小元元牵着妈妈的手甩啊甩:“妈妈,舅舅?”


    张兰草的确要回一趟娘家,吃饱了再上车人少遭罪:“是啊,去你大舅家吃好吃的。”


    小元元鼓着小嘴巴:“有肉肉吗?”


    张兰草笑:“有!以后每天元元都有肉吃,还有娃哈哈喝。”她一定会挣到的。


    小元元开心的绕着妈妈蹦蹦跳跳的。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邻居,张兰草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这个年代的年味很浓,空气里飘着肉香,院门上贴着红对联,大家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聚在一起说闲话。


    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母女俩离开了这里。


    小巷窄而深长,青石砖泛着幽冷的光。张兰草牵着女儿,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两辈子的地方。


    一点也不留恋。


    最爱的人,最爱自己的人,牵在手里。


    几个熊孩子聚在一起摔鞭炮,好像是在为她们祝福。


    绿皮火车冒着白烟,发出机械的轰鸣声,长长的铁轨无限向天边延伸,火红的太阳半挂在西边,手搭在眉梢上看去,只觉得金灿灿的。


    小元元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坐在妈妈的手臂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啊看。


    好大的车轱辘:“好像龙哦,长长的!”


    “这是火车啦。”


    小元元欢喜的趴在窗户上,那些景色倒退,他们是像鸟飞起来了吗:“si龙,好像带我们飞上天啦。”


    “妈妈,我们飞去哪里啊?”


    “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第105章


    才大年初三,火车很宽敞,没多少人,可以自由的选择座位,张兰草选择靠窗户的地方坐着。


    她人生第一次看见玉城以外的风景。


    被雪半盖的麦田绵延,雪染白的树犹如玉雕,极速闪现又走远,迎着暖色的晚霞,好像在追着太阳。


    难怪女儿说是大龙呢。


    小元元没个老实劲,小脸贴在窗户上,好奇的大眼睛看啊看,又开始嚯嚯座椅,桌子,妈妈的腿,都是她可以嚯嚯的对象。


    引的乘客都跟着被逗笑,一个妇人分了她一个水煮鸡蛋吃。


    时光漫长,同车的人难免要闲聊,妇人问张兰草去哪里,怎么大过年的坐火车。


    张兰草留了个心眼子,只说去沪市,丈夫在那边打工,会在火车站接应,妇人道:“沪市啊,虽然说工资高一点,物价贵的,连指路都要收钱。”


    张兰草的想法跟妇人不一样,只觉得神奇,指路也可以挣钱啊?


    那她一定可以让女儿过上更好的日子。


    火车要两天才能去沪市,怕露馅,张兰草什么也没敢带,只在火车站的门口买了两天的馒头茶叶蛋,又买一块馓子给小元元吃着玩,火车上有开水,掰碎了泡进去就能吃。


    小元元小手攥成小拳头,握着勺子,馒头都已经泡成了糊糊,她可爱的吃了一嘴,一点也不挑食:“妈妈,好软哦,好ci,元元还要。”


    张兰草也不觉得难吃,有种身心都放松了的感觉。


    她两辈子都没这么松快过。


    吃饱喝足,小元元的眼皮往一起粘,张兰草把女儿抱在怀里搂着睡,即便人少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整夜都紧紧抱着,小元元稍微转个身她就掀开眼皮看一看。


    小小的脸颊,天使一样可爱。


    怎么爱她都不为过。


    火车在中午到达了沪市,两天的时间,其实睡不好也吃不好,但她神奇的不觉得疲累,只有亢奋。


    让人最快乐的是希望本身,她内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不过下火车的一瞬间,她还是觉得懵。


    这也太大了!


    这里的房子是她没见过的高楼,马路怎么这么宽哪,玉城这一年,还只有县城中心才有薄薄的水泥路,最好的房子是集资盖的那种两层小楼,上辈子,她至死也没走出过玉城,此刻被震撼到了。


    咋有楼那么高啊,不会倒吗?


    她只好问路,其实她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去,只是需要一个住宿的地方,再够她开个小店的,做面条还是卖包子都可以,最好租金可以便宜一点。


    这里问路竟然真要钱?而且还不少人专门做这个,纸箱做成牌子,上面写了价格。


    张兰草选了个面向好的,花了5毛钱问路。


    原来这附近就有,但张兰草觉得小元元还小,这年头火车站是很乱的一个地方,她宁愿多走一些路,住的安稳些。


    多走了几里地,高楼大厦往里面走,有很逼仄的筒子楼,这里住着本地的底层人,还有外来的打工人,一楼几本都做成了门面,开各种小吃店。


    张兰草原本想租个那种两层的小楼,二楼住人,一楼就可以做生意,现在是不用想了,这里寸土寸金,光是这种最廉价的筒子楼里,十平米一间的小门面就要70块钱一个月,一次付三个月,第一次还要付一个月的押金,那就是280块。


    还要另外租一间房子住,也是十平米的小隔间,一个月要20块,同样的押一付三,要付80块。


    张兰草现在手里一共的钱是906块,小孩子难免有个头疼脑热,她还需要置被子,衣服,从头到脚都要钱,她必需要留下给女儿应急的钱,开店的事只能先搁置。


    她大概了解了这边的租房价格,防止被人骗,又慢慢转了一圈,多问几家。


    最后选了一个教师家的房子租住,是从儿媳手里租的,婆媳都是教师。


    张兰草从唐家那个环境出来,再也不想和尖酸的人相处。


    她现在从一些细节里隐约能看出来一些人品,庞娟婆婆耐心的给孙女剪纸的一瞬间她就决心要租这家房子。


    她家的房子都比别人家的干净舒服。


    庞娟热心的告诉她哪里可以买到被子,大城市最大的好处就是杂货店多,巷子走到头,就有一家老实的居民楼买杂货,被子水壶应有尽有。


    尽管庞娟提出来可以给她看孩子,张兰草还是抱着小元元一起去选购生活物品。


    她要让女儿挑碗筷这些,这是独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家,女儿也要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虽然小元元还小,可她代入自己,逛街这件事能让她特别快乐,即便每次只能买一些最实惠的布料来做衣服鞋袜,可她仍然喜欢那种挑选物品的感觉。


    女儿肯定也是喜欢的。


    果然,小元元小小的手指落在带花的碗上,小脑袋还歪着看着窗花,气球,都是一分钱两个的价钱,张兰草选择都买了。


    两床棉被,一面粉袋的生活用品,还买了一张四方折叠小桌子,东西看着挺多,张兰草力气大也不觉得沉,轻松就把被子扛在背上,面粉袋提在手里。


    小元元乖巧的抱着面粉袋一端,想帮妈妈的忙,没抱动,跟只大萝卜一样,人直接翻了过去倒在地上,好在冬天的衣服厚,人没摔着。


    张兰草去给她扶起来,她明亮可爱的大眼睛还是懵的状态,更萌了。


    “元元会jiji起来。”


    肉乎乎的小手撑在地上,像个陀螺麻溜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起来。


    小元元十分想帮妈妈,一点也不死心,还要来抱袋子,张兰草就提起袋子,让她扶着一角。


    这也算是帮忙了吗。


    张兰草要弯腰才好背着,小元元就模仿她躬着小身板,本来就小的身姿,就更成了矮萝卜。


    庞娟笑着夸:“哝这闺女贴心的嘞,小小年纪就会心疼你。”


    张兰草骄傲,那可是。


    全世界,女儿最爱她拉。


    虽然房子很干净,张兰草还是拿抹布全部都给擦了一遍,在玻璃上呵了一口气,窗花就贴在上面了。


    小元元歪着脑袋,开心的直蹦跳:“花花,花花漂漂!”


    张兰草掐着她的腋下举起来:“元元,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小元元好奇的问:“爸爸,奶奶,爷爷。”


    张兰草:“以后,你只有妈妈,好嘛?”


    小孩子其实很聪明,谁对她好都很明白,唐爱国连口水都没给她倒过,在她哭的时候还会嫌她烦,呵斥张兰草赶快止住她的哭声。


    唐婆子也是经常骂她,小元元只喜欢妈妈拉。


    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咯吱咯吱笑:“好哦,妈妈,妈妈,好妈妈。”


    小小的房间只有十平米,南边墙中间一张床,墙角一只不大的木柜,买的东西堆在折叠桌上,比家里还简陋。


    可张兰草心里就是觉得畅快!


    晚饭借用庞娟家的锅碗油盐,下的挂面青菜,又卧了两个鸡蛋。


    家务只有两只碗,一个锅,再是和女儿的袜子和里裤,十分钟全部完事,张兰草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时间。


    用不完的时间。


    庞娟在交女儿识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凑过去问:“我能一起听听吗?想做点小生意,识几个字方便。”


    “打算做什么小生意?”


    “面条或者包子,还没定下来,我带着孩子,没法上班。”


    庞娟觉得张兰草这个想法很好,还鼓励她:“很简单的,我教你基础的,后面你就可以自学了。”


    “唉!”


