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60-65

作者:公子星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唐元元:“李木,给我拿汽水。”


    李木端着汽水过来,扶着吸管,方便唐元元不用低头,不用弯腰。


    “……”


    刘刚:“你是我见过,最会享受的村妹,不过,是个好主意。”


    “你们俩,也喂我喝汽水。”


    唐元元:“谁说村妹就一定得是唯唯诺诺,紧张怕人的?”


    刘刚:“有道理,能跟我刘刚做到一张桌子上赌牌的,就没有凡人。”


    美丽的荷官开始发牌了。


    唐元元:“范特助,麻烦你再给我讲一遍规则,我给忘记了。”


    刘刚:“……”


    唐元元撑着下巴,嘴里叼着汽水管子,不耐烦的听着,漂浪的荷官也发完三张牌了。


    刘刚看一眼自己的牌,顺金,JQK。


    这个牌很大了。


    他就上了一千的筹码。


    唐元元连自己的牌都不看,“跟。”


    李木就推出了两千的筹码。


    刘刚:“……”他觉得应该收回刚才的话,这村妹完全就是胡闹,哪有人赌钱都不看牌,直接跟的。


    “范特助,你就这么任由她胡闹啊?”


    范特助:“小沈总吩咐了,这件事由唐小姐全面负责,唐小姐的意思,就是我们公司的意思。”


    刘刚看笑话一样的眼神摇摇头,只觉得好笑。


    但第三轮下来,唐元元继续两倍的跟,他就坐不住了。


    这三圈下来,都已经堆成2万的巨款了!


    唐元元悠闲的喝着汽水,就知道跟,不分析别人的反应,不猜牌。


    这完全是看天意的打法。


    他真的怀疑,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局现在已经码到多少钱了!


    刘刚自认也是个赌场老手,越是这样,刘刚反而不知道要怎么猜唐元元的底牌。


    这女人,拿的是筹码是水晶公司的,又不是她的钱,她输起来当然不心疼,自己要是输了,可都是自己的真金白银。


    还真是憋气!


    刘刚硬着头皮开了一局,结果,唐元元运气爆棚,三个三,豹子。


    2万块尽入囊中。


    刘刚:“姑娘是第一次赌钱?”


    唐元元:“是啊,你没看到,我连规则都不知道。”


    有的人,第一次赌钱的时候运气会特别好,你遇上了,也没办法。


    唐元元照旧漫不经心的喝着汽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第二局,还是不看牌,关键是,她的筹码这回加到了十倍,一下子上了十万。


    刘刚气的直接站起来了:“唉,哪有你这么赌钱的!”


    谁家这么赌钱啊!


    这是想直接要他的命啊,怎么跟啊。


    他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堵性命的,这种乱拳的打法,让他很恼火。


    唐元元:“刘总不想跟啊?要是不想跟,那咱们就去谈生意啊。”


    刘刚:“你们公司,说来说去,无非是那几句话,你要是同意给我200万,倒是有的谈。”


    唐元元:“200万现金倒是没有的,但我能有办法,让你那一串糖葫芦兄弟姊妹拿不到钱。”


    “是在这里赌钱,还是去谈生意,刘总?”


    刘刚当然选择谈生意,这一局,他根本不敢跟。


    一行人就移步去了包厢。


    刘刚混不吝的把自己往沙发里一扔,跟个大爷似的:“说说看,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唐元元就道:“以前,你不想经营公司,无非是不想给你那一串糖葫芦兄妹当一辈子牛马,这事搁我身上,我也不能干。”


    “刘总,我觉得,这件事的重点在于,不分钱给糖葫芦,而不是你不经营生意。”


    刘刚忽然发现唐元元虽然穿的差,但人还挺顺眼。


    以前那些销售,穿的倒是人模狗样,张嘴就要自己以和为贵,为什么到底是一家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分点钱就分点钱,家里的生意不能丢!


    他爸给他弄一窝的私生子,他凭什么要养那一帮子人啊?


    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宁愿在赌场败光了,赚个自己爽快,也不便宜那帮米虫。


    “糖葫芦,这个比喻精准,6个私生子,还真是一串糖葫芦。”


    “以后我就叫他们糖葫芦。”


    “那你说,我怎么能又经营生意,又不给他们分钱?”


    唐元元:“公司已经给你想到了好办法,重新注册一个公司给你,重新拟一份品牌,直接跟你签订,生意还是做水晶卡子,你只需要换个门头,但是变成了新的公司,跟你爸没关系了,是你自己的生意,那跟你的兄弟姊妹就没关系了。”


    刘刚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重新打造一个品牌,也没说你的那么容易,风险很大,万一要是失败了,我也要赔不少钱,那你们得扶持我在株洲,把这个牌子做起来。”


    唐元元:“之前那40万的尾款也给你抹掉?”


    刘刚:“对对对,小姑娘就是爽快,我越看你越顺眼,虽然你穿的差,但是你说人话啊,刘哥很好看你。”


    唐元元:“你想吃屁呢。”


    刘刚:“……唉,你这小姑娘,你敢跟我说粗话?”


    唐元元:“本来,我还给你想了个主意,让你的兄弟姊妹分不到家产,刘总却只想着狮子大开口,狠狠从公司剜一口肉吃进自己嘴里,那这方法也不用说了,刘总的钱还是均分给那一串糖葫芦吧。”


    “范特助,我们走。”


    刘刚还没见过,一个有求自己的人,说翻脸就翻脸,脾气比自己还大。


    问题是,他真的不想把家产分给那一串糖葫芦啊。


    他此刻算是明白了,唐元元一点都不好拿捏,跟那些销售一点都不一样。


    只能换了个态度:“唉唉唉,做生意嘛,要是嫌我提的条件不合适,咱可以慢慢商量,慢慢谈,急什么呀,坐,坐。”


    他给唐元元亲自倒了一杯茶:“小姑娘人不大,脾气还挺大,这就急了。”


    唐元元:“刘总,我不喝茶,我喜欢喝汽水。”


    刘刚:“……行,有胆色,以前你们那些销售都是伺候我的份,没想到,你都敢支使到我头上了。”


    “你这胆子很大呀。”


    唐元元:“当然是因为,我心中有底牌,才敢这么和刘总说话。”


    刘刚就笑了:“行,你是真有胆色,我这就去给你买。”


    其实也不用他跑腿,门外就有赌场的侍者,也就开门吩咐一句的事。


    但唐元元要的就是他的态度,这种谈判,谁的气场低,谁就要让步。


    汽水拿来了,刘刚把汽水放在唐元元面前。


    “小姑娘,你说说看,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财产不分给糖葫芦?”


    唐元元:“江晶公司可以帮你造出来一笔债务,从四十万的货款,变成一千万的,你父亲如今留下的都是债务,自然就没有遗产跟你的兄弟姊妹分,债务也是要继承的,甚至,你还可以反过来,找你的那串兄弟姊妹讨要财产还债。”


    刘刚:“你小小年纪,还挺黑啊。”


    “你这到底是帮我还是坑我,我是不用跟那串糖葫芦分了,但你们江晶公司起不是捏着我的把柄,你们要是耍赖,起诉我,我不照样要还你们钱?那我损失的更多。”


    范特助:“这点刘总可以放心,我们公司对起诉您没兴趣,只想把株洲的水晶生意继续下去,您可以把造假最重要的财务单捏在你手里,江晶公司没有盖你父亲私章的债务原件,怎么起诉你?”


    刘刚:“雁过留痕,就算你们这边不留底单,但是有了这么多的债务痕迹,你们一样可以告我,也是有风险的。”


    唐元元:“刘总,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江晶公司没有必要告你,他们要的是株洲的水晶市场,代理权捏在你手里,你不做,他们也只能白白丢失这个市场,也有这个数,那他们告你有什么意义?”


    “这对于你而言,已经是99%稳赚不赔的事,你要是为了那1%的风险怕来怕去,做什么生意啊,回家坐吃山空,老老实实跟那一串糖葫芦分财产吧。”


    “范特助,我建议您,换个名头,重新在株洲找个代理商,好好策划,我看刘总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范特助:“我看行。”


    刘刚激动了,现在得是自己求人家了:“别生气,别生气,我没说不做。这这不是问问吗,你们到底怎么操作?”


    范特助道:“我们财务那边已经给你想好了合理的名头,老刘总拿到代理权之后,我们这边给他的品牌扶持,包括货品到店面员工成本,都可以造出来财务扶持,六百万没问题。”


    刘刚:“那成。”


    唐元元:“我们算了一下,这操作,能让你少分至少六百万出去,你那四十万的债务?”


    刘刚:“我还。”


    唐元元:“对了,这才是做生意的态度,江晶公司实力雄厚,关系网强大,刘总其实也清楚,这生意做下去,有的是源源不断的财进口袋,不然,也不会特意跑沪市来赌钱。”


    “其实刘总也是想继续做这一块生意的,对吧?”


    刘刚:“你这小姑娘,懂我,很有几把刷子。”


    “明天一早,我就去你们公司签合同,签完合同,立刻把四十万给你们账户存上。”


    范特助:“刘总,我们的一应合同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让他们进来?”


    谁知道这孙子,会不会明天头脑发热,再想什么狮子大开口的主意。


    刘刚:“你们这是,有备而来啊。”


    唐元元:“谈生意吗,当然要做足准备,不然岂不是纸上谈兵。”


    刘刚:“行,那我也把我律师叫过来,没问题的话,咱就签。”


    后面就是双方律师各自检查条款,这是个耗时间的功夫,其实挺枯燥的,但唐元元还是听的津津有味的,其实小沈总手底下的能人很多,尤其是范特助。


    唐元元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精英式的谈判,怪不得人人都要上大学,做知识分子呢,有文化,有内涵,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她全程看完了这场签约过成,总算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她把沙发上的李木踢醒:“走了。”


    李木揉着眼睛,一看,包厢里已经只有唐元元和范特助在了。


    “结束了?”


    “嗯。”


    唐元元打算自己打车的:“我们自己回去就行,范特助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范特助:“小沈总说了,这几天我供你支配,要是他知道我偷懒,半夜给你们扔在路边打车,我恐怕明天就能拿到人事的离职单了。”


    唐元元暗暗惊讶,小沈总这驭下的手段。


    果然符合他深藏不漏的性子。


    范特助把车停在一家肯德基门口:“唐小姐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


    唐元元还真饿了:“这店,怎么半夜还做生意?”


    范特助:“这是引进的外国连锁店,洋人文化,24小时营业的。”


    唐元元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听范特助说,她对不懂的东西都很好奇。


    李木的精神蔫蔫的,有点困的样子。


    “他们这个菜上的怎么这么快?”


    范特助难免就多说几句:“你发现了华点,小沈总说你眼光精准,总是能快速抓住重点,还真是没说错。”


    李木瞬间就醒了,语气不善:“你们小沈总为什么要夸她?”


    范特助:“……”


    李木又看向唐元元:“你什么时候和小沈总很熟了?”


    唐元元:“没有很熟。”


    范特助暗怪自己大意了,“你上次把那个顾客浇了一身水,快速把她弄走,小沈总很欣赏。”


    唐元元:“你刚才说我发现了华点,为什么他们上餐快就是华点?”


    话题又绕了回来,范特助道:“还是一种快餐文化,他们先把这些肉腌制成半成品,先炸制一遍,这样顾客在点完单之后,只需要在油锅里复炸两分钟就能完成,这样大大节省了上餐速度,且他们的操作简单,员工易培训,店易复制,小沈总判断,未来十年内,肯德基将会开遍全国所有城市。”


    李木鼓着脸颊:“就这胖老头?吹吧你就。”


    唐元元拿起一个鸡腿塞进他嘴里:“吃吧你。”


    她自己也拿起来尝一个,怪好吃的,尤其是鸡翅。


    但是土豆的滋味一般。


    范特助撕开番茄酱,淋在薯条上:“唐小姐再试试。”


    金黄的薯条沾上番茄酱,好吃多了。


    范特助等唐元元吞下了嘴里的薯条才问道:“唐小姐,我有个问题,憋了一晚上了。”


    唐元元:“你问。”


    范特助:“你是运气好,还是真会赌钱,能压刘总的牌?”


    唐元元下巴指了指李木:“是他换的牌。”


    李木啃着鸡腿:“我没换,你那牌是真的。”


    唐元元都惊讶了:“我今天运气这么好?”