    张兰草之前想过,万一庞娟要是不高兴怎么办,对书本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她的羞耻心。


    她竟然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她刚嫁过去的时候其实也想过识字,但被唐爱国撅了回来:“多大的人了,也不嫌害臊,你就是学了也当不了文化人,有那功夫干点啥不好。”


    两辈子,这个男人都瞧不上她。


    一边羡慕文化人,一边又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去做个文化人。


    庞娟一个陌生人都愿意教自己,张兰草感动的想,明天买点什么送给人家。


    庞娟先教了几个拼音,怕她一下子学太多记不住,又给她出了主意。


    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夜市,图便宜的老百姓都在那吃饭,没有什么成本,不过现在过年,外地人都回去了,等过了十五人就会多起来。


    张兰草听了很感兴趣,看时间还早,又和女儿去看了看。


    走了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就找到那个夜市,只有几个小摊子,零星几个客人。


    张兰草打算明天再多看看,究竟是卖包子还是卖面条。


    没有了唐爱国的呼噜声,被窝里只有女儿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张兰草凌晨四点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去扫大街,唇角不自觉弯起来,搂着女儿又继续睡过去。


    次日初六,巷子里大部分小吃店都是关门状态,张兰草听见年轻的行人抱怨:“唉,过年也不太不方便了,连个现成的早饭都没的吃。”


    张兰草觉得自己不能闲着等过完年,能挣一毛是一毛。


    她没见过什么好吃食,想到的也只有包子面条这些朴实吃食,上辈子做包子很熟练,就从这个开始吧。


    去淘了一辆破自行车,买了炉子和蒸笼肉菜驮回来。


    她去换昨天的份量,又多送了一筐子鸡蛋给庞娟。


    庞娟就知道她是实诚人,不占人家便宜,投桃报李,就替她多想了想道:“我们沪市人喜欢吃甜口的,不爱辣。”


    甜口?


    连玉城都没出过的张兰草当然不知道饮食文化差异,难以理解,包子怎么吃甜口的?菜怎么吃甜口的?


    庞娟教她:“就是放一点糖提鲜,以后我炒菜你看看。”


    张兰草仔细请教了用量,也不嫌麻烦,她又勤快的跑出去买了糖回来,调试好了馅料,蒸了一锅包子出来,味道的确要丰富一些。


    张兰草把炉子升起来,就放在筒子楼门口,蒸笼放在上面温着,这样也不怕凉了。


    “妈妈,做什么呀?”


    “妈妈在卖包子啊,卖了包子,挣到钱,就能给元元买娃哈哈喝。”


    小元元开心的蹦跳起来,发音还模糊不太标准,围着炉子高兴的蹦跳:“卖包子,卖包子,喝娃哈哈。”


    筒子楼里的邻居被吸引过来:“包子怎么卖啊?好吃吗?”


    小元元手里还拿着半个雪白的包子:“好ci死啦!”


    第106章


    邻居被阿姨逗的笑了:“好吃死啦?”


    小元元认真的点点小脑袋,“嗯!”


    这不买尝尝都不合适了。


    八二年的物价都是以分论的,一只肉包子是4分到6分钱一只,上辈子女儿跟她说过利润的重要性,她取了一个中间值,她卖5分钱一只,一只能挣1分5厘钱,邻居买了3只。


    小元元眼睛盯着钱,小舌头舔了舔嘴巴,仿佛看见的是娃哈哈。


    张兰小笑着给了她一张2分的钱,“等一会,妈妈卖完包子就带你去买,好不好?”


    小元元脑袋重重的点了一下,她小小的手比两分的纸票子还小,还知道低头找了半天口袋给装进去:“嗯!”


    别提多可爱了。


    “卖包子,姨姨,买包子?”


    小元元拦在一个阿姨的面前,仰着小脑袋,很认真的问:“卖包子,元元喝汽水喝na。”


    大人都给她都笑了,没见过这么机灵的娃。


    过年人都泛着懒劲,也喜欢在这几天犒劳自己,做的三笼包子陆陆续续都卖完了,差不多挣了5毛钱这样,一天的住房房租是6毛钱,差差一毛。


    张兰草还是带小元元去买了一瓶娃哈哈,一瓶一毛三分钱。


    她想明天多做一点,再把八宝粥加上,肯定能挣上来。


    现在天气冷,肉馅晚上剁好调了味还更入味,不过面要第二天才能醒好,张兰草早上五点起床,揉面,擀皮。


    她一个人做惯了这些活,手脚麻利,半个小时就全部弄完了,剩下的就是放在灶上蒸熟。


    回房间蹑手蹑脚开了门,女儿还睡的很香,又悄悄把门关上,把炉子拎了出去,先卖八宝粥试试。


    大部分人都还在熟睡中,但总有特殊的工种过年也不休息,比如清洁工,比如跑出租车的夜班司机,又或者通宵打牌的。


    吃上三只大肉包,再来一碗2分钱的八宝粥,肚子又饱又暖,总花费才一毛七分钱,很划算。


    做早餐,辛苦,但入门也是最简单的,只要材料真实,口味过的去就不愁生意,渐渐的,天亮了起来,不想做早饭的人就都过来买包子和粥。


    只是小元元还是太小了,睡饱了,睁开眼睛,没看见妈妈就哇哇哭了出来。


    张兰草猛的听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元元已经醒了,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眼泪汪汪的,胸腔一抽一抽的。


    这就是一个人带孩子的心酸了。


    小孩子是这样的,一睁开眼睛就会找大人,不然一个人就会害怕,张兰草心疼死了。


    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开店!


    有个店铺,她可以支个椅子,让女儿睡在边上,至少自己是陪着她的。


    蹲下去把人抱起来摇着哄,一边往房间跑给她穿衣服:“妈妈哪都没走,在卖包子挣钱,挣了钱就给以给小元元买汽水喝。”


    食客举着两毛钱,自己也有女儿,很能体会这种感觉,把两毛钱放在摊子上,怕被风吹跑,给压在碗下面。


    张兰草赶忙把小元元的衣服穿好,再下来,庞娟正在给她看摊子,已经给她卖了好几只包子。


    面对张兰草的道谢,庞娟摆摆手:“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我这就搭把手。”


    张兰草:“我决定了,还是租个门面,做面条,这样更方便一些。”


    如果一直畏手畏脚,这店什么时候能开起来呢?


    包子能卖起来,面条就能卖起来。


    就是这批新买的卖包子的家具亏了,但女儿重要,亏就亏吧。


    庞娟就道:“你说的也是,现在是人少,等外乡人都回来了,你在这里摆摊,肯定要有人说的,还是要正经开个店才长久。前头大路上那家叫老半斋的面馆生意不错,你要先去尝尝味道,这条巷子里就是工农面馆,生意还不错,不过他家要等两天才开门,最迟初十开店。”


    张兰草也是这么想的,这里的人吃包子口味和玉城都不一样,面条也要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成,等中午我去吃尝尝。”


    庞娟又说:“对了,过了十五,幼儿园就开学了,到时候你把女儿送过去,你也能松快点。”


    玉城的小孩还都是到了6岁直接去念一年级,张兰草并不知道幼儿园。


    庞娟说:“就是老师带着孩子们,做游戏什么的,能提钱适应校园生活,不过收费不便宜,一个学期要20块钱,伙食费一天五分钱另外算,一个月一块钱这样。”


    张兰草没有任何犹豫:“去!”


    她要挣多多的钱,一直供女儿读书。


    包子陆陆续续卖到十一点,加上八宝粥,一共挣了2块3毛钱。


    张兰草有一点骄傲,这一年她在玉城扫大街的工资还是18块钱一个月,这边的工人一个月是35块钱。


    她一个人是能养活女儿的。


    做好收尾工作,张兰草带了小元元就去了大路上的老半斋吃面,最实惠的阳春面一毛钱一碗,咸菜面要一毛两分,辣酱面是一毛六分,最贵的是排骨面,要3毛钱一碗。


    沪市的菜色讲究浓油赤酱,面条也延顺了这一风格,咸中带甜。


    张兰草花了一毛两分钱点了一分咸菜面,有点吃不太习惯,她感觉还是辣口的好吃。


    但这里坐满了客人,难道是这种面才有市场吗?


    她看见也有人点的辣味面,对方脚上穿着皮鞋,那应该是经常下馆子的,但听口音又不是沪市本地人,坐过去问:“大哥,我这面是甜的,你那面是咸的还是甜口的?”


    “甜的,这是辣蓬蓬,沪市人不吃辣,唉,我是川市人,在这连油辣子都吃不到。”


    张兰草:“所以,外地人是吃不到辣,才吃甜的?”


    “是这样,这里的面馆都是这种口味,这家还算要好一点。”


    张兰草问:“那要是有卖辣味的面馆,小店,你愿意去吃吗?”