    范特助看向李木:“没想到,还是位赌场高手。”


    李木下巴抬的高高的:“那是,别以为我是乡巴佬,小爷我拿手绝活多了去了。”


    其实是意外,火车上,那种骗子多,就是拿三个碗,卡个球,三个碗转来转去的,猜对了球的位置就给一百块的赌博游戏。


    火车长,不能睡觉的时间多,李木就钻研这种手法,打算学会了也能骗点钱,这种骗术其实就是靠手快,外人看不出来,李木总算是给练成了,给唐元元显摆这生财之道,换来唐元元一顿暴打。


    不准他干这个。


    然后,这就成了一门闲置的手艺,但人对某一行研究下去,就会有兴趣,到后面,李木换牌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在宿舍打牌的时候总能无往不利。


    范特助看唐元元和李木吃的差不多了,又去点了一份打包,把他们送到楼下:“这个带给那个小姑娘,万一一直等你还没睡,不用饿肚子,明天早上,我会安排人晚点去送早饭,大概十点,行吗?”


    唐元元摇摇头:“不用了,事都了了,我自己去买着吃。”


    范特助:“唐小姐客气了,你帮我们公司解决了大麻烦,这是应该的。”


    “明天,您先来公司拿钱,然后把礼品箱拉倒湘和路96号仓库。”


    唐元元本来手里的钱还不够先拿货的,以为还要跟卖水果的费口舌,现在,不用了。


    她隐隐觉得,其实小沈总应该也有办法对付刘刚,只是他自己太早出面有点掉价,刘刚只会气焰更嚣张。


    他是故意冷着刘刚,不然,刘刚也不用到跑到沪市来赌钱。


    她只是缩短了这件事的解决周期。


    但不得不说,江晶公司这种,没有用完人就换一副嘴脸的态度还是很让人舒服的。


    钱婷婷本来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听见开门声人又醒了。


    “你们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唐元元:“都解决了,明天直接先去公司拿钱,然后去市场搞礼品箱拉过去就行。”


    钱婷婷:“这么快啊?”


    唐元元:“嗯,我们都吃过了,你要饿了就吃一点再睡。”


    钱婷婷困死了:“我明天起来再吃吧。”


    唐元元一觉睡到十点,先打了范特助电话,刘刚的四十万已经到账了,事情圆满解决了。


    有人送来了早饭。


    唐元元拿起一罐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是一种白色的液体:“这是牛奶吗?”


    “对,这是奶站早上新送的牛奶,很新鲜。”


    唐元元小口喝入一点,甜滋滋的,很爽滑。


    不知道玉城好不好买到新鲜的牛奶。


    唐元元拿上大哥大,“你们去把货搬到酒店去,然后去批发市场,我们要的水果多,李木,你多砍点价,你身上的钱也够付个定金,你们先装,剩下的我会带钱过来付。”


    现在任务完成了,她也不想多占小沈总便宜。


    李木就带着钱婷婷搬货,两俩计程车也勉强装的下。


    会计给了92500。


    “这是不是多了两万五?”


    范特助摇摇头:“加上昨天赌场的两万块,这是您凭着运气自己赌回来的,自然是您的。”


    “小沈总昨天给了您五千预支,作为这次雇佣的花销支出,您没花,这钱自然也是您的。”


    唐元元就不客气了。


    把大哥大和钥匙都还给范特助。


    范特助:“唐小姐,不用客气,小沈总说了,这房子,您可以一直住,到您离开沪市,还有这大哥大,小沈总说了,送您。”


    唐元元摇摇头:“不了,我该拿的都拿了,就不占便宜了。”


    范特助:“那您给我留个座机好吧,您是个人才,以后或许还有合作的机会。”


    唐元元写下自己的座机号。


    范特助:“大哥大这事,我做不了主,您能不能等一下,我去问问小沈总。”


    唐元元只好等一下。


    范特助去办公室,把大哥大钥匙都交给小沈总:“…她说,自己拿的已经够多了,人已经从房子里搬出去了。”


    小沈总搁了钢笔,目光落在大哥大上一息。


    “叫她来一趟办公室。”


    范特助从办公室出去,很快,唐元元就来了。


    “小沈总。”


    男人今天一身纯黑西服,袖口一截白色的衬衫口滚出来一点边,金属质感的袖口亮着清光。背对着她,身前的落地窗一通到底,大片的日光落进来,从这里远眺,林立的高楼,深蓝色海,半个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站在这里,人的野心都要膨胀出来,似乎,世界都在脚下。


    “为什么不要?”小沈总皮鞋转了个方向,回过身子:“是谁怠慢了你,让你不舒服了?”


    唐元元摇摇头:“没有,范特助很负责,半夜还请我吃肯德基,送我回家。”


    “大量的文书都是你的团队做的,我不过说了几句话,拿的已经够多了。”


    小沈总:“为什么要搬出去?房子住的不舒服?”


    唐元元:“一样的道理,我现在有钱住宾馆了。”


    小沈总从落地窗前一步步走过来:“伸手。”


    唐元元摊开手心,修长的手指上,掌心有薄薄的茧子,算不上漂亮。


    是苦和难留下的痕迹。


    小沈总在她掌心放了一张名片,纯白的颜色像雪,占满了掌心。


    沈昱。


    下面是一串号码。


    男人的嘴唇很薄,粉红的颜色像是六月的蜜桃尖尖一点红:


    “有需要,打我电话。”


    “谢谢,再见。”


    唐元元把名片塞进兜里,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门最后合上的一瞬间,范特助追了出来,摁住了电梯门,跑了出来。


    唐元元:“范特助还有事?”


    范特助:“是给你安排了面包车,给你拉礼品箱,身上那么多钱,还要去银行存吧?”


    唐元元还真需要:“范特助,你真是大好人。”


    范特助道:“是小沈总刚吩咐的。”


    出了电梯,范特助又打开桑塔纳的车门:“唐小姐,上来吧,我这也算是完成最后一半岗。”


    唐元元就不客气了,司机开了另一辆面包车跟在后面。


    行驶到马路上,范特助下巴指向马路对面道:“唐小姐,你看对面。”


    昨天那十几个礼品箱的摊子,今天人人身上都罩了一件麻袋。


    从远处看,很像一只大萝卜。


    有点滑稽。


    唐元元珉了珉唇瓣,居然生出了一点尴尬:“我昨天,也穿的这么搞笑?”


    范特助反应了过来:“没,唐小姐天姿国色,穿的很可爱。”


    唐元元困扰了三分钟就把这事给扔了。


    穿都穿了,比起十万块,穿一天麻袋怎么了。


    要是天天有十万块,天天穿麻袋都行。


    反正她自己又看不到自己的丑样子。


    到批发市场的时候,李木和钱婷婷已经装出了一百份。


    4500份,这个量,李木已经把苹果谈到了3毛5一斤,橘子2毛一斤,金桔6毛一斤,苹果一箱是7斤,橘子两斤,金桔两斤,纸箱2毛钱一个,一个礼品箱的成本就是4.25,4500份礼品箱的成本就是19125块。


    虽然这生意就一次性的,唐元元却没有敷衍对待,品质不好的水果全部扔掉,大概有了300块左右的损耗,唐元元利索的和这些老板结了帐,也低头蹲下去装礼品箱。


    今天是个阴天,没太阳,冷风有点大,她利索的装箱子,放水果,封口,三分钟就能装完一个。


    范特助让司机帮忙干活,自己也蹲下来干,名贵的羊绒大衣一角坠在地上,唐元元猜他这辈也没做过这种粗活:“范特助,这活你干不来,回去吧。”


    范特助:“你不懂,如果我一会不跟你去仓库,到那你还得自己卸货,这也是个力气活。”


    唐元元:“这点东西,我们自己卸没问题。”


    范特助笑了:“我的职责是陪你干完所有流程,礼品箱也是最后一环。”


    唐元元:“那你去找个咖啡厅坐吧,一会我叫你。”


    范特助:“没事,我慢点干。”


    五个人,四个人都是干活能手,一个小时装一百份没问题,范特助还是觉得自己要累死了,干了一个小时就受不了了,又从仓库叫了两辆面包车过来,先把水果运了回去,十几个工人一起装,又干了4个小时,总算是装完了,范特助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差点都晕了。


    力气活,太累人了!


    唐元元却不喘大气,面色如常,范特助擦了擦头上的汗,有点汗颜。


    力气活这顿饭,还真是谁都不能吃的。


    唐元元:“范特助帮了大忙了,不然,我得在这干两天估计。”


    范特助客气了两句,又给唐元元带到了银行,这才驱车离开。


    这一单,挣了,72500,再加上昨天挣的两千是745*00块,唐元元给了钱婷婷一千块。


    “连你过年的奖金啊。”


    钱婷婷都结巴了:“太,太多了吧!”


    市场上的工,5块钱就能雇一天,哪有这个工资啊!


    唐元元:“我也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大的单子挣的,有了这笔钱,你可以选择自己进货卖,也可以继续给我做,我当时,是五百块起家的,够你的本钱了。”


    钱婷婷没有任何犹豫:“我跟你打工!”


    昨天卖礼品箱的,光是那一段就十几家,谁能卖出她这个量啊。


    钱婷婷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做这个生意。


    唐元元:“随你吧,以后你有单干的想法,再跟我说。”


    唐元元给李木分了2万,自己存了5万。


    兜里的钱多,唐元元的脚步都轻盈了,隔着棉衣,她都觉得存折烫人。


    沪市虽然比玉城缓和很多,但这天气在室外卖东西还是受罪,她有钱了就没必要受这个罪了。


    好好玩一玩!


    东方明珠塔,这个时候游玩的人还少,路边有小贩卖洞房明珠塔的明信片,3毛钱一张,买的人还不少。


    唐元元去印刷厂刷过名片,这东西,其实成本很低,也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其实,明星的明信片,海报,好像也是一个道理啊。


    卖明信片,倒是很适合给同学干,挣点零花钱。


    剩下的一天又去了外滩玩。


    大年三十的早上,三个人背着麻袋打车去了火车站。


    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奔驰越野车上,方特助远远硕大的麻袋。


    “小沈总,那个,好像是唐小姐。”


    小沈总偏头。


    三个硕大的麻袋,落在窄瘦的背上像是一座山,整个人几乎要陷在里面,一张脸显的更小了。


    标志性的花棉袄被寒风吹翻起一角。


    第62章


    女孩细长的腿有力的奔走,覆着重物的脚步竟能比过普通的行人,一点阳光斜落在脸上,眼睛星亮又□□。


    明明是瘦小的身躯,却似有千斤之力,能扛起生活中所有的困和难。


    她像只奋力往上游曳的鱼,越过一重又一重的同类,已经走在很多人的前面。


    她穿着破旧,还背着麻袋,其实是狼狈的,使她动人的,是不屈的精神。


    93年,这个国家其实很赤贫,大部分都是穷人,却仍然有人坐在咖啡厅消磨时间,或坐在昂贵的汽车里不沾尘埃。


    世界在哪个年代都不公,但唐元元,一定是能爬上金字塔尖的那一个。


    车窗缓缓升起,那硕大的麻袋,连同行人,巨大的火车站标识一同消失在车窗外,车流中。


    摩托车的轰鸣声刺耳。


    只一瞬间的功夫,原本带着金链子,夹着黑皮包,一副大老板派头的男人就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横流。


    飞车党拽他的包和金链子,男人死死拽着对方不撒手,一刀封吼。


    人倒在地上,瞪着眼睛,外翻的肉血汩汩往外涌,人一下一下的抽搐。


    钱婷婷往后踉跄一步,就二十厘米的距离,男人倒在她面前。


    一瞬间,恐惧伴随着血液一捧一捧往脑门涌,四肢像是散了架的不听使唤,大口喘着粗气。


    而飞车党已经挎着包,摩托车所过之处都让出一条路来飞驰而去。


    “没事了。”


    “没事了。”


    唐元元大步走回来,一把将钱婷婷搂进怀里,脑袋摁在脖子上:“别看了,别看了。”


    钱婷婷闭着眼睛,那男人的死却像是被雕刻在脑子里:“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抢东西就抢吗,为什么要杀人啊?”


    这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爸爸,想必家里人还不知他命丧于此,在家里做着美食,盼着火车到站吧。


    为什么有些人如魔鬼?


    唐元元:“飞车党没有人性的,放心,我们的麻袋外面一层都塞着破衣服,穿的也差,没人会抢我们这样的。”


    唐元元带着钱婷婷,绕开尸体,往候车室去。


    其实大概只有八米路了,只差八米,男人就可以坐车,回到家。


    进入候车室,唐元元剥了一块大白兔塞进钱婷婷嘴里,糖果的甜味冲淡了一点情绪,恢复了一点对现实的感知。


    唐元元又去小卖部,买了很多吃的,钱婷婷机械的啃着,完全不是平时吃东西欢喜的样子。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有时间才能冲淡这种冲击。


    等了半个小时,坐上了火车。


    即便是大年三十了,这一天的火车依然是前所有为的挤。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穷,站票比卧铺紧张,所幸李木买到的三张都是卧铺票,三个人还能轮流睡觉。


    只是钱婷婷的情绪不太好,唐元元不太放心,就只让她看两个装了便宜货的麻袋:“你能行吗?”


    钱婷婷点头:“我能,我一定会看好货的。”


    唐元元无奈的拍拍她:“多想一些幸福的事,看能不能不想这事了。”


    钱婷婷用力点了点头。


    唐元元不太放心,但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让钱婷婷睡上铺,能好一点。


    正要把麻袋摞在自己的麻袋上,李木伸手接了过去,放在自己床上,麻袋放他那比放自己这里安全,唐元元就不跟他客气了。


    午饭买的火车上的盒饭,唐元元推了推上铺的钱婷婷,这才发现,她身上滚烫,艰难挤去医务室,给她买了退烧药回来,倒是立刻退了下去,夜里,唐元元夜里就没敢睡,第三次摸她脑袋,又烧了起来,浑身滚烫,唐元元推她起来吃药,大概是人烧糊涂了,推了也没反应,唐元元只好踩着脚蹬子爬上去。


    火车铺子本来就窄,还放了两个麻袋,幸亏钱婷婷也瘦,唐元元勉强放下自己一只膝盖。


    钱婷婷一张脸都红了,头发汉湿贴在额头上,人侧躺着,抱着两个大麻袋。


    唐元元把她的手从麻袋上往下拿:“钱婷婷,起来吃药了。”


    那只抱着麻袋的手却一甩,人忽然坐起来,唐元元一个重心不稳往后面倒仰,慌乱之中,手抓紧了上铺的扶手,李木及时从床上起来从后面接住了她,手的小臂却因为抓着扶手撞在铁架子床上。


    闭着眼睛,闷哼忍着疼。


    李木剜着一双眼睛瞪向钱婷婷,那目光,都要把她活剥了。


    钱婷婷被瞪的心肝都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木更来气了:“你除了这个还会说什么!”


    唐元元从手臂的剧痛中暂缓过来一点,睁开眼睛:“你又烧了,下来吃药。”


    李木放开唐元元,鼓着脸颊很不高兴,“麻烦精。”


    唐元元踢了李木一脚,给钱婷婷递一杯温水:“喝吧,别理他。”


    钱婷婷很是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唐元元:“我看见了,你烧着还紧紧抱着麻袋。”


    钱婷婷:“是我胆子太小了,人又笨,我只能给你做这点事了。”


    唐元元:“这是很大的优点,已经比很多人都厉害了。”


    钱婷婷觉得,唐元元一定是安慰自己的,不过,她还是很开心。


    唐元元撑到天亮,看钱婷婷没事了,才自己合上眼补一觉。


    火车回到玉城的时候已经是初一后半夜了,没有公交车,也没有三蹦子,背着麻袋走到店里的时候,天边已尽有了一丝亮光。


    唐元元把货锁到仓库里,剩下的,等周薇和周丽上班就能整理好。


    唐元元让周薇爸继续睡觉,怕钱婷婷再烧,也一并带回家。


    累的一点也不想动了,简单洗了脸脚,裹进被子里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经是初二下午了,厨房里传来一阵香味。


    钱婷婷包了韭菜鸡蛋陷的饺子,炒了一盘土豆丝,一盘猪肉炖粉条。


    唐元元正好饿的前胸贴后背,刷了牙,脸都顾不上洗就先吃了起来。


    “你好了没?还有没有做噩梦?”


    “我好了,现在壮的像一头牛。”


    “虽然我不吃肉,下次你也可以给你自己做肉吃。”


    唐元元心里惦记着店里,大口吃着饭,7分钟一碗饭就吃下肚了,顶着寒风骑车去店里,周薇和周丽已经出了不少货了,正在处理大客户吃剩的茶店,连余芳芳都来过店里,拿了随声听走了。


    唐元元安心不少,周薇和周丽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她只需要进货就行了。


    自己又骑车,去徐小凤店里送了她一瓶香水,然后又骑车去百货大楼,把过年没买的员工福利补上,每个人又发了三百块钱过节费。


    过年大家都要走亲戚,唐元元让周丽和周薇后面各自轮着一天一天的休,正好她也能顶上。


    过年生意最好的是吃和玩,但玉城这个小县城,能玩的项目实在是少,这里一条街半年的时间已经又开了四五家女装店,来逛的人还不少,出手比平时更阔绰,生意也还挺忙的,一直到天有点黑上来,店里才彻底没人。


    周薇爸和她妈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铝制的饭盒子里,装了两盒饺子一盒汤圆,都是周薇妈亲手包的。


    还有一大包菜肉,油炸的肉丸子,包子又分装了一包,要今晚给她房子暖房。


    周薇妈,“买房子是大好事,暖房给房子添人气,今年交好运。”


    唐元元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又把黄婶和李木钱婷婷叫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新房。


    周薇妈也不让唐元元沾手,和黄婶在灶房忙和。


    周薇和周丽显然一开始就知道她妈的计划,都花重金买了流行的发光摆件。


    唐元元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连瓜子花生都没买一点,不然,大家至少能嗑瓜子。


    可惜这个时候,批发市场卖年货的摊子都收了,要买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上又传来敲门声,原来徐小凤也想到暖房这一层,提了礼物过来。


    得知唐元元家里什么都没有,就用唐元元家里电话给自己家打了个电话,让他老公送了一些汽水瓜子烟花鞭炮之类的过来。


    一屋子十来口人,十分的热闹,等开饭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唐元元家就一套餐具配4个碗,筷子都不够。


    唐元元知道自己家楼上有人住,敲门借碗筷。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性,很知性。


    唐元元:“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这么晚了,没地方买了,我花钱买也行。”


    对方温和笑了笑,从柜子里最下面一层拿了一套崭新的碗筷出来:“暖房是喜事,远亲不如近邻,这一套碗筷是新的,没用过,算是我送你的暖房贺礼。”


    唐元元见她是真心的,只好受了。


    大家吃完了又去外面放鞭炮。


    都是勤快的女人,周薇妈和黄婶甚至把碗筷都收拾干净了,唐元元连跟手指头都没伸。


    “妈,虽然我倒霉,生在唐家这样的人家,亲人都让人憎恶,可也遇见这么多人都很好。”


    “我活的太好了。”


    “就是没有你在身边,有点遗憾。”


    第二天清早,唐元元下楼,楼上知性的季婶在单元楼的小铁盒里取了三个瓶子。


    “婶子,你这是牛奶吗?”


    “是啊,这是送奶员早上新鲜送的。


    唐元元正想每天喝牛奶呢:“这个怎么买啊?”


    “你可以去牛奶站自己订,跟送牛奶的自己订也行,她早上六点半准时送过来。”


    唐元元不想多跑,第二天早上就特意早起,果然等到了牛奶员,给了钱,第二天早上,下了楼,在201的牛奶箱里,果然放着一瓶纯白的牛奶。


    她也牛奶了。


    唐元元幸福的玩了一会牛奶瓶子才去店里。


    店里刚忙了两拨客人,来了个不速之客,唐二叔提着麦乳精和威化饼干。


    “元元,你这店,好啊!”


    “听说,你还自己买房子了?还装修的很漂亮?一个小女娃,自己做生意,买上大房子了,厉害啊。”


    “你现在不回城春巷,你都不知道,大家都夸你呢,咱老唐家的女娃子就是有出息。”


    唐元元:“二叔,我都好奇,你这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还记得吗,就在半年前,你说我是大逆不道,口丫头,撺掇唐爱国把我的房子给你儿子,撺掇着把我嫁出去,导致我妈没和我一起去边城,遇上了车祸,你是杀人凶手,你不会忘记了吧?”


    唐二叔一拍大腿,“元元哪,我是糊涂,想要那间房子不假,但是你妈真不是我害死的,我没让你爸锁你妈,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出去的事啊。”


    唐元元根本不信唐家人的任何鬼话。


    “拿上你的东西,滚吧。”


    唐二叔就道:“元元,二叔也不指望你信我,总之,这东西是二叔的一点心意,我这就走,这就走。”


    唐元元一点也不想要唐二叔的东西,扔在路边,很快就给清洁工捡走了。


    唐元元本来不知道唐二叔打的什么主意,又过了一天,唐三叔也上门,带了礼品,也是一样的话。


    唐元元照旧把东西扔在路边,被清洁工捡走,但过了一会,一个肥壮的男人进店要买女士衣服,说是给自己买的,唐元元就起疑心了。


    因为这个男人正好开一辆货车停在门口。


    唐三婶曾经打她主意的那个娘家侄子,就是开货车的。


    这个男人,说是来买衣服的,可眼睛一直往她身上喵,今天是周丽和她搭班,明明周丽跟他推荐衣服,他却总是找机会和自己说话。


    最后,更是当面邀请道:“外面停的就是我的货车,我一个月光工资就有一千块,我想和你处对象,一起去看个电影?”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木正好过来串门。


    他那暴脾气,一脚就踹了过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癞□□吃天鹅肉!”


    肥壮的男人没防备,一个屁股蹲蹲在地上,反应过来就要起来还手。


    唐元元:“李木,出去外面打。”


    李木转身跑了出去。


    男人从地上起来追出去,他原本看李木比自己瘦的多,以为自己一身肥肉压也能把李木压死,但他本来就胖,做司机以后又每天坐在方向盘前面,一身肥肉就更木了,李木灵活的揣了他好几脚。


    男人给揍哭了!


    他不就问了问吗,怎么还打人啊。


    他不处这对象了还不行吗。


    唐元元用脚摁住他货车门:“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啊?”


    他还以为自己没戏了呢,没想到唐元元果然看上自己了,他就说,他这么优越的条件,一个月一千块的工资呢。


    “我叫吕华。”


    唐元元:“吕金花是你姑姑?”


    “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抓着头发,满脸都是疑惑,不是说,这层关系,先不叫唐元元知道,先跟她处对象,让她爱上自己再说的吗。


    唐元元都要给气笑了,“二婶也安排了自己的侄子要跟我处对象?”


    吕华:“好像是的。”


    不过吕华和唐二婶的侄子隔的太远,吕华也就是听唐三婶说了一嘴,让他好好表现,千万不能错过唐元元这个好媳妇。


    恁大一个店,还在城里买了大房子!


    这得是多少钱啊。


    唐元元大概已经猜到是谁了,因为昨天唐二叔走了以后不就,店里也是来了一个男人,也是说给自己妈买衣服,和她说话脸还红。


    周薇昨天还打趣,那男的好像是看上她了,一直在偷喵她。


    唐元元猜测,对方今天还会来,果然,吕华才走了一会,那男人又来了,这次又说给姐姐买衣服。


    然后红着脸,也给唐元元掏了一张电影票:“能请你看个电影吗?”


    唐元元看个屁。


    一杯水浇在他脸上,直接把男人揣了出去。


    蹬着自行车就往城春巷子去。


    二房正在吃午饭呢,唐元元直接掀了他们的桌子。


    “你们真是叫我恶心透了,这就是恶心我的下场。”


    唐元元一棍子,又砸了彩电,唐二叔和唐二婶心疼的直抽抽。


    “元元,你这是干啥呀,二叔也是好心哪。”


    “你一个女人家,经营一个店也不容易,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我想着,我岳母家侄子有文化,是中专生,他能帮你打理店,你一个人又念书又做生意的,太辛苦了呀,想给你找个靠山,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明明是惦记她的钱和店,非要编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嫌恶心。


    唐元元太恶心了,所有又把他家锅砸了。


    去三房,也是如法炮制。


    唐元元走出春城巷的时候,和一辆自行车迎面撞上。


    “你是那个唐元元吧?”


    “王主任,您还记得我?”


    “我想不记得都难啊,”王主任从自行车上下来:“那会子,你是不是跟你妈来我这咨询摆摊挣学费的事?”


    “对,您记性真好,都记得。”


    “我最近听你名字很多啊,听说你挣的不错,自己开上店,还买了房了,你已经是这一片有名的万元户了。”


    “过奖了,没那么夸张。”


    “唉,可惜了,”王主任叹息道:“你妈妈差一点就能跟你享福了,那时候,她还跟我咨询离婚的事呢。”


    “我妈跟你咨询离婚的事?谁要离婚?”


    “当然是你妈想离婚的呀。”


    唐元元心脏重重一沉:“我妈是什么时候问你离婚的事的?她的原话是什么?”


    “具体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反正那天她头上缠着纱布,自行车后座绑着笼屉,两边还有塑料桶,里面还剩一点绿豆汤还送我了。”


    “她就问我,怎么办离婚,是不是离婚了,你爸就管不了你的婚事了。”


    她妈准备要跟唐爱国离婚了,怎么还会天天回去做饭?