    “你知道哪里有啊?我去试试。”


    “我准备开一个。”


    “……”


    张兰草觉得,外地人远远比沪市本地人要多,就拿她租住的筒子楼来说,小隔间隔出来那么多房子,都是外地人住的。


    庞娟自己都说,这里很多外乡人,过年了,他们回去这里都变的空了。


    张兰草不觉得自己能比沪市本地人做的更正宗,那不如就做外乡人的生意?


    “妹子,你说个地址,我到时候一定去尝尝。”


    附近几桌都是外地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倒苦水:“这边什么都是甜的,吃不惯。”


    “大妹子,我也不爱吃甜饭,你只管开,我也去尝尝。”


    张兰草认真记下他们的要求,感觉自己的想法应该还是可行的。


    不过她晚上的时候还是去夜市看了看,这里做生意的小摊又多了几家,张兰草点了一份,也是甜口的,底汤应该是猪油和酱油调味的,没什么难度。


    连小摊贩都在迎合沪市本地人的口味。


    那她就做外地人生意吧。


    张兰草第二天就租了一家小店铺,她自然也没什么成本装修,地板和大白墙都能用,添置点做面用的东西就行了,大锅,灶具,还有就是桌子板凳和碗筷。


    她自然也舍不得花运费找别人运,把小元元托付给庞娟,自己骑着自行车一趟一趟往店里搬运。


    小元元就看见,她妈总是搬新的东西回来,她正是问题最多的年纪,不懂的就问,张兰草也耐心回答她,然后又要去买下一样东西。


    小元元很乖巧的跟她摆手,小腿却又追着妈妈的自行车:“妈妈,再见哦,元元等你回家哦!”


    张兰草不得不停下车:“只能在门口玩,走远了坏人会把你抓走。*”


    小元元迈着小短腿回到筒子楼的门口,还给自己画了个圈,一屁股坐在里面,摆摆小手:“妈妈,小元元好乖的,不和妈妈分开。”


    张兰草又要给她笑道。


    跑了两天,总算是把所有的东西置办齐全,能开业了。


    面馆都是中午才营业,张兰草不愿意女儿醒来看不见自己一个人哭,一直等到七点钟把女儿叫醒,穿好衣服做好早饭,嘱咐她只准在楼底下和小朋友玩。


    还是不能放心啊:“千万不能走哦,有陌生人要给你糖,那就是拍花子,要拐你的,你也不能走哦。”


    “嗯!”小元元用力点头:“元元只要妈妈,不吃!”


    张兰草一步三回头,但必需要挣钱,这时候租这个房子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庞娟家的孩子和唐元元一样大,现在都在一起玩,庞娟和她婆婆都有看着,再加上唐元元自己也是个很乖的孩子。


    这里菜市场也很近,其实去批发市场买更便宜,但张兰草不敢把女儿完全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就近买好快速回来。


    她做面的汤底准备,卤猪肉,鸡架子烧制高汤,再和面干面条,一抬眼隔着玻璃就能看见女儿或是在路上,或是在店里玩耍。


    这时候已经初十了,来沪市打工的人已经陆续返乡了,她给饭馆起的名字是外乡人饭店,抱着沉重行囊的外地人看见这个名字都是一亮。


    总觉得这个饭店名字很亲切。


    沪市本地人的排外性很重,公交车,银行,房东,本地人的优越感处处彰显,工厂里的活又繁重,即便是饭店,这一年的餐饮人也是热衷追求本地人的口味。


    但沪市本地才多少人?外来人口又是多少人?


    没几个饭店是迎合他们这些外地打工人的,光是这几个字,就让人心里透着舒服。


    一问价钱,很实惠,阳春面八分钱,咸菜面九分,肉面一毛二。


    那就吃一次试试吧——


    作者有话说:我今天重新查了82年物价,发现和92年的物价相差特别大,前面几章番外的价格也改了。


    第107章


    棒骨熬的底汤,猪油炸的葱油,这个年代人的肚子里没什么油水,这对于底层的人来说就是一顿奢侈的美味。


    香!


    浇头好吃不说,老板娘还热情,话能说进人的心坎里:“我吃不惯甜口的面,就想做个咱外乡人自己的吃食。”


    灶房干净卫生,价钱实惠,这些都是餐饮的加分项,徐飞这一顿吃的胃里舒服心里也舒服。


    让人愉悦的东西人就有分享欲,看见同乡邻居就要忍不住分享:“那家新开的外乡人面馆,实惠,好吃,咱外乡人的面馆。”


    不是迎合沪市人口味的面馆。


    一共四张桌子的小面馆,一个中午竟然人都没有断过,吃完了都是脸上带着满足的离开。


    张兰草这时候就发现做面的好处了,浇头和汤底都是之前弄好的,烫个面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食客吃起来也快,十到十五分钟就能吃好,翻桌了。


    一个中午的时间,竟然卖出去了46份面。


    比起包子,面条的利润里更高,除去房租和煤气的开销,张兰草算了一下,竟然挣了三块一毛钱了!


    晚上还能再挣一笔呢。


    还是做生意来钱快。


    虽然做生意,刚才午饭的时候她也没让女儿饿着,中途乘着空挡给女儿下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吃了,倒是她自己,就随便对付了一口。


    生活稳定能让人安心,她一高兴,又牵着女儿去给她买了一瓶汽水喝再回到店里。


    开店人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店里,这点是一个很大的缺点,但张兰草本人对生活也没有多余的要求,最大的愿望是能多挣钱,能多卖一份是一份面,所以也不觉得辛苦。


    她觉得很满足。


    她以前的日子太过辛苦,所以只要这一点幸福,就觉得很圆满了。


    想到晚上可能要很久才下班,她让女儿在躺椅上睡个午觉,下面铺着小包被,上面盖着军大衣,店里的炉子还温着,比家里还暖和。


    张兰草自己则拿过书本来学写字,这个时候的她也不过才24岁,身体康健有力,记忆也好,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已经会拼音了。


    现在标注拼音的字她自己就能读出来,有了个这个基础,就能完成自学。


    字还是写的不太好看,她慢吞吞用铅笔描红,一边小声的念拼音,抬头是女儿睡着的小脸。


    没有谁的指责,没有谁的嘲笑,她可以支配金钱,是这个店的小老板,她幸福的有种恍惚感。


    真怕这一切是梦。


    但就是她活生生的日子,这实在是太幸福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年纪了识字能做什么,不可能进学校,也不可能再有文凭了,做面馆也不需要识字,休息可能对她来说更实惠。


    但她就是想识字,想多识一点字。


    虽然永远离开玉城,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唐爱国,可她一想到那些鄙视轻蔑的眼神,她在梦里还会难过,心脏抽紧。


    她是可以识字的,也可以变的稍微好一点,再好一点。


    有人进来吃面,张兰草就合上书本:“有。”


    食客看见课本,又看见躺椅上熟睡的小孩:“你在识字字啊?”


    张兰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唉,以前没机会,现在就想认识一点,好歹不做个睁眼瞎。”


    “大妹子,你这想法挺好的,不识字还是不行,坐个公交车都看不明白。”


    食客一脸的遗憾,一看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张兰草这一代,太多人错过念书的机会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悔和遗憾只会越来越深刻。


    张兰草更加坚定了想法,这个年纪再识字一点也不丢人。


    到了晚上,面的生意就更好了,陆陆续续卖出去了八十多碗,一天下来,包括她们住的房子除去之后,挣了六块八毛钱。


    这才是开店第一天。


    张兰草相信,自己的店生意会越来越好。


    这时候人没什么夜生活,八点钟店里就没什么人了,她把面揉好醒上,盘好了账,小元元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连着军大衣一起抱起来,衣服给她拢好,出去锁上了店门。


    “妈妈。”


    小元元小小的鼻子嗅到独属于妈妈的香气,又往张兰草怀里拱了拱,只觉得妈妈又香又暖和。


    “妈妈带你回家睡觉呢。”


    把小家伙放到床上,又醒了一次,模模糊糊的,小胳膊还攀着妈妈的脖子不舍得放手。


    被依恋的感觉太好,心脏总是被她软化。


    年味越来越远,返乡的人越来越多,张兰草店里的生意也在稳定盈利,她在下午不忙的时候抽空和庞娟一起去了幼儿园交了学费,等过了十五女儿就可以上学了。


    她又抽空裁了一块布给女儿缝了个小书包,里面放些彩笔本子什么的。


    忙忙碌碌中,迎来了元宵节,这个年头普通人也没有什么旅游看灯的概念,也没有这些活动,过年最大的表达方式体现在吃上,比如吃汤圆,比如中午的饭菜要加肉。


    做汤圆也不麻烦,糯米和好了搓成丸子放在锅里煮熟就行,如果愿意精致一点,就在中间包裹一点馅料。


    再也不用担心婆婆的微妙目光,也没有人整天念叨着女人家要会过日子,张兰草决定好好整一顿像样的汤圆。


    她买齐了所有的原材料,把芝麻放进锅里炒熟,再炸点花生米碾碎,和一点红糖做馅。


    都是香味特别大的吃食,路过的人竟然走不动了,挑了门帘就进来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张兰草原本是做给母女俩吃的,反正量很多,卖一点也没关系,笑说:“汤圆。”


    独自一人在异乡打工,哪有不想家的,更何况刚和家人分开出来的,这里也没有专门卖汤圆的店,就想吃一口的味道:“多少钱一份?”