    这父子俩从来没跟她提过她妈要离婚的事。


    这中间一定有事,唐爱国没本事让她妈打消念头,一定是唐安。


    唐元元调转车头,就往唐家的老房子去。


    可是唐家的院门锁着,唐爱国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唐元元知道,父子俩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去,一定会回来,找了块砖头砸了锁,等在房子里。


    唐爱国没在家,是被唐安安排在批发市场摆摊卖烟花。


    唐安自己也在百货大楼这边摆摊卖烟花。


    现在唐爱国一个月就150块钱,还经常不能准时发,他实在是太穷了,现在也只能自食其力。


    他就不信,唐元元卖凉粉都能挣到钱开上店,他相信自己也行,年前去二叔三叔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借到一百块钱,进了一些烟花卖还没卖完,这几天只能继续卖。


    楚冰拽了拽余芳芳的衣袖:“芳芳,那个,是不是追求你的同学啊?”


    唐安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余芳芳玩着小辫子,还真是。


    她的玩心瞬间就起来了。


    “喂,唐安,一个寒假你都不找我玩,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唐安从椅子上起来,把唯一的小板凳给余芳芳,神秘一笑:“你先坐着,等我一下。”


    说着,他去旁边的小吃食摊子上,买了两块梅花糕回来。


    献宝一样的给余芳芳:“我过年卖烟花,挣了不少,有十几块了,芳芳,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为了证明自己挣到钱了,他从口袋里一掏出来一把钱,一毛两毛五分的零零散散一把。


    因为风吹日晒的关系,他原本白皙的脸硬,粗糙了一些,嘴巴被寒风吹的干裂,手上更是几个明显的冻疮。


    余芳芳楞了一会,表情有点怪异的接过梅花糕,随便舔了一口,又不高兴的扔了:“难吃死了,一点也不好吃。”


    唐安却把那块梅花糕从地上捡起来,剥去落了灰的地方,自己吃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不能糟践了。”


    然后,他把另一只干净的梅花糕递给楚冰:“楚冰同学,你吃。”


    楚冰还以为他把自己给忘记了,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记得。


    他给自己干净的。


    心尖不可控的颤了颤。


    “不了,你自己吃吧。”


    唐安却把梅花糕塞进她手心:“你吃吧,甜甜的,很好吃。”


    唐安转过目光,看向余芳芳:“芳芳,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余芳芳:“你恶不恶心啊,掉在地上的你都吃。”


    唐安宠溺的道:“你是大小姐,我跟你不一样,我妈最讨厌人糟蹋粮食,从小就教育我要节约粮食,不能浪费。”


    “真的很好吃。”


    “你喜欢喝汽水,我去给你买汽水。”


    玉城的梅花糕算是这里的特色小吃,铁板磨具弄成花瓣的形状,米浆上面撒了红绿丝糖霜装饰,做出来的糕像梅花,也要5毛钱一个,2个就是一块。


    汽水要5毛钱一瓶,他眼睛都不眨的买了2瓶,又买了泡米桶,爆米花,油炸这些东西过来,足足花了六块多。


    卖烟花的血汗钱,下去一半了。


    “芳芳,我都买过来了,你想吃哪个?”


    一堆零食,捧在怀里,被寒风吹列的冻疮口子往外翻着一点干裂的肉。


    余芳芳吞了吞口水:“你的手又脏又丑,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才不要吃你这些破东西,我要回家吃蛋糕。”


    “小冰,我们回家,我要回家看电视。”


    楚冰捏着梅花糕,一步三回头,看见唐安捧着那些零食,人比寒风寥落。


    芳芳怎么忍心,辜负这么痴情的男生啊。


    两姊妹上了轿车,唐安把泡米桶塞进嘴里,眼睛微微眯着,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坚定信念。


    跟他斗!


    太嫩了。


    第63章


    “你这些烟花,怎么卖的?”


    楚冰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有点紧张。


    唐安:“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芳芳让你回来的?”


    楚冰心里酸酸涩涩的,芳芳回家吃蛋糕看电视去了,她骗余芳芳回家,其实自己是一路走过来的。


    可是唐安心里却只有芳芳。


    “嗯,是芳芳让我来买的,可是,她那个人你知道的,你不要当面问她。”


    楚冰到底小,才年初二,


    “我知道了。”


    唐安就把那些烟花都装起来,递过来。


    楚冰问:“多少钱?”


    “不要钱。”


    这么多的烟花,看起来要有十几块,楚冰就放了20块钱塞进他兜里,转身就跑了。


    但才跑了几步,就被唐安追了上来,隔着轻薄的羽绒服,被攥住了手腕。


    “你等我一下,天马上要黑了,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


    楚冰看着唐安麻利的收了麻袋,小板凳,然后推了一辆有点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他个子高,那么大的自行车,一下子就跨在上面,单腿支在地上,把自行车歪斜着放低了一点:“你坐后面。”


    楚冰拽了拽衣角,慢吞吞走过去,她个子很矮,想侧坐,但很困难,一下没跳上去。


    唐安低低的轻笑了一声,楚冰有点恼,脸都红了。


    “我不坐了,我自己回家。”


    唐安:“好了,是我错了,不笑你了,上来吧。”


    他声音很温柔,听着像是哄人。


    楚冰已经很久没被爸妈哄过了,每次被骂出门,都是去余芳芳家里住两天,再回去,她妈好像从来都没意识到,她是被骂出家里的,她妈还是那个样子,一天到晚围着她爸转,小心翼翼的伺候她爸。


    眼里从来就没她。


    楚冰小心的扶着自行车后座,再试了一次才跳上去。


    楚冰家离余芳芳家不不远,住的也是两层的小洋楼,门口有花园。


    这房子只比余家更高调,毕竟棉纺厂是国营单位,余家虽然内里过的奢侈,但还是有所顾忌,但楚家不一样,是自己的厂子,现在国家正大力发展饲料和化肥扶助农业,这生意听起来或许不够高端,但现在正是风口,是发大财的好生意。


    论起来,其实楚家才是真正有钱的那一个。


    楚冰没敢让唐安停到家门口。


    “谢谢你,我到了。”


    唐安往她兜里塞了什么,她掏出来,是刚才的二十块钱。


    “你?”


    微弱的灯光下,唐安的面颊清俊,漾起好看的笑脸:“我知道,是你来买的,要是你姐让你来的,怎么可能让你走过来。”


    “还有,这也不是芳芳的家。”


    楚冰慌张的扯着衣角。


    又听唐安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想让我吹冷风。”


    “上次,你偷偷塞给我药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人特别热心的小姑娘。”


    楚冰不慌了,心里又弥漫上委屈。


    唐安:“天太冷了,你快回家吧。”


    楚冰机械的抱着那些烟花,快步跑回家,等进了院子,回头,看见唐安还推着自行车,站在雪地里。


    她又跑出来:“你怎么还不回家?”


    唐安:“看你进屋,我能安心点。”


    楚冰心尖犹如奶油融化了,又听见唐安道:“你是芳芳的表妹,我当然要照顾好你。”


    “快回去吧,别冻坏了。”


    一句话,楚冰又犹如坠入地狱。


    抱着烟花,跑进院子里,一口气冲到门上,回头,看见唐安还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又控制不住的高兴起来。


    偷偷站在门上,一直看着唐安调转车头,骑车离开。


    “你看什么呢!”


    楚冰吓了一跳,回头,对上她妈不耐烦的脸。


    “没,没看什么。”


    “你瞧瞧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楚冰妈看着楚冰揪着衣角缩着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戳她脑门:“你看看芳芳,也是丫头片子,她爸就跟疼眼珠子是的疼她,你再看看你,你爸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你就不能跟芳芳学学,多哄哄你爸,你就是个木头。”


    楚冰鼓着脸颊跑回自己房间,委屈的直掉眼泪。


    唐爱国回到家,看见院门开车,还以为是唐安先回来了,提着剩下的小半袋烟花,边朝屋里走边喊:“小安?”


    “今晚吃啥?”


    冷不丁的,却是唐元元突然站在门上:“我妈生前,是不是跟你提了离婚?”


    唐爱国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


    唐元元:“你不用管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妈临走之前,是不是要跟你离婚?”


    唐爱国摇摇头:“胡说八道,你妈没说过要离婚的事。”


    “你妈她一个扫大街的,字都不识一个,怎么可能跟我离婚,跟我离婚,连饭都吃不上。”


    唐元元:“你别想骗我,我都知道了,我妈去问过王主任,就在车祸前两天,我妈想跟你离婚。”


    “你要是愿意告诉我实话,我给你二百块钱。”


    唐爱国:“我真没听你妈说过离婚。”


    “你妈性子最好了,最听我的话,从来都不跟我吵架,怎么可能跟我离婚。”


    唐爱国才短短半年时间,头发半白了,这会子,被寒风吹皱的脸上,竟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怀念。


    唐元元觉得好笑,以前她妈在的时候,唐爱国跟个皇帝似的,那馍烙的火候大了,他都要不高兴的刺一句:“这么大个人了,连个馍都烙不好,你说你能做成个什么?”


    她妈的厨艺已经很好了,可他从来没有夸的时候,总是说她不如这个不如那个,谁家的女人都比妈妈好,他比挣钱,比文化,比穿衣,比嘴巴甜,她妈好像是谁都比不上的杂草。


    现在,却怀念起她妈的好了。


    唐元元:“我妈这么好,你还不是为了五千块,要原谅杀害她的凶手,你也配怀念我妈。”


    棍子,纸屑,唐元元冰冷的脸,邻居的窃窃私语审判,膝盖。


    唐爱国脑子轰轰的,一边喘着粗气,手抱着脑袋,压住耳朵,“没有,没有,我才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他犹如一个疯子,跑进了房间,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


    那被子都被抖的起伏。


    唐爱国这是怎么了?


    “唐爱国,唐爱国?”


    “爸,没事了。”唐安还在门上就听见了他爸的哀嚎恐惧声,停好自行车,大步流星进了房间,隔着被子安抚着唐爱国。


    好一会,唐爱国才渐渐镇定下来,在被子里睡着了。


    唐安蹑手蹑脚关上门。


    还真个大孝子。


    唐元元:“他怎么了?”


    唐安声音硬邦邦的:“还不是拜你所赐,你也配做人女儿,你当众逼他下跪,他怎么受的了,从那之后,就不能提起来那件事了,记忆错乱,他浑浑噩噩的,又被机器切断了一跟手指,现在只能在厂里做清洁工,你知道多少人笑话他吗?”


    唐元元越是成功,那些人越是笑话他们。


    女儿是个金疙瘩,那么大的房子和*店,唐家人有眼无珠,那么好的女儿赶了出去,自己在家吃糠咽菜,不是傻子是什么。


    他们父子俩,已经成了整个春城巷的笑话。


    “爸如今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唐安是真正的唐家人,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内里阴毒又会给人扣帽子。


    唐元元拿拿出来一块沉旧的破布。


    “我刚才在家里翻找,看到了这个,忽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你小的时候特别喜欢要人抱,总是不喜欢自己走路,唐爱国不耐烦你哭闹,可妈是个疼孩子的,我还记得,你五岁之前,都是趴在妈妈背上的。”


    “妈用一块布把你绑在身后,做饭背着你,洗衣服背着你,你就是在妈妈背上长大的。”


    “就是这块布。”


    “唐爱国除了出生活费,管过这个家里什么啊?你跟我都是妈妈一手带大的,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向着唐爱国呢,唐爱国为了五千块就要给凶手写谅解书,你倒是只字不提,我骂他几句打他两下你倒是心疼坏了,你的良心真是给狗吃了。”


    唐安:“男人挣钱,女人养孩子做家务天经地义,谁家妈妈不抱自己的孩子,都是各自的本分,没什么可说的,妈辛苦,爸的工作也不容易。”


    唐元元:“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你觉得她是妈妈,为孩子活天经地义。”


    “所以,妈妈都要准备和唐爱国离婚了,是你阻止了她,你是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又甘心回到家,伺候你们父子的?”


    唐安避开唐元元的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元元:“你知道,我今天遇见王主任了,妈妈带着伤去问她怎么离婚。”


    “我走之前,妈妈就不管唐爱国了,都准备离婚了更不可能想着伺候他,怎么会急着回来做饭,一定是你,你跟她说了什么?”


    唐安:“妈没有跟我说过要离婚的事,我也不知道。”


    唐元元:“唐安,你不是一直想我回家吗,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回家,我继续供养你上学。”


    唐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


    “我跟妈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你以后只管做生意,想做什么都行,家里的事,我做就行。”


    “说完了,学费给我。”


    唐元元抬手就往他的脸上煽,可唐安早就有所准备,抓住她的手腕:“当我是傻子,这么好骗?”


    唐元元没有任何耽搁,左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他没躲过。


    “我要的是真话。”


    “唐元元,我说真话了,怎么,打算耍赖啊?”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唐元元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一定是劝她,劝她不要离婚,唐爱国知道错了。”


    “唐安,你才是害死妈的真正凶手!”


    唐安用那种你拿我没办法的嚣张语气挑衅:“你要觉得是我害的,你就去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啊。”


    唐元元抄起桌子上的劣质二锅头就往唐安的脑袋砸下去。


    酒瓶子碎裂,劣质的一点酒瓶子底淹没在破裂的伤口上,痛感暴增,神经都粗大了。


    是你先对我动手。


    打斗间,不小心脑袋摔在碎玻璃渣上,可就不能怪他了。


    都是你自己命不好。


    刺痛的神经下,唐安看着一地的碎玻璃,计算着角度,就疯了一样的朝唐元元扑打过来。


    可唐元元的力气元元比他想的大。


    他一下子没扑倒,就改拽她的头发,这样一倒下,只要一个反手,就可以把太阳穴对着玻璃渣摁下。


    就在这个时候,门上又有人来了。


    “唐元元!”


    李木直接丢了自行车,看见唐安竟然揪着唐元元的头发,如疯狗一样跑过来,一脚就把唐安揣在地上,唐安的两只手跌进碎玻璃渣里。


    唐安“啊”的刺疼尖叫。


    他的手整个都痉挛了,每一节手指都在颤抖。


    可李木还是抬起脚,猛的一脚踩下来,碎渣全部扎进肉里。


    唐安“啊”的尖叫一声,手同通得了帕金森一般的抖啊抖。


    李木屈膝半蹲下来,双目凶狠:“记得这个滋味。”


    “要是再敢动你姐一根手指头,下次,你这十根手指再遭一次这个罪。”


    唐爱国从床上滚下来的,冲到客厅就看见儿子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双手抖动。


    “小安!”


    “小安!”


    “你,你敢打我儿子?!”


    唐元元走过来,“都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打的,这是赔你的医药费。”


    她扔了一百块钱在地上,转身拉着李木走。


    唐安死死盯着那一百块,双目赤红:“李木,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我给你饭给你衣服,我当你是最好的兄弟,你就这么对我?”


    李木:“那没办法,你只能排在你姐后面。”


    “所以,放聪明点,下次别惹她。”


    唐安抖着淋漓的血手,拿起那一百块钱哈哈大笑!


    他的妈妈,他的兄弟,都为了唐元元不要自己!


    他落到这幅境地,都是因为唐元元。


    他一定不会让唐元元好过。


    唐元元,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李木骑着自行车跟唐元元并排:“你怎么跟唐安打起来了?你没事跑这来干什么?”


    唐元元:“我今天遇见王主任了,她说我妈生前跟她咨询离婚的事,可唐爱国却不知道这个事,我觉得是唐安说了什么,想问问他。”


    李木:“那你问到结果了?”


    唐元元摇摇头,“他嘴巴很严。”


    李木:“劝和无非就是那些话吧,也没什么好问的,以后别单独找他了,我看他刚才想弄死你。”


    唐元元也是这么分析的,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可能还有别的事。


    如果唐安仅仅是劝她妈别离婚,那她妈没必要还急着回去做饭。


    但唐安是不可能告诉她实话的,这事还得需要个契机。


    李木又道:“你弟变毒了,他以前不这样。”


    唐元元:“以前,家里什么事他都不用管,只需要念书,现在,他要挣钱,没有得体的衣服,受人嘲笑,还要照顾唐爱国,余芳芳又追不上,心境哪能像以前,我看他这样心里高兴。”


    “以前,我辍学,我心里不平衡,我提一句父子俩就说我计较,现在轮到他了,他自己也知道那种滋味了,知道妈一个人管着家有多累心了。”


    “凭什么他总是高高在上的,说一句一家人,计较什么。”


    “我还没吃饭,要吃饭。”


    钱婷婷大概在家给她做了晚饭了,可她现在太饿了,不想委屈自己,于是就去馄饨店里吃了一份小份的豆腐馄饨。


    虽然是豆腐的,但陷用葱末调的很香,吃起来一点也不差。


    吃完饭,离家也不远了,唐元元让李木回去,她自己就回家就行,李木还是给她送到了小区门口才折返回去。


    钱婷婷正在餐桌上写寒假作业,听见开门声就搁了笔,去厨房热饭。


    屋子里有暖气片,在家里穿个毛衣就好了,不像外面冰天雪地的,人要里三层三外层裹的严严实实的,唐元元把军大衣挂到墙上:“你吃了吗?”


    钱婷婷:“没呢,等你一起。”


    唐元元:“下次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吃,不用等我,我会在外面买着吃。”


    钱婷婷:“知道了。”


    两个素菜,一叠咸菜,白米粥,还有馒头,很丰盛了。


    唐元元洗了手坐下吃饭:“辛苦你了,不过做饭太花时间了,你作业也还没写完呢,抓紧时间写作业吧,我买着吃也行。”


    这学期的寒假作业很多,但假期已经没几天了。


    钱婷婷:“做饭才花多少时间?你给我的钱,三年的学费都花不完,我也就能给你做这点小事了。”


    唐元元:“一天三顿饭,很费事了,一点也不少。”


    钱婷婷:“我在家里的时候,除了一天要做三顿饭,还要喂猪喂鸡,猪食一天要烧好几大桶,一家子衣服,农忙的时候还要下地,你这饭,都不用搂草烧火,这个灶一下就能打着,一点也不麻烦,我这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


    唐元元没好意思说,钱婷婷做饭挺难吃的,不过唐元元大部分时候都对吃的没要求,要她自己做,也是一天三顿红薯粥,所以她也没什么要求,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完了饭,钱婷婷又麻利的去把手脚洗了。


    唐元元:“你就留在这睡吧,店里太冷了,明天做早饭跑来跑去的还麻烦。”


    钱婷婷摇摇头,她不想做麻烦精,李木已经够讨厌她了,自己多做点,他就能少讨厌自己一点。


    收了作业,店就隔着一个红绿灯,一点也不远,乡下的风,比城里野多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店里已经是那么好的住处了,不像家里的房子,窗户和门都透风,门一关很暖和,她很知足。


    一个年市,衣服意外的火爆,年前进的货,竟然销去了一半,过了元宵节就要开学,唐元元于是和李木又赶在年前去了一趟宁城进一趟货,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这个元宵节又是在路上度过的。


    好在第二天只是领书本,也没什么正式的课,唐元元还有几张卷子没做完,疯狂的补作业。


    余芳芳对着镜子梳着刘海,一边耳朵里塞着耳机:“唐元元,我这种差生没做完就算了,你怎么还补起作业来了?怎么,你是想像我看齐啊。”


    唐元元:“时间不够,都在路上。”


    余芳芳:“那我这些作业,你还能抄的了吗?要不我叫别人给我抄吧。”


    唐元元:“抄简单,我就还剩两页了,能抄完。”


    她这边话音落下,唐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们桌前的,“芳芳,你作业给我,我给你抄。”


    余芳芳随便看了唐安一眼,踢了踢前面的徐明:“给我作业抄一下。”


    徐明大喜,余芳芳已经很久不使唤他了:“芳芳,能给你抄作业是我的荣幸,就是,我的字不太好看,你不会生气吧?”


    余芳芳:“无所谓,反正老师也知道,我是让别人抄的。”


    被无视的唐安:“芳芳,我给你抄。”


    余芳芳:“不用给我抄,以后我的事你都不用管了,回去吧。”


    唐安:“是不是我上次没给你买到喜欢的吃的,不高兴了?”


    “这个,你吃。”


    唐安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是两块巧克力,小卖部现在最贵的零食,一块就要三块钱。


    可他的手上十几处伤痕,一半是冻伤,一半是玻璃渣扎的。


    余芳芳捏着把那巧克力拿起来,塞回他口袋里。


    “我的事你都不用管了,你听不明白吗?”


    “唐安,你穷的要死,我爸是厂长,你能给我的这些,都是我不费力随手就能买的东西,你不要觉得,这点破零食就能感动到我。”


    “你根本配不上我,我之前都是玩你的,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在一起,懂了吗?”


    唐安苦涩的笑了下,看起来很受伤:“我懂了。”


    然后转身出了教室。


    唐元元搁了笔,转过脸,看向余芳芳:“怎么改性子了?”


    “这不像你的性子。”


    余芳芳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脾气没了,换了一副小女孩好玩的样子。


    “唐元元,你别跟我装,你从来就不喜欢我跟唐安有瓜葛,更怕我喜欢上他。”


    唐元元:“你说的没错。”


    “我还是好奇,他干了什么事了,你连使唤都不想使唤他了。”


    余芳芳想起来那块掉在地上的梅花糕,头皮发麻:


    “我是想明白了。”


    “你说的对,你弟那个人,心思深沉,我不是他的对手,我认怂,我不跟他玩了。”


    “还是王二牛好玩。”


    跟唐安这种人玩太累了。


    去年中秋节,余芳芳很不高兴,唐安竟然想拿自己做青云梯,于是就决定报复他一把,要钓着他。


    唐元元:“芳芳,唐安那个人,心机深沉,不是你能碰的,我现在说这话你可能不信,但我敢跟你打个赌。”


    “你玩不过他,迟早会被他玩进去。”


    “如果你感觉到危险了,记得早点抽身,别把自己陷进泥里爬不上来才后悔。”


    余芳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唐安这种人太危险了。


    还是不要沾的好。


    结果,她又听见,唐元元道:“楚冰是你表妹吧?”


    第64章


    余芳芳给随身听换了一盒磁带:“怎么说起她?”


    唐元元:“你不是拿了两个随身听,另一个是给她买的?”


    余芳芳:“是啊,随身听听歌方便,她也喜欢听歌。”


    唐元元:“她学习怎么样?也喜欢玩吗?”


    余芳芳摇头:“她跟我不一样,是个特别乖的孩子,学习虽然不像你这样名列前茅,但也能好好写完作业,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跟个小白兔是的。”


    “你下次再给我多带点新的磁带,最好有小虎队的,港台那边的明星有的都带,玉城这破地方太小了,连小虎队都买不到。”


    唐元元:“我挑一挑。”


    唐元元当然也不是随便提起来楚冰的,楚冰还在念初二,和唐安并没什么交集。


    刚才,如果她没看错,唐安脚上的雪地靴是最新的款式。


    他哪来钱买的起雪地靴的?


    余芳芳厌恶她都来不及,不可能给她买的,他那双雪地靴可是最好的款式,要五十块一双,是百货大楼的款式。


    要注意唐安的动向,这事自然是找李木帮忙合适。


    “……要是他自己买的,批发市场的更便宜,你店里的鞋更实惠,为什么要买百货大楼的,这实在不像是他自己的手笔。”


    “听说他这个寒假一直在外面摆摊卖烟花,好几个同学都看见了,估计也能挣几十块。”


    “唐安现在这个情况,几十块对他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他不会花在华而不实上,只会把钱花在刀刃上,这鞋,肯定不是他自己买的,我跟男生不太熟悉,你想个办法,帮我注意一下。”


    “包在我身上。”


    唐元元自己也观察唐安的生活,发现他跟之前的生活并没什么不同,还是馒头喝汤的时候多,偶尔给自己买一盘肉,晚上依然要打水挣生活费。


    不过现在找他打水的人也少了,他的生意不太好,以前是为了羞辱他,现在,余芳芳都彻底和他掰了,男生好像也意识到,没必要给他送钱了。


    更何况,男生花钱本身就比女生厉害,有钱宁愿去玩老虎机,没几天时间,直接没人要他打水了。


    唐安中午和晚自习之前,又在学校门口摆摊卖起了苹果。


    和他的人缘一样,生意很差,一天赚的钱有限。


    星期五放学,唐元元跑去印刷厂,订了一些明星海报,周日的时候装了一麻袋,走进了宿舍。


    “有没有小虎队的!”


    李静都激动了。


    唐元元年三十的时候在火车上度过的,后来也没时间看重播的春晚,根本不知道小虎队录播春晚的事。


    “……让我鼓起所有勇气,向你说声新年快乐……”


    李静一说,发现大家都会唱这个歌。


    “我喜欢小虎队。”


    “我也好喜欢。”


    “要是能买到他们的磁带就好了。”


    看着大家痴迷的样子,唐元元若有所思,好像余芳芳也说过,要她带小虎队的磁带:“你们都喜欢?”


    “是!”