    花生米便宜,但芝麻还挺贵的,张兰草要了九分钱一份,对方立刻要了一份。


    吃完只觉得肚子里都是满足,走出店里还是带笑的,忍不住跟同乡分享:“外乡人的汤圆好吃。”


    价钱不贵,材料又好,惹的好几个同乡都来买。


    路过的不少食客都被吸引过来,张兰草原本给自己吃的量都舍了出去,只留了四个给女儿吃,还是没够卖的。


    其实有时候机会就在一个小小的生活细节里,张兰草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挺敏锐的,她其实已经是第二次抓住了转折点,尽管她本人并没意识到。


    这一天面馆生意出奇的好,她就发现,香味是个极为吸引人的招数,她就琢磨起了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唐元元小朋友也开学了。


    小元元很不开心,抱着妈妈的衣袖子不撒手,还有点委屈:“妈妈,元元不想跟你分开呀。”


    张兰草也有点舍不得啊,但学校比店门口更安全:“不是分开,是你在这里念书,下午四点半放学,到时候妈妈就来接你。”


    小元元还不知道念书的重要性,只瘪着小小的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妈妈。


    这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是大招啊!


    张兰草也只能狠下这个心:“妈妈要挣钱,你在幼儿园妈妈才能更安心的工作,挣更多的钱。”


    小元元只好不情愿的点头,注视着妈妈离开很远,都看不见了还在看着呢。


    张兰草回到店里就琢磨起了新的菜式。


    油炸花生米这个小菜可以加上,这东西也好做,很低的油温,稍微炸一下,那香味就能飘到大街上去了。


    又尝试着把芝麻放进辣椒油里,发现这样熬制出来的辣椒油香味更足了一些。


    徐飞又是被吸引了进来:“老板娘,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张兰草笑说:“今天辣椒油调味了,变香了。”


    沪市这边面馆连辣椒油都没有,更别提加了芝麻的辣椒油,舀一勺淋在滚烫的面条上,汤底都泛着鲜亮的红汤颜色。


    好看又好吃,吃完嘴巴微微发麻,五脏六腑都跟着微微发烫,寒冷的天气来上一碗,只觉得人全身上下都是暖和的。


    好吃!


    “老板娘,我晚上还来吃,带工友一块来吃。”


    张兰草笑着把最后一位食客送出门,一盘账,发现今天的生意也特别好,才一个中午的功夫,已经卖了82碗了。


    先数了一下钱,发现自己挣了4块6毛钱了!


    今天没准能挣到十块钱。


    张兰草高兴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没吃饭,忙起来竟然也不觉得饿,她大方的给自己烫了份肉丝面。


    绿色的青椒丝,肉丝吸饱了油脂发着油亮亮的光,铺在雪白的面上,吃起来太香了。


    也不知道女儿在学校吃的什么,忙碌一中午没感觉,现在竟然有点想了。


    看了一会书,提前十分钟就跑去幼儿园接人了。


    “妈妈!”


    小元元看见张兰草,那个激动,迈着小短腿快的跟一只猴似的扑进了妈妈怀里。


    “糖,妈妈吃。”


    这可是她表现好,老师奖励的呦。


    张兰草摇摇头:“妈妈不喜欢吃糖。”


    小元元剥掉花花绿绿的糖纸,执意塞进妈妈嘴巴里,仰着小脑袋笑的肉嘟嘟的脸颊一颤一颤。


    “妈妈,还有呢,肉肉。”


    小小的手指扯开衣服口袋,献宝一般掏出来一个肉圆又塞过去,可好吃啦,她中午吃了好几个。


    张兰草:“……”倒也不用这么孝顺。


    母女俩一起回店里,小元元的小手拽着妈妈的大手使劲晃啊晃:“妈妈,我今天可想起了。”


    “嗯,我也想你。”


    “元元明天跟妈妈一起。”


    “幼儿园放学就可以和我一起了。”


    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啊,小元元鼓着小脸颊,小嘴缩成一团,天都塌了。


    蹭着妈妈的手背,可怜兮兮的看着妈妈,一点点的小嘴巴棉花糖一样喊:“妈妈,元元舍不得和妈妈分开呀。”


    张兰草笑,真是个机灵鬼:“没办法呦,幼儿园是必须去的,你必需要习惯。”


    小元元好受伤,伸着小胳膊,要妈妈抱起来才能安慰到一点哦。


    上幼儿园的好处就是,小元元的好朋友又多了起来,在门口和几个小女孩一起跳皮筋玩:“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


    张兰草一边揉着面团,一边不时抬头看一眼,等天色暗了一点,她就不许女儿出去了,只准她待在店里玩。


    张兰草给她一块面团玩,告诉她不可以吵闹,她就安静玩面,不吵也不闹。


    有客人掀了帘子进来要点面,张兰草正要出来,小元元已经仰着小脑袋,带着儿童不标准的奶音报价:“阳春面8分钱,咸菜面9分钱,肉肉面一毛两分哦。”


    食客被笑到了,“那什么面好吃呀?”


    “当然是肉面啦!”小元元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再说,你好笨哦:“肉肉最好ci啦!”


    “那就来一份肉丝面吧。”


    小元元迈着小短腿,爬到凳子上,把筷笼里的筷子拿出来一双摆上,嫣然半个张兰草:“要吃光,不许剩饭呦,要是剩饭,妈妈打你屁股。”


    “……”


    陆续的,客人都上来了,很快就坐满了,徐飞带着四五个工友走进了面馆。


    张兰草只能搓着手抱歉:“不好意思,你看,你是等一会,还是换一家?”


    徐飞:“没事,我们等一会,反正吃面快,十来分钟就好了。”


    小元元:“你也爱ci我妈妈做的面吗?”


    徐明笑:“对,你妈妈做的面特别好吃。”


    “嗯!”小元元挺着小胸膛,昂着小脑袋,十分傲娇:“我妈妈天下第一ni害!”


    “元元养成了小猪猪,叔叔,你天天来ci,养成大胖猪。”


    第108章


    食客问:“老板娘,你这的辣椒油卖吗?我想买点,回去拌饭吃,食堂的饭菜实在是没味。”


    张兰草问:“是甜口的,吃不惯吧?不要钱,我送你一点。”


    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拿个塑料袋给装一点放在里面。


    客人说道:“我是泥瓦匠,不是甜口的原因,是水煮白菜,啥味也没有,你给我多装点,给我装两分钱的。”


    这个客人一说,另一个也想起来这糟:“老板娘,我也买两分钱的,我们食堂那水煮菜我都快吃吐了。”


    有两个客人带头,就更多外乡人骂起黑心老板。


    这年头是这样的,大部分外乡人都是在黑工厂和工地这两个地方打工,没几个老板会给工人像样的吃食,都是水煮白菜和米饭对付。


    吃的住的就没有一样好的,活还累,底层工人就很艰难。


    拌米饭,还是酱菜更合适。


    张兰草再一次抓住了机遇,既然大家这么需求辣椒酱,她是不是应该专门做拌饭的辣椒酱卖?


    店里没了客人,她就琢磨起这件事,工人买了辣酱带去班上,也能变相的宣传自己的店。


    辣酱做的好了,店里又能添一样进项,更何况这东西不会坏,做好了在坛子里放着就行。


    还有就是,自己做的本来就是面馆,这东西容易复制,要是能做出来出彩的辣椒酱,店里的生意就永远都能保证。


    她决定明天就开始做辣椒酱。


    幼儿园门口,小元元小腿架在妈妈的腰窝上,软软的脸颊蹭着妈妈的,小小的胳膊努力的攀着脖颈,活像一只小树懒抱着大树不肯撒手:“妈妈,元元有点难过哦。”


    “怎么啦?”


    “又要和妈妈分开,”小元元苦着一张小脸:“太难过啦!”


    张兰草怀疑,她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么一出,忍着笑,还是配合的捏捏她鼓鼓的小脸颊:“今天有个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妈妈要学画画,你在学校学好了,回家教妈妈画好吗?”


    小元元只好认命:“好吧。”


    玉城的百姓冬天的时候会腌渍豇豆吃,张兰草每年冬天也会腌渍这个,做这个也不费什么事,黄豆泡在水里泡发一夜,之前卖包子的蒸笼就能用上了,放在锅上蒸到手一捏就能成粉的时候就行,蒸制好的黄豆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直到水汽都没有了,用细蒸笼布盖上,最上面一层铺上稻草给她发酵7天,黄豆的表面就会长出一层霉菌,再清洗干净,晾干,放到坛子里,加盐保存,随时取用就行。


    这种的豇豆自家吃就行,但是售卖还是不够有滋味,张兰草用葱和洋葱把油煸的更香一些,加入红辣椒豇豆炒制一遍,最后又撒了点芝麻和炸好的花生米进去,完全可以当成一道菜了。


    她买了小的玻璃罐子装进去,一瓶卖两毛钱,工人们拿这个拌在米饭里,水煮白菜都没那么难以下咽了,每天都能卖出去好几瓶,慢慢的,很多人养成了习惯,到没有豆豉酱吃不下去饭了,一天能出去十几瓶。


    “大妹子,你这辣椒酱给我多拿几瓶,”最初在老半斋遇上的大哥走进来道:“你这辣椒酱吃的人上瘾,我现在没它拌饭都不香了,就是你这里远,过来一趟不容易。”


    发酵过的黄豆长出的霉菌的确会让人上瘾,吃了还想吃。


    张兰草不知道这其中的化学反应,但女人天生就会共情,她代入自己,很喜欢吃豇豆拌饭的。


    她听的灵机一动,杂货铺里有榨菜卖,要是她这个放进杂货铺子里呢?


    “要是放在杂货铺子里卖,大哥,你会买不?”


    “那肯定啊!”


    “就是不知道杂货铺子愿不愿意卖。”


    “能挣钱的事,他们为什么不干啊?”


    张兰草觉得客人说的对,趁着下午没人,拿了十来瓶走进杂货店,自己经常在她家买东西,还挺熟的,“我这做的辣椒酱,我店里卖挺好的,卖个两毛钱一瓶,我给你一毛八的进货价,你愿意卖不?”


    这杂货铺的店主是个老头,倒插门的,孩子也是跟女方姓,平时就死抠门,这店自然也不是他的,是原配走了继承来的。


    之所以能有生意,完全是因为他家店大东西全,在这巷子里算是有规模的,就凭他这个做生意的态度,迟早是倒闭的料,偏他自己还完全不知道。


    瞧不上所有的外地人,优越感很足。


    他眉毛一斜,只觉得张兰草是来骗他钱的:“辣椒酱有啥好吃的,还两毛钱一瓶,榨菜才两分钱一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张兰草听的心里一梗,这死老头子明明和唐爱国一点也不像,她就是想起了这个前夫。


    她其实不太擅长跟人直接吵嘴,但心里恼的厉害,他凭什么来教训自己啊,没道理受外人的闲气,于是说道“”“我店里的客人都是花2毛钱买的,还有人一买好几瓶,你可能吃不起,舍不得买也正常。”


    老头:“……谁吃不起了,我可是老板。”


    张兰草:“我也是老板,也有自己的店。”


    老头:“……开个破面馆,你这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没准哪天就倒闭了。”


    张兰草决定以后都不来这死老头家里买东西了:“你的店倒闭我的店都不会倒闭。”


    不能让这死老头子看贬了,她心底憋着一股子劲,要在去别的杂货店试试。


    抱着辣椒酱去了大路上的杂货店:“老板娘,这个辣椒酱客户都很喜欢吃,你要不要试卖试卖?先卖货后收钱,要是卖不动,我再拿回去。”


    老板娘问:“我能尝尝不?”


    “成。”


    这个辣椒酱是不好沾口水的,用过的勺子不放回去就不会坏。


    发酵过的霉菌丝和黄豆的清香被油煸炒过都激发出来,张兰草在本地买到的辣椒都是不辣的,更偏重香味,无意当中更偏向了大部分的受众群体。


    老板娘是沪市本地人,本身嗜甜,不爱吃辣的,吃了第一口,竟然想拿个馒头沾着吃,不过张兰草却把瓶子拿开一些了:“不能这么吃,沾了口水会坏。”


    老板娘笑说:“这瓶我自己买,还不错,你放我这卖吧。”


    又想起来说:“不过现在做生意讲究包装,你看,你这就是个透明的玻璃瓶子,上面什么都没有,你看榨菜,人家都用个名。”


    这些东西超过了张兰草的认知,毕竟店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手工做的,没人要她贴那个东西,但她有个特别好的优点,就是能听的进去别人的意见:“那这个怎么弄啊?”


    老板娘教她:“你看人家罐头,上面是不是都贴了纸,写明了原材料,你去印刷厂,它们能生产这种东西,应该也不花多少钱。”


    张兰草觉得是这个道理,骑自行车去印刷厂,这个时候她已经识了好几百个字了,自己就能懂路牌,不过也找了好一会才找到。


    张兰草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名字,于是辣椒酱就用了店里同样的名字,外乡人辣椒酱。


    她原本打算过个十来天再去看看,没想到第五天老板娘就找到了店里,把之前的十瓶帐都结了,又一口气又拿了20瓶。


    店里没货了,张兰草直接去粮油店驮了一麻袋黄豆,打算这回多做点。


    她搬着麻袋往店里扛,忽然,一只手托了一把,然后把黄豆接了过去,“大妹子,我帮你。”


    张兰草的力气很大,她自己也扛的动,哪好意思要客人动手:“没关系,我力气大着呢。”


    徐飞一边扛着黄豆一边往店里走说:“这哪是你们女人干的活,你啊,应该找个男人,这些粗活就有人干了。”


    张兰草:“我背的动,不需要人。”实在是忙的话,她还可以花钱雇人。


    她以前有丈夫,两辈子,家里什么重活不是自己?


    徐飞把一麻袋黄豆放到厨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开店,多不容易啊,有个男人,就有个伴,你放心,元元这丫头我也挺喜欢的,以后我会对她视如己出的。”


    张兰草:“不了,我不打算再找。”


    作为一个单身带孩子的女人,很多人都会问孩子爸爸。


    张兰草总是把人拉到一边解释:“我前夫死了,不过这话别跟孩子说。”


    大家都表示理解。


    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是寡妇。


    在张兰草心里,自己就是寡妇,唐爱国跟死了没两样的。


    徐飞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是个寡妇。”


    张兰草觉得耳朵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刮过般的刺耳:“我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这辈子,就守着女儿一个人过,不会再找人了。”


    徐飞愣住了。


    他虽然在工地上干活,但是技术工,一个月能有50块钱工资,自己还没结过婚,条件也算是偏好的,张兰草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不是,你这一个人守着店多辛苦啊?”


    张兰草:“我没觉得辛苦,我只觉得开心。”


    再不用伺候别人的一日三餐,她做的每一份面都可以换成钱,存折上的数额越来越大,她喜欢这种多的感觉。


    这些都是她面对生活的底气。


    也不用外人来指手画脚,她应该怎么生活,怎么花钱,一遍遍在她耳边念叨女人家要会过日子,伺候好丈夫,被人挑剔。


    她两辈子都没这么爽快的过过日子。


    诚然,开店的确有辛苦的地方,一天光是面碗就要洗几百只,沉重的煤炭,面粉。


    她迎着风雨去买过面粉,也遇见过不讲理的顾客不付钱还欺负人。


    她不怕身体上的苦,更让她难受的是心里的苦。


    她两辈子才得了这个自由,绝不会再踏进去。


    张兰草把这批辣椒酱做好,又跑了几个杂货铺,一开始都还不太显,但过了两个月左右,回购率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卖货的速度明显提了上去。


    张兰草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供给更多的杂货铺子售卖?


    她有种直觉,做辣椒酱很有挣头。


    她的面馆现在稳定一天能挣十一二块左右,这应该是极限了。


    还是做辣椒酱更赚钱,沪市的杂货铺子那么多呢。


    张兰草想通了就干,没道理放着更挣钱的买卖不做,她花5毛钱雇了个阿姨来店里洗碗,这样她每天就能省出来两个小时去跑辣椒酱。


    小卖部可以先试卖,又不用花成本,谁不愿意呢?


    她骑着自行车,硬是把方圆五公里的杂货铺都铺上了货,当然,除了离她最近的死老头家。


    82年,座机还没有那么普及,私人装的话光是安装费就要两千块,普通的生意人哪里装的起,张兰草的店离大路远,公用电话也打不到她店里,只能自己隔三差五带着货去看看,顺便补货,结账。


    张兰草每天都忙的飞起,不是在面馆,就是带着辣椒酱去杂货铺子补货。


    和心情一起鼓起来的就是钱包!


    庞娟的女儿有在学钢琴,她说过小女孩要好好培养,有很多才艺可以学。


    张兰草现在腰杆子都是硬的,她这一个月就挣了接近五百块了,这还不包括自己在杂货店里铺的货,于是给她送到了钢琴老师那里给她试试。


    的确是贵,一堂课就要三毛钱,但现在对张兰草来说,这都是毛毛雨了。


    “元元,你喜欢学钢琴吗?”