    全宿舍十几个人都异口同声。


    唐元元隐约意识到春晚明星的力量,自己的口红,就是杨钰莹给她打开名气的。


    印刷厂那边,好像是有一张底胶片就能刷出来。


    范特助人脉挺广,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源。


    唐元元吃了晚饭,就骑车去店里,试着拨通了范特助的电话。


    沪市这边,范特助正按照沈昱的意思,在记录一份商业合同,忽然,他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


    大哥大并不能存储号码,沈昱只好停下,接了电话。


    “范特助,你好,我是唐元元。”


    范特助很意外,看了一眼沈昱,看见他点了头,这是示意他接电话的意思:“唐小姐,你好。”


    “我是想问一下,你有认识做明星海报胶片这一块的人脉吗?我想弄一些小虎队的胶片。”


    海报胶片?


    这么小的生意?


    范特助刚想说没有,沈昱放了一张纸在他面前,上面是一个问号。


    范特助:“你要这个做什么用?”


    隔着电话线,唐元元的声音骨感又清晰:“这个组合挺火的,大家都喜欢他们在春晚唱的歌,我想刷一些他们的明信片出来,同学能挣点生活费,生活能轻松点。”


    “答应她。”


    范特助听见声音的沈昱的声音,就复述了一遍:“成,我弄到了给你寄过去。”


    唐元元知道,印刷厂的胶片都是在上级城市买的:“多少钱?你给我账户,我给你打过去。”


    范特助又看向沈昱,就看见他摇了一下头,立刻就会意了。


    “我一个朋友就是印刷厂的,不要钱,说一声的事,你把地址给我,我拿到了给你寄挂号信。”


    唐元元又不傻,就算不要钱,也是要人情的,人家给了底片,你不给点好处,不是让人家少了朋友吗。


    “你先说你的账号,你先说了,我再说。”


    范特助又看向沈昱,看到他点头,只好报了自己的个人账号,然后唐元元才报了自己的挂号信地址。


    范特助:“我没有印刷厂的朋友啊?您认识这方面的人?”


    沈昱挥了一下手,示意范特助起来,自己坐到电脑面前打文件,边道:“你去找我们陈总,我们的广告都是包给他的,这事,他能办好。”


    范特助:“这合同?”


    沈昱:“你去吧,我自己做。”


    范特助:“估计唐小姐会打钱过来,那这钱?”


    沈昱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范特助立马会意,他真是傻了,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小沈总,您对唐小姐的事,怎么这么上心?您是看中她的才华?先结个善缘?”


    沈昱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电脑屏幕光映在他清亮的镜片上:“好人好事。”


    过了四五天,唐元元就收到了来自沪市的挂号信。


    差不多有20张胶片,其中一半都是小虎队的胶片,另外几张胶片都是港台大明星的,都是《射雕英雄传》,《沙雕英雄传》这种大热门的明星剧照。


    这些胶片落到印刷厂手里,自己根本控制不了他们的刷量,况且,这东西就和磁带的母带一样,肯定是源源不断的能印出来很多货。


    但具体这些胶片的价值值多少她也不知道,于是先拿到印刷厂卖,对方开口就出了两千块。


    唐元元:“六千。”


    反正使劲往上抬价就对了,要的低了他们不会表现出来高兴,但要的高了,生气的情绪是压不住的。


    “一张胶片,顶天了200块,小姑娘,你到底懂不懂行情,一张300块,这是漫天要价了。”


    唐元元才不急,自己手里有胶片,他们比自己更想做这笔生意。


    “那我去市里印刷厂看看吧,他们应该也要。”


    印刷厂的主人就赶忙拦住唐元元的去路:“小妮子,做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五千块,顶天了。”


    唐元元感觉自己赌对了,六千块没问题。


    “我要六千,另外,你们刷好的海报,我的拿货价要一毛钱一张,我要两千张,两天之内就要要货。”


    这样卖三毛,她自己留一毛,同学留一毛就行。


    主人忍痛:“成!”


    唐元元拿到六千块,给范特助的账上打了四千,自己只留了两千块。


    提了货,交给钱婷婷打理就行,钱婷婷一张可以提五毛,零售的也各自提5毛。


    这回,李静和黄都心动了,毕竟零花钱越多越好嘛,然后,整个宿舍全部加入了卖海报的行列。


    唐元元这个大老板倒是什么都不用管,埋头写作业。


    唐安扭头,左边是给唐元元卖海报的,右边还是,气的收了苹果摊,回宿舍,结果,最精的岳娜在男生宿舍篓下面卖冯程程的海报,男同学是围了左三层右三层。


    宿舍里,几个男生正在商议,怎么找唐元元:“我们班女生都拿了唐元元海报卖了,一张能提5毛钱,一天轻轻松松就能赚十块钱。”


    “钱婷婷你知道吧,都没家了,人家给唐元元打工,学费挣到了不说,现在吃的都比我都好。”


    “为啥咱们男生里就没人能带咱们挣钱呢,我听说,唐元元已经带她们挣了好几次钱了,加起来都有小一百了,唐元元宿舍的那些女孩子,各个都是小富婆。”


    “都是姐弟,你们说,唐元元这么有路子,怎么唐安就这么蠢,卖个苹果都卖不好,一天挣那块儿八毛的,也好意思。”


    唐安一张脸更黑了,唐元元一定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让同学挣钱恶心自己。


    宿舍也待不下去了,整个学校这么大,他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气的去外面吹冷风。


    到了三月里,王律师那边带来了好消息,这个月底,她妈的案子就要开庭了,他说,这个案子,主犯判死刑的几率很大。


    唐元元还是不安,夜里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陷的恐惧里,祈祷能让吴闯判死刑。


    没两天,她的眼下就一片乌青,像是蔫巴了的小树,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余芳芳:“唐元元,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你是也要做差生啊?”


    唐元元啃着鸡腿面包,“我妈的案子要开庭了,我睡不着。”


    余芳芳分她一只耳机:“听听音乐,放松一下,你不是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了吗,没问题的。”


    唐元元放松不了,她听不进去音乐,也听不进去课,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只希望日子过的快一点,快一点。


    可是,怎么度日如年呢?不过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怎么觉得15天是那么漫长呢?


    连倒杯水都走神,杯子满了都不知道,热水已经溢出到外面,还是钱婷婷提醒她,她才看见水已经满了,赶忙放下水壶,又空手去拿玻璃杯,指尖都热水烫到,好在面积小,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几分钟才没事。


    钱婷婷已经帮她把桌子收拾好了:“你不要担心我,凶手那么坏,肯定会被判死刑的。”


    李静和一个宿舍的人都上来关心,但这个时候唐元元反而不愿意没精力说话,去操场吹了吹冷风。


    李木:“你别担心了,律师都说了会判死刑的,肯定没事,我翻跟斗给你看。”


    李木翻的挺搞笑,但是唐元元没心情看,她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夜里总是做噩梦,日子一天一天熬着,越是临近开庭,她越是紧张害怕,精神越差,反复陷入恶性循环,周末在家里看着书就窝在沙发上睡过去,又在噩梦里醒来。


    她总是梦见吴闯当庭释放的画面,梦见她妈一个人无助的躺在血泊里。


    此时外面正好天色黑下来,她的灵魂都要出窍,跟这个世界剥离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受,犹如濒死一般。


    她赶忙从沙发上起来,打开灯,看到茶几上的电话,她忽然想起了范特助。


    抱着电话座机趴到沙发上。


    沪市,范特助刚和沈昱在高尔夫球场打完了球,正换了一套衣服,手提电话响起来。


    “唐小姐。”


    “范特助,不好意思,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唐小姐不用客气,你直接说。”


    “我想咨询你们的律师,问一桩车祸案子。”


    “车祸?”范特助没忍住重复了一遍:“唐小姐,谁发生了车祸?”


    唐元元捏着电话线,声音哽咽,大半年了,她还是没有办法毫无障碍的说出来。


    为什么是她妈妈呢?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她妈前半生为娘家活,后半生为子女活。


    一天好日子没过上。


    “唐小姐,唐”


    范特助感觉到肩膀被人戳了一下,侧过头,沈昱从他手里拿走了电话。


    “你去外面,照应一下孙总,我晚点过去。”


    范特助出去,带上了门。


    沈昱把电话贴上耳朵,电话线另一端,唐元元的抽泣声还没止住。


    连日来的精神压力都压在这一刻,随着哽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的“我妈妈”三个字,如洪流倾泻。


    是她妈妈。


    她没有妈妈了。


    说不出来,抱着电话,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一开始是小声抽噎,后面是崩溃嚎啕大哭。


    很长一段时间里,电话都是哭声。


    总算是勉强止住了:“我,还,在吗?”


    “是我,沈昱。”


    唐元元吸着鼻子:“小沈总?”


    “你遇到什么难事了?你说,我在听着。”


    “我妈妈的案子要开庭了,我想要凶手死,我害怕,我不知道律师能不能做到,你们的律师是不是更厉害一点?”


    “什么时候开庭?”


    “下周一,后天。”


    “这个时候换律师来不及了,你律师怎么说?是律师不专业吗?还是他判断案子不乐观?”


    “我问了好多人了,已经是我们这最好的律师了,说凶手可以判死刑,我怕判不了,我妈就白死了,我总是梦到她,一个人躺在血里。”


    “你冷静一下,把案子跟我说说。”


    唐元元吸吸鼻子,点了点头,心头的酸涩疼痛缓解了一下,一开始有点语无伦次,还伴随着哭的抽噎声,后来逻辑才清楚起来。


    沈昱道:“你这案子不难,凶手判死刑的几率很大。”


    唐元元已经冷静下来了,刚才是自己冲动了,大家都这么说了,其实不应该为无关紧要的事打扰别人:“大家都这么说,不好意思,小沈总,是我麻烦你了。”


    “先别挂电话,”沈昱道:“你这是心病,你是实干派的,要你把最重要的事完全交给别人,轻飘飘的相信一句概率很大就袖手旁观,你的心不会安宁,你去找律师,把他们的辩护案本要一份,你自己看了,心里有了底气,就没那么慌了。”


    “理由也很好找,你是受害者家属,要以受害人身份出庭作证的,律师会给你,你看过的资料越多,越好配合,你心里的底气也足。”


    “我合作的律所里,有车祸案这方面的专业律师,程业,你把所有的案本看一遍,他能给你律师指导不足,给更专业的意见。”


    “我这样安排,行吗?”


    唐元元慌张乱跳的心就踏实下来:“谢谢你,小沈总。”


    沈昱:“我说过,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不论大小事。”


    唐元元:“谢谢。”


    沈昱:“我的名片还在吗?”


    唐元元翻出来本子,名片还夹在里面:“在。”


    沈昱:“明天早上十一点,你打我手提,律师会准时等你。”


    唐元元:“谢谢,再见。”


    沈昱:“再见。”


    唐元元先挂了电话,直接就打了律所的电话,好在前台还有半小时下班,唐元元让她等自己一会,立刻就冲出去,赶在最后一分钟到了律所。


    王律师今天也在律所加班,唐元元按照沈昱的说辞,看到她哭的红肿的眼睛,叹息一声,就把案本给她看了,还跟她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


    比起轻飘飘的一句凶手判死刑的概率很大,这种专业的分析,依据的法律条款,这些就让人安心很多。


    唐元元:“我,我有一个沪市的朋友,认识成程业律师,可以看一下这个案子,您会不会介意?”


    王律师:“程业律师?这可是业界泰斗啊!你朋友真认识啊?”


    唐元元点点头,王律师脸上的惊喜不似作假,这一行,似乎很看中名气,尤其是大律师。


    王律师:“我当然没问题了,这是大好事。”跟他能交流上,这是荣幸啊!


    唐元元:“那我明天再来您这,我们和他对一下,要多占用您的时间,我可以再加律师费。”


    王律师;“这么好的事,我加什么律师费,明天说定了,你过来。”


    唐元元就拿着案本回去,她自己从头看了一遍。


    人心里有底气,就不会慌,半个月以来,唐元元第一次踏实的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吃的饱饱的去了律所。


    “小沈总?”


    “是我,我在程律办公室,案子大概已经了解过了,现在,你们聊。”


    “谢谢你,沈总。”


    唐元元把电话给了王律师,其实这案子王律师打就绰绰有余,但一些大律师,对法官的引导性经验更足,王律师也学到了一些新得,这是他永远也接触不到的层级,也很高兴。


    “小姑娘,你放心吧,你这案子,只要没有谅解书,对方死定了。”


    唐元元就安心了:“谢谢你,程律师。”


    “那就这样了,再见。”


    唐元元还想对小沈总说一声谢谢,可程律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还是等案子判了,自己再打电话给小沈总道谢吧。


    虽然听起来,道谢并不是什*么值钱的话,但自己也做不了别的了。


    唐元元在周五的时候就请了假,一大早吃过早饭,就往法院那边去。


    李木原本正在包子店吃早饭,看见她骑车经过店门口,也顾不上吃了,匆匆跑出店里骑车追上来。


    “唐元元,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去这么早,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庭。”


    “我睡了,我睡的很好。”


    “那你吃早饭没?”


    “我吃了,还喝了一瓶牛奶。”


    李木就把给她带的素菜包子自己嚼了,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就沉默的陪她一起等。


    钱婷婷是从学校跑过来的,热的一头的汗。


    余芳芳也坐了自家的车过来,“我正好不想上课,来这逃课。”


    过了一会,唐安和唐爱国,唐家两个兄弟也一起来了。


    唐元元和他们无话可说,把他们当空气。


    后面,吴婆子婆媳也来了,吴闯媳妇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起来很快就要生了。


    唐元元跟着律师去了后台,李木就去了听审席。


    王律师这边压倒性的胜利,案子清晰,陪审团没有任何疑虑的地方,当场就判了吴闯死刑,连那个听从命令的工人也一起判了死刑。


    吴闯媳妇当场就软了腿倒在地上。


    吴闯疯了,去年有多嚣张戾气,现在就有多恐惧可怜,“妈妈,救我,救我!花多少钱都要救我,我还不想死!”


    “给我上诉!”


    吴婆子没办法,噗通一声跪在唐元元面前,这一回,没有任何算计,只是一个母亲对儿子一条求生路的期盼:“求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你给他一条活路吧,我把我们家所有的钱财都给你,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唐元元:“你还有机会给你儿子求一命,我妈去年就已经埋在地里了,我连见她最后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你儿子现在去死,叫活该。”


    “你养出来狼心狗肺的儿子,活该白发人送黑发人,无人送终,都是你的报应。”


    吴婆子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唐二叔大概是对巴结唐元元还是没死心,于是又说着漂亮话道:“元元啊,你妈这案子,总算是了了,凶手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这是你妈在天上保佑你们呢。”


    “案子赢了,这是好事,一起走,上咱家去,我做点菜,庆祝一下。”


    唐元元的眼睛都要能杀人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庆祝的,这是我妈的命换来的,你有什么好庆祝的?你想庆祝什么?”


    唐二叔被她瞪的一步步往后退:“二叔说错了,是没什么好庆祝的。”


    唐元元根本就不想看见唐家人:“你们唐家人都滚,你们根本就不配提我妈。”


    唐二叔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本来还想着,自己跑过来听审,能缓和一点跟唐元元的关系,没想到,说错话了,反而弄的自己一身腥,下不来台。


    怎么就说起这个话了!


    现在,侄女这么有出息,自己却一点也沾不上,气人啊。


    他这人没皮没脸惯了,“是二叔说错话了,你别生二叔的气,二叔这就回去,不碍你的眼。”


    唐三叔也道:“元元哪,你好好的,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三叔回去了。”


    一副好长辈的样子,谁能想到,就在大半年前,这两个长辈,对唐元元的评价都是口丫头呢。


    反倒是唐爱国这个亲生父亲,很惧怕唐元元,一句话没说,被唐安扶着走了。


    唐元元去了一趟墓地,给她妈烧纸,说了一会话才回家,到家天都黑了。


    唐元元打了沈昱的电话,却是范特助的声音。


    “我是打错了电话了吗?”


    “唐小姐,没错,小沈总有急事处理,出国了,手提电话在国外用不了,我拿着,以防有什么业务电话错过了。”


    的确,比如自己,要是自己打两次电话都不通,大概她会以为对方不想接自己电话。


    唐元元就道:“没事,我就是想跟你们道谢的。”


    “不用客气,上次您也帮了我们。”


    唐元元挂了电话,范特助合上大哥大的听话筒,和餐桌对面的律师道:“程律,这件事,麻烦你了,知道您时间宝贵,小沈总本来想亲自同你吃饭,实在是有急事,只好我来陪您。”


    “谁不知道,范总就能代表小沈总,外面人都称呼您一声范总,不用客气,再说,那案子本来赢面就大,那律师也不是个讼棍,是有经验的老手,根本不需要我出面,我就说了几句话,没起多大作用,小沈总应该也清楚,怎么过问这么小的事?对方是有什么来头?”


    “是一个很有才华的晚辈,小沈总惜才,顺手就想帮一把吧。”


    第65章


    吴家这边,婆媳俩只觉得天都塌了。


    儿子怎么会判死刑呢?


    开庭之前,律师分明说,张兰草是死在医院的,到医院的时候还有一点微弱的心跳,医院抢救了一下,没抢救过来的。


    她们付了足足五千块的律师,这律师跟她们保证,不会死刑,就是坐牢的时间会长一点。


    这婆媳俩找律师其实也算是用心,找了不少律师,因为很多律师说的都是实话,他儿子这个案子不容乐观,有死刑的可能,婆媳俩就非要找一个能保证自己儿子不死刑的。


    在这点上,主要是因为婆媳俩都吃了没文化的亏,没有法律思维,还自以为精明,却不知道,律师这个行业,讲究的就是说话谨慎,在吴婆子看来,那就是没本事。


    既然有条款,能不死刑,那还是律师没本事吗。


    但,讼棍敢吹啊!


    这律师把婆媳俩哄的一愣一愣的,坚称这案子没问题,就算没有谅解书,他也能保下吴闯的命,他的那点法律知识,哄两个没文化的婆媳俩当然简单,弄的婆媳俩以为他是高人。


    毕竟,别的律师代理费才要一千,律所最好的律师才要两千,他却敢要五千。


    五千的律师,指定比两千的律师好吧?


    比起儿子的命,这五千块钱算什么。


    然后这案子,就给了这个律师代理。


    吴婆子这会子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律师,疯了一样的往律师脸上招呼:“你不是说我儿子不会有事吗,最多判个八九年,怎么会是死刑!”


    那律师躲避着一边辩解:“这法官不按条款来判,我也没办法啊,现在还能补救,上诉,拿到谅解书就能改判。”


    吴婆子这会子也回过味来了,唐元元找的那个律师才是真的行。


    最早她也去找过,但因为对方不肯按着她的话说,给百分之百的保证,也不太愿意接这个案子,她就觉得不牢靠,但今天,明显所有人都自发对他很恭敬。


    别人的闲聊话里,那律师的官司至今没有败绩。


    她就后悔,自己当初应该好好求求人家,让他打这个官司。


    吴婆子气的又抓了一把他的脸:“我要是能拿到谅解书,还用的着你说,他们家根本不要。”


    “你花钱去买,五千不行一万,一万不行两万,我就不信,面对这么多钱,他们家人还能不心动,不心动就是钱不够,不够就继续加,钱能砸出来一条命。”


    吴婆子恨不得剜下这破律师的肉:“我会想想办法试试,我儿子要是有事,你也别想好过!”


    那修理厂,除了房子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吴闯出事以后不久,吴婆子就给卖了,一共卖了三千块,好在儿子前几年挣的不少,掏光存款,勉强能凑出两万块钱。


    揣上这些钱,她再次来了唐家。


    唐安:“你又来做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吴婆子:“你先看看我的东西,再说欢迎不欢迎。”


    她直接关上院门,走进屋里,从棉衣里拿出布包,土布包了里三层外三层,打开,里面是一搭一搭的百元大钞,九张横叠一张,足足二十搭。


    蓝绿色的一百块,堆在一起那么厚,刺激着眼球,两万块,普通老百姓谁家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吴婆子道:“只要你们给我谅解书,这两万块,都是你们的。”


    “这些钱,足够你们换个房子,再娶一个老婆也好,念大学也好,做什么都够了,一辈子都不愁吃喝。”


    吴婆子朝地上一跪:“我求你们留我儿子一命。”


    唐爱国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又想起来纷飞的纸屑,眉心前的棍子,他跪在地上。


    “口丫头,口丫头要来打我了……”他浑身抽搐,跑到屋里,撞上门,插上插销,人躲进被子里:“不要打我,我没卖你妈的命,没卖,没卖……”


    吴婆子:“你爸怎么了?”


    唐安:“还不是拜你们所赐,上次因为那五千块,我姐当众打了他,他受不住,后来就再也不能提这件事了。”


    吴婆子道:“小兄弟,你爸不签,你签也行,你看看你,看看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我儿子死了,你妈也活不过来,你家日子还是这么差。”


    “不如换两万块钱实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能整天吃肉,买新衣服,你有好日子过,我儿子也能留下一条命,我们两家都能得好处。”


    橘黄的定光映着唐安的瞳孔,那泛着光的钱,好像带着一种魔力,让他一时间移不开。


    唐家的大门上传来砸门声。


    “大家快来看哪,吴家那个杀人犯的婆娘又来了,唐家父子又把大门关上了,不会是又想拿凶手的钱,买自己妈的命吧?”


    “有可能,上次不就是给凶手签字了,要不是元元发现的及时,那字条就给人拿走,钱自己花上了。”


    “真在里面吗?怎么不出声?是不是看错了?”


    “没看错,我看的真真的,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妈,偷偷摸摸进来的。”


    “指定拿钱过来了,想藏着呢。”


    唐安浑然回神,后脊渗出一片冷汗。


    他目光从那批钱上移开,把吴婆子的布包扣上:“你走吧。”


    吴婆子:“小兄弟,钱你拿着,你就给我签一个,我等人走了,我再走,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唐安冷笑一声,他当自己像他爸一样好骗。


    案子上诉之后还要再判一次,只要出示谅解书,法庭上就会亮相,他就会重复唐爱国的路。


    这钱,有命拿,花了得被人戳脊梁骨倒死,他书都念不下去。


    “两万块钱,或许对别人来说,够买他的一辈子。”


    “绝对买不到我的一辈子。”


    他还要做大老板,把唐元元踩在脚底下,绝不能折在这里。


    唐安摔了地上的碗,立刻大声道:“你滚!”


    “你别想买我妈的命,我是不会卖我妈的命的。”


    吴婆子清楚,人言可畏,这件事现在没法办了,抓着唐安的衣袖子:“小兄弟,晚上十一点,我再来给你送钱,两万块都给你!”


    唐安冷冷抽回自己的手,大步出了房间,推开插销,打开了院门。


    吴婆子已经藏好了钱,大步流星往外面走。


    唐安绷着一张脸,一副势不两立的语气道:“以后你都不要来了,我绝对不会要你的脏钱,我只想给我妈一个公道。”


    “各位父老乡亲只管放心,虽然我唐安比不上我姐富裕,连上学都是勉强,但我穷的有骨气,绝对不会拿我妈的卖命钱,大家只管放心。”


    王慧就道:“小安,这才像样子吗,卖命钱可不能拿。”


    “好在这家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元元她妈也算是有福,没白死。”


    “唐安,你最好说到做到,可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想着拿妈的卖命钱给自己换好衣服好饭,做畜生不如的事。”


    人群自发让开一条路,唐元元从人后走了过来,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目光笔挺落在唐安身上。


    她头发上别着的水晶卡子闪着星星一样的亮光,黑色的大衣,修身牛仔裤,黑色的靴子到小腿,像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公主,把唐安称的像是哪个山村里出来的。


    唐安温声,“姐姐,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就算饿死,也不会拿吴家一分钱。”


    唐元元微微翘起唇角,讽刺的笑:“我也觉得,你不至于做那么下流的事,毕竟,你能考上大学,以后前程还大着呢。”


    她咬着“前程”两个字,加重了音量,“要是别人知道,你拿了妈的卖命钱,以后大概也没单位要这种人,你应该不会这么鼠目寸光。”


    唐安:“当然不会。”


    “姐,好久不见你回来,吃饭了吗?我做饭给你吃?”