    “不喜欢。”


    “那你想学什么?”


    “打架,”小元元指着黑白电视里的武侠片:“打坏蛋,不敢欺负妈妈。”


    张兰草心里一暖。


    这都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一个顾客吃完了面不付钱直接走,她追上去理论了几句。


    对方没有一丝歉意,大概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好欺负,不能拿他怎么样,仗着自己的体力优势,还瞪着眼睛加大了声音恐吓她,“我就是不给,你能怎么样?信不信我打你?”


    小元元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坏蛋,欺负妈妈!”


    小元元的准头出奇的准,那个死流氓被扔中了脑袋:“你个死丫头,你”


    “你敢动我女儿一下试试!”张兰草瞪着男人,温柔秀气的面部线条迸发爆出骇人的凶狠。


    就像是母狼盯着动物,要是敢伤她的女儿一根头发,她就要亮出爪子拼命。


    男人被她的凶狠震慑到,吞了吞口水,大步走了。


    庞娟也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再找,觉得她一个人守着女儿有点可怜,家里没个顶梁柱。


    张兰草觉得,她一点也不可怜。


    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


    这样的妈妈很难不爱。


    这样的女儿也很难不爱。


    她们都是为彼此活的人。


    第109章


    张兰草还是带着女儿去多试了几样乐器,最终小元元还是选了跆拳道。


    庞娟就没见过谁家给女儿学这个的,没忍住道:“女孩子学打架干嘛?你给她学个舞蹈什么的,气质好啊。”


    张兰草不想强迫女儿:“她自己挑的,别的她都不感兴趣。”


    庞娟不太赞同这个观点,她女儿对舞蹈也不感兴趣,尤其是开背开骨,哭的眼睛都肿了,她还是狠下了这个心,不吃苦,以后怎么有出息?


    现在她女儿跳舞就很好了吗,都是她逼出来的,要是随她自己选,她只会选择玩。


    “孩子还小,哪里懂什么道理,我们大人心里得清楚,拿捏好这个分寸,这都是为她好,你啊,也不能太宠着孩子了。”


    张兰草对女儿狠不了这个心。


    上辈子是自己没用,女儿受了那么多委屈。


    现在她凭空比别人多了一辈子的人生经验,这是老天给她机会补偿女儿呢。


    上辈子,女儿吃了多少苦和指责,她都不敢想。


    这辈子,她来挣钱,女儿做最普通的孩子就行,她想做什么都随她去。


    现在辣椒酱的生意已经远远超过了面馆的生意,张兰草觉得,自己的辣椒酱生意还可以做的更大点,送更多的杂货铺子。


    那她就需要一个更大的地方,面馆还是太小了,能做出来的量有限。


    她在附近租了一家两层的那种自建小楼,把面馆兑了出去,一楼准备加工辣椒,二楼她们母女自己住。


    张兰草来找庞娟退租。


    “没想到,这才半年时间,你都开上自己的厂子了,”庞娟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很多外乡人来这里打工干的都是底层的活计,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混这么好的,虽然算不上正经的厂子,但也是一份自己的事业了,远远比她这个老师挣的多,况且,最初张兰草还不识字:“你也太厉害了!”


    张兰草被她夸的不好意思了,她其实本人并没觉得自己多优秀。


    因为她的底色是自卑的,觉得自己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父女中的一个罢了。


    做的好像也都是最寻常的事,辣椒酱,面馆,这些都是文化人都不愿意干的事。


    庞娟点她:“能把*平常的事做好就很不普通了呀。”


    “你看,你的面馆永远干干净净的,你总是笑着迎客,这强过很多面馆。你空余的时间还能识字,你永远都在上进,就说这栋楼里,不识字的人很多,就你一个人,这个年纪了还愿意学起来。”


    庞娟有看到,张兰草其实吃了很多苦,有一次小元元发烧,她几乎一整夜没睡,第二天还是照常笑着开业。


    沉重的面粉袋子,煤炭都是她自己搬。


    这会子搬家又是,一个人抱着厚重的棉被跑上跑下,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七八趟跑下来,衣服都湿透了,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可她没有一丝怨言,还能带着笑,不是那种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庞娟感叹,她浑身上下永远有使不完的牛劲。


    张兰草怎么能不开心呢?十平米的小房间朝北,冬天洇湿,夏天闷热,一整个夏天,小元元身上的痱子就没断过,即便每天擦痱子粉也没用。那时候她很满意,因为是她人生第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


    现在换的这个房子很宽敞,窗户一开,风穿堂而过,凉快很多。


    这里有一间专属的院子,女儿下学了就可以专心在这里玩,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拍花子。


    她缝了了窗帘挂上,又添置了一张专门的书桌。


    小元元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现在每天晚上都有一点作业。


    和前世一样,女儿的学习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她自己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总能很快就写完。


    这院子一角还有一颗石榴树,结了艳红的果子,皮鼓的破了,露出来里面的石榴籽。


    现在不开面馆,张兰草晚上的时间都属于自己了,做了女儿喜欢的红烧肉,又炒了一碟子脆脆的白菜去腻,晚饭就支了桌子在石榴树底下吃,抬头就能看见圆盘大的月亮。


    “妈妈,我们的新家好漂亮啊。”


    “新家好大啊。”


    张兰草也开心的咧嘴笑,其实还算不上好看,就是最简单的水泥小楼,但比起筒子楼脏污差,每天不是这家吵架,就是哪个熊孩子的叫声,现在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下来了。


    但母女俩都是很容易知足的人,以前的房子喜欢,现在这个也很喜欢。


    “妈妈,”小元元已经很久没有在睡前能搂着妈妈了,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在躺椅上睡着的,妈妈不是在烫面就是在洗碗,往她的怀里拱啊拱,小短腿翘在妈妈腰窝上:“好开心哦,我们一起睡觉。”


    第二天,张兰草就被老师叫到学校了,小元元打人。


    还打了个男同学。


    小元元:“谁叫他拽我头发的,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老师选择各打五十大板,双方都写检查。


    第二天,张兰草又被叫去了学校,小元元又又打人了。


    这一次,她打的比上一次还凶,直接把男同学摁在地上打。


    比较麻烦的是,对方的胳膊表层被划拉出几道细线一样的血痕,微微出了一点血,家长要张兰草赔偿。


    小元元:“是他先拽我头发我才打的。”


    老师:“那你也不能打人,你可以跟他说,让他别拽你头发。”


    小元元:“老师,你昨天也告诉郭强不许再拽我头发了呀,他还不是还拽。”


    老师没想到唐元元还会顶嘴,跟张兰草道:“你怎么教育的孩子,她还跟老师顶嘴,人家孩子就是给你孩子打伤的,现在郭强家长要赔偿,5毛钱,你快赔给人家吧。”


    尽管张兰草不认同老师的观点最终还是赔了钱,不然怎么办呢,孩子在人家手上。


    她怕这个老师给女儿穿小鞋。


    小元元不跟妈妈并肩,走在她的影子里:“妈妈,对不起。”


    她让妈妈赔钱了,内心好自责哦。


    张兰草回头,蹲下来问:“为什么要给妈妈道歉?”


    小元元低下小脑袋瓜:“妈妈赔了五毛钱。”


    张兰草:“妈妈小时候是个很懦弱的人,我弟弟,就是你大舅,他打我我也不敢还手,因为你外公说,我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后来我就一直让着他,可妈妈过的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妈妈总是被人欺负。”


    亲生弟弟欺负她,爸爸欺负她,她曾经以为嫁了人就好了,可婆家人也欺负她。


    “你比妈妈厉害,你很勇敢,你是妈妈做不到的那种人。”


    “五毛钱而已,就是五块,五十妈妈也赔的起,只要他再拽你头发,你就打回去,妈妈会摆平后续,不过,遇到比自己年级高的不能打,你还打不过,会吃亏,遇到比你高的,壮的你就跑,找老师。”


    小元元顶着小胸脯,眼睛又亮起来:“嗯!元元不会让人欺负的。”


    或许是这次打的够狠,郭强次日就没敢再拽唐元元的头发了,看见她都绕路走。


    不过才安生了两天,唐元元又打了个小孩。


    张兰草又被请到老师办公室,这次是唐元元见义勇为,是班上的胡越被人欺负了,她打了打人者。


    老师觉得唐元元这个刺头很让她头疼:“唐元元妈妈,你实在应该好好教育你的孩子,虽然见义勇为是好的,但女孩子这么暴力不好,还是应该文静点,你说对吧?”


    张兰草表面上答应的很老实,心里却不屑一顾。


    从这一天开始,胡越就成了个唐元元的小尾巴,每天连写作业都要跑来跟唐元元一起,什么好吃的都跟唐元元分享。


    女儿简直酷死了呀!


    完全没有继承她的懦弱和愚笨,她爱死了女儿。


    做生意当然不会一直一帆风顺,卖辣椒酱的第四年,张兰草栽了一个大跟头。


    彼时外乡人辣椒酱已经小有名气,做门面批发就行。


    隔壁是做内衣批发的,这一天,周青大声哭嚎不已。


    两家关系不错,这里的铺子还是周青介绍过来的,张兰草少不得过去看看。


    “怎么了?遇见什么伤心事了?不是去谈一笔大买卖了吗?”


    周青:“张大姐,我们家的天塌了!新美内衣的商标给人注册了。”


    八十年代,吃了商标亏的生意人大把。


    张兰草头一次听说这东西:“什么东西?”


    周青:“就是新美商标给别人注册了,我用不了了,他们找我要八万块!”


    张兰草只觉得荒谬:“不是,这牌子不是你们自己做的吗,你们这不也是工商局注册的店吗?怎么就属于人家了?”


    周青:“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商标是人家注册的,这个牌子就属于别人的,他不卖给我们我们就不能用,我这就属于假冒伪劣。”


    张兰草听的心里咯噔一惊,她的外乡人也没注册过什么商标,“这东西搁哪申请?是去工商局吗?”


    周青脸上还带着泪,别开眼,没脸看张兰草说:“张姐,你不用去了,你的商标也给人注册了。”


    张兰草脑袋薨的一下,只觉得身上充满了无力感。


    “我得去工商局问问。”


    凭啥她用的好好的牌子就成了别人的了。


    周青在她身后道:“我丈夫注册了外乡人商标,别人找我要八万,我也是没办法了,我老公看到你的商标也没注册就…”


    “张姐,我也是没办法,八万块,我所有的钱都得赔进去。”


    张兰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如同被雷劈过一般:“你要找我要八万块?”


    周青仍旧低垂着眼皮,眼窝掉出两行泪线,很小的声:“对不起。”


    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你别怪我。


    张兰草不死心,她记得路上看见过好几家律师事务所,匆匆关了店门去咨询。得到的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再醒来,是女儿焦急的呼喊声,“妈,妈,你怎么了?”


    唐元元的手捧着妈妈的脸轻轻拍:“妈,你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医院?”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妈妈扶起来,跪在地上:“妈,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张兰草捏了捏眉心,她现在要怎么办?


    这辣椒酱,是她骑着三轮车一家一家杂货铺跑出来的,迎着冬天的寒风冷雪,淌过夏天的暴雨如河,最来时的时候条件艰难,她辣椒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剁碎的辣椒熏的她眼睛都睁不开,手辣的都肿起来。


    这是她四年的心血。


    女儿抓着她的手往背上拽,才九岁的小身板努力背她,但弄不动,急的哇的一声哭出来:“妈,我背不动你,怎么办?”


    “妈妈你不要有事啊!”


    张兰草回神,自己是女儿唯一的依靠,绝不能坐以待毙:“妈没事。”


    “元元,妈妈现在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你记好了。”


    唐元元小脑袋认真点下去:“嗯!”


    张兰草:“你去市场,找胡阿姨,你告诉她,我快死了,你找她来送我去医院,你要一直闹她……”


    胡青吓的手里的水杯都掉在地上,她只是舍不得这么大一笔钱,没想过要害人性命啊!


    她会不会坐牢啊?


    赶忙拉着丈夫就骑车往张兰草家跑,张兰草刚才又躺下了,手里这会子还半握着一瓶老鼠药。


    八万块,太多了!


    她拼死拼活这几年,手里落下的也不过六万块,一瓶辣椒酱批发出去才能挣2分钱,这是她的全部心血。


    当然,她没有真的吃,不过是用来吓周青的,赌她还有一点点良心。


    要是自己没了,她握着这个商标也没用了,她又做不出来,辣椒酱的调味都是她亲自把关的。


    就算她没有良心,但凡有点脑子也该知道让点钱。


    周青拿着老鼠药的手都在抖,她不会是害死人了吧?


    她不想吃枪子啊,手忙脚乱的把人扶起来:“张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还有女儿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女儿怎么办呀?”


    周青丈夫想把张兰草背去医院,张兰草不让他碰,侧开身子半躺回地上。


    勉强掀开眼皮,有气无力的道:“你这么逼我,分明不给我活路了!我还不如吃老鼠药死了算了。”


    张兰草的绝望不是假的,脸色苍白,人实实在在的虚弱,周青夫妻真怕她有事。


    更何况,唐元元疯狂拍着周青丈夫:“坏蛋!你们欺负我妈妈,你们都是大坏蛋!”


    周青只得说道:“我不要那么多了,我就要四万,四万行吗?你别想不开啊!”


    张兰草:“你给我写个凭证。”


    唐元元立刻从书包里拿出来钢笔和本子,周青接过来就写下了凭证,能要到一半就不少了,总比惹上人命强啊,利索的签上了名字:“张姐,你就是我祖宗,咱们现在去医院行吧?”


    张兰草其实更想去工商局,直接把商标拿过来,只是现在这个点人家已经下班了。


    她得把周青困在医院里,于是仍旧摸着心脏装作不想活的样子。


    唐元元抹着眼泪也是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周青哪里敢走,只能守在医院里,又是买晚饭又是开导的,张兰草也不客气,折磨她一整晚,次日八点直接就杀到工商局把商标改到自己名下。


    之前周青担心自己一毛钱拿不到人惹上人命官司,心里也踏实了,好歹是拿到一半钱了。


    周青丈夫却后悔了,四万块尘埃落定到袋里,这会子只遗憾要的少了,埋怨道:“你一下子也砍的太多了,现在少了四万,四万块!总不能把积蓄都给那王八蛋吧。”


    周青:“知足吧你,张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连这四万都拿不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她都不知道以后在市场怎么见人。


    丈夫道:“那人家要八万,我们怎么办?要我说,不要了,新美给他,我们就自己换个牌子干,我凭什么要给他八万啊!”


    “我能把新美做起来,我就能再做一个牌子起来。”


    手里现成的供销商渠道,男人觉得自己也不愁卖,何必把自己的积蓄送出去?


    周青有点犹豫:“这样能行吗?”


    丈夫说:“能!”


    这四年时间各个作坊涌现,市场环境变了,消费者的选择也更多了,夫妻俩借着时代的东风起了家,却不知道市场一旦失去,就再也抢不回来了。


    另一边,张兰草总算拿回商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整个人瞬间就面色红润起来。


    唐元元却紧紧抱着妈妈,哇的一声哭出来,很怕自己再失去她:“妈妈,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到底还是孩子,即便妈妈提前跟她说了自己是装的,可她还是恐惧了一整夜,半夜睡醒了都要摸摸妈妈的鼻息。


    “妈妈,你不要离开我。”


    张兰草感觉到女儿的恐惧,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心里都是内疚。


    她让女儿害怕了。


    “你放心,妈妈永远都不会想不开,”张兰草目光坚定又清亮,她想明白了:“妈妈的命别说是八万,就是八十万也买不到,妈妈要挣更多的钱,正儿八经的开个厂子。”


    她还要请法律顾问。


    她要开个正儿八经的辣椒厂,把辣椒酱卖到更多的地方,做大做强,再也不要被人欺负了。


    第110章


    张兰草正儿八经去律所聘了个合伙人,立刻就尝到了专业人士的便捷。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开厂子是可以申请贷款的,贷款数额还不菲。


    原来根本不需要自己一点一点积累资金啊。


    她又学到了防伪标签这一项,也立刻给加上,律师又给她提了个建议,如果把户口迁到沪市来,贷款条件会更好,以后子女读书也方便,要是再过几年,户口该不好签了。


    这些全是张兰草的知识盲区,哪里敢耽误女儿,立刻就把户口迁了过来。


    其实应该回原籍办手续的,但这个时候政策漏洞很大,也没有什么联网,偏远的农村,这一年甚至地方都还没有弄户口本,多少人为了绳儿子不给女儿上户口,黑户多的是,张兰草花了点钱,就免了手续,母女俩都把户口迁到了沪市。


    张兰草就是户主。


    张兰草拿到贷款就大刀阔斧的盖起了厂房,三轮车能跑的地方太有限了,还得是汽车跑的远,她决定给自己配一辆面包车,于是交钱去了驾校学车。


    教练是个脾气火爆的,学员出错了就要骂人,每个人都骂,学员们碍于昂贵的学费,哪里敢朝教练发火,就怕他不教自己,只能忍。


    财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个人的底气,她能让懦弱的人换一副样貌,张兰草现在兜里有钱,一点也不怕他,也不惯着教练。


    她修的漂亮的指甲松开方向盘,身子懒散的朝座椅上靠过去,侧过脸,唇角漾起淡淡的微冷笑意:“教练,我要是会了,就不需要教学费来跟你学,你说对吧?”