    他忍着心里的怒气,笑的乖巧,语气平常,外人看,好像他这个弟弟真的想姐姐,谁都想不到,就在一个月前,两个人都想弄死对方打了一架。


    到现在这个地步,姐弟俩其实早就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唐元元窥见了他笑容背后的压抑,心里得呕成什么样,才能对她这么关切的说话呀。


    唐元元才不想吃他做的饭。


    “对着一个卖老婆命的人,我吃不下,你自己跟他吃吧。”


    “对了,下次那对婆媳要是来,最好不要让她们进门,更不要关门,容易让人误会,你想要钱。”


    唐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拼命才维持住笑容:“姐姐说的对,我下次不会了。”


    王慧是个会来事的,就拉着唐元元道:“元元呐,婶子好久没见你了,走,上我家吃点饭去。”


    唐元元就跟着去了,徐小鹏还周到的把唐元元的自行车推到院子里,不用她亲自动手。


    唐元元能跟王慧过来,也不是为了这口饭,她是兑现诺言,给钱。


    唐元元已经吃过一次亏,上次要不是自己去的巧了,吴婆子就拿到谅解书了,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其实唐家的左右邻居都给她买通了,只要那对婆媳过来,就给她打电话,巷子口就有公用电话亭,打起来也很方便。


    平时注意一下,打个电话就能有五百块的报酬,谁不愿意干呢。


    所以,其实王慧和几个邻居都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唐家门口的,唐元元刚才在电话里指挥她们,砸门,把唐安架上去。


    甚至,连吴婆子找的律师,其实她也出了五千块。


    两头吃,那讼棍里外里就挣了一万块,当然乐意这么做。


    弱化了谅解书的重要性,毕竟这对婆媳一直缠着也不是事,这大半年的时间,的确没给唐元元出幺蛾子。


    现在,吴婆子再次对谅解书执着起来,她其实还是担心。


    唐家人就不能让她放心。


    虽然已经知道,经过今天这一晚,吴婆子更不可能拿到谅解书,可她还是不能彻底安心。


    那讼棍说,老太婆家底颇为殷实,要把两万块钱家当全部砸上。


    在这个年代,两万块是不少钱,吴闯一天不枪毙,她就没法彻底安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怕吴婆子真给吴闯砸出一条生路。


    “我估计,那老太婆还会重新找律师,万一对方是个厉害的,能说服唐爱国和唐安,还是不行,你帮我找个人,跟着老太婆,我一定要知道她的新律师。”


    “花多少钱都行。”


    她就是用钱砸,也要把吴闯的上诉路给彻底砸死。


    拼钱,她拼的过。


    李木:“我会办好的,你先吃饭吧,别自己吓自己,玉城最厉害的律师是王律,你爸早就吓破了胆,不敢签,至于唐安,更不会签。”


    唐元元:“这些我清楚,我就是不敢赌那个万一,一审已经判死刑了,我是一定要他死的,吴婆子现在也是疯魔的状态,手里又有钱,要是她们没钱就好了,没钱才翻不起浪花。”


    李木夹着馄饨的手一顿:“你说的也对,归根结底,还是她手里的钱。”


    唐元元搁了筷子:“都说好人有好报,我看,是有钱有好报。”


    李木:“别想那么多了,你先吃饭吧,这事也没那么糟。”


    唐元元:“我还不饿,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去了。”


    李木:“那你明天上不上学啊?”


    唐元元:“过两天吧,等我弄清楚吴婆子的动向的。”


    李木搁了筷子,一碗馄饨,唐元元就吃了一个。


    另一边,吴婆子是一天也耽搁不了了,一想到自己儿子要吃枪子,她连眼睛都闭不上。


    早知道要被抓住,她那天就该让儿子回去,把人给送到医院去。


    其实,那天出了事之后,吴闯回过一趟家拿衣服,把带血的衣服交给她处理了,换了干净衣服走的,儿子孝顺,瞒着警察,说自己烧了,她倒是没被牵连进去。


    她问过儿子,这样会不会出事,到底是一条人命。


    吴闯就道:“这不是我的车,要是车主知道了,以后谁还上我这修车?厂子得黄,只能自己赔。两条腿断了,要是送到医院,先不说医药费,光是赔偿金,这几年赚的都要搭进去。”


    “要是对方家里不好说话,一辈子都得赖上咱。”


    她当时就犹豫了:“可要是真出事了,你会不会有事?”


    吴闯拿了衣服边往外走边道:“也不看看你儿子是干啥的,死无对证,谁都不会知道。”


    后悔!


    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当时为啥要心疼钱,要是人没死,儿子最多判个几年,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现在,捧着钱买不回一条命。


    就是拼上这条老命,她也得拿到谅解书,给儿子挣回来一条命。


    睁着眼睛,看着家里的大钟指向十点,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关了灯,只偶尔听见两声狗叫。


    那些人,肯定想不到,她能杀个回马枪,今天晚上她看的分明,唐安对那些钱心动了。


    她揣上钱,嘱咐儿媳妇关好门就出发了。


    这条普通的小路没有路灯,夜色本就浓酽,树影叠下来,更是什么都看不见,风一吹,如同一重一重鬼影在晃。


    手电筒微弱照出来一点路况,吴婆子加快了脚步。


    忽然,夜色中似乎是有一道人影闪过,手电筒就掉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人也被扑倒在地上,拽走了她棉衣里的小包袱。


    那是她儿子的救命钱!


    吴婆子死死拽着对方的手腕:“求求你,这是我儿子的救命钱,你不能拿。”


    可惜,对方并不为所动,还是抢走了她的钱。


    那黑影在夜色里如鬼魅一般闪烁了几个影子,人就彻底消失不见。


    吴婆子彻底绝望了。


    她一瞬间想要直接跳河,可儿媳妇送她到门上的身影在眼前,大孙子刚才隔着肚皮踢了一脚,这是要亲近她呢。


    她不能让自己儿子绝后!


    她呕着心头的血,又从河里爬了上来。


    她眼珠子一转,还是摸黑去找了唐安,或许可以骗到?


    他又不知道自己的钱丢了。


    小声拍了好一会门,总算是等到唐安来。


    “小哥,我给你拿钱来了,你开门。”


    唐安这次却门都不开,隔着门道:“你死心吧,别说两万,就是20万,我也不会要你的钱的。”


    “滚!”


    吴婆子软了腿脚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儿子没了,钱也没了,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一路哭着就跑去了公安局。


    得到吴婆子丢了钱消息的时候,唐元元正在墓地,给她妈一边烧纸,一边说话。


    “……妈,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方向了,跟着吴婆子的行踪,给律师砸钱,你一定会保佑我,让吴闯给你抵命的,对不对?”


    李木骑着二八大杠:“总算是找到你了,唐元元,我跟你说,吴婆子的钱被人抢了。”


    唐元元;“你说什么?”


    李木:“千真万确,吴婆子的钱,昨天夜里被人抢了,现在还在公安局要死要活的,一定要公安局抓住凶手。”


    唐元元亲了一下她妈的墓碑:“妈,我就知道,你会保佑我。”


    她又骑车跑了一趟公安局,吴婆子似乎都去了半条命,赖在公安局不走,但也没人搭理她。


    在张兰草出车祸的地方,吴婆子给她儿子的买命钱被抢了。


    还真是因果报应。


    唐元元仰头看天,或许,老天有眼。


    吴婆子连凶手什么样都没看到,这钱基本是打水漂了。


    唐元元彻底放下心,安心返回学校上课,一头扎进学校里。


    到了四月里,又收到范特助发过来的挂号信,里面是热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的明星海报。


    这部电视剧才在央视首播完,大家正沉迷在兴头上,唐元元跑了一趟印刷厂转手又挣了两千,四千存进了范特助的账号,自己又拎了两千张海报分给同学卖,她也不用花时间。


    只是,这回班上很多男生都想挣钱,来和她套近乎,唐元元竟然还收到了一些情书。


    唐元元对谈恋爱没兴趣,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期中考试,又进步了三名,已经到第十名了。


    忙过了期中考试,天气彻底暖和起来,五一的假期也到了,唐元元一放假,照旧踏上去沪市的火车。


    对比去年十一,今年五一的火车客流量明显又增加了很多。


    唐元元这回学聪明了,到站就直接把回去的火车票买了。


    这一回,沪市的地铁开通了,唐元元惊讶的发现,车子竟然可以行驶在地下,跑起来比地面上的出租车都快。


    玉城还是太小了,现在彩妆和水晶卡子的销路都明显降了下来,唐元元觉得,自己还是得找新产品。


    她把产品放在永安百货进口的护肤套装上,试用了一下,比起几块钱一瓶的大宝,这里的护肤品分水乳霜,很高档,是那些大客户喜欢的东西,果断的拿货。


    又在商场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钢笔,准备分别给小沈总和范特助,表达一下感谢,他们那个身份,大概什么也不缺,所以她选择买钢笔,中规中矩的,不出错就行。


    和钱婷婷一起把货拿回酒店,她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就坐地铁去了写字楼,赶在下班之前到了江晶公司。


    范特助:“唐小姐,小沈总去相亲了,不在公司。”


    唐元元一点也不意外,好像小沈总一直都不常来公司:“去年国庆,店里那个很漂亮,找沈总说话的女孩子,不是她对象吗?”


    范特助:“您说的是林小姐吧?”


    “那是小沈总的追求者之一,不过,她已经放弃追求小沈总了。”


    唐元元:“追求者之一?”


    范特助笑:“小沈总人长的好,家世背景好,人也绅士,桃花运一直很好,沪市很多公司千金都很属意小沈总,不过小沈总不太关心风花雪月,一直都单着,他奶奶在给张罗合适的联姻对象,今天就是家里的安排。”


    唐元元:“您和小沈总都帮了我大忙,我明天就回去了,麻烦你转交一下,这个钢笔是我的一点心意。”


    范特助:“唐小姐太客气了。”


    唐元元辞别了范特助,坐地铁回到酒店,也是晚饭时间了。


    沪市这边的小吃天南海北的都有,选择性特别多,三个人慢悠悠转了一圈,选了一家叫做麻辣烫的店。


    排队的人挺多的,估计应该很好吃。


    而一家写着烤鸭店的卤菜店前,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飘在整个空气中,李木就去烤鸭店那边排队。


    好不容易排到他了,他的前面忽然来了个人插队,而这,正好是最后一只烤鸭。


    李木哪能吃这个亏,“你还想插小爷的队?”


    对方是沪市本地人,最讨厌的就是外地人:“哝就□□队怎么了,你们这些外地人,乡巴佬,穷光蛋,都是你们,老子买个烤鸭还要排这么长的队,你们这些乡巴佬都滚!”


    脸上是不屑的鄙视表情,还啐了一口痰在李木的鞋上:“再废话,老子吐你脸上。”


    李木哪是个被人欺负不敢吱声的主,他才不会忍,一脚就踹了上去。


    那男人家就是这里的,兄弟姊妹加上邻居都上,唐元元看见打架了,搁了筷子就冲出来帮忙,加上钱婷婷他们也不过才三个人。


    这个年代,沪市的排外性很强,本地人的优越感很足,但对方人太多了,三个人都吃了大亏,唐元元脸上被一个女人抓出了三道血痕。


    李木打架凶啊,怒极之下,直接夺了烤鸭店主的肉刀,肉刀一挥舞,那男人胳膊鲜血横流,那些帮手就尖叫着四处逃窜。


    李木一脚把抓着唐元元头发的女人踹在地上:“你他妈是不是找死,信不信我砍了你?”


    刚才还凶悍的女人,冒着油光的刀贴在脸上,吓的直接尿了裤子求饶。


    警车的鸣笛声刺耳,李木作为唯一持刀的凶手,就成了重犯。


    唐元元只觉得胸腔都要气炸了:“是李木先动手的,可是他们先欺负人在先,你不能全听他们的。”


    警察:“那也不能打架!还动刀,你们这是犯法,还把人砍伤了。”


    唐元元:“他们十几个人打他一个,他不找把刀,要被他们打死了,他们那么多人欺负我们三个人,你怎么不说他们要打死人?那你告诉我,被那么多人打,他应该怎么保全自己?”


    这年头警察办案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甚至,这个警察本身排外性就很强:“现在在说你们的问题,不要扯东扯西的,你们这是危害公共安全,行为极其恶劣,按刑法,你们应该拘留七天,信不信我拘留你?”


    唐元元脑子的血一捧一捧往上涌,这明显是偏帮本地人,被那么多人打还要成为主犯,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唐元元:“我要找律师来跟你沟通。”


    警察没想到,唐元元穿的破烂,竟然还知道找律师。


    她能出的起律师费吗?


    唐元元还记得范特助的大哥大。


    “唐小姐,您放心,一会律师就过去。”


    唐元元很不好意思麻烦范特助,但现在没有别的选择:“麻烦你了范特助。”


    唐元元不知道范特助是怎么沟通的,在看守所等了一个小时,总算是有个警察来开了门。


    “唐元元,钱婷婷是吧,有人来保你们了。”


    “你们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唐元元:“那李木呢?”


    “他伤了人,情况特殊,暂时还不能走。”


    唐元元只能先签了字,是一个戴眼镜,不认识的穿西装男人办的手续:“小沈总派我过来的,小沈总人在外面等您。”


    唐元元走到房子外面,隔着派出所的院子,就看见那辆标志性的大奔驰四方越野车。


    男人侧身半倚在车门,白色的烟雾从鼻腔,嘴里缓缓冒出来。


    白色衬衫,黑色背心勾勒出劲瘦的腰肢,指尖一截猩红的光点,在夜色中闪烁。


    看到唐元元,他扔了雪茄,黑色皮鞋碾压,那一截光点也灭了。


    唐元元不解,自己打的是范特助的手提电话,怎么是小沈总过来。


    他不是去相亲了吗?


    她小跑着出去:“麻烦你了,小沈总。”


    沈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三道暗红血痂上。


    “谁弄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