    “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听人家骂我,我会生出撕烂他嘴的冲动,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哦。”


    如今的她,穿的是女性职业套装,脚上踩的是半跟的女士高跟鞋,手腕上挂着包,嘴上抹了口红,沪市话已经说的很溜。


    身份足够的高,走到哪里都被人重视。


    教练立刻就知道,张兰草不是好惹的,后面一句侮辱人的话都没敢再骂过。


    一个月之后,张兰草顺利拿到了驾照,立刻就去买了一辆面包车。


    “妈妈,你好棒!”


    这四年的时间,经济飞跃,一年一个样,其实班上也有好几个同学的爸爸开上轿车了,郭强还跟他炫耀家里有轿车了,唐元元一点羡慕的感觉都没有。


    她妈妈可是唯一一个女性自己开上车的!


    张兰草的手松弛的握住方向盘,目光盯着路况,耳朵都都是女儿的赞美声,她的女儿永远是最给她捧场的人。


    “你一个女人家还开车啊?”


    “这要是碰到人,得赔不少吧?”


    “怎么不买个轿车啊?现在厂子都盖起来了,你大小也算个厂长了,面包车多不配啊。”


    市场里的人,尤其是很多男人,说酸话的,看笑话的不少,只有她的女儿,会永远都这么爱她,她做什么都是好的。


    那些酸言酸语都寡淡又没意思了。


    张兰草直接载着女儿去看东方明珠,还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大餐。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这个时候有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雨滴滴答答从透明的玻璃窗上滑过,凝结出一个温暖美丽的空间,路上的行人匆忙,被雨水浇湿的家长,冷雨中自行车后座冻的瑟瑟发抖的孩子。


    女儿坐在车子里,连鞋子都不用沾上雨水,张兰草只觉得后悔,应该早点学车买车的!


    小孩子之间的攀比很直接,过了两天,她听见郭强笑话唐元元:“你妈妈开的是面包车,我爸爸开的是轿车,轿车很贵的,面包车是拉货的。”


    唐元元:“我妈妈是自己一个人挣钱买的,你爸的车是全家挣钱给他买的,还是我妈妈厉害。”


    张兰草第二天就去订了一辆轿车,拿到车之后特意在放学时间去接女儿。


    唐元元又把嘲笑还给郭强:“我妈妈就是比你爸爸厉害!”


    郭强:“……”


    厂子顺利开起来,张兰草花了一年的时间,彻底把辣椒酱卖遍了沪市所有的杂货铺,她还打通了西藏南路会稽路口的粮油食品自选商场,销量立刻就翻了上去。


    倒是周青夫妻,他们换了内衣的牌子,最初不显,批发商倒是正常订购,但仅仅是两个月之后,市场里的批发生意明显就下降了。


    终端消费者不购买了,批发商自然就不愿意进了。


    最初周青丈夫还安慰自己,刚开始吗,后面做着做着就好起来了,一开始新美内衣也是这样的,但又过了两个月之后批发生意已经是断崖式的持续往下跌,夫妻俩这会子才意识到重新扶持一个牌子多难。


    又去找了注册自己商标的人,对方不但没有降价,还涨价,这回要10万块了。


    夫妻俩现在也顾不得心疼钱,但这半年亏了好几万的货了,手里满打满算才7万块钱。


    周青厚着脸皮来找张兰草借钱,现在整个市场,她是第一个开上厂子开上车的人,就数她的生意最红火。


    张兰草只慢吞吞喝着茶道:“你那牌子现在拿回来也没用了,你自己先去看看店里前端,市场上现在已经好几个牌子了,市场份额都已经被人拿走了。”


    周青觉得张兰草是不想借钱,当然,张兰草本人的确也不想借钱给她们:“我自己也是拿的银行贷款,你们也可以去拿贷款。”


    周青:“银行的钱要利息的呀,我们现在这个情况,真是没钱还利息的。”


    张兰草直白的道:“别说我拿的是银行的钱,我就是有钱,我也不会接借给你,周青,你现在没有还款能力,谁的钱借给你都是打水漂。”


    周青丈夫一张脸彻底黑下来了:“你别忘了,当初是我们放了你们一码,要不然,你现在跟我们一个下场。”


    “你就应该帮我们一把。”


    周青丈夫还一脸恩人的嘴脸自居。


    张兰草只觉得好笑,端茶送客,夫妻俩走出去就立刻吵了起来,周青丈夫怪当初周青要的太少了,要是把八万都回来现在生意还好好的。


    周青骂他败家男人,只会马后炮,当初要不是她立刻想到看看外乡人这个商标,从张兰草那坑了一笔,他们连四万都拿不到,又怪他当时舍不得钱拿回商标,只知道出馊主意。


    张兰草扯了个冷笑,周青从自己这里拿了四万块钱之后还舔着脸来忏悔好几次,说都是自家男人的馊主意,实在是没办法云云。


    张兰草没信,这会子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的确是周青打的自己主意,后来之所以还来维持关系,不过是看她生意没垮还越做越大,觉得还有用处吧。


    她再也不会被这些人骗到了。


    周青夫妻俩到处借钱,但他们的名声在市场里早就烂了,最后他们只能打起了亲戚的主意。


    其实有钱人更容易骗到钱,毕竟亲戚朋友都知道这夫妻俩这几年发家了,他们一张口,轻松就借遍了所有亲戚,包括双方老人的养老钱,加上自己手里的存款,一咬牙,拿了十万块钱买回了商标。


    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下去,生意依旧毫无起色,夫妻俩意识到十万块都打了水漂,这回是赔光了所有的家底,直接盘了铺子跑路,等亲戚们意识到不对劲,夫妻俩早就跑的没影了。


    好在这时候兄弟姊妹多,夫妻俩边的老人都各自还有其他儿子女儿赡养,这才没有到流落街头的地步。


    人只要走上一个层级,踏进了圈层,看见的事多了目光和见识自然就跟上来了,辣椒酱应该往别的城市发展了,可张兰草舍不得跟女儿分开,她犹豫了一个月,决定还是问女儿的意见。


    “……这要是出去,肯定得待好几个月,以后也经常会出去,你还想要妈妈出去吗?”


    唐元元这一年已经十二岁了,念初一,亭亭玉立的大女孩了,她还是以一样很有自己的想法:“妈妈,你的辣椒酱要是卖到全国,是不是就能上报纸,成为企业家了呀?那我就是富家千金?”


    她有看到过报纸上的企业家,很风光,还有记者撰写的发家史呢。


    当时就想,她妈妈也有那么厉害!也可以上报纸,撰写发家史被人阅读崇拜吗。


    这几年,张兰草也参加过不少行业协会,拿过一些奖项,家里好几个奖杯。


    张兰草完全没想到女儿是这个脑回路,这么多年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她一直都很粘自己,还以为她下意识的反应就会拒绝。然后哭鼻子赖在自己怀里不让走呢。


    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去个幼儿园都赖在怀里耍赖的孩子了。


    “那应该能算是了。”


    “那你就去呗。”


    这么容易啊?张兰草怀疑她是不知道后果:“我要是走了,家里就你一个人,你害怕怎么办啊?”


    “那我去住学校就好啦。”


    “住学校太艰苦了吧?”


    “我兜里有的是零花钱,全班就我最多了,我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买,”唐元元说:“虽然你是我的妈妈,但你也是你自己,你当然可以去拼事业啦。”


    唐元元很喜欢妈妈开会指挥员工干活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闪闪发光的。


    她可以学自己想学的兴趣班,妈妈当然也应该去干自己喜欢的事啊。


    小姑娘的面颊青涩又稚嫩,一点也不把住校放在心上,仿佛就是吃顿饭的事。


    她的女儿,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


    张兰草想把女儿揣在兜里带走。


    唐元元又认真的说:“不过,张兰草女士,你要每天都给我打2个电话,中午12点一个,晚上6点一个哦,要每天都想我。”


    张兰草当然同意,现在马路上公用电话很多,这个她轻松就能做到。


    张兰草仔细准备了被褥衣服,细到热水袋拖鞋都备了双份的,亲自给搬到宿舍里,看到简陋的架子床,连席梦思都没有,一瞬间有点后悔了!


    “算了,你还是回家住吧,妈不去了。”


    唐元元比她这个大人还豁达了,坐在架子床上晃着腿,端的是无忧无虑:“妈,你就踏实去吧,我在这住着挺好的。”


    不过等张兰草离开学校了以后,唐元元就没那么豁达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妈妈,她唯一的妈妈分开,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了。


    “唐元元,有你电话。”


    是她妈打来的。


    张兰草就在学校门口的电话亭,俩人分开不过五分钟:“真的可以吗?要不要我带你回家?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唐元元笑着扯着电话线缠在手上玩,一点也不害怕了:“张兰草女士,我以后是要做千金小姐,住别墅继承家业的人,你要努力啊。”


    张兰草扶着话筒,脑袋歪出电话亭,看向学校的方向里。


    她的千金大小姐。


    就该让女儿过上这样的日子,城堡,公主裙,佣人,她都要给女儿奉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